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后的学校生活和开学第一天相比并没有起色。实话实说,每天就是没完没了的项目课程,慢慢积累形成一个单元。在这个过程中,州政府在我身上花费了好几英里长的作业纸和蜡笔,试图让我领悟群体动力学的真谛,可谓用心良苦,但收效甚微。第一学年快要结束的时候,杰姆所说的“杜威十进分类系统”教学法已经普及到整个学校,所以我根本没有机会拿它和别的教学法进行比较。我只能看看自己周围的人:阿迪克斯和杰克叔叔都是在家读书识字,他们俩几乎无所不知——至少一个人不懂的东西另一个人往往能说得头头是道。另外,还有一个明摆着的事实:我父亲担任州议员已经有好多年了,每次当选都是全票通过,但他对于我们老师讲的那套要成为一个好公民就必须进行的至关重要的个人调整和适应却一无所知。杰姆接受的是半杜威半责罚式教育,他似乎在个人发展和适应群体方面都表现得不错。不过,杰姆是个特例,任何人为制定的教育制度都无法让他摒弃书本。至于我自己,我所学到的一切东西都来自《时代》杂志和我在家里能读到的书报。我跟着梅科姆县教育系统的单调步伐慢吞吞地向前挪,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究竟被骗去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也不相信十二年沉闷无趣的教育是州政府的初衷。
在这一年中,我每天比杰姆早放学三十分钟,他得待到下午三点才能回家,所以我每次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拉德利家门前跑过,等安全到达我家前廊才停下脚步。一天下午,正当我飞跑而过的时候,有个东西在我眼前一晃,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四下张望了好一会儿,随即退回去看个究竟。
在拉德利家地盘的边上,有两棵大橡树,根系一直延伸到人行道,让路边变得坑洼不平。其中一棵树上有个什么东西,牢牢地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从一个树节洞里露出来的一片锡纸,抬眼刚好望得见,在午后的阳光里亮闪闪的,好像在对我眨眼睛。我踮起脚尖,又匆忙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把手伸进树洞里,掏出了两片没有外包装的口香糖。
我第一个冲动就是马上把口香糖塞进嘴里,但我还是想起了自己所在的地点。我一路跑回家,在前廊上仔细研究自己的战利品。这两块口香糖看上去日子并不久,我闻了闻,觉得味道也没有不对劲儿。我又舔了舔,过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没死,就一股脑塞进了嘴里——没错儿,是绿箭双倍薄荷口香糖。
杰姆回到家,问我是从哪儿弄到的好东西。我告诉他是捡来的。
“斯库特,捡来的东西不能吃。”
“不是从地上捡的,是在树上。”
杰姆冲我吼了起来。
“好啦,我说的是真的,”我说,“就在那边的树上,我们放学路上经过的那棵树。”
“快吐出来!”
我吐了出来。反正味道已经淡了。“我都嚼了一下午了,也没死,而且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杰姆跺着脚说:?“你不知道吗,那棵树你连碰都不该碰一下?你要是碰了就会死的!”
“你还摸过那房子呢!”
“那是两回事儿!你赶紧去漱口——马上就去,听见了吗?”
“我偏不,那样的话我嘴里就没味儿了。”
“你要不去,我就告诉卡波妮!”
为了避免跟卡波妮交锋,我还是乖乖照办了。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原因,在我上学的头一年,我和卡波妮的关系发生了很大变化:卡波妮专横、偏袒,还有爱管闲事儿的毛病改了很多,她现在只是有点儿喜欢抱怨和唠叨。而我呢,有时候也会拼命克制自己,尽量不去惹恼她。
夏天的脚步近了,我和杰姆早已经迫不及待了。夏天对我们来说是最棒的季节:我们可以搬张帆布床睡在装有纱窗的后廊上,或者想办法睡在树屋里;夏天有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可以大饱口福;夏天热辣辣的风景里交织着一千种色彩;最最重要的是,夏天有迪尔充当我们的玩伴。
学期最后一天,学校早早就放了学,我和杰姆一起走回家去。“估计迪尔这家伙明天会来。”我说。
“可能得后天,”杰姆说,“密西西比放假比我们晚一天。”
当我们走到拉德利家那棵大橡树旁边,我第一百次抬起了手,指向那个树洞——我就是在那儿找到了那两片口香糖,我想让杰姆相信这一点,但这一次我发现自己正指着一个锡纸包。
“我看见了!斯库特,我看见了……”
杰姆朝四下里溜了一眼,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亮闪闪的小纸包掏出来放进口袋。我们俩跑回家,站在前廊上打量着这个用包口香糖的锡纸拼缀起来包裹好的小盒子。这像是一个装结婚戒指的紫天鹅绒面盒子,带着一个小锁扣。杰姆轻轻一按,锁扣弹开了,里面是两枚擦得晶亮的硬币,一枚摞在另一枚上面。杰姆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印第安人头像,”他说,“是一九〇六年的,斯库特,另一枚是一九〇〇年的。年头真够长的。”
“一九〇〇年,”我随声附和道,“真……”
“先别说话,我在想呢。”
“杰姆,你说这是不是什么人藏东西的地方。”
“不会,除了我们俩,没有谁天天从那儿经过,除非是个大人的……”
“大人才不会把东西藏在这种地方。杰姆,你说我们应该留着吗?”
“斯库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再说我们应该还给谁呢?我敢打包票,真的没有人从那儿经过——塞西尔从来都是走后街,从镇上绕道回家。”
塞西尔·?雅各布斯住在我们这条街的最北边,紧挨着邮局,他每天上学放学都要走整整一英里路,就是为了绕开拉德利家和杜博斯太太家。杜博斯太太住在我们家北边,和我们隔着两户人家。街坊邻居们一致认为,她是这一带最恶毒的老太太。杰姆只有在阿迪克斯陪在身边的时候才敢从她家门前走过。
“杰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按理说,谁捡到归谁,除非有人认领。偶尔掐一朵茶花,夏天从莫迪小姐的奶牛那儿挤一注热乎乎的牛奶喝,或者自己动手从谁家的葡萄架上摘几串葡萄吃,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算是我们这儿的风俗,不过钱却是另一回事儿。
“这样吧,”杰姆说,“我们先留着,等到开学的时候,再去挨个儿问一圈,看到底是谁的。我觉得也许是哪个坐校车的孩子放在树洞里的,今天光想着放假,就给忘了。我知道,这东西肯定是有主的。你看,硬币擦得那么亮,说明那个人很爱惜。”
“是啊,不过这个人为什么要把口香糖存放在树洞里呢?谁都知道口香糖是不能放太久的。”
“我说不好,斯库特。可这些东西对那个人来说很重要……”
“为什么这么说,杰姆……”
“你瞧,印第安人头像——怎么说呢?它们和印第安人有关系,具有强大的魔力,能给人带来好运。不是你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吃到炸鸡的运气,而是像长寿啦,健康啦,还有通过六星期考试那种……对人来说非常珍贵的东西。我要把它们放在我的箱子里。”
杰姆在进房间之前,对着拉德利家凝望了许久。他似乎又在思考什么。
两天之后,迪尔神气活现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独自一人乘火车从默里迪恩来到梅科姆车站(只是这么称呼罢了,其实梅科姆车站在阿伯特县境内),雷切尔小姐坐着梅科姆唯一的一辆出租车到那里把他接了回来。他声称自己在餐车吃了饭,还在圣路易斯湾看见一对连体双胞胎下了火车。不管我们怎么威胁,他都一口咬定确实是他亲眼所见。他已经抛弃了那条讨厌的蓝色短裤,就是用扣子连在衬衫上的那种,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有腰带的真正的短裤;他好像壮实了一点儿,但并没有长高。他还告诉我们,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据说迪尔的父亲比我们的父亲个子高,留着尖尖翘起的黑胡子,而且是L&N铁路公司的总裁。
“我还帮火车司机开了一会儿呢。”迪尔打着哈欠说。
“傻瓜才相信你的鬼话,迪尔。别胡说八道了,”杰姆说,“咱们今天演什么?”
“汤姆、萨姆和迪克。”迪尔说,“咱们去前院吧。”迪尔提议演《罗弗小子》,是因为里面有三个重要角色。他显然已经感到厌烦,不想再给我们当配角了。
“太没劲了。”我说。我已经演够了汤姆·?罗弗这个角色,他总是在剧情演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失去记忆,直到快结束才重返舞台,场景是他在阿拉斯加被人找到。
“杰姆,你给我们编一个吧。”我建议道。
“我已经厌烦编故事了。”
获得自由的第一天,我们就已经烦了,真不知道这个夏天怎么过下去。
我们溜溜达达来到前廊上,迪尔站在那里,目光顺着街道投向拉德利家阴沉的门脸。“我——闻到了——死亡。”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赶紧让他闭嘴,可他又吐出几个字:?“我确实闻见了,真的。”
“你的意思是说,当有人快死的时候,你能闻见气味?”
“不,我的意思是,我只要闻一下某个人,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快死了。是一个老太太教给我的。”迪尔探过身来使劲嗅了嗅我,“琼——露易丝——芬奇,你不出三天就会死。”
“迪尔,你再不闭嘴我就把你的腿踢弯。我说到做到,现在……”
“你们都给我闭嘴,”杰姆大吼一声,“看你这样子好像真的相信‘热流’一样。”
“看你这样子好像不相信似的。”我回了一句。
“什么是‘热流’?”迪尔问道。
“你在荒郊野外走夜路的时候,难道从来没有经过一个热烘烘的地方吗?”杰姆问迪尔,“‘热流’就是那些上不了天堂的鬼魂,只能在荒郊野外打转,如果你从它们中间穿过去,等你死的时候也会变成它们中的一员,在夜里飘飘荡荡,专吸人们呼出来的气……”
“怎么才能不穿过它们呢?”
“没办法,”杰姆说,“有时候它们把自己伸展开,能占据整个路面,不过,如果你必须穿过一个鬼魂的话,你就赶快念:‘光明天使,生之于死;勿挡我路,勿吸我气。’这样它们就不会缠着你不放了……”
“迪尔,他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信,”我插了一句,“卡波妮说,那些都是黑鬼们的鬼话。”
杰姆恼怒地对我皱起眉头,嘴里却说:?“好啦,咱们是不是玩点儿别的?”
“咱们来滚轮胎吧。”我建议道。
杰姆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个子太大了。”
“你能推啊。”
我跑到后院,从房子的台基底下拖出一只旧车胎,使出好大的劲儿啪嗒一声扔到前院,随即喊了一声:?“我先来。”
迪尔说应该让他先来,因为他刚到。
杰姆做出裁决,让我先滚第一圈,迪尔可以多玩一次,于是我率先蜷缩在轮胎里。
等到事情发生之后,我才意识到,杰姆对我在“热流”这个话题上反驳他感到很懊恼,于是他就耐心地等待一个机会来报复我。他所做的就是用尽全身力气把轮胎顺着人行道推了下去。地面、天空、房屋,在我眼前全都融合为一体,形成了一个疯狂旋转的调色板,我的耳朵在砰砰狂跳,我的胸口感到一阵窒息。我无法伸出手去,让轮胎停下来,因为我的双手被卡在胸脯和膝盖之间根本动弹不得。我只能指望杰姆追上和轮胎一起滚动的我,或者人行道上有个坎儿能把轮胎绊住。我听见杰姆在后面一边拼命追赶,一边大声呼喊。
轮胎在石子路上颠簸几下,又急速滑过路面,一下子撞到马路沿儿上,把我像个软木塞一样弹了路面上。我躺在水泥地上,一阵头晕恶心;我拼命摇晃脑袋,想让它停止旋转,还用力拍打耳朵,想赶走剧烈的轰鸣,这时候,杰姆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斯库特,快离开那儿,赶快!”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面前正是拉德利家的台阶。我一下子僵住了。
“快,斯库特,别躺在那儿!”杰姆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快起来,听见了吗?”
我站起身,哆哆嗦嗦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拿上轮胎!”杰姆吼道,“把轮胎拿过来!你是个十足的大傻瓜吗?”
还好,我的双腿终于能走动了,我用颤抖的膝盖支撑着身体,拼命朝他们俩跑去。
“你为什么不拿上轮胎?”杰姆冲我大嚷起来。
“你怎么不去拿?”我尖声叫道。
杰姆不吭气了。
“去啊,就在门里不远的地方。怎么啦?你还摸过那房子呢,你不记得了吗?”
杰姆气鼓鼓地瞪着我,他没法推托,只好沿着人行道跑下去,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然后一头冲进去取了轮胎。
“瞧见了吧?”杰姆摆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冲我皱起眉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斯库特,我老实告诉你,你有时候表现得太像个女孩子了,真招人烦。”
其实他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我决定不告诉他。
卡波妮出现在大门口,朝我们喊道:?“喝柠檬水啦!你们全都给我乖乖进来,别等太阳把你们烤焦了!”每天上午十点来钟喝柠檬水是夏天的一个传统节目。卡波妮在门廊上摆下一个水罐和三个玻璃杯,就去忙活自己的事儿了。惹恼了杰姆并没有让我特别担心,几杯柠檬水下肚,他自然就会高兴起来。
杰姆灌下满满两大杯柠檬水,拍了拍胸脯。“我知道咱们可以演什么了。”他大声宣布道,“咱们要演就演个最新出炉、独一无二的。”
“那是什么呢?”迪尔问。
“怪人拉德利。”
杰姆的脑袋有时候简直是透明的:他想出这么个主意,就是为了向我表明,他对拉德利家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或者是为了拿自己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和我的胆小懦弱形成鲜明对比。
“怪人拉德利?怎么演?”迪尔追问道。
杰姆说:?“斯库特,你可以扮演拉德利太太……”
“我要是想演的话自己会说,可我不认为……”
“你么啦?”迪尔问,“还在害怕?”
“等到了晚上,我们全都睡着了的时候,他会出来……”我说。
杰姆嘘了一声。“斯库特,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再说,我看他已经不住在那里了。他好几年前就死了,被他们塞进了烟囱里。”
迪尔说:?“杰姆,要是斯库特害怕的话,就你和我来演好了,她可以在一边看着。”
怪人拉德利就在那座房子里,对这一点我相当有把握,可我无法证实,而且我觉得最好还是闭口不谈,免得杰姆又数落我,说我相信“热流”——大白天我对这个没什么忌讳的。
杰姆给我们分配了角色:我演拉德利太太,唯一要做的就是从屋子里走出来打扫前廊;迪尔扮演老拉德利先生,在人行道上踱来踱去,杰姆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就咳嗽一声;怪人拉德利的角色自然落在杰姆头上,他蹲在台阶下,不时发出尖叫和长号。
夏季一天天过去,我们的游戏也日复一日地向前推进。我们不断润色、完善,添加对话和情节,最后终于形成了一台小话剧,不过,每天上演的时候我们还会变换出新花样。
迪尔扮演反面角色最是活灵活现,分配给他任何角色都不在话下,如果某个恶人角色对身高有要求,他还可以让自己显得高大一些。他演得最差的是哥特派小说,不过哪怕是他最差的表演也颇有看头。我十分不情愿地担任剧本里各种各样的女性角色。在我看来,这还不如《人猿泰山》好玩,而且,整整一个夏天,我在表演的时候心里总是抹不去隐隐的担忧,虽然杰姆让我尽管放心,说怪人拉德利已经死了,而且白天有他和卡波妮陪着,晚上有阿迪克斯在家,我不会有事儿的。
杰姆天生是个英雄。
他策划的这出短剧充满了哀伤的色彩,是用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和左邻右舍的传言一点点拼凑起来的:拉德利太太以前是个漂亮的姑娘,嫁给拉德利先生之后她就变了,而且还失去了所有的钱财。她的牙齿和头发脱落了大半,右手的食指也残缺了——这是迪尔想出来的,说是怪人有天晚上找不到猫和松鼠吃,就咬掉了她那根手指头。她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客厅里哭泣,怪人则一天到晚慢条斯理地用刀子连削带砍,毁坏房子里所有的家具。
我们三个一开始都扮演闯祸的少年,然后我摇身一变,化身为遗嘱检验法官;接着迪尔把杰姆带出去,塞到台阶下面,还用扫帚戳了几下;杰姆根据需要再上场的时候就变成了警长和镇上形形色色的居民,还有斯蒂芬妮小姐——因为在梅科姆镇,她对拉德利家的事情最有发言权。
等表演进行到怪人的高潮场面时,杰姆会偷偷溜进屋内,趁卡波妮背对着他的时候从缝纫机抽屉里拿出剪刀,坐在秋千架上剪一堆报纸。接下来该迪尔上场了,他从旁边走过,冲着杰姆咳嗽几声,杰姆随即假装把剪刀捅向迪尔的大腿——从我站的地方看过去,这一幕就像是真的一样。
内森·?拉德利每天都要到镇上去,当他从我们身旁经过的时候,我们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目送他走远,心里暗想,如果他有所察觉,真不知道他会拿我们怎么样。我们只要一看见有邻居出现,就立刻停止表演。有一次,我发现莫迪小姐隔着街道定定地望着我们,手里举着修枝剪僵在那儿纹丝不动。
一天,我们正忙着上演《单人家庭》第二部的第二十五集,竟没有发现阿迪克斯就站在人行道上,一边瞧着我们,一边用卷成筒的杂志轻轻敲打着膝盖。从太阳的位置来看,当时恰好是正午十二点。
“你们这是在演什么?”他问。
“没什么。”杰姆说。
杰姆避而不答的态度表明,我们的游戏是个秘密,于是我也保持沉默。
“那你用剪刀干什么?干吗把报纸剪得破破烂烂?要是今天的报纸,我就抽你一顿。”
“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阿迪克斯紧追不舍。
“没什么,父亲。”
“把剪刀给我。”阿迪克斯说,“这可不是玩的东西。你们这把戏不会碰巧跟拉德利家有什么关系吧?”
“没有,父亲。”杰姆说着,脸红了。
“但愿如此。”阿迪克斯厉声说道,随即走进屋里。
“杰——姆……”
“闭嘴!他进了客厅,能听见我们说话。”
等我们安全撤到院子里,迪尔才开口问杰姆我们还能不能继续演下去。
“我还没打定主意。阿迪克斯也没说我们不能……”
“杰姆,”我说,“不管怎么样,我觉得阿迪克斯已经知道了。”
“不对,他根本不知道。如果他发现了,他会说出来的。”
我可没那么肯定,但杰姆对我说,那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女孩子总爱胡思乱想,这也是女孩让人讨厌的地方,如果我的一举一动开始像个女孩子一样,就干脆走开,找几个女孩子玩去吧。
“好啊,你接着演吧,”我说,“你早晚会明白的。”
阿迪克斯突然出现是我想退出这个游戏的第二个理由。第一个理由发生在我滚进拉德利家前院那天。尽管当时我陷入一团混乱,拼命摇晃着脑袋,压抑着恶心,这中间还夹杂着杰姆的大吼大叫,但我还是听见了另一个声音。那声音非常低沉,在人行道上是听不见的。屋子里有人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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