当看到地图的一瞬间,布佐的脑袋就大了。地图上的斑斑血迹也仿佛不是王海的,而是从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让他的心一阵阵发凉,也一阵阵悸痛。
这感觉一直持续着,从他飞也似地奔向狱医室开始就没停歇过,而且越来越剧烈。因为坏消息接连不断地传进他的耳朵,传进他的眼里……
最先迎接他的是柳天天摊开的双手。“伤太重了,犯人没抢救过来。”
如果是半个小时前听到这个消息,布佐一定会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可是现在他却感觉丢失了一件最心爱的宝贝。
“他说什么了没有?”布佐气急败坏地问。
柳天天摇了摇头。
布佐恶狠狠地盯着王海血肉模糊的尸体,几秒钟以后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解剖尸体!”
“东西不是已经取出来了吗?”柳天天有些于心不忍。
布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柳天天,又吐出四个字:“多多益善。”
说完,他掉头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下达着命令:“立刻搜查王海的监舍,不要放过任何角落,只要有可疑的东西都给我带回来!”
十几分钟以后,布佐的心更难受了。
从王海的监舍里只带回一把沾着血迹的竹匕首,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回到办公室,布佐立刻抄起电话联络a市的警察局,要他们重新调查王海的身份。如此隐秘地身藏一份地图,这人绝对不是什么乞丐!
打完电话,等待消息的时候,布佐又一次拿出了那张地图仔细地审视起来。
这是一张极其精确的索伦岛地图,甚至比他办公桌上的地图都要精确。在图上有几个显著的地点用虚线连接着:监狱区、悬崖、瘴区、红树沼泽、亚热带雨林……直到索伦岛西海岸。除此以外,在这些地点之间,还有几个点用特殊的符号和数字标示着,而这几处在他的地图上都没发现过。
“绝妙的天书!”布佐喃喃着。虽然不知道这些符号具体的含义,但有一点他能确定——这不仅仅是一张地图,还是一张路线图,更准确地说是一张越狱路线图!布佐瞪着一双三角眼翻来覆去地看着,心中暗忖:那几处不知道的地点以及那些特殊符号一定是这张越狱图的关键!悬崖、瘴区,还有什么红树沼泽和亚热带雨林虽然看似不可逾越,但那些古怪的符号或许就代表着穿越这些地带的方法。
副官在旁小声地问道:“狱长,需不需要全面搜查犯人?”
“为什么?”布佐的视线仍没有从图上移开。
“这个王海身藏地图进监狱,肯定是谋划着越狱。但我猜想,他肯定有同伙,王海十有八九是为了他那个同伙才进来的。如果没有同伙,仅仅是他一个人,那就太难以理解了,傻子也不会这么干。所以,我们是不是要突击搜查呢?或许他那个同伙也带着越狱的东西。”
副官的分析让布佐很满意,不过他摇了摇头。“搜查谁?二百五十六个犯人,我们知道哪个是王海的同伙?再者说,王海一出事,他那个同伙肯定有了提防,即便有越狱的器材或者别的什么证据,也早就藏起来了。”
“那我们提高警戒力度?比如说,把探照灯照射的范围再扩大一些,我看他们是准备爬上悬崖……”
布佐又是笑着摇摇头。“如果我们提高了警戒力度,王海的同伙就会明白我们发现了他的企图,那他还会爬悬崖越狱吗?探照灯的照射范围不变,我就是要给他一个错觉——我们没发现他的越狱企图。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那个要越狱的家伙,同伙出事以后肯定焦躁不安,生怕越狱的事情败露,你会怎么办呢?”
副官明白了。“我会在没被发现之前逃跑,如果这个时候我看见探照灯的范围没有扩大,就会认为狱方还没有察觉,那正是逃跑的时机。”
“所以,今天晚上我们按兵不动,用美国话来说就是守株待兔!”布佐说完,挥手示意副官下去布置。之后,他走到窗口,凝望着笼罩在黑夜中的悬崖思忖起来。
王海的这张越狱图让他既兴奋又不安。一想到有犯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着越狱的准备,布佐的心里就七上八下地不安起来,但同时犯人越狱又是让他觉得兴奋和刺激的事情。
他曾无数次地想过一个场景——犯人艰难地向悬崖上爬着,而自己则狞笑着看着犯人的身影,直到那个犯人将将爬到悬崖顶的一瞬间,他这才不慌不忙地将狙击步枪提起。但枪一提起,瞄准镜的十字中心就立刻紧紧随着犯人的胸部移动。吸气正足时,枪口已然瞄定,待到将将要呼气之时突然屏住呼吸,一秒钟之后右手食指第一节、第二节之间轻轻搭了一下扳机……
“啪”的一声之后便是犯人悲惨的哀号声,再过几秒、或者十几秒还会传来落地时重重的“扑通”声。
那是多么美妙的声音!像交响乐的合奏一样动听!
布佐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难以自拔,直到长久的狞笑让脸颊抽搐了一下,他的思绪才回归现实。
这个梦是如此的美好,但能成真吗?王海的那个同伙会是谁呢?
布佐翻出索伦监狱犯人名册,贪婪地搜索着,似乎那不是本犯人名册,而是五星级饭店的精美菜单。
搜索一遍以后,布佐在三个人的名字上画上了圆圈。
——保罗、丹尼尔·米勒、马约翰。
“保罗、丹尼尔·米勒……”布佐一边嘀咕着这两个名字,一边找出这两个人的个人资料。
丹尼尔·米勒:男、三十岁、美国籍。美国b市某酒店二级厨师。因故意伤害罪判刑一年。
保罗:男、四十二岁、美国籍。美国c市第三中学教师。因故意伤害罪判刑八年。
从个人资料里虽然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但他们和王海都是美国人,而且都是在这一个月内被关进索伦监狱,特别是那个叫丹尼尔·米勒的,和王海只隔了一天,这些都是巧合吗?还有,刚才丹尼尔·米勒和保罗两个人也去了王海的监舍,真如他们所说,因为难过得睡不着才去的吗?
想到这里,布佐又拨通了电话:“联络美国警方,迅速调查丹尼尔·米勒和保罗在美国的经历。”
放下电话,布佐将目光盯在了“马约翰”这三个字上,与丹尼尔·米勒和保罗相比,马约翰才是最大的嫌疑目标!
这个政治犯一直以来都是布佐的心腹之患,虽然每次见面的时候布佐脸上都堆着笑容,但在心里却恨之入骨。这不仅因为布佐忠于现在的政府、对曾经策划政变的马约翰极度反感,还因为有这么一个马大善人在索伦监狱,他不得不施行两套标准——对犯人是横眉冷对,对马约翰教授则是放纵自流。他不想这样,但没办法,因为有很多政治团体支持马约翰。要是马大善人在监狱里出了什么意外,他布佐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而且,通过不同的渠道得到的消息来看,马约翰的死党一直都在设法营救他出狱,又是舆论宣传又是向政府施压,甚至还有越狱的企图。这些事情本就让布佐如鲠在喉,此时又冒出了王海和越狱图,这就更让他寝食难安了。
除此马约翰教授以外,还有一个人让他耿耿于怀,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是杀死王海的那个人。
“这个人会是谁呢?他因为什么要杀死王海呢?”布佐开动脑筋琢磨起来。
因为口角、争斗?布佐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他掌管索伦监狱已经八年了,虽然见过很多犯人因为打仗斗殴而死,但犯人刚入狱第二天便被杀死的情况还从没有发生过。但除了这个原因,还能因为什么呢?布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但他能够肯定的是,这个凶手一定大有文章!
望了半晌星空,布佐也觉得疲惫了,他揉了揉已经开始发疼的额头,心里也有了决定——如果今晚监狱里没什么异动,那么明天就开始全面搜查。同时他也要会一会马约翰,看看这个马大善人的反应。如果仍没有收获……布佐狠狠地咬了一下牙齿:“那就调查那个凶手,一定要把王海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丹尼尔·米勒对时间的判断力很强,这是长期的野外探险练就的。例如他从乌云移动的速度就能判断出大雨来临的时间;从几里外的一个标志就能算出步行到达的时刻;甚至从风速的大小就能判断出火势的进展速度。有一次野外探险,当远处的一场森林大火开始燃烧的时候,他和同伴正在野餐,同伴们看着烧红了天的大火纷纷逃离,而看了一眼被风吹动的树梢以后,丹尼尔·米勒却还不紧不慢地吃着。
同伴们大喊:“丹尼尔·米勒,快跑!”
丹尼尔·米勒笑答:“十五分钟以后火才能烧过来,我还有十分钟的美餐时间。”
十五分钟以后,大火果然像安装了定时器一样如期而至,而丹尼尔·米勒在走了五分钟的路以后痛痛快快地打了一个饱嗝。
不过,对时间的判断力强也有让人郁闷的时候。就比如此刻,被监狱里的嘈杂声吵醒以后,丹尼尔·米勒睁了睁发沉的眼皮,然后判断出:在索伦监狱的第一晚他只睡了五个小时左右。
“外面出什么事了?”丹尼尔·米勒看见几个狱警正在外面呼喝着。
“搜查。”保罗·米勒站在门口冷静地看着。
“搜查什么?”
还没等保罗·米勒开口,两个狱警凶神恶煞般地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翻箱倒柜地一通查找,丹尼尔·米勒一边忍着监舍里腾起的灰尘一边冷眼旁观。几分钟之后,两个狱警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后,白了丹尼尔·米勒兄弟俩几眼跨出了房间。
“看来王海的事情闹大了。”看着狱警的背影,丹尼尔·米勒猜测道。
保罗·米勒默默地点了点头。弟弟的这个判断也是他心中所猜测的,今天早上的这番搜查一定是昨天王海被杀的后遗症。可是布佐为什么下这么大的力气呢?
保罗·米勒百思不得其解。
与监狱里大肆搜查的混乱、嘈杂不同,有一个角落充满着安静的气氛。不过,杀机却比任何地方都要强烈。
这是一间简陋的书房,当然这是以监舍的标准来衡量的,在现代社会的家居标准来看,这充其量只能算一间装满了书的库房。监狱长布佐此时就置身其中,面带微笑地看着马约翰教授。
马约翰今年六十五岁,不过因为监狱里的艰苦生活,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虽然鬓发全白,但马约翰教授的精神始终不错,特别是每天散步以及挥毫泼墨的时候更是周身洋溢着轻松惬意的色彩。布佐走进书房的时候,马约翰刚刚在他那张简陋的书桌上写就几页书法,这时候正自我陶醉着,见到布佐到来他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布佐心里暗骂,但嘴上却笑道:“马教授的书法是越来越有风骨了。”
马约翰笑了两声。“这我可是要谢谢索伦监狱,没有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也练不成书法。”说完,他将几页书法收起,问道:“布佐监狱长今天造访有何指教?”
“我是一介武夫,哪敢在马教授面前谈‘指教’二字,那不成班门弄斧了吗?”布佐皮笑肉不笑地说完,然后话题一转。“我来这里只是通报您一声,这几天监狱里会有些吵闹,您就多担待一些吧。”
“哦?出什么事了?”
“您不知道?昨天一个叫王海的新犯人被人杀了,我们这两天正对这件事情进行调查。”将话题引入正题以后,布佐仔细观察着马约翰的反应。
“在你的监狱里死人不是件司空见惯的事情吗?这次怎么大动干戈了?”马约翰淡淡地回道,同时没忘了揶揄一下布佐监狱长。
布佐干笑了两声。“这个王海可不是个一般的犯人,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他这次入狱的真实目的是要协助某个人越狱!”
马约翰抬起头打量了布佐几眼,然后笑问:“某个人?”
“是的,二百五十六个犯人中的某个人。”布佐也微笑着回道。
听完这句话,马约翰忽然朗声大笑。
“您笑什么?”布佐有些纳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四十九岁了吧?”
布佐点了点头,但却不知道马约翰问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快到知天命之年喽,你知道‘知天命’是什么意思吗?”马约翰说完,没等布佐开口,已经解释道:“知天命就是内心有一种定力去对抗外界。通俗一些地说,就是到了这个年纪的人不论办事情还是想问题都要洒脱、自然,‘城府’、‘做作’这一类的东西大可不必留在身上。你这次来,最想的事情不就是彻底搜查我这三间房子吗?因为在你的心目中,我是最合适成为‘某个人’的。不过,你又担心如果处理得不得体,会把我这个老头子惹急了,再宣扬出去就会弄得满城风雨了。”
马约翰看了看布佐那张有些涨红的脸,走过去用安慰的语气说道:“所以啊,即便做坏事情也不要太扭捏,那样的话与己与人都会很累的。”
“安慰”完布佐,马约翰冲着门口的两个狱警道:“还愣着干什么?搜查就是。这些书也可以随便翻,反正我在这里也是闲着没事,翻乱了我正好重新收拾一下。”
两个狱警刚要迈步,布佐的喝斥声响了起来:“乱动什么!一双臭脚也不怕踩脏了马先生的地!”
训斥完手下,布佐干笑两声:“马先生您误会了,我就是来提醒您一下的。再者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您马教授神通广大,想要出狱的话自然是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哪里还用翻山越岭的越狱呢?您慢慢看书,我告辞了。”
走出马约翰的监舍,一个狱警问道:“狱长,不是要搜查他的住处吗?”
看着这个不识趣的家伙,布佐真想狠狠地啐上一口。但身为一狱之长,他不能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那样的话和这些狱警有什么两样?压抑了几下火气,布佐哼道:“那个老东西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一大堆,如果不是事先有了准备那就是确实心里没鬼,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肯定都搜不出什么东西来。既然搜不出,我们还惹这老东西干嘛?难道你还想替他收拾那些破书?!”
布佐刚说完,一个狱警跑来向他报告:“狱长,全部犯人都搜查遍了,除了一百多把自制的匕首以外,没有发现可疑的物品。”
布佐翻了两下白眼。“都扔到厨房去,一把火烧了干净。”说完,他迈步向回走去,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把叶万诚带到我那里去!”
丹尼尔·米勒一直站在门口看着,狱警搜查的范围越大,他的心情就越是轻松。他知道,这么大面积的搜查就意味着布佐并没有明确的目标,更不知道他、保罗·米勒和王海三者的关系,否则早就直奔他们兄弟而来了。但丹尼尔·米勒也清楚,布佐一定从王海之死上察觉到了什么,否则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可是,布佐到底在怀疑什么、要查什么呢?
丹尼尔·米勒正思量间,保罗·米勒走了过来。
“布佐刚才去马大善人的监舍了,而且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出来。还有,刚才叶万诚也被叫走了。”保罗·米勒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指着布佐的背影给弟弟看。
“有意思。”丹尼尔·米勒喃喃着。“布佐从王海身上嗅到了什么呢?咱们一定得搞清楚他的意图。”
保罗·米勒点了点头。“我这就去马约翰那里打听一下,前几天我和他聊过书法,还算能搭上话。你就在这里待着别乱走动,现在是非常时期,越少被他们注意越好。”
丹尼尔·米勒点着头,不过哥哥走远了以后他也迈开了步子。因为他正巧看见“城墙”二层的一扇窗户处露出了一个人的身影。那身影妖娆多姿,透着女人恬静淡雅的美感,正是狱医柳天天凭窗而立。
丹尼尔·米勒像散步一样慢吞吞地走着,目的是不引起岗楼上哨兵的注意,只要走过五百米的距离、到达柳天天窗户前面二十多米处的铁丝网就好办了,因为那是岗楼哨兵视线的盲点。关于这点,丹尼尔·米勒从刚入狱那天,在狱医室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清楚地记得从狱医办公室的窗户向外看去只能看到悬崖峭壁,并不能看到岗楼和监舍。等到进了监狱以后,丹尼尔·米勒也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过,他发现柳天天窗户前面二三十米的距离正是一个盲点,不但岗楼哨兵的视线看不到那里,甚至探照灯的灯光也在那里戛然而止。至于布佐和“城墙”里的狱警,丹尼尔·米勒也不担心被他们看到,布佐现在应该在和叶万诚谈话,而那些狱警刚刚在闷热的天气里搜查了一遭,现在肯定是找地方休息去了。
果然不出丹尼尔·米勒所料,十几分钟以后,他平安地溜达到了狱医室的窗户下面,虽然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但相互间已能看到对方的脸,声音也能听见。
“柳医生好。”丹尼尔·米勒环顾一番,见四下无人,小声和柳天天打着招呼。
柳天天早就看见丹尼尔·米勒往这边溜达,而且越来越奇怪——这个新犯人似乎是奔自己的窗下而来。此刻见丹尼尔·米勒和自己打着招呼,便也微微地点了下头,然后悄悄用手指了一下右边,示意自己的右侧有狱警。
丹尼尔·米勒清楚,在城墙的二层有六个荷枪实弹的狱警在不同的地点警戒,不过在入狱的那一天他就观察到狱警之间的间隔是七八十米左右,而且柳天天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离最近的狱警也有五、六十米远。于是,他冲柳天天摆摆手,笑道:“没事,狱警听不见我和你说话。你要是担心就小点声说,我耳朵尖,能听得见。”
柳天天心里纳闷,听丹尼尔·米勒的意思是要和自己说话,这个新入狱的美国人找自己有什么事呢?想到这里,她小声问:“你找我有事?”
丹尼尔·米勒急切地点点头。“咱们这里死了的人是火化还是埋尸体啊?”
“你问这个干嘛?”柳天天打量着丹尼尔·米勒,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上一次的时候她还真没细看这个美国人。
“昨天不是死了一个美国人吗?我挖了一个坑,想把他埋了。”丹尼尔·米勒并没有挖坑,他只是希望借这个理由能打探出一些王海死前的情况。虽然从哥哥口中得知,这个柳医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但她毕竟是狱方的人,丹尼尔·米勒可不敢大意,万一贸然询问王海的事情而被怀疑就得不偿失了。
柳天天苦笑着摇了摇手。“你呀,就别琢磨给王海下葬的事情了。”
“为什么?”
柳天天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见附近没人后小声说:“王海的尸体都被解剖了,监狱长下令,他的尸体还要送回a市化验检查。”
丹尼尔·米勒被彻底弄懵了,不但如此,一股怒火也从心头涌起,他摊开双手挥舞着。“为什么!?他已经被人害死了,怎么还这样祸害他的尸体!?”
柳天天急忙晃着手示意丹尼尔·米勒小声一些,然后无可奈何地说:“王海的身体里藏着一张索伦岛的地图,布佐认为他是准备越狱,所以……”
丹尼尔·米勒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王海的死竟会把越狱的事情暴露出来。接下来的几秒钟,他只看见柳天天的嘴不停地动着,可是后面的话却怎么也听不见了……
当丹尼尔·米勒被这个噩耗惊呆的时候,叶万诚正被王海的死弄得晕头转向。这个粗壮大汉搞不明白,死了一个新犯人怎么把监狱搞得风声鹤唳?
虽然昨天他就知道王海被人刺成重伤,也猜测可能会死,可他丝毫没放在心上,在监狱里死人的事情他已经不觉得新鲜了。到了晚上,他的心情更被幸福充满了,躺在他那张柔软的床上、手里摸着索林女人一般的肌肤、脑子里计算着这次收上来的保护费,叶万诚度过了一个很是惬意的夜晚。
可是美妙的事情在今天早上都被打破了。先是莫名其妙地被一通搜查,接着自己又被叫到监狱长办公室,此时听着布佐的问话更是不知所以然。
“王海入狱以后有没有和谁起过争执?”布佐一脸严肃。
“没有。”这一点叶万诚很确定。
“那他入狱以后都和谁接触过?”
“我派了两个人管他要保护费,别人都没接触。”
“这两个人是谁?”
“监狱长,死人的事情在咱们这里也不是头一遭了,还查这些干啥啊?我这里有刚收上来的保护费清单,您过一下目?”叶万诚转移着话题。他不想说出这两个人的名字,这倒不是因为这两个人有多重要,而是当老大的的准则——老大就要罩着兄弟,要是一出事情就把手下扔出来顶罪,他叶万诚还怎么在监狱里混?
他想得虽然好,但却实实在在地碰了一个大钉子。布佐将那张清单甩在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废话少说,我问那两个人是谁!”
叶万诚没辙了,眨巴了两下那双牛眼,小声说:“一个叫差猜、一个叫保罗,不过他们都是我派去管王海要保护费的。开始差猜没要到,我就让保罗去要,他也是美国人,我寻思这不更容易交流嘛。”
仍然没有突破口!
布佐郁闷地敲了几下桌子。“你知道是谁杀死王海的吗?”
“这上哪儿知道去,王海被杀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去领钱,都乱成一团了。狱长,这个王海到底有什么来历啊?”叶万诚顺便打探着消息。
“这是你该知道的吗?!”布佐厌烦地白了叶万诚一眼。虽然叶万诚一直秉承他的旨意、替他在监狱里收拾那些犯人,而自己也从那些保护费中捞了不少油水,但布佐从来也没把叶万诚看作一个值得信赖的手下。对于马约翰,他可以告诉王海的身份,一方面是刺探马约翰的反应,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马约翰是一个睿智的人,他懂得分寸和利害关系。而叶万诚呢?只不过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黑社会分子,在布佐的眼里,叶万诚和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叶万诚讨了个没趣,讪讪道:“那我回去就想办法,帮您找出这个凶手。”
狗要是能想出办法,它就不咬人了。
布佐在心里骂完,抬起脸看着一脸虔诚的叶万诚,缓缓地说:“我一会儿就会下令收缴监狱里所有的淡水,并且停止配发食物。我不管你对那些犯人是打是骂,还是搞什么互相揭发,我只要那个凶手!要是找不出来,你们就等着雨季来的时候再喝水吧!”
叶万诚张着大嘴,吃惊地问:“狱长,连我们的水也停?”
布佐冷笑两声。“你们那伙人有什么特殊的?”
叶万诚呼呼地喘着气,却也不敢发作,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清单,小心翼翼地说:“我还给您带来不少钱呢……”
听了这句话,布佐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他慢条斯理地拿过那张清单,一边看一边慢慢地撕成细条,然后猛然摔到叶万诚的脸上,咆哮声也在屋子里响了起来:“你他妈的忘了自己是谁了?!我让你过来,就是传达这个事情,不是听你在这里讨价还价!”
骂完,布佐气呼呼地转过身,可从窗户的玻璃上又看到了叶万诚那张诚惶诚恐的脸,气更是不打一出来,喘了两口粗气以后,他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叶万诚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听到关门声的时候,布佐叹了口气:“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叶万诚这个败类在一起,我也说脏话了。”
丹尼尔·米勒回到监舍的时候,哥哥已经回来了。
顾不上问弟弟刚才去了哪里,保罗·米勒急迫地说:“据马约翰讲,布佐怀疑王海有越狱的企图!”
“不是怀疑,而是确定。”
“哦?这话怎么说?”保罗·米勒不明就理地看着弟弟。
“我刚才碰见了柳狱医,据她说,昨天在抢救王海的时候,从他的身体里发现了一张索伦岛地图,而且有非常明显的逃跑路线。所以布佐不是怀疑有人要越狱,而是十分肯定了!”
保罗·米勒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弟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保罗·米勒呆了半晌才喃喃地冒出一句话,脸上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虽然布佐还不知道是谁要越狱,但是既然有了防备,再想越狱就是难上加难了。这一刻,保罗·米勒觉得自己的刑期改了,已经由八年徒刑变成了无期。
“怪不得……”保罗·米勒喃喃着。
“怪不得什么?”
“刚才我的朋友捎话给我,布佐加强了戒备,从现在开始外界的任何物品都严禁交到犯人手上,所以……我们的绳子……泡汤了!”保罗·米勒失魂落魄地说道。
这个消息也让丹尼尔·米勒的心沉到了底,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本来想杀人灭口,结果却变成了弄巧成拙。”
保罗·米勒抬头看了弟弟一眼。“你就别挖苦我了,好好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吧。现在绳子的问题都来不及考虑了,最主要的是咱们的安全问题——索伦监狱里只有我们三个美国人,还都是差不多时间进来的,布佐肯定会怀疑咱们两个人。”
丹尼尔·米勒倒不担心自己和哥哥的身份被揭穿。哥哥来A国之前已经更改了名字,自己的身份也由国安部门作了妥善的安排。而且有一点哥哥也不知情,就是国安部门都已经将他们兄弟二人的社会关系安排得天衣无缝。所以,即便是布佐派人调查,在几个月内也调查不出真相。于是他淡淡一笑,安慰哥哥道:“会怀疑,但我估计他也找不到什么证据。咱们俩出国前桑托斯已经替咱们把身份改过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得另想越狱的法子了,按原来的方案进行肯定就是自投罗网。”
突发的变故让丹尼尔·米勒有一阵茫然和挫败感,但很快他就想开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后悔和迷茫在这个时候都无济于事。既然绳子弄不到手,那就随机应变,自己制造绳子!
长期的探险生涯让丹尼尔·米勒掌握了很多野外生存的方法,包括利用植物制作绳子也不在话下。不过,他注意到悬崖附近虽然有一些藤本植物,但却不是理想的材料,用它们制作出来的绳子很脆弱,面对着百余米高的悬崖,丹尼尔·米勒可不敢用它们,搞不好就会爬到半截绳断人亡。丹尼尔·米勒需要的是荨麻,用荨麻做出来的绳子才坚固耐用,只是他大概看了看,这里的荨麻不是很多,要做出几百米的绳子肯定不够。于是,和哥哥分析完现在的状况,丹尼尔·米勒向门口走去,准备再细致观察一下悬崖附近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荨麻。
但丹尼尔·米勒刚走出门口,就发现新的情况又发生了。
——远处,四个狱警正把叶万诚的储水箱拴在一辆吉普车上,看来就要拉走。还有十几个狱警正在一个监舍一个监舍地收着淡水和食物。
说“收”其实还不如说“倒”,狱警就像是抢掠一般冲进监舍,找到装水的容器以后二话不说便将水倒在地上。顿时,监狱里响起一片嘈杂的咒骂声。不过,这声音很快便被“城墙”正中的高音喇叭里传出的声音盖过了。
“昨天本监狱内发生一起杀人事件,新入狱犯人王海被人杀死。此事性质恶劣,为维护监狱内良好秩序,监狱内正开展调查,并呼吁在押犯人踊跃举报,凡有立功表现者刑期适当缩减。在此期间,为防止暴力事件继续上演,监狱长决定停止供应食物和淡水,待杀人凶手被缉拿归案后再行恢复。”
“布佐真是气急败坏了。”保罗·米勒叹着气,眼前的局势让他一筹莫展。丹尼尔·米勒则一言不发地看着监狱里混乱的场面,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虽然真正的雨季还没有来,但另一种形式的暴风雨已经来临了。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特别之事往往都是这样交错变化着形成的。
此时,在监狱长办公室里,布佐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监狱里的场面,如同在观赏一部好莱坞大片。
其实在几分钟以前布佐并不开心。他先是拿到了王海的解剖报告,没有异常的发现。之后他又接到了一份传真:美国警方提供的资料显示,丹尼尔·米勒和保罗两个人并没有可疑之处。
两条线索都已经断了,这让布佐有些挠头,不过他还有备用方案可以启用。
他抄起电话联络了a市警察局,十几分钟的磋商以后他满意地放下了电话。从明天开始,新犯人不会被关押进索伦监狱,而且还要对他们进行全面彻底的调查。布佐分析,王海一定是协助狱中的某人实行越狱计划,既然他死了,对方一定会再派人来执行任务。这样布置以后,不但对方再派来的人进不了索伦监狱,而且在严查之后很可能就会查出真相。
做完这些准备,再看着监狱里的场面,布佐开心了很多,他叼起一支香烟悠闲地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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