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眼前出现久违的绿色时,几个人再也坚持不住,七扭八歪地瘫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呕吐,直吐得胆汁都呕了出来却仍直不起腰。
丹尼尔·米勒比其他人要好一些,尽管眼前天旋地转,但仍坚持着爬到柳天天身边,一边摇着她的身子一边喊着:“快……快大口吸气……”
但喊了几声之后柳天天仍是一动不动。
丹尼尔·米勒慌了,被瘴气熏得混乱的脑子里也回想出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他急忙掀开柳天天盖在脸上的鹿皮,但也就在这一看之下,丹尼尔·米勒惊恐地颤抖起来!
只见柳天天那张俊俏的脸已经变了模样——脸上被虫子抓得尽是破溃,血汩汩地从鼻孔流淌而出,嘴角则轻轻抽搐着,而每一下抽搐过后都冒出一股血色的泡沫。
“天天!你怎么了!”丹尼尔·米勒狂呼着,掏出匕首飞快地切割着柳天天身上的鹿皮,但只切了一个口便重重地跌倒在地!
——从那个四五厘米长的切口处显露出来的不是柳天天白皙的肌肤,而是像蜂窝一样聚成一团蠕动着的山蚂蟥!
其他几个人也呆住了,惊恐地瞅着眼前这副惨状!
突然,柳天天抽动了一下,眼皮颤了几下后缓缓地睁开。丹尼尔·米勒扑到柳天天身旁,涕泪交加地喊着:“天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马约翰也是老泪纵横,嘴唇抽搐着却说不出话来。
眼睛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后,柳天天的视线定在了丹尼尔·米勒脸上,那神情里充满着无尽的爱恋,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然后泪水慢慢充盈了柳天天的眼眶。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吐出的却不是声音,而是一只带着血沫子的山蚂蟥!她痉挛着摇了摇头,用尽最后的气力抬起了手,轻轻地抚摸着丹尼尔·米勒的脸颊。
那手指还如十几分钟前一般滑腻温暖,但温度却在一点点地丧失,突然,柳天天的手痉挛了一下,一个东西也掉落到地上。那是一个牡蛎,正是柳天天前天在小河旁捡到的,丹尼尔·米勒忙捡起来塞到柳天天的手里。他知道柳天天为什么拿着这个牡蛎,因为正是因为到河边捡它才会被蛇咬,也因此能幸福地被丹尼尔·米勒背着……
丹尼尔·米勒紧紧攥着柳天天的手,哭泣着说:“我明白,我明白!背你的时候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柳天天笑了,笑得灿烂异常,甚至还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但与此同时又轻轻摇了一下头,仿佛在说:“你只说对了一半……”
但一笑之后,柳天天眼神里的光芒倏忽之间消失殆尽,头也颓然歪在了丹尼尔·米勒的怀里。
再也一动不动……
丹尼尔·米勒也是一动不动,久久地呆看着。呼喊声和哭泣声在他身旁响起,但好像一瞬之间声音就飘到了天上,那些杂乱声音越飘越远,直到寂静一片。经历过的往事也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
他记得第一次走进柳天天的办公室的时候,做梦也没有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医生。虽然穿着白大褂,却掩饰不住玲珑的身体曲线。
他还记得柳天天和他说的第一句话,然后从药柜里拿出几瓶药,依次倒出几粒以后递给丹尼尔·米勒,淡淡地说:“把这些药吃了。”
他也记得当测谎试验结束以后,柳天天又将他带回狱医室,刚一走进狱医室,柳天天就立刻把门关严,然后紧紧盯住了丹尼尔·米勒的眼睛。“那两头猪真的得了瘟疫?”
那还是丹尼尔·米勒第一次如此近地和柳天天在一起,看着美女狱医的俏脸美眸,嗅着清新幽香的女人体香,丹尼尔·米勒却没有一丝的轻松惬意。相反,他被柳天天的这句话问出了一身冷汗!
丹尼尔·米勒依稀间又回到了当时,喃喃着:“当然,你没看见那两头猪已经快死了吗?”
迷离的泪眼中,他仿佛看见柳天天冲他微微一笑,转身倒了一杯水递过来。“但你更需要的是好好涑口吧,难道你不想把嘴里的血都弄干净?”
丹尼尔·米勒记得,柳天天那个时候拿着水杯的小手指挑动着,看起来颇有几分暧昧的意味,但丹尼尔·米勒的心却被那葱白的小指刺得一阵悸痛。
……
丹尼尔·米勒再也回忆不下去了,柳天天那甜美的笑容让他心碎,但那动听的声音却仍然萦绕在耳畔——
“别听他瞎说,没那么恐怖的。但是……还是小心一些吧,这里确实死过不少人。而且……很多都是第一天就死了……”
“你呀,就别琢磨给王海下葬的事情了。”
“但你更需要的是好好涑口吧,难道你不想把嘴里的血都弄干净?”
“这是增强体力的药,马上就要越狱了,没体力可是不行。”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很多呢。”
……
“是啊,我想不到的事情真的好多!”丹尼尔·米勒喃喃着,仿佛又回到了索伦监狱,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美女狱医又婀娜地出现在他面前,一颦一笑之间就让他的心沉浸了进去。他忽然发觉自己从见到柳天天的第一面起就已经爱上了她……
“丹尼尔·米勒,你看这是什么!”
马约翰怒不可遏的声音打断了丹尼尔·米勒的回响,他擦了擦眼泪像马约翰看过去,只见他的手正哆哆嗦嗦地指着柳天天的后背。
丹尼尔·米勒只扫了一眼,脑袋便嗡的一声大了。
只见柳天天披着的鹿皮后面竟然有一道三四厘米长的裂口!
丹尼尔·米勒不忍心,也不敢再看第二眼,他知道裂口的里面一定聚集着成千上万个山蚂蟥,柳天天那白皙的身体早已变得血肉模糊、千疮百孔,他更知道鹿皮上的口子一定是进入瘴区以后才出现的,因为在进入瘴区之前他已经仔仔细细地检查过,每个人的皮衣没有一点问题!
“刚才……刚才谁在柳天天的身后?!”丹尼尔·米勒攥着拳头,颤抖着问,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慢慢盯向了一个人。
谁也没见过丹尼尔·米勒的眼睛里冒出这种目光,立时鸦雀无声,昆金更是被吓得倒退了两步之后才强自镇定地说:“是、是我在柳狱医的后面。但,我发誓,那个破口绝对不是我弄的!”
说着,他下意识地向保罗·米勒和索林看去,然后手颤抖着举起来:“是他们干的!”
保罗·米勒慢慢逼近一步,冷冷地问:“你是说我害了柳天天,害了丹尼尔·米勒喜欢的女人吗?!”
昆金立刻就知道自己的选择错了,他急忙将手指移了半米,指着索林大喊着:“是他!”
“索林跑不动,一直是我拉着他跑,要是他暗中做了什么事情,我第一个就会知道!”保罗·米勒立刻打断了昆金的话。
昆金彻底傻眼了,看着步步逼近的几个人,他歇斯底里地大叫着:“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嘶喊了两句后,他突然间眼前一亮,像是看见了一颗救命稻草,手舞足蹈地叫着:“对了,柳天天半路上摔倒过,她皮衣上的口子一定是被树枝刮破的!”
“别再演戏了!”马约翰冲到昆金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满头银发似乎都膨胀起来。“几天前家华死了以后你怎么说的?你口口声声说是意外,这次还是意外?为什么这些意外都和你连在一起!”
“我……我……”昆金的脖子被马约翰的手勒得青筋暴露,竭力张着嘴呼吸了一口空气后辩白道:“再怎么说,我和柳天天无怨无仇的,我干吗要害她!”
“无怨无仇?!”保罗·米勒踏上一步,也揪住了昆金的脖领,“你敢说你不垂涎柳天天的美色吗?昨天丹尼尔·米勒背着柳天天往回走的时候,是谁在后面恶狠狠地盯着?!你敢说那个咬牙切齿的人不是你吗?!”
昆金的脸憋成了绛紫色,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马约翰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泪水便灌满了眼眶,便再也看不下去了,身体里也仿佛迸发出了年轻人才有的蛮力,硬生生地把昆金拖到了柳天天的尸体旁。
“马约翰,你要干什么!”昆金做梦也没想到马约翰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自己用尽力气也挣扎不开,而且头竟被马约翰的大手快要按到了地上,在他脸前面几步远就是一大群狰狞的山蚂蟥!
“干什么?我要你也尝尝这个滋味!”马约翰忽然发出了一声惨笑,震得昆金的耳朵嗡嗡作响,声音刚落,昆金就觉得脖子下面一凉,然后就看见一股鲜血直直地喷了出去!
昆金觉得自己大声地叫唤了一下,但马上嘴里便发不出声音了,在这一瞬间他的喉咙里便扑进来许多张着翅膀、带着倒钩的虫子!昆金用力向外咳着,但只咳了几声,嗓子便被毛茸茸的东西堵得严严实实,而那些飞不进来的山蚂蟥像疯了一样扑向他脖子的伤口,顺着暴露出来的皮肉和血管蜂拥地向里面钻着,几分钟之间山蚂蟥便扑满了昆金的全身,……
所有人都惊呆了,虽然他们见到柳天天死去时的惨状,但那只是被山蚂蟥撕咬以后的场景,而此时却是真真切切地看着一个大活人一点点地被山蚂蟥蚕食。
马约翰愤怒也消失了,眼中全是恐怖之色,看着在地上哭嚎着打滚的昆金,他不由得向后倒退着。索林和保罗·米勒也被骇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向后移动着脚步,只盼离这些山蚂蟥越远越好。
惟有丹尼尔·米勒没有向后退,他知道这些山蚂蟥发现新的猎物以后就会一拥而上,再也不顾别的东西,于是快步走到柳天天的尸身前,抱起已变得冰冷的尸体向安全的地方跑去。
之后的几个小时,丹尼尔·米勒的大脑几乎成了空白。他只是懵懵懂懂地记得自己挥舞着帕兰砍刀在一棵大树旁挖了一个大坑,将柳天天的尸体埋葬进去,然后就蹲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这个土丘。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起初,心里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悲伤,可渐渐的,这感觉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是觉得雨水不停地打在身上,不但把他的衣服淋透,甚至一直浇到他的心里。
其余三个人也是默默地待着,但随着天色渐渐变暗,恐惧和孤独袭满了每个人的心中。
索林最先忍耐不住,走到丹尼尔·米勒身旁轻声说:“薛大哥,天都要黑了——”
“别打扰我!”丹尼尔·米勒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声音虽然不大,却将索林吓得倒退了一步,因为那声音嘶哑尖利,浑然不是丹尼尔·米勒的嗓音,俨然是昆金的声音!
索林下意识地回头向保罗·米勒求助,保罗·米勒叹了口气,劝慰着弟弟:“事已至此就别再难过了,别忘了咱们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马约翰也走到丹尼尔·米勒身边,声音也苍老了许多:“天天虽然走了,但咱们也为她报了仇……咱们几个人的命运都靠你了……”
丹尼尔·米勒头没有回,只是伸出手打断了马约翰,“不用说了,我知道。咱们现在就走!”
说完,他缓缓站起身,又看了一眼埋葬柳天天的土丘后转身向前方走去,竟是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但再踏上征程,保罗·米勒却暗叫不妙,因为弟弟这一路走得飞快,似乎要消耗掉所有的力气才罢休。眼见着前面又是一个高高的土坡,一想到要拖着疲软无力的腿爬上去,便更觉得周身酸软。他停下脚步喘了好几口气以后才商量道:“咱们别走了,我走不动了,今天就在这过夜吧。”
丹尼尔·米勒浑浑噩噩地嗯了一声,将背包卸下来。保罗·米勒刚松了一口气,忽然看见马约翰的脸色变得煞白。
“怎——”保罗·米勒的“怎么了”刚说了一个字,马约翰就急忙抬起左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而右手则颤抖着指向地面。
保罗·米勒顺着马约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猛地定住了。
在一株大树的树根处,竟有一大滩还冒着热气的粪便!
保罗·米勒紧张地看着,一声也不敢吭,手倒是灵活,急忙拽住丹尼尔·米勒,示意他看过去。
丹尼尔·米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如果说之前的那段时间他始终处在恍惚的状态中,但现在,这一大滩粪便将他完全催醒了。
丹尼尔·米勒瞪大眼睛盯着那滩粪便,几秒钟之后他张开双臂,向后轻轻摆动,示意大家退后,口中小声说:“我们跑到野兽的领地来了,应该就在我们附近。大家轻轻拿起背包……”
说着,他伸手去拿背包,但手还没搭上,身子却僵住了。
土坡上赫然出现了一只豹子!
豹子看来刚刚伏上土丘,身子成弓背状,探着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两只前爪轻轻地摩挲着地面,似乎是在犹豫,也似乎准备俯冲下来。
索林顿时浑身哆嗦起来,刚要呼喊,忽然手上一紧,原来是被丹尼尔·米勒握住了。
“不要乱动。”丹尼尔·米勒冷静地轻声吩咐,索林立刻就连眼睛也不眨了。但事实上丹尼尔·米勒的心里也格外紧张。但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乱动。因为掠食野兽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除非是保护地盘、食物或者保护小兽。这时候如果有过大的动作,豹就会感觉到危险,很可能就会扑过来。
丹尼尔·米勒紧紧盯着豹子的一举一动。
那头豹子离他们大概二十米的距离,此时一边用戒备的目光盯着他们,一边缓缓地舔着舌头。丹尼尔·米勒看到豹子的嘴边还挂着血迹,应该是刚刚饱餐过,这让他提在嗓子眼的心略微放下去一点。
十几秒过去了,双方都一动不动,豹子似乎仍在观察审视之中。丹尼尔·米勒慢慢地将左手抬起,挡在自己的喉咙前,右手则把帕兰砍刀慢慢提到腰部的高度,将刀刃冲下。
这么做是因为野兽攻击的动作是扑过来的,左手挡在咽喉可以抵挡野兽的爪子和牙齿。而野兽扑过来的时候肚子是空虚的,这也是野兽最柔软的地方,这时候右手的利刃顺势划去、再向下一拉,野兽的整个肚子都剖开了。哪怕被扑倒也不用怕,如果它扑低点,一刀过去总能伤到它的头或者咽喉。至于最后办法就是把手或者什么东西伸到野兽的喉咙里拼命搅,野兽这时候嘴是合不上的,不过,用到这一招的时候,多数自己也会受伤。除非万不得已,丹尼尔·米勒决不打算和野兽搏斗。
丹尼尔·米勒目不转睛地盯着豹子,但目光却是镇定的,虽然他心里惴惴不安,但决不能在目光中流露出惊慌。
又是十秒钟过去,除了风声以外,就是四人一兽的呼吸声,这让气氛更加紧张了。就在这时,索林狠狠地抓了丹尼尔·米勒一下,因为豹子竟然缓缓地迈步向他们靠近了几步。
丹尼尔·米勒也是一惊,但马上又镇定下来,因为丹尼尔·米勒发现豹子的眼神里,原来那种戒备的表情渐渐变成了迷茫和好奇。
“或许它在想,我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从来没见过?所以要试探一下?”丹尼尔·米勒飞快地琢磨着,然后拉住索林的手,也缓缓退了几步。
一边退,他一边看着豹子的眼睛,只见豹子的眼中隐约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含义。丹尼尔·米勒略微舒了一口气,小声道:“慢慢向后退,但别转身跑。”
其余三个人都在嗓子眼里“嗯”了一声,然后在丹尼尔·米勒的带领下,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猎豹并没有追赶,而是紧紧盯着他们,半伏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丹尼尔·米勒也更加确认,这片区域一定是这头豹子的领地,他们只顾得观察土丘下面,却忘记了翻过去察看土丘背后的情景了。现在两人闯入了这头豹子的地盘,豹子不虎视眈眈地对他们才怪。
想到这层关系,丹尼尔·米勒反而放下了心。既然豹子已经吃饱了,而且对他们四个人还摸不清路数,那么退出它的地盘就是了。于是,他一边不时地冲三人摆手,一边缓缓向后退去。当走出几百米以外,再也看不到猎豹的身影时,丹尼尔·米勒长出了一口气,其他三个人也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
“吓死我了,我以为今天要被它吃了呢!”索林心有余悸地说。
丹尼尔·米勒嗯了一声,打量了几下索林。“不错,刚才那关键时候你还很镇定的嘛。”
索林咧咧嘴:“我哪有镇定呀?当时都被吓傻了,要不是你拉着我,我恐怕脚都挪不动了。”
刚说完,他就想到了一件事。“哎呀,我们的背包还都在那里呢,怎么办?”
丹尼尔·米勒思量了一下。“豹子一般是早晨和傍晚出去寻觅食物和饮水,现在回去肯定不行,只有等到了晚上我悄悄过去把东西拿回来。”
没人提出异议,因为刚才的紧张已经让大家的体内消耗掉大量的肾上腺素,再踏上跋涉的道路估计走不了几步腿就软了。
四个人找了一处看起来比较安全的地方席地而坐,一边休息一边等待着夜晚的降临。这段时间每个人的肚子已经咕咕地叫了好几遍,但安全远比饱餐更重要,于是每次都咽着口水忍耐了过去。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山去,丹尼尔·米勒才蹑手蹑脚地潜了回去。
但直到天色已经很黑了,保罗·米勒才看到弟弟返回的身影。
“怎么这么久?”保罗·米勒一边问,一边盯着弟弟肩上的背包,想赶快掏出些吃的充饥。
“别盯着了,吃的都没了。”丹尼尔·米勒沮丧地说。
“没了?怎么回事?”
丹尼尔·米勒将背包打开,翻腾了半天,找到一小块熏肉递给大家。“我去的时候,看见背包都被翻开了,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的一地。武器倒是没丢,吃的却都没了,我在附近只找到这么一块熏肉。周围的树上有很多猴子,我估计都被它们抢光了。”
三个人傻眼了。手里的这块熏肉塞塞牙缝还可以,填饱肚子却是别想。
丹尼尔·米勒自然明白众人的心思,因为他自己也饿得发慌,宽慰道:“今晚上就挺挺吧,明天一早我就弄点野味来,好在武器都还有,这不是难事。”
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还是先生起篝火要紧。好在“雪茄火种”还在,这还算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也幸亏这里面有木炭,估计猴子想拿它当玩具却被烫到了。”保罗·米勒聊自安慰着,将篝火升了起来。而丹尼尔·米勒却又变成了呆若木鸡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瞅着篝火发呆,嘴里喃喃着:“恍如隔世啊。”
其余三人也是无语,忽然减少了两个人,让这堆篝火也显得颇为孤单。缕缕青烟缓缓升起,又在空廖的夜空中随风散去,将四个人的心都散得空空荡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丹尼尔·米勒就起来了,他没有叫醒熟睡中的柳天天,拿着弓箭独自搜索前行。
清晨是动物们饮水的时候,丹尼尔·米勒来到一条小溪旁,找了一个枝繁叶茂的地方蹲下,耐心等待着今天的“口粮”。
等了一个多小时,丹尼尔·米勒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黄獍。这是鹿的一种,比山羊还略小些。丹尼尔·米勒见状,喜上眉梢,这黄獐不大不小,用弓箭猎杀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个黄獐很小心,一步一望,还不时地用鼻子在空气中嗅着,几乎时刻都保持着警惕,一旦有风吹草动就随时逃走的样子。不过丹尼尔·米勒不担心它嗅到自己的气味,刚才他隐藏之前就观察过风向,然后躲在了下风口,黄獐根本不会闻到他的气味。
几分钟之后,黄獐“侦查”完毕,终于下定决心喝水了。它先快速地喝了两口,立即又抬头四处张望。丹尼尔·米勒一动没动,继续等待。他目测了一下,现在离黄獐大约20多米的距离,弓箭虽然可以射到,但现在黄獐还很谨慎,反应速度也会很快,或许箭还没飞到它面前它就已经逃之夭夭了。况且它现在是正面对着自己,目标不是很大。丹尼尔·米勒决定等它完全放心地喝水,身体变换个姿势以后再射击,那时候命中的概率也更高。
又过了一两分钟,黄獐终于放心地大口大口喝水了,而且也掉过了头,丹尼尔·米勒从隐身的地点看过去,黄獐的胸腹部完全暴露了出来。
机会来了,丹尼尔·米勒慢慢地直起身,抽出了三支箭。一支箭顶在弓上,其余两支箭备用,准备第一击命中以后继续射击。
他缓缓地拉开弓,眼睛紧紧瞄准黄獐的心脏位置,然后手一松,伴随着嗖地一声,离弦之箭射向黄獐的身体。强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将黄獐冲倒在地,紧跟着第二箭、第三箭也飞驰而出。其实在射第三箭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就已经看到黄獐的胸口插着两只利箭了,但为了减少黄獐的挣扎,他还是射了出去……
马约翰几个人着实没料到一大早便有了吃的,一顿狼吞虎咽之后看着剩余的一大堆黄獐肉,才想起来接下来的事情。“剩下的怎么办?带上走吗?”
丹尼尔·米勒摇了摇头,“带着这些肉上路,就等于勾引野兽了。”
“可是把这些肉扔下,我们下顿又没吃的了?”
丹尼尔·米勒琢磨了片刻,“这样吧,就用这堆篝火做熏肉,能做多少做多少,但明天咱们一定得离开这里。这地方离水源太近,是野兽容易出没的地点。”
丹尼尔·米勒的这个推断在晚上就得到了印证。
到了半夜时分,丹尼尔·米勒觉得身旁有一只手在扒拉自己。
“薛大哥,醒醒!我听见有古怪的动静!”索林忐忑不安地小声说。
“别作声!”丹尼尔·米勒镇定地说。几分钟之前他就听到了野猫的叫唤声,此时正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大半夜野猫叫唤什么呢?丹尼尔·米勒感觉危险就在他们身边。
丹尼尔·米勒慢慢适应了黑夜里的视线,然后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当目光渐渐移向侧后方的时候,他一下子睡意全无。
——在他的身后十几米的草丛里竟然有四只圆圆的、绿色的发光体!
丹尼尔·米勒心中一激灵,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狼!
丹尼尔·米勒保持住镇定,装作没发现它们的样子。心中思量着,这两匹狼竟然已经潜伏到离我那么近我一点都没发觉,要不是野猫,说不定我已经挂了。丹尼尔·米勒清楚,狼是丛林里最可怕的动物,它有极强的耐力和狡猾的智力,任何生物都躲不过狼群的攻击。现在他只看到两头狼,不知道还有多少埋伏在附近。想到这里,丹尼尔·米勒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并没发现其他的狼,看来只有这两匹,或许是刚出道的两兄弟、也或许是夫妻。
丹尼尔·米勒心放下了一些,要是只有这两匹狼还好办,现在有篝火,这是他们四个人的保护神,只要火堆不灭,狼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冲上来的。
他没有叫醒哥哥和马约翰,现在伸手不见五指没法和狼厮杀,把他们叫起来也只是徒增恐惧。更何况现在因为有火,狼也不敢上前,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
唯一有麻烦的是索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丹尼尔·米勒,脸上全是关切之情,弄得丹尼尔·米勒反倒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他侧过身小声嘱咐道:“别出声,我们附近有狼。”
“好的!”出乎丹尼尔·米勒的意料,索林竟没有惊慌,双眸里竟然还充满了喜悦。
丹尼尔·米勒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发现索林的眼神比狼的眼睛还让他不安。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从头顶的繁叶中透了进来。马约翰和保罗·米勒相继醒来,丹尼尔·米勒忙将这两匹狼“介绍”给他们。不过,他着重加了一句:“我看到就有两匹狼,应该问题不大。一会儿上路以后你们在前面走,我殿后。记住:千万不要回头看它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刚才哥哥和马约翰没醒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已经瞧清了这两匹狼。它们一直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它们和丹尼尔·米勒看过的狼不太一样,只比土狗大不了多少。一匹是公的,象只半大的狼狗,眼睛冷冰冰的没有生气。另一匹是母的,瘦不拉叽,而且一瘸一拐。再仔细看,原来母狼的两条后腿都挂着伤,看看来这对“夫妻”或者“兄妹”前不久刚刚和什么野兽厮杀过。
丹尼尔·米勒并不想招惹它们,于是故意留了一些肉在地上。心想,或许这两匹狼有了肉吃就不会跟着他们了。然而,到了中午四个人坐下休息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发现这两个家伙又悄悄地跟上他们了。
保罗·米勒虽然没回头去看,但瞧着丹尼尔·米勒的表情也觉得不妙,不安地问弟弟:“是不是狼一直跟着?怎么办?”
丹尼尔·米勒回头看看狼,它们在后面二三十米的地方尾随着。丹尼尔·米勒不时地盯它们几眼,免得让狼觉得他们好欺负。然后冷静道:“千万不要有过激动作,不要奔跑,这样它们就不会轻举妄动。万一要是狼从背后扑过来,千万不要回头,如果回头狼会立即咬住你的脖子。要顺势一个背摔将它摔过去,然后用刀对付它。”
保罗·米勒点了点头,虽然心里仍然发慌,但是弟弟的冷静让他心里踏实了一些。
“没事的,这两匹狼个头不会很大,那匹母狼还有伤,我们只要不慌张完全可以对付得了。而且我感觉它们跟着咱们是为了讨吃的。”丹尼尔·米勒说着,从背包里拿出几块熏肉扔在路边。然后回头看着它们,六只眼睛冷冷地互相打量了片刻后,丹尼尔·米勒慢慢走开。而两匹狼闻了闻扔下的肉,不一会就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后又跟了上来。
丹尼尔·米勒暂时松了口气,自己的推测得到验证了——这两匹狼尾随他们的目的是讨吃的,因为母狼现在很虚弱,而公狼似乎还不愿意远离伴侣去觅食。看来,至少他们在肉耗尽前不会有危险了。
整个下午,这两个家伙就不远不近地跟着四个人。到后来,丹尼尔·米勒竟觉得既紧张又好笑了。他隔一段时间便撇几块肉出去,到了傍晚的时候又拉弓搭箭射了一只傻呼呼的黄獍。它正在看日落,竟然没发现丹尼尔·米勒潜伏到了离它不远的地方。丹尼尔·米勒本来不想打搅它的闲暇时间,但是因为身后跟着两个“定时炸弹”,所以多点肉总是好的。
丹尼尔·米勒把黄獍的内脏和大部分的肉扔在离宿营地四五百米的地方,只留了四肢的肉来享用。马约翰和保罗·米勒的紧张情绪也缓解了许多,一边烧烤着黄獐肉,一边好奇地看这两个家伙。
只见这两匹狼先是狐疑地围着肉闻了又闻,接着又不时地看看四个人的方向。丹尼尔·米勒四人于是权当它们不存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只用余光看着它们。
见众人不搭理它们,两匹狼放松了戒备,围在肉旁边开始吃上了。
保罗·米勒捅捅弟弟,又指了指他背的弓箭。
“怎么?”
“现在正是射杀它们的好时候,先把那匹公狼射死,剩下的那匹母狼就好对付了。”保罗·米勒说。
“我知道。”丹尼尔·米勒看着那两匹狼,面露不忍之色,摇了摇头说:“但它们现在也没有别的企图,还是放过它们好了。”
“可它们毕竟是野兽,现在不吃咱们是因为我们给它肉吃,而那匹母狼还有伤,要是等到它们养足精力,我们可能就遭殃了。”保罗·米勒急得直拍大腿,不知道弟弟怎么发如此大的善心。
“刚才在路上你扔肉给它们的时候,公狼总是先让母狼吃,最后自己才吃一点……比我们自相残杀强多了。”丹尼尔·米勒说着,目光暗淡下去,“要是柳天天在,她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保罗·米勒叹息了一声,不言语了,抬头向远处的狼看去。
两匹狼刚吃完晚餐,一个打着哈欠,另一个伸着懒腰,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瞅人的眼神也不再是冰冷可怕。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丹尼尔·米勒还是多加了三堆篝火,将他们的四周布成了一个圈子,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可到了半夜丹尼尔·米勒又被惊醒了,原来这两匹狼竟然悄悄潜到了火堆外面十多米的地方。丹尼尔·米勒紧张地操起砍刀,目不转睛地盯着。慢慢地,他放心了——这两匹狼像没事一样在营地周围散着步,过了一会儿竟然趴在周围的草丛里满足地打起了呼噜声。
丹尼尔·米勒不由得露出微笑,不知道怎么,他开始喜欢这两个家伙了。
接下去的两天,这两匹狼一直跟随着他们。但两人给狼的肉却是越来越少了,即便是想抓老鼠、兔子都很难抓到,很简单——有狼在附近,这些小动物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但虽然如此,两匹狼的眼中并没有露出贪婪、凶残的神色,反而好像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它们离两人也越来越近,有几次丹尼尔·米勒差不多伸手就可以摸到狼的头。保罗·米勒和马约翰很惊奇,不光是惊讶丹尼尔·米勒和狼竟然相处得这样融洽,还惊奇这两匹狼怎么会和他们成为“朋友”?索林倒并不关心这两匹狼,只是脚前脚后地跟着丹尼尔·米勒,似乎只有这件事情才能提起他的兴趣。
丹尼尔·米勒看出了马约翰和哥哥心中的疑惑,叹道:“或许它们本来是想吃我们,可是见我们和它们一样相依为命,就不忍心了。就像我们不忍心杀它们一个心理吧?也或许狼原本就是善良的,只不过是我们人类把它们当成恶兽了。”说着,丹尼尔·米勒遥望天边,自言自语道:“我们可能本就不懂狼,就像我们其实都不懂人一样。否则咱们这一路上怎么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众人默然无语,似乎都被丹尼尔·米勒的这句话刺到了痛处。
丹尼尔·米勒也不理会,像看着朋友一样注视着跟随他们的这两匹狼,不过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和狼分手了。因为狼是有领地的,这几天他已经发现两匹狼离他们的距离慢慢变远,而丛林里的气息也越来越多地增添了海洋的味道。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即将走出这片广袤的亚热带雨林了!
和狼相伴的第五天早上,丹尼尔·米勒醒来以后后呆住了。
狼不见了。
他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和老朋友离别了一样。虽然它们只是两匹狼,也只是相伴了五天而已。但却让他着实不舍……
丹尼尔·米勒也忽然间想到,其实他们应该感谢这两匹狼的,因为有了它们在,这几天来几乎没有其它危险的动物来骚扰。
相视无语了许久,四个人才开始收拾行囊。而后,行进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因为现在的环境和他们刚踏入丛林的时候差不多,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走到了亚热带雨林另一头的边缘!
越来越浓的、久违的海洋的气息让他们知道,目的地——索伦岛的西海岸就要到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索伦岛的西海岸,浓雾和杀机正一点点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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