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笔记本上抄了一段话:“在云雨台上,乱摇续貂的大尾巴,在温柔的身上,不断牵动象一般的腰,锐利的锥子置于皮囊,大腿一纵便脱颖而出,把情欲凝结在箭头之上,箭便深入皮毛就像生根一样牢不可拔。”我经常把这段翻译出来的话念给刚刚认识的人听,他们大多听出这是一段不健康的话,纷纷半皱着脸看着远方,假装没有听到。
但是我会坚持把气氛降到最冰点:“你猜这段话是哪本书上的?是上的,你猜是哪个故事?是个讲人畜恋的故事。”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聊斋志异上有这样的故事,固然不纯洁的,但至少也应该是纯情的吧!
我从小也是这样认为的。我小时候读的是连环画的版本,书比《新华字典》还要厚,黑色的硬皮封面,那本书好像只要三块多钱,这个价钱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巨大的震惊。上面只收录了十几个有名的故事“聂小倩”“婴宁”“促织”什么的,每个故事的画风都不一样,我喜欢看细长型的男女主角,不喜欢写实版的,一看到胖胖矮矮的人就要翻过去。这也导致了我至今对“聂小倩”和“白秋练”的故事一无所知。
我在南京的某个酒店里,看到了全本的。那个酒店里有个图书馆,里面有很多很久以前出版的书,我刚开始还假装对《亚里士多德和希腊早期自然哲学》有兴趣,后来图书馆实在太空无一人,连工作人员都跑掉了,我只好找到一本躺在椅子上看。
原来那才是正宗的。上面有好多好多故事,什么“狗奸”“人妖”,我翻翻那本书,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篇文章开头的那段话,故事讲的是一个青州的一个商人,长期出差,于是他的老婆就和他们家的黄狗好,结果商人回来以后,那只狗很嫉妒,就把商人咬死了,老婆和黄狗都被抓到监狱,在监狱里,狗狗还要求老婆和它好,狱卒觉得很好笑,就把他们看成一道风景线,收钱参观。
到了晚上,我又带着怪味豆到图书馆去看那本,读一读就害怕读得太入神而忘记时间,因此要跑到28楼我住的房间去看看时间,最后因操劳过度,我放弃了阅读,跑到楼上睡觉去了。睡觉时,我忽然想到上讲有一张床,只要有人在上面“嘿咻”,那张床就会变成“阿拉伯飞毯”一样飞起来,我觉得这故事很可爱。
纪晓岚很讨厌。他就像一个纯文学作家厌恶网络文学和“八零后作家”一样,经常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体例太杂,描写太详,那只是才子之笔,不是作家之笔。”最后他自己写了一本笔记小说以示抗议。但是我看他写的也没有什么好,都是些假托叔叔婶婶讲的鬼故事(其实大多是他自己编的),只是多了点劝善的意味,多了些抨击社会的意思,并且多了一项把故事讲得难看的能力。
后来我看了大量笔记小说,从汉魏到清朝的,比如《夜雨秋灯录》、《夜谭随录》等,却再也不会像看一样惊喜。大概是因为像纪晓岚那样的人是一边写笔记小说一边厌恶着的,而《夜谭随录》等小说的作者,是觉得写这类的故事简单又卖座,没有一个人像蒲松龄那样近乎病态地喜欢听人讲故事,他向过路的每一个人讨要故事,喜欢看着他们像朝枯井里投石子一样讲着各种各样诡异的事。我想很多人——包括作家,都没有看过全本的。看过之后,才会知道有些人写的“糟粕”部分,比另一些写的“精华”部分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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