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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言语与行为等值

        这句出人意料的话使大家感到惊愕,一时都不出声。马莱斯卡尔也像拳击手被人击中肚子,行将摔倒时那样傻了眼。布莱雅克虽然仍被索维努持枪威胁着,似乎也十分困惑。突然,室内响起一阵笑声。这笑声有点神经质,似乎不由自主,但在房间里沉闷的气氛中,还是显得欢快响亮。原来是奥蕾莉看到特派员那副傻愣模样,忍不住不合时宜地笑了。尤其是马莱斯卡尔本人大声念出“马莱斯卡尔是个傻瓜”这句话,让她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马莱斯卡尔不安地看着她。一个处在眼前如此可怕的局势,本来还在对手的利爪下抽搐的姑娘,怎么会突然感到如此快活呢?“难道形势变了吗?”

        他心想,“发生了什么变化?”大概,他把这意外的笑声,和姑娘从搏斗一开始就保持的奇怪的镇静态度联系起来。她到底希望什么?难道在这些本应让她下跪求饶的事件中,她还能保留一个不可动摇的精神支柱吗?这一切确实显得令人不快,并且让人隐约感到有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这座房子里有危险。可是,威胁究竟来自何方?在他作了严密防备的情况下,又怎能想象会遭到袭击呢?“如果布莱雅克动一动,就该他倒霉……往他额头正中开一枪。”他向索维努发出命令。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

        “下面有新情况吗?”

        “什么,老板?”

        他从楼梯栏杆上探出身子。

        “托尼?……拉邦斯?……没人进来吧?”

        “没有,老板。可是,上面闹起来了吧?”

        “没有……没有……”

        他越来越慌,急忙转身回工作室。布莱雅克、索维努和姑娘都没有动。

        只是……只是发生了一件出奇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怪事,使他两腿发软,站在门框里不能动了。索维努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像要借火的人那样盯着他。

        马莱斯卡尔以为这不过是个噩梦般的幻觉,一开始十分抵触,不愿理解这事的含义。这只是索维努有点反常,想抽烟,要借火而已。当然要给他惩罚的。不过也没必要想得太远。可是,索维努的脸上慢慢露出夹杂着狡黠和善意的嘲笑。马莱斯卡尔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在他的头脑中,索维努,他的部下索维努,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是警察,而成了敌对阵营的人。索维努,这是……

        倘若是平时,马莱斯卡尔肯定会跟这种怪事作一番争斗。可是,遇上被他称为快车上的那个人,再怪的事件他都觉得自然了。尽管他嘴里不愿意,甚至心里都不愿承认这个无法避免的事实,不愿屈从这可憎的现实,但在这个明显的事实面前他又怎么回避呢?八天前,部长把索维努推荐给他,他怎么知道这个出色警员竟是他今天上午逮捕的那个魔鬼般的人物,竟是此刻关在看守所、在人体检测所受检查的那个人呢?

        “托尼!”特派员又走出去,吼道,“托尼!拉邦斯!快上来,见鬼!”

        他喊着,骂着,乱走乱动,捶胸顿足,在楼梯间东磕西撞,就像一只在玻璃窗上瞎撞的雄蜂。

        他的手下急忙跑了上来。他气急败坏地说:“索维努……你们知道索维努是什么人吗?他就是今天上午抓的那家伙……就是对面那家伙,逃出来,化了装……”托尼和拉邦斯大吃一惊。

        老板糊涂了。他把他俩推进房间,拿起一支手枪:“举起手来,强盗!举起手来!拉邦斯,你也把枪对准他。”索维努先生一动不动,把一面小镜支到桌上,小心地卸起装来。他甚至把几分钟前威胁布莱雅克的那支勃朗宁也放到一边。马莱斯卡尔冲上前,抓起那支枪,立刻又退回来,举着双枪:“举起手来,不然我开枪了!听见了吗,混蛋?”那“混蛋”好像毫不慌张。

        面对三米外两支瞄准自己的勃朗宁,他拔着腮帮上几根刚长出的胡须和使眉毛变浓的细毛。“我要开枪了!我要开枪了!听见了吗,混蛋?我数到三就开枪!一……二……三……”

        “你要干蠢事,罗多尔夫。”索维努低声喝斥道。罗多尔夫果然干蠢事了;他失去了理智。他两只手盲目而愚蠢地朝壁炉和油画乱射一通,就像一个闻到血腥味就兴奋的杀人犯,拿着匕首在抽搐的尸体上乱捅一样。布莱雅克吓得弯下腰。奥蕾莉一动也不动。既然她的救星没有过来保护她,既然他听任马莱斯卡尔开枪,那就无可害怕的。她如此自信,几乎露出了微笑。索维努用他蘸了点油的手帕,擦掉脸上的胭脂。拉乌尔的面孔慢慢显露出来了。

        一共响了六枪。房间里烟雾弥漫。玻璃碎了,大理石板裂了,油画穿了洞……房间好像遭了袭击。马莱斯卡尔对自己如此发狂有点不好意思,收了枪,对两名手下说:“到平台上等候。听到召唤就进来。”

        “喂,老板,”拉邦斯暗示道,“既然索维努是假的,也许最好把他抓起来。您上星期用他以来,我一直不喜欢他。怎么样?我们三个把他收拾了?”

        “听我的吩咐。”马莱斯卡尔命令道,在他看来,三个对付一个大概还不够。

        他把他们推出门外,随手关上门。

        索维努已经卸完装,把衣服翻转过来,整理好领结,站起身来;他完全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刚才那个瘦弱、可怜的小警员,现在成了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年轻壮实的男子汉。马莱斯卡尔认出他就是那个老跟自己过不去的人。

        “您好,小姐。”拉乌尔说道,“我可以自我介绍一下吗?德·利梅齐男爵,探险家……一周以来做了警员。您刚才一眼就认出我了,对吗?是的,刚才,在楼下门厅,我就猜到了……千万不要说话,但继续笑吧,小姐。啊!刚才您那笑声让人听了多么舒服!对我是莫大的酬报!”

        他又向布莱雅克致意。

        “听您支配,先生。”

        然后,他转向马莱斯卡尔,快活地说:“你好,老朋友。啊!你都没有认出我来!到现在你还在寻思我怎么替代了索维努。因为你相信索维努!全能的上帝啊!竟有人相信索维努,而且还是警察当中的一位人物!不过,我的好罗多尔夫,从来就没有过索维努这个人。索维努,这是个神话,一个虚无的人物。有人在你的部长面前吹他如何能干,于是,部长通过夫人把他派给你,配合你行动。因此,十天来,我为你做事,也就是说我给你指引方向,是我把德·利梅齐男爵的住址告诉了你;是我今天上午让你逮捕了我自己;是我在藏起瓶子的地方找出它。这个瓶子宣布了这个基本事实:‘马莱斯卡尔是个傻瓜。’”特派员气得好像要冲过去,揪住拉乌尔的领口,可是,他还是克制住了。拉乌尔又用嘲弄的口气说下去。这使奥蕾莉感到安全,却像马鞭一样抽着马莱斯卡尔。

        “你好像不舒服,罗多尔夫?哪儿不适?见到我在这里,不在牢房里,觉得恼火,是吧?你寻思,我怎么会有分身法呢?作为利梅齐,我进了监狱,而作为索维努,我随你来到这里。你真是个孩子!脑子不开窍的侦探!我的罗多尔夫老朋友,这简单得很!到我家里搜查是我安排的;我花大钱买了个替身,顶替德·利梅齐男爵。那人跟男爵有一点像,我给他的命令是,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要忍受。在我的老女仆指引下,你像公牛一样冲到那个人面前。而我,索维努,赶紧用一条围巾包住他的头,押往看守所!

        “结果,你摆脱了可怕的利梅齐,完全放了心,就来逮捕这位小姐。如果我没入狱,你是不敢这么做的。不过,该来这么一下。你听见了吗,罗多尔夫?我们四个人该见面,把一切问题说清楚,免得以后再来纠缠。现在,事情清楚了,对不对?现在大家畅畅快快地呼吸吧!摆脱噩梦了!想到十分钟以后,我和小姐就要告辞,是多么惬意,就是你也觉得欣慰。”

        听了这番让人恼火的讥讽,马莱斯卡尔并没有来气。他想跟对手一样,显得镇定自若,便装作漫不经心似的,抓起电话,说:“喂!……请接警察总署……喂!……警察总署吗?请找菲利普先生……喂!……是你吗,菲利普?……怎么?……啊!发现搞错了?……是的,我知道了,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听我说,菲利普……带上两个人,能骑自行车的……壮一点的!……快到这里来,到布莱雅克家……按门铃……明白了吧,嗯?一秒钟也不要耽搁。”

        他拴上电话,看着拉乌尔。

        “你显露得早了一点,伙计。”他也开始讥弄对方,显然为这种新态度而得意。“你的进攻失败了……马上就会遭到反击。楼梯平台上有拉邦斯和托尼。屋里有马莱斯卡尔,还有布莱雅克,他跟你在一起得不到任何好处。你要异想天开解救奥蕾莉,我们将给你第一次打击。然后,过二十分钟,警察总署的三个专家会赶到,你觉得够了吗?”

        拉乌尔认真地一条桌子缝里插火柴棍,一根挨一根,插了七根,又在另一边插了一根。

        “见鬼,”他说“七对一,未免少了一点。谁知道你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他怯生生地把手伸向电话机。

        “可以打个电话吗?”

        马莱斯卡尔让他打了,但一直监视着他。拉乌尔抓起话筒。“喂……请接爱丽舍宫22·23号,小姐……喂……是共和国总统吗?总统先生,请迅速给马莱斯卡尔先生派一营轻步兵……”

        马莱斯卡尔怒不可遏,抢过话筒。

        “别再做傻事了,嗯?我想你到这里来不是开玩笑的吧。你的目的是什么?您想干什么?”

        拉乌尔做了一个抱歉的动作。

        “你又理解不了,不过要开玩笑这还是个机会,以后想开也开不成了。”

        “快说吧。”特派员命令道。

        奥蕾莉也恳求道:“我求求您……”

        他笑着说:“您,小姐,您是怕警察总署那些家伙,想不辞而别。您是对的。我就直说吧。”

        他的声音变严肃了,嘴里反复念着:“我们就说吧……既然你坚持要我说,马莱斯卡尔。再说,说话就是行动,我有些话比什么东西都管用。我能左右局势,是因为我有左右局势的神秘理由。不过,我要使自己的胜利有不可动摇的基础……我就必须说出来,并且让你信服。”

        “说出什么?”

        “小姐是绝对无辜的。”拉乌尔直截了当地说。“哼!哼!”特派员冷笑道,“她没有杀人?”

        “没有。”

        “大概你也没有杀人吧?”

        “我也没杀人。”

        “人是谁杀的呢?”

        “别人。”

        “谎言!”

        “事实!马莱斯卡尔。你把案子彻头彻尾搞错了。我在蒙特卡洛跟你说过,我现在再说一次:我几乎不认识小姐。我在博库尔车站救她时,只是当天下午在奥斯曼大马路糕点铺见过她一面。仅仅是在圣母马利亚修道院我们才作了交谈。可是,在交谈中,她总是绝口不提快车上的凶杀案,我也从来不问她这个问题。我作了仔细调查,证明此案的确跟她无关。再说我的直觉如同推理一样可靠。我的直觉坚信,一个面孔如此纯洁的人绝不会是杀人凶手。”

        马莱斯卡尔耸耸肩膀,但并未提出异议。无论如何,他很想听听这个怪家伙如何解释这些事件。

        他看了看表,笑了。菲利普和警察总署那两个壮汉快到了。布莱雅克听着他们的对话,莫名其妙。只是傻看着拉乌尔。奥蕾莉突然焦急起来,两眼不离他。

        拉乌尔又说下去,不知不觉地用起马莱斯卡尔用过的措辞来:“四月二十六日,开往马赛的快车第五号车厢只有四位旅客,一个英国女人,贝克菲尔德小姐……”

        他突然停下来,思考片刻,又果断地说:“不,不能从这里讲起。应当再往前一点,追溯到事情的起源。可以把这称为事情的两个阶段。有些细节我不清楚。但我所知道的,我能肯定地推测出的情况,就足以把事情说清楚,并使情节连贯起来。”

        他慢慢地说道:“大约十八年以前——我再说一遍数字,马莱斯卡尔……十八年……也就是故事的第一阶段——十八年前,在什布尔,有四个年轻人经常在咖啡馆见面。一个叫布莱雅克,是海军军需部的秘书,一个叫雅克·昂西韦尔,一个叫卢博,还有一个叫若多。他们的交情并不深,交往的时间也不长。因为后面三个人受到法律的追究。第一个人,即布莱雅克的行政职务便不允许他跟这些人来往。再说,布莱雅克结了婚,搬到巴黎定居。

        “他娶了一个寡妇,有一个叫奥蕾莉·达斯特的继女。岳父埃蒂延纳·达斯特,是个外省的怪老头儿,一个发明家,总是在探索秘密。有好几次他都差一点发了大财或者发现了重大秘密。就在他女儿改嫁给布莱雅克前不久,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奇迹般的秘密。至少,他在瞒着布莱雅克写给女儿的信中是这样声称的。为了向女儿证实这一点,他让她带着小奥蕾莉去看了一次。这是一次秘密旅行。不幸的是布莱雅克知道了,而且,不是像小姐认为的那样是后来才知道的,而是几乎当时就知道了。于是布莱雅克就向妻子打听。妻子对父亲发了誓,坚决不说出主要的秘密,并不肯说出所去的地方,但还是说了一些情况,使布莱雅克猜测埃蒂延纳·达斯特在某个地方藏了财宝。但究竟藏在哪儿,为什么不马上享用?这些事情都不清楚。两夫妇越来越不和。布莱雅克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他不断地纠缠埃蒂延纳·达斯特,老是盘问孩子,又虐待妻子,对他恐吓威胁。总之,他越来越暴躁。

        “后来发生的两件事,使他恼怒到了极点:他的妻子患胸膜炎死了。接着,他又得知岳父达斯特身患重病,来日无多。对布莱雅克来说,这是可怕的事情。如果埃蒂延纳·达斯特不说,这个秘密就无法知道了。如果埃蒂延纳·达斯特把这笔财富遗给外孙女奥蕾莉,作为‘成年的礼物’(有一封信里是这么说的),那还有他的份吗?他想不通。什么?这笔财富,他布莱雅克一点都得不到?这样一笔巨额财富,就与他擦肩而过?无论如何,不惜一切手段,他一定要得到这个秘密!

        “一次意外的机会给他提供了办法。有一次,他负责追捕三个窃贼,抓到了他从前在什布尔的三个伙伴:若多、卢博和昂西韦尔。当时,布莱雅克经不住诱惑,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与他们达成交易;三个窃贼立刻得到自由;但他们得赶到普罗旺斯那个小村庄,不管愿不愿意,都要从奄奄一息的达斯特老头口中得到必要的情况。但是,阴谋未能得逞。老人深更半夜遭到三个强盗的突然袭击,受到粗暴对待,被逼迫说出秘密,老人又惊又气,一句话没说就死了。三个凶手仓皇逃命。布莱雅克未得到半点好处,良心上却留下了负罪感。”

        拉乌尔·德·利梅齐停了一下,观察布莱雅克的反应。只见他一声不吭。

        他是不想反驳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指控呢,还是承认自己有罪?他那神气,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这段历史虽然很可怕,但重提起来,也并不使他更为难堪。奥蕾莉双手捂面,听着拉乌尔的话,也没有流露感情。不过,马莱斯卡尔慢慢恢复了沉着。对利梅齐在他面前揭发如此严重的事实,把他的宿敌布莱雅克五花大绑交给他,肯定感到惊愕。他又一次看了看表。

        拉乌尔接着说下去:“这起谋杀罪是白犯了。虽然司法机关一无所知,但这个罪行的后果却让人沉重地感觉到了。首先,一个同谋雅克·昂西韦尔因为害怕,乘船去了美国,动身之前,他把一切告诉了妻子。他妻子便来到布莱雅克家,要布莱雅克承担害死埃蒂延纳·达斯特的全部罪责,为那三个罪犯开脱罪行。布莱雅克怕她立即告发,愚蠢地在她准备的材料上签了字。这份材料交给了若多。

        “若多和卢博把它塞进从埃蒂延纳·达斯特的长枕下拿到的一个瓶子里。为了防备万一,他们把瓶子保存下来。从此,他们把布莱雅克抓在手心里,可以随心所欲地对他进行要挟。

        “他们把他抓在手心里。不过,这几个家伙是聪明人,他们不零敲碎打,而是让布莱雅克向上爬。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布莱雅克冒失地告诉过他们的那笔财富。可是,这个秘密,布莱雅克并不知道,别的人也不知道……

        “除了小姑娘看见了那里的风景,并且在心底牢记保密的吩咐之外。因此,只能等待和监视。等到她从布莱雅克把她送进去的修道院出来,他们就采取行动……

        “两年前,她从修道院回来了。到家的第二天,布莱雅克收到若多和卢博的一封信,宣称他们完全听他支配,去寻找财宝;让他叫小姑娘开口,并把得到的情况告诉他们。否则……

        “对布莱雅克来说,这不啻五雷轰顶。事情过去十二年了,他以为已经被人彻底忘掉了。确实,他对这件事不再感兴趣,因为,它使他回忆起那可恶的罪行和那让人想起来不安的年代。现在这些丑恶的往事又从黑暗中冒出来!旧日的伙伴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若多一直追到这里,死缠着他,怎么办呢?

        “他们提出的问题是不容争辩的。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得服从,也就是说要折磨继女,逼她开口。他终于下了决心,因为他自己也想得知秘密,也需要发财。从那时起,他没有一天不盘问和威胁姑娘,不和姑娘吵架。他逼迫不幸的姑娘去思想,去回忆。在紧闭的记忆的大门里面,她一个孩子,只装进了一些模糊图像和印象,然而,他们却拼命地擂这扇大门。她想生活,可是人家不让她生活;她想娱乐,有时也去访访朋友,演演戏,唱唱歌……但是一回到家,每分钟都受折磨。

        “除了这种折磨,还有一种可恶的,我都不好意思提起的事情:布莱雅克的爱情。我们不谈这事了。这一点,你和我一样清楚,马莱斯卡尔。因为从你见到奥蕾莉·达斯特的那一刻开始,你跟布莱雅克就成了不共戴天的情敌。

        “这样,慢慢地,逃跑便成了姑娘唯一可能的出路。在这一点上,她得到另一个人的鼓励。他就是吉约默,是布莱雅克不得不容忍的人,因为他是什布尔第三个伙伴的儿子。昂西韦尔寡妇把他留在身边。在此之前,这家伙一直暗中活动,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在他母亲教导下,他知道奥蕾莉·达斯特堕入爱河的那一天,会向自己选择的未婚夫说出秘密的。于是,他想让自己被她爱上。他主动提出帮助她。他要把姑娘带到南方去,说他正好要到那里办事。

        “于是,四月二十六日到了。

        “马莱斯卡尔,请注意这场惨剧的演员在这一天处于什么境况,事情是怎样发生的。首先,是小姐逃离樊笼。她为自己即将获得自由而高兴,就同意在最后一天,跟继父一起在奥斯曼大马路一家糕点铺喝茶。她意外地在那里碰见了你,与你发生了口角。布莱雅克就把她带回家。她逃了出来,在火车站同吉约默·昂西韦尔会合。

        “吉约默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引诱奥蕾莉,二是在那位大名鼎鼎的贝克菲尔德小姐指挥下,到尼斯去行窃。他是她的团伙的成员。这个不幸的英国姑娘就这样卷入一场她没有扮演任何角色的惨剧之中。

        “最后,我们说一说若多和卢博兄弟。这三个人非常狡猾。吉约默和他母亲并不知道他们重现江湖,并正在跟他们竞争。其实这三个强盗一直注意着吉约默的一举一动;他们对布莱雅克家所发生的事、所计划干的事都了如指掌。所以四月二十六日,他们也上了火车。他们的计划已确定:劫走奥蕾莉,不管用什么手段,逼她开口。这是清楚的,对不对?

        “下面是各人的座位,五号车厢,尾部坐着贝克菲尔德小姐和德·利梅齐男爵,前面坐着奥蕾莉和吉约默·昂西韦尔……你明白了吗,马莱斯卡尔?前面,坐着奥蕾莉和吉约默,而不是人们现在还认为的卢博兄弟。那兄弟两人和若多坐在别处,坐在四号车厢,你那个车厢,马莱斯卡尔。他们把灯罩上,躲在阴影里。明白了吗?”

        “明白了。”马莱斯卡尔低声说。

        “还不坏!火车向前开。两个小时过去了。火车到了拉罗什站,停了又开了。动手的时刻到了。四号车厢那三个人,也就是若多和卢博兄弟,走出阴暗的包厢。他们戴了假面,帽子,穿着灰罩衣,进了五号车厢,看见左边有两个睡觉的人,一男一女,女的隐隐露出了金发。若多跟卢博老大冲了进去,弟弟在门口警戒。德·利梅齐男爵被打昏,并被捆了起来。英国姑娘奋起自卫。若多掐住她的脖子,这才发现搞错了:原来不是奥蕾莉,而是另一个金发女人。这时,卢博弟弟走回来,把两个同伙带到过道尽头。那里坐的才是吉约默和奥蕾莉。不过,那里的情况就不同了。吉约默听到了动静,有了警惕,他有枪,战斗很快就见分晓:两声枪响,两兄弟倒在地上。若多则逃跑了。

        “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对吧,马莱斯卡尔?你的错误,我最初的错误,司法机关的错误,大家的错误,都是只看表面现象,遵循常规的缘故。再说,这条常规本也合乎逻辑:大凡发生谋杀,死者准是受害者,逃跑者准是罪犯。

        “大家没想到会发生相反的情况,没想到袭击者会被杀,受袭击者却安然无恙,逃之夭夭。不过,吉约默怎么可能不立刻想到逃走呢?留在那儿就完了。

        “盗贼吉约默不愿让司法当局卷进来。只要稍作调查,他那可疑的见不得人的生活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要听任司法机关处置?既然有法可想,那样做岂不太愚蠢?于是他当机立断,推着女伴,向她指出事件的后果,事件会对她和布莱雅克造成的不利影响。她浑身无力,头脑一片混乱,经历的事情和眼前这两具尸体,把她吓坏了。她任由吉约默摆布。她穿上卢博弟弟的罩衣,戴上他的面罩。他自己也伪装起来。然后拖着她,带上手提包走了。

        “什么东西也没留下。他们两人沿着过道跑来,撞上检票员,便从车上跳了下去。

        “一小时后,在树林里受到追捕,奥蕾莉被抓住和关押,落到死敌马莱斯卡尔手中,眼看完了。

        “不过,情况突变。我出场了……”

        不论是室内的严肃气氛,还是姑娘的痛苦神态(她想起那可诅咒的一夜就哭了),都未能阻止拉乌尔上场表演的动作。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回来坐下,俨然一副深信自己上场会产生惊人效果的神气。

        “于是,我出场了。”他又重复道,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我来得正是时候。我相信,马莱斯卡尔,看到在那群无赖和傻瓜之中,出现一个正人君子,尽管不明情况,仅仅因为小姐长着一双漂亮的碧眼,就马上挺身而出,保护受迫害的无辜者,你也会高兴。总之,这是一个意志坚定,明察秋毫,扶危济困,心地善良的人!这就是德·利梅齐男爵。他一出场,问题就解决了。事件就像乖孩子一样由人牵着走,而这惨剧也就在欢笑和愉悦中结束。”

        他又在屋子里走了一会儿,然后,向姑娘俯下身,说道:“奥蕾莉,冤情得到澄清,马莱斯卡尔也承认您是无辜的,您为什么还要哭呢?别哭了,奥蕾莉。我总是在关键时刻才出场。这是习惯。我从不误场。那天夜里,您看到了,马莱斯卡尔把您关起来,我就把您救走了。两天之后,在尼斯,若多劫持了您,我又救了您。在蒙特卡洛,在圣母马利亚修道院,马莱斯卡尔又找上了您,我又救了您。刚才,不也是这样吗?有我在,您还怕什么呢?一切都结束了,在那两个家伙到来之前,在那一营轻步兵包围房子之前,我们只用从从容容离开这里就行了。对吧,罗多尔夫?你不阻止吧?小姐是自由的吧?你对这个结局感到高兴,是吧?因为它同时使你的公正和礼貌之心得到满足。走吧,奥蕾莉?”她怯生生地走过来,觉得战斗还没有结束,尚不知鹿死谁手。果然,马莱斯卡尔无情地堵在门口。布莱雅克也站到他一起。

        两人携手并肩,来对付取胜的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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