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来这里?”当桑荞把车子停在绯吧门口的时候,秦枳有些不解。
“这么多年,我都很少来这儿,其实是因为我很珍惜这个地方,总觉得坐下喝一杯,心情就会特别平静。”桑荞紧了紧臂上与礼服同款的披肩,对他笑了笑,“今晚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输过很多,很多,很多次。”
秦枳有些无奈。她这样说,是为了安慰他吧,可是她以为他所愤怒的,只是轻易被折损的骄傲吗?
那些从来都不是他所在乎的,只是他在乎的人,不懂而已。
她走在他前面,提裙推开了酒吧的大门,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都看到了一个黑裙的女人,正坐在吧台上,回头向他们举杯,微笑。
“夏琳,等你很久了。”她说。
“又要说故事给我听吗?”桑荞却看似浑不在意地坐到了爱丽丝的身边,跟欧阳绯打了个招呼。秦枳则抱臂靠在了墙角,甚至没有走过来。
“嗯,这故事演了十几年,我早想说给你听。”爱丽丝略微调整了坐姿,嘴角的弧度还是初次相见时,那种几乎可以摄人心魄的优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柯林这个名字?”
“你是说,柯林斯溶血儿基金会?”桑荞的头脑开始飞速地运转,像是生怕漏掉了什么格外重要的讯息。
“不,不止。”爱丽丝却轻轻摆了摆手,“我是说,就在十年前,还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风云帝国的柯林集团,他们掌控了全世界百分之二十以上的资源,总市值接近五千亿美金,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帝国,却在某一个毫无不同的日子里,平静地消失了。那一年,你十八岁,对这种事情当然毫不在意,因为就是在同一年,你失去了琳恩。”
“没错,我不是刚刚才失去他,我已经失去他很多年。”
“你从未把这两件事扯上什么关系,因为它太离奇,听起来也太过遥远了,不是吗?”
“直人正题吧,爱丽丝,我实在没有兴趣听你铺垫太久。”桑荞已露出不耐的神情。
“少安毋躁,我马上就要说到你感兴趣的部分。”爱丽丝弹了弹指尖的烟灰,略一停顿,才又继续道,“当年柯林家族的掌门人,是年仅四十七岁的费思·柯林,他还很年轻,而顽疾却已像个影子一样与他日夜为伴,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自小便受到专业医疗团队的精心照顾,病情时好时坏,但到底还是顽强地活着。从他三十岁起,医生们已经在为他寻找可能的心脏移植,却因为他的血型又刚巧是素来被世人称为‘熊猫血’的孟买型,所以多年来,在正规的器官市场上,一直是有价无市。那年春天开始,从来鬼神不信的费思开始信仰基督教,热心公益事业,但令人遗憾的是,他的身体仍旧每况愈下,除了一个血型匹配的健康的心脏,他已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然而,到了秋天的时候,他却突然秘密前往瑞士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并奇迹般地成功了,可叫人无法解释的是,当时所有的器官市场,都不曾记载这笔交易。与此同时,就在纽约的赖克斯岛监狱,一名无亲无故的无期徒刑犯,忽然因呛食抢救无效而死亡。你知道吗?他就死在费思手术的前一个晚上,而更加令人介意的是,他的血型,正是孟买型。”
“你是说……”桑荞没有继续往下说,爱丽丝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上种种看似无懈可击的规则,总是从特例开始崩坏的。如果你不是太健忘,应该还记得琳恩被关押的地方,就是雷克岛监狱。”
“你想要暗示些什么?”桑荞的手,已隐隐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听我说完,夏琳。”爱丽丝握住桑荞的肩,“费思·柯林病愈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散柯林帝国,并将所有资金尽数散给世界各地的慈善机构,从此避居世外。无论我的同事以何种方法试图得知其中奥秘,他都自始至终保持缄默,直至五年前,他安静辞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可是我们根据调查,却发现柯林集团的所有注资机构,都在之后几年的时间里,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与另一个家族帝国,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到底是谁?”桑荞平静下来,她静静看着爱丽丝,而对面的女人却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
“重新认识一下吧,FBI探员爱丽丝·泰勒,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瓦解某个跨国地下器官贩卖组织,至于琳恩,他是从十三年前起就接手他师父的遗愿,并担任本案直属检控官的我的同伴。”
“是你们把他弄进监狱的?”桑荞忽然推开爱丝的手,愤怒像火焰一样烧红了她的脸颊,然后,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把眼神转向欧阳绯,“你为什么那么排斥她?连你也知道?”
“绯?”爱丽丝放下右手,看了看吧台里始终无话的调酒师,又微笑了,“十年之前,他是我的直属上司。可惜后来,不再是了。”
“夏琳,抱歉。”欧阳绯轻轻放下正在擦拭的酒杯,冷静地,并没看桑荞的眼睛。
“朱丽亚的事情的确是出于我的试探,所以把原本非常简单的灭口行动转变为一次常规的谋杀。很抱歉在你的车子里放置了窃听器,出于安全考虑,也叫我的同事暗中保护你们,但你一点都没让我失望。”爱丽丝再次开口,“朱丽亚·斯坦利,是我们所调查的集团所雇用的桃色军团之一,她的任务是游走在各政界高层之间,以身体换取他们与该集团的稳定利益合作关系。可是朱丽亚并不甘于一直如此,所以在一年之前,她因为安迪而结识了埃里克,并企图通过他得到某个人为该集团洗钱的直接证据,这个人我们也已经看了很久,却始终得不到这份资料,埃里克为了朱丽亚,他做到了,他甚至掉了房子,打算用这份证据换取朱丽亚受制于集团的把柄之后,就与她一起逃亡。为了试探朱丽亚的真心,他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跪地求婚,朱丽亚不知其中缘由,以她的个性必定当场拒绝,埃里克心灰意冷,却并没绝望到自寻短见的程度,可惜就在当晚,他被集团指派的职业杀手杀掉了,我们甚至都来不及派人保护。可是安迪,他录下了他哥哥被杀的全过程,朱丽亚想要得到这个视频来威胁集团交换自由,我想要这样东西来指控他们的犯罪事实,而集团打算把这一切消弭于无形,所以我们都需要它。朱丽亚也的确是我杀的,她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有时候为了顾全大局,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取舍。夏琳,这些你全都猜中了,即使是推理,也偶尔需要一些直觉,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说完这些,她补充道:“你是除了琳恩之外,最合适的人选。”
“那安迪呢?他去了哪里?”桑荞并没有正面回应她。
“提姆?罗宾,是我的同事,我们会负责安迪的安全,几天之后,就会有人放出他在纽约某郊区的车内烧炭自杀的新闻,至于之后,他不是想要回法国吗?这些你尽管放心。”
“那他拍下的东西呢?到底在谁的手上?”
“只有这个,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真的不知道。”爱丽丝耸了耸肩,一脸失望的表情,“可是如果你答应与我们合作,我会提供给你更加详实的资料,你会发现,你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距离琳恩更近,因为那些东西,几乎全部都是他亲自调查所得。”
“我拒绝。”
桑荞冷笑起来,非常简单且直接地回绝了她,这让爱丽丝略微有些愕然,然后,她忽然又笑了,失之莫测地瞥了一眼门口的秦枳,“莫非你很满意你现在的新欢?那一吻,感觉很好吧?”
“如果用一个吻就可以捕获人心,那么爱情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陷阱。”桑荞只是形容淡淡。
“说得没错,我赞成,也希望你不会要我等太久。”爱丽丝起身离开,在与桑荞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说了句,“记住,你他妈的不能反对第一个把你畜生打趴下的王八蛋!”
次日午夜,季晴川将车泊在某个安静的河川附近,点起一支烟来,似乎很悠闲地将一份当天的晚报折成了一只小船。隐约可见上面的头版头条刊登了朱丽亚·斯坦利谋杀案中头号嫌疑人安迪·罗兰畏罪自杀的新闻,对此,他似乎充满了不屑。然后,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缓慢地将那报纸引燃,连同一份小小的芯片也一起丢了进去,眼见着它们迅速地融为一团黑烬,再用手指轻轻一捻,黑色的烟雾便随之消散在微风中,只有一缕若有似无的焦糊味,还徘徊在这杳无人烟的青山绿水之间。
只一时,也就散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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