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戎一家带着深厚的感情迎接了西蒙娜。波吕克斯也像过节一样地蹦来跳去。重逢的场面是激动人心的。大家一下子就看出来,很明显,小姑娘毫不费力地认出了花园、城堡和所有过去曾经给过她欢乐和幸福的地方。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一点恐惧。塞西尔和瑟尼纳陪着她到处走,随时准备伸出手去帮助她。就好像父母亲对待初学走路的宝宝那样细心。他们尽量不介入,让她从这间屋跑到那间屋,但是却在细心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举动。
现在她就带他们去寄藏处是否太快了一点儿?可是她不说一句话,她不做任何让他们抱有希望、觉得她已经开始找什么东西的事情。
“为时尚早。”瑟尼纳说,“现在,她恢复了青春活力。不过要等到最近的记忆表现出来的时候。继续监视她。我呢,我去负责这个地方的防卫。”
他跟蒙古乔一道视察了花园。围墙已经破烂不堪,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毫不费力地翻过来。
“夜里,”瑟尼纳提醒道,“他们会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地到这里来闲逛的,这绝不是老波吕克斯能够阻止得了的。我们必须把自己关在城堡里,巡逻。好在所有的插栓都很结实。”
“他们肯定会想到小姑娘在这里。”蒙古乔说,“您不认为他们正在想方设法把她劫走吗?”
“我认为他们会做出某些失望的尝试的,但不知道是哪一种……处在他们的位置上,我会强行冲进房子,抓走一个人质……或者干脆对塞西尔用刑,让她开口说话,因为他们确信她知道放信件的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因为这是一些盲目的狂热信徒。”
他们还给法戎上了课,指示他认真地打听一些情况,当他去佩鲁热或者附近村镇去时。如果他发现有外国人出现,或者住旅馆的旅游者,他必须马上发出信号。他们向他解释西蒙娜需要绝对的休息,不允许任何来访,住宅需要全天候的守护,因为病人已经神游过,所以有可能还想跑掉。瑟尼纳知道老人至多只相信他们一半的话,但是他觉察出德·马雷丝小姐已经受到了威胁。不过法戎老爹是绝对的忠诚,不会提任何问题。他会服从,而又不想了解很多情况。然后,瑟尼纳和蒙古乔又逐个房间看了一遍。百叶窗都很坚固,内门的锁足够结实。
“我们要值班,”瑟尼纳决定道,“就像在一条船上似的。你带了武器吗?”
“我有一支手枪和一盒子弹。”
“很好。我也一样,我有一切必需的东西。你睡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我就呆在这个小房间里,便于控制楼梯……当然啦,发生危险的时候,看准了就要开枪。这可是打仗,我的老伙计!”
“所有这些真不公平。”蒙古乔叹息着说,“我在想我们是否应该叫人呢……”
“叫谁?不要忘记我们保卫的可是国家秘密。我们只有靠自己……啊!开饭啦。你在我们吃饭时担任警戒。我们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全体聚集到一起。危险随时随地都存在。他们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进攻……另外:设法保证灯里总有油并准备好备用的蜡烛。”
他们又做了一些其他的战斗部署,于是等待就开始了。过后,亚森·罗平不得不承认,他在居莱斯城堡中,体验了他一生中最离奇的某几个小时。
表面看来,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瑟尼纳、塞西尔和西蒙娜在大厅里,在火炉旁消磨他们的绝大部分时间。西蒙娜是自始至终地热心参加谈话的。她随心所欲地说着,告诉她姐姐曾经使她们俩人开心的一些事情……是佩鲁热的正直的乡村神甫在他布道时经常打喷嚏,或者是老公证员在星期天来跟伯爵玩扑克牌游戏,他那么会弄虚做假……她笑着……她找回了自己往昔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这个呈星状的小小疤痕却永远地留在了她的太阳穴处。瑟尼纳抑制不住自己,不停地瞅着她看。正是由于这一点,遗忘才打开了一条路。
可是现在怎么才能逐走它呢?西蒙娜不时地拨弄火。她很喜欢翻动木柴,拨弄燃烧着的木炭。或者,她干脆站起来,拉开一个橱柜的抽屉。
“你拿剪刀干什么?”
塞西尔跟瑟尼纳交换了一下眼神。
“真的。”她轻轻地说,“这个抽屉里原来有一把剪刀的。”
有时他们又沉湎于一些尝试之中。
“西蒙娜,请你把相册给我拿过来好吗?我想给我们的朋友看一些照片。”
西蒙娜到图书室去。他们远远地跟着她,看着她毫不迟疑地走向放相册的柜子。
“她一切都回忆起来了。”塞西尔低声说,“一切,除了米歇尔。这太可怕了!”
“您有大公的照片吗?”
“有。而且有好几张。”
“去把照片找来,我们假装是从相册中发现它们的。”
塞西尔上楼到自己房间去,而西蒙娜则把厚厚的相册抱来,摊开在桌子上。突然她大声笑了起来,指着一个倚在靠垫上的光溜溜的婴儿。
“这是我。”她说,“我那时头发鬈得多漂亮……这个赌气的小姑娘,是我姐姐,她从来就没有随和的样子,在照片上……啊!这是爸爸……穿戴得像个了不起的猎人。请原谅。他经常打猎,可怜的爸爸。”
“他经常带回猎物吗?”
“嗐!没有。他确实太不用心了。更何况他又特别喜欢动物……我们这里有很多的鸟,就在附近的林子里。我想起来了,有一次……”
她停了下来。这句令人心碎的话,滞留在她的口中。
“是的,”瑟尼纳轻柔地问道,“您回忆起来啦?……”
“我不记得了……某个人……有一天……他带来了两只野鸡……他到底是谁呢?他还给了我一根羽毛……‘放到您的帽子上’,他对我这么说……我会想起来的。”
塞西尔走了进来,将三张小照片悄悄递到瑟尼纳的手中。对他来说,把它们插到相册里而又不让西蒙娜知道,这只不过是小把戏。
“不用想了。您没有必要累自己……这位夫人,这是谁呢?”
“是妈妈。但是我没有见过她……她很美,不是吗?”
“确实太美了。”
“哈,这张是我第一次领圣体的照片……这是我们的神义,您认识吗?就是那个不停地打喷嚏的人。”
瑟尼纳翻过了一页,十分自然地把大公的照片显露出来。
“看,”他说,“这个小伙子呢?他一点也不像你们。这是你们家的什么人?”
塞西尔的手紧紧抓着瑟尼纳的衣袖。
“不是的。”西蒙娜喃喃道,“不,我不相信……可是……塞西尔,你记得这位先生吗?……你说,我是不是曾经看到过他?”
她把三张小照片并排放在面前,手指一个个地指点过去,就像是一位算命先生似的。大公刚毅的脸孔正对着她。他那暗淡的目光,好像满含着强烈的痛苦,在盯着她。
“他有时来。”塞西尔咕哝道。
“等一等……他是不是要莫利斯?……不,是马塞尔吧?”
“我不知道。”塞西尔说。
“那么他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他肯定要买城堡。”瑟尼纳插进来说,因为他觉得塞西尔的不安越来越厉害。
“这真奇怪……我可以肯定,我们曾经相遇过……但是在什么地方呢?”
“在巴黎,也许吧。”瑟尼纳启发道,“您在生病前经常外出。”
“是的……在巴黎,肯定……我能保存这些照片吗?……我总觉得,只要我努力,我最终会想起来的……嗐!再说,这并不重要……我只是觉得不错,这个小伙子……可是,栅栏门,那儿,后边……好像是城堡的栅栏门……是的,是城堡的栅栏门……照片该是在这儿拍的?”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且要让塞西尔作证。
“您看吧!塞西尔的记忆并不比我的好……活该!只是无法知道这位先生为什么要到这儿来照相。”
她合上相册。
“怎么有那么多的事,我都从来不知道呢。”她突然十分厌烦地补充道,“你们相信我会痊愈吗?”
“当然可以啦。”瑟尼纳肯定地说,“您已经好了许多啦。”
他出神地凝视着西蒙娜,眼神中既有哀怜又饱含着柔情。他真想把她抱进自己的怀中,摇晃她,安慰她,把嘴唇贴到她那隐藏在美丽的金发下面的伤疤上。他意识到塞西尔在注视着他。他忽然生出一种犯了错误被抓住的感觉。
“去把相册放回原处吧。”塞西尔说。
当小姑娘走远后,她问道:“是否真有必要这么折磨她呢?假设她最终认出了米歇尔,那她岂不会更难过吗?她将会再一次地失去他。”
“我知道。”瑟尼纳说,“我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赌博的利润是如此丰厚,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因为任何不安和顾虑而撒手。是的,她将恢复记忆,我对此确信不疑。当她难过的时候,我们也会陪她难过的。只能如此!”
“您真狠心!可是我的妹妹并不是对您无足轻重的。您该承认这一点吧。”
他们一下子争吵起来了。塞西尔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塞西尔。”他低声说,“您多么不公正呀!我对谁这么不要报酬地尽过力?……您很清楚我对您……”
“打住!我请求您。”
西蒙娜又回来了。他们三个人在绕圈子玩,就在火边,一个下午就这么平和地过去了。在莱奥妮铺桌布、摆餐具、准备开饭时,瑟尼纳跟蒙古乔到花园里转了一圈。夜色降临了。霏霏细雨洇湿了小道。
“没有什么情况。”蒙古乔说,“你们有什么进展吗?”
“进展不大。今天上午,我又到处搜查了一遍,尤其是她的房间。因为按理说,信是放在那里的,或者是在离那儿不远的地方。可是墙都是实心的,地板也不可能有寄藏处。另外,你可以处在小姑娘的位置上想,很显然她找到了一个简单的、实际的、进出方便的地方。你想她会拿着鎯头,拿着钢钎满屋子转悠,为的是凿出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吗?……去吃饭吧。我,我还不饿。我还需要再走一走。”
当他独自一人时,他竖起大衣领子,消失在林子中了。
“一次对意识的极好测试。”他自言自语道,“这正是你所需要的,傻子!在这两个矫揉造作的女子面前你样子很精明!……你让我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决。你倾心这一方……你倾心那一方……其实你喜欢她们两个人,我是这么认为的。你想让我告诉你为什么要装成浪漫的没有经验的毛头小伙子吗?……完全是为了纯洁的爱情……很好。为了纯洁的爱情!大公的这个故事令人坐立不安。罗平!加油!我,罗平,我不允许别人喜欢大公胜过喜欢我。我要这个女孩在不久的将来只把眼睛看着我。与此同时,你要赶在另一位之前做出最大的努力,以取悦于她。老狗!你还没明白塞西尔在嫉妒吗。最终,萨普莱洛特,睁开眼睛!这么一位漂亮姑娘,有一天,会出现在打扮得土里土气的年轻傻小子面前。没有比追她们姐妹的事情更加要紧的啦……而纯朴温柔的爱情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发展着。
“天呀!设身处地地为她想一想!那她会偷偷地躲起来哭的!这个她带了一半的小姑娘,塞尔维亚大公夫人……嗯,说实在的,这不是有点失去理智吗?他想象着,他们在城堡的夜晚……塞西尔对她的虚假的怜悯……‘我可怜的西蒙娜……米歇尔不是简单地死了……他是无法自由地为自己选择一位妻子……他以为他会信守诺言,但是他退缩了。理智一些!……’她就是这样,塞西尔。她充满激情、目空一切……她刚才看我的那个样子……什么!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而且在我们之间,我还是另外的什么,对于这个粗陋的小保加利亚人来说——这个男人正在开始向她的妹妹频频递媚眼吧!……轻一点儿,罗平!当然啦,她是躁动不安的,这个可怜的西蒙娜,她的眼神散开着,爱情也曾被摧残过。
“伟大的唐·吉诃德,你马上就想来保护她……如果我不管住你的话,你就会给她的米歇尔写信请他来……不管怎么说,他回巴黎……只需几个小时的火车,他就会到的……他把西蒙娜挽在手臂上……她马上就会恢复记忆……她会到寄藏处去,……她把这些信给你,你把它们烧掉……伟大的罗平:伟大的情感不会让你变得丧失理智吧!你的心界是无限的,可是还有你的雄心抱负呢。在这个欧洲,国王们腐败堕落,亲王殿下们老态龙钟,你想只要一个精明、果敢,爱国的人物,就可以制止已经出现在远方的灾难。啊!如果你在西里里可以随心所欲的话……那么,至少你可以驾驭这个米歇尔。他干了那么多不合时宜的事情!……”
瑟尼纳在思索着,在栗树丛下踱着步子。他讨厌人们逼迫他处于防御境地。可是怎样采取行动呢?给报社写文章?当准备一次进攻时,这是可取的。
但他只能利用它。今天,他有着内心的责任。此外还有许多。他还要对人民负责!……啊!这个可诅咒的寄藏点,它会让他输得很惨的。因为这个谜的谜底是连孩子们都能懂得的。西蒙娜从来没有过不坦诚的空想。应该紧紧盯住小姑娘,用纯真、无邪、和一种年轻的友善来观察她的周围……怎么呢!
家具是正正经经的家具,没有任何鬼!瑟尼纳甚至想摸一摸波吕克斯那沉重的脖链,和帕比戎的全套马具。他习惯于看出逃过他人眼睛的东西,他也应该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夜里,当他值班时,他探查大厅的墙壁,拆下加固木架和机械装置的铁杆,搬开花盆架子,一块一块地敲着地下方砖在听……
他们已经在这城堡里住了四天了。其他的人,匈牙利人离这里应该不远。瑟尼纳更希望知道他们在哪里,在花园周围不怀好意地转来转去。马上要采取行动的紧迫感使他力量倍增。可是等待却使他松垮下来。
他走进房子。蒙古乔正在安然地抽烟。两姐妹正在火炉旁做针线活。九点钟的时候,塞西尔站起身来。
“西蒙娜,去睡觉去。”
每天晚上,同样的话语,相同的动作。怎么可能会发疯呢。塞西尔陪着她妹妹,一同退到她的房间去。瑟尼纳希望能够听到钥匙在锁里的转动声。
于是检查门和窗户的工作开始了。他用一盏煤油灯给蒙古乔照着亮,警探就着手检查所有的开关。
“狗呢?”
“它在外面。”
“厨房的插销呢?”
“我已经换过了。”
“我来值第一班。”
“随便您,老板。”
他们握手告别后,瑟尼纳独自一个人呆着。他为自己准备了一杯咖啡后,又回到了客厅。“好啦,我现在是西蒙娜。”他原地慢慢地转了一个圈,这已经是第一百次了,他检查椅子、碗橱、餐具桌、桌子、架子,壁炉、地板砖、天花板……啊!西蒙娜的装针线的小盒……除了线团、线、带子、花边、纽扣之外,别无它物……凉意越来越浓了。他往炉膛里加了木柴,坐到了西蒙娜坐的位置上。“我是西蒙娜。”
没有丝毫的懈怠。他又重新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子,听着老房子不时发出的吱嘎声和花园里的风声。他有一阵子放弃了找寄藏处,一心想着大公正在巴黎过着欢快的生活。他在《费加罗报》上读到了国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但是塞尔维亚的米歇尔却隐匿身份延长了在首都的逗留时间。人们看见他跟朋友们在马克西姆餐厅。“告别单身生活的仪式。”瑟尼纳反复思考着,“确实,如果玛丽卡公主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不讨人喜欢的话,他是不应该急着回去的……这是应该的,我觉得,在他这个位置上,我会设法知道西蒙娜在何处接受治疗……我会送去鲜花……我要尽力表现……”他点燃一支香烟,又开始溜达起来。当蒙古乔来接他的班时,他发现他正低着头来回走动,还不停地自言自语着。
随后是第五天,期待中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早饭过后不久。法戎老爹刚来不久,他是从佩鲁热菜市场回来的,塞西尔出去帮他卸车。她几乎是立即就进来了,而且向瑟尼纳做着手势。法戎跟着她,在看了西蒙娜一眼之后,他就开始骂了起来。
老人神情很激动,在向蒙古乔解释着什么。
“他们在那儿。”法戎说,“那些来拍照片的人。一个大个子和一个小矮子。我是在教堂前面发现他们的。他们正在跟一个年轻的栗发女人说着话。”
“好。”瑟尼纳说,“我们现在知道该怎么动作了。谢谢你,法戎老爹……哦,别忘记:栅栏门永远要上锁。”
他们心事重重地进了房子。
“我想整个团伙都来了。”瑟尼纳说,“绝不要在西蒙娜面前提起一个字……真的,她现在在哪儿?”
他叫道:“西蒙娜!……西蒙娜!……”
“她可能在厨房里。”塞西尔说,“我去看一看。”
“这可不是让她外出的时候!”
塞西尔回来了,但是掩饰不住她那焦虑的神情。
“她既不在厨房,也不在写字间,也没在图书室。”
“那么,她上到她的房间去了。”瑟尼纳说,“您想让她在哪儿呢?……我们在外面呆了五分钟。她不会走远的。在这儿等着我。”
他四步一跨地上了楼,敲了敲房门。没有一点儿声音,他把门打开。西蒙娜不在里面。他迅速地看了一下其它的房间。没有一个人。西蒙娜失踪了。
“唉呀,”他咕哝着,“真厉害呀!我们就呆在台阶下面。我们一定能看到她的……再说,她是穿着睡袍的,脚上拖着拖鞋呀。在这个季节这绝不是外出的装束。”
他下楼来,张开双臂宣布。
“上面也没有。”
“那么……”塞西尔大声说,“他们把她劫持了。”
“肯定没有。他们从哪儿进来的呢?……不。西蒙娜肯定在某个地方,就在城堡里面。嗐,是的!只能是这样,不可能是另外一个样子。她在这儿……在藏宝的地方。”
“算了吧。”蒙古乔提出了异议。
“朋友们,”瑟尼纳继续说,“我们从一开始就上当了。我们找一个小的寄藏处,只有一叠信的空间。而实际上这个寄藏宝物的地方可以躲进一个人去……这就是事实。好啦,塞西尔……您对我们说——我记起来了——西蒙娜在这儿十分开心……这样的话,您的父亲曾经答应把城堡的所有秘密都告诉她……这是您的原话吧。”
“但是他在开玩笑呀!”
“我不这样认为……从什么时候起居莱斯成为了一个家庭的财产的?”
“嗐!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要追溯到路易十五时代了。”
“您有档案资料吗?”
“有,在图书室里。这些没有丝毫价值的文件装了满满好几纸箱……要想把它们整理出来,那是需要时间的。”
“我懂一点档案学。”瑟尼纳说,“我总是对历史很感兴趣……我去看上一眼……但是我熟悉其它的城堡,特别是西部的。人们可以在那里找到隐蔽的住所,在大革命时期,那里曾用来藏保皇党……您还记得贝里女公爵的遭遇吗……我断定这里也有此类的东西。”
“我们可是到处找遍了呀。”蒙古乔哼哼着说。
“确实!我们也不用再重新来过。不过我们可以在房子里的每个地方喊一喊……她最终会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们也会看到她从某堵墙、某块地板下,或者是我们站到它前面千百次地苦思冥想的某一处走出来……我们试一试吧……埃米尔,你来负责楼上……塞西尔,您负责楼下……我,我想再搜索一下这间屋子。”
他的镇定的威望再一次地造出了奇迹。蒙古乔顺从地走上二楼,塞西尔走进了图书室。很快,瑟尼纳就听到他们的喊声渐渐远去了,而且产生的回响也越来越弱了:“西蒙娜……西蒙娜……”他把注意力又集中到问题上。
西蒙娜在这儿。好……可是突然间大脑的某种古怪的结构开动起来了……她猛地明白了,怎样打开这秘密的藏身之处。或许这次记起此事是与大公的访问紧密相关的?每当他来城堡时,可能他把她带到这藏宝处,为了暂时避开塞西尔的监视?可是现在呢?……见鬼!现在,她极有可能被禁锢在里面了,无法再找到控制开关的那块石头、那个按钮,或者某个操纵杆……
他额头上渗出了细汗。“西蒙娜……西蒙娜……”这些喊声令他心碎。
他把手捂到耳朵上,慢慢数到十,为了让脑袋空下来。谁在地下,在客厅里走动?……啊!他惊讶地把手放了下来。加固木架、机械的铁件!右肘高处的铁件没有了。护肘甲片和皮手套不见了。他走近前,抚摸着金属臂。这两件东西卸下来,被取走了……这和西蒙娜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呢?……瑟尼纳气得发疯,拆下面罩和肩部零件,摇晃着空的冷铸模。好啦!这仅仅是一个盔胄。它不控制任何一个秘密通道,也没遮掩任何一个陷阱,它没有任何用处。
“西蒙娜……西蒙娜……”喊声又渐渐地走近了。很快,他又恢复了刚毅的样子,放下面罩上的脸甲。从何时起它成独臂了呢?……昨天晚上,什么也不缺呀……能肯定吗?……这副盔胄已经和家具溶为一体了,人们甚至不再在意它。“西蒙娜……西蒙娜……”瑟尼纳握紧了双拳。他懂得如果回忆不起来,那将是怎样的牺牲!这个皮手套今天上午还在吗?是不是西蒙娜把它拿走啦?……他解开皮制的捆着左边皮手套的带子,把手伸进金属手里,活动着手指,握着拳头。然后呢?……西蒙娜绝无意去进攻某个人!……
他从皮手套里缩回手,再把它捆起来,始终困惑不解。塞西尔和蒙古乔回来了。塞西尔倒在了一张扶手椅中。
“没有。”蒙古乔说,“依我看,她是在我们跟法戎老爹谈话时出去的。她看到我们都关注着老人对我们说的话,就趁着这不注意的时候……我认为应该搜查附属建筑和花园……”
“行呀。”瑟尼纳赞同道,“去吧。我要认真看一看这些档案资料。”
他检查了图书室,弯着中指敲着细木护墙板,把家族文件资料全都搬出柜子,为了印证一下确实没有夹层,然后失望地看着塞满了发黄的文件的纸箱和文件夹。在十五天后,大公就要娶西里里的公主了!……而且随时随地,匈牙利人都要发起攻击了……那么这种蛀虫般的工作又有何益处呢,这是需要好几个月的呀!
但是,瑟尼纳的习惯是怎么也不能盲目地放弃的,而且他也从来不会丧失信心。西蒙娜的藏宝处肯定是不止一次地用过。只需找到一封信,就可以抓住一个古老的秘密……他跪到地板上,打开一箱图纸,上面是一大叠租约,合同和公证书等……移开这些!……他又翻到一个鼓胀的信夹,然后读了起来。此时,他听到隔壁房间有跑动声。
“老板,您快来看。”
蒙古乔喘着粗气。
“波吕克斯死了。”
瑟尼纳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们刚刚发现的,在花园的深处。”
“我跟着你。”
波吕克斯倒在了围墙边上。它已经僵直了,就像一块木头。
“氰化物。”瑟尼纳喃喃道。
“您也一样,您认为他们把它毒死了。”
“我敢打赌。”
“多么不小心呀!这是给我们的警告。”
“为什么呢?波吕克斯老了,能够死得其所。他们不知道法戎老爹已经发现了他们,刚才,警告我们了……塞西尔哪儿去啦?”
“她去通知法戎一家了……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老板?……好像很蠢,假设有一条我们不知道的通道,我……一个地下室可以通到城堡外面去,当然也可以从那里进来……他们该是从那里把西蒙娜带走的。”
“这不可能!如果他们发现了藏宝处,他们会同时把手伸向信件的。所以,不需要劫持西蒙娜……也没有必要毒死波吕克斯。”
他用脚踢了踢狗的尸体。
“可怜的老狗!这都是那些该杀的西里里人干的!……回去吧。在我们分散注意力的时候,我们有失谨慎。”
他们返回时,注意观察了灌木丛。在台阶前,瑟尼纳叫住蒙古乔。
“你去接一下塞西尔。我不信他们敢在大白天露面,可是他们如此野蛮,谁知道又会怎样呢。”
他穿过前厅,呆住了。他听到的让他惊呆了。有人在大客厅里低声唱歌。
他轻轻地推开了门。
西蒙娜在里面,坐在她的扶手椅里,靠在火炉边。她正好背对着他,看她的那些照片。他悄然无声地走过去,为了不打断那含混不清的歌声。西蒙娜不仅回来了,而且还非常高兴。听她哼歌,这真新鲜,真刺激,以至他不敢打断这一梦境。她的膝头上放着她拿来的十来张照片。但是从哪里拿来的呢?……米歇尔的照片,穿着礼服,戴着羽饰和白手套,是他,一副骑士派头,是他,坐在一辆大敞篷汽车的方向盘前……她比较着,闭着嘴在唱一曲华尔兹,也许这是他们爱情的第一支华尔兹舞曲……她长时间地凝视着其中的一张照片,上面的年轻大公穿着宫廷的制服,胸前佩戴着奖章和勋章,手握着他的剑柄。她把照片放到唇上。瑟尼纳踮着脚尖,回到了门边,弄出一点响声,好像他是刚刚进来似的。她转过脸来,但是无意藏起这些照片。
“他回来了。”她说,“他又回来了……那,(她拍着自己的额头。)这是米歇尔……我们要结婚了。”
瑟尼纳坐在她身旁,长时间地看着她。她始终在往昔中漫游。她再也不能自拔了。
“是的。”他低声咕哝着,“这是米歇尔。”
“他是很漂亮吧?”
“是的。非常英俊。”
“他要来找我的……”
瑟尼纳猛然间想起了盔甲。此时的护肘甲片和皮手套又回到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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