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你只是刚才有些激动了,放心,”蓝慧生放下血压仪,轻声安慰着艾玛,“抱歉,是蓝宝玲的错,如果不是她介入你和亚历克斯的婚姻,也许他就不会以不要孩子为理由要挟你离婚,他明知道你不会放弃的。”
“既然是蓝宝玲的错,为什么你要替她道歉?”艾玛抬起头,看着慧生,两个人便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是啊,我为什么还是习惯帮她承担这些呢?”慧生挠挠头,“你一定觉得我像个笨蛋一样。”
“我没有怪你,也没有怪她,或者他,因为变了心的不止他一个人,这一点我非常明白,”艾玛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也许当初的结合是个错误,而正确的是这个孩子,因为他的出现,我们才看清了彼此相爱的程度,只有那么少而已。”
“艾玛,”男人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握住她的手,“如果我害得你们母子失去了这笔赡养费,我愿意成为他的父亲,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我有很多的力气,我会保护你们,你说好吗?”
“不,威尔逊,”艾玛温柔的笑起来,反握住男人的手,“我们不会输的。”
“夏琳?不是叫你在车里等我,在这儿做什么?”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把偷窥中的桑荞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啊,没有,我……找洗手间,呵呵。”回头看到庭恩,桑荞笑得有点心虚。
“这就是你的养女夏琳吗?”庭恩身边的中年女性微笑起来,向桑荞伸出手道,“你好,我是柯林斯基金的宋懋平。”
“……才不是养女!”几乎是同时的,穆庭恩和桑荞异口同声抗议起来。
“——我有那么老吗?”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呵呵,你们两个人,还真是有趣。”宋博士不禁笑开。
庭恩无奈的看着桑荞,指向走廊的尽头:“你要找的地方,在那边。”
“哦。”桑荞只得灰溜溜的走掉。
几分钟后,桑荞戴上庭恩递过来的口罩,与艾玛和慧生一起,全部坐在宋博士的办公室里,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我先来为夏琳介绍一下吧,这一位是我的养子蓝慧生,”宋博士首先打破沉默,“威尔逊,这一位是琳恩的……嗯,朋友,夏琳。”
慧生便向桑荞微笑致意,那实在是一个并不多话的男人。
“至于另一位你刚刚看到的,是我的养女,蓝宝玲,蓝宝玲。”宋博士摇了摇头,“本来以为这两个孩子将来会结婚的,唉……”
“我们现在怎么办,琳恩,我想我是搞砸了吧?”艾玛及时打断了宋博士的话,把话题重新转移到了案情上。
“亚历克斯一定会把照片递给法官的,这样一来,焦点就会变模糊,使得我们的人权运动变为一场捉奸游戏,的确是有些糟糕了,”琳恩说完这句话,忽然抬起手来摆了摆,“啊,抱歉,我在思考解决的办法,说的略有直白了。”
“不要紧,本来……也是这样。”艾玛低下头去。
“我们先向法官申请二审延后一周吧,让我来想办法。”琳恩无奈的摇了摇头,拉着桑荞起身告辞。
“你不开心啊?”回程的时候,桑荞这样问他。
“当然,一旦艾玛输掉,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输掉,我们就无法说服政府注资基金会,舆论导向都不存在了,还拿什么做幌子?”庭恩的口气,的确是很不愉快。
“你不关心那个孩子吗?”桑荞有些讶异,“没有那笔钱的话,他可能没有长到可以自己做决定的年纪,就会死掉了。”
“当然关心,但我关心的,不止是那一个孩子,而是溶血症患者这个群体,”琳恩摇了摇头,显然觉得桑荞考虑的事情未免太过于单纯,“假使艾玛败诉,基金会仍旧能够得到政府资助的话,那么这个孩子也会有救,但问题是现在这两者密不可分,艾玛胜,基金会就会成立,艾玛败,我们就输得彻底,这不是单纯一笔钱的问题,你明白吗?”
“艾玛好可怜……”桑荞低下头去。
“呵呵,”庭恩却笑了起来,“做个简单的假设,艾玛并没有怀孕,她和亚历克斯只是单纯的想要离婚,你认为,艾玛就不想要这笔钱了吗?”
“你是说艾玛演戏?”
“当然不,如果没有这个生病的孩子,可能这笔钱不会对艾玛如此重要,但,想不想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也是人性吧,无所谓对错的。”
桑荞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庭恩,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以最温和的姿态去靠近别人,然后在两者的狭缝中寻找唯一的真相,就是他一直以来的处世方式,他从不伤害任何人,但对一切事物都保持着最合理的戒备,穆庭恩太清醒,太聪明,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年,她总会在某些个瞬间忽然觉得他遥不可及。
“连她究竟是否代表了正义都不确定,你还是选择帮她?”桑荞有些无法理解。
“她也许无法代表正义,我代表就行了,”庭恩看了她一眼,眉目仍旧温和而清晰,“有选择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事物,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不完全是坏事,等你长大就会明白,我们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桑荞的声音有些沮丧。
“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对这个世界妥协的,”庭恩又笑起来,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桑荞的脑袋,“正因为世界如此,我们才更要懂得,不随波逐流是多么的重要。”
“嗯,懂了,”桑荞点点头,“那现在的情形,你会怎么办?”
“……暂时,我不知道。”庭恩沉默许久,还是以一声叹息结束了他们的对话。
夜深时分,穆庭恩睡不着,他站在公寓的露天阳台上,直面着头顶的星空。
其实,并不是没有办法的,只要辩解说艾玛与蓝慧生毫无私情,只是因为前任女友投向了别人的怀抱而需要安慰,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但问题是,这是伪证。穆庭恩经手的所有案件,从不允许出现伪证,这是原则,否则他与老师富兰克林毕生所坚持的自由与公正,就无法得到保障,仅仅因为想要胜诉而说谎,本身已是对于法律的亵渎。
但,可以挽救许多生命的基金会和这样渺小的谎言相比,到底哪一边更重要?
是否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真实,真是那么的重要?
这一刻,穆庭恩承认自己是有些动摇的。
我更希望看到基金会的成立,他对自己这样说,更何况,这样的谎言不会伤害任何人,除了亚历克斯,虽然他是个不太说得过去的男人,但,他也有得到公平的权利。
在法律面前,无论一个人正直还是阴险,贫穷还是富有,他们都是公平的。法律本来就是为了弥补上帝的不公而存在的,作为人权律师,他们不仅仅是为了穷人的利益而战斗,毕竟,穷人并不一定就代表着正确和正义。
在复杂的世事面前不随波逐流,怎会真如说说而已那样的简单。
他的每一次抉择都隐藏着巨大的冲撞,稍不留神就与理想背道而驰,这些事情常常考验着庭恩的坚持与信念,叫他无法取舍。
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他。
“……琳恩,你还没有睡啊?”穿着棉布睡衣的桑荞打着哈欠出现在他的身后。
他吃了一惊,快步走向她:“感冒才好了一点,等下吹了风就糟糕了。”
“不冷,”她忽然伸出手来,抱住了他,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吗?”他的语气温柔下来,将身上的线衫扯紧了裹住她的身体。
“琳恩,请你等我长大,还有一个月,我就长大了,到那时候,我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她顿了一顿,忽然又开了口道,“我想成为你的恋人。”
那一刻庭恩的身体忽然僵住,而桑荞已然抢白了他正要开口说出的话:“别回答,先别回答我,如果你现在拒绝的话,我怕我连长大的勇气都没有了。”
庭恩沉默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那一晚,他们相拥许久,再没有一句对白。
然而穆庭恩忽然明白了些什么,那些他所坚持且必将终生坚持的,都是有意义的。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懂得。
第二天清晨,庭恩接到了艾玛的电话,听上去像是已经下了好大的决心:“琳恩,我已经有了决议,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下次出庭的时候不会有那张照片的存在。”
“艾玛,你要做什么?”她的语气让庭恩觉得危险。
“琳恩,你是知道的,他背叛我,不允许我生下这个孩子,他说,离婚可以,但你要主动放弃赡养费。我不可能放弃的,所以,我只能去收集亚历克斯出轨的证据。”
“艾玛,这太危险了,而且我已经说过,你这样的做法会让我们一直以来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你不想看到基金会的成立了吗?”
“抱歉,这是我在非常清醒的状态之下做出的决定,也许对于你来说,基金会才是第一位的,但我也非常明白对于我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认为基金会的成立和你的利益并不冲突。”
“我明白与否都不重要了,因为此时此刻,我已没有别的选择,捉奸也好,慈善也罢,我所需要的,只是钱。”
说完这句话,艾玛就挂断了电话,庭恩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无论是基金会,还是艾玛本人。
就在这个原本一切都可以称得上不错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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