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绯吧的生意不错,欧阳绯已经连续调制了十几杯酒,刚刚得闲片刻,门口的风铃便又再度响起。他抬头,意外看到一双许久不见的绿眼睛,于是温和笑起,点头致意。
而秦枳略微生涩地和以一笑,便走向吧台,面对欧阳绯坐了下来。
“难得见你,喝什么,我请客。”调酒师笑问道。
“苏打水就好。”果然不出所料,他的习惯仍旧未变。
“有事?”这几乎是明知故问了,应该没有人会为了喝一杯免费的苏打水而跑进一间偏僻到连招牌都没有一个的小酒吧的。
“桑荞,几天没回去了,我是说,她父亲那里,”秦枳拿起装满冰块的水杯晃了晃,似乎心事重重,“我想,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帮我带句话给她?”
欧阳绯心下明了,又递上一篮开心果,笑着摇了摇头,“也许,她不会再了,你知道,那一晚你也在。”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我想不会这么浅,老实说,我很羡慕。”秦枳一贯坦白,这一点也令欧阳绯向往。
“希望如此,可是眼下,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只会比你更早,”欧阳绯叹口气,“抱歉,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
秦枳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微长的刘海儿遮住了眼睛,使得原本湖水色的双瞳阴霾得几乎变成了两块墨玉。正在沉默之间,忽然一人风风火火地推开大门直冲进来,坐到秦枳身边大呼道:“欧阳绯,夏琳有麻烦了!”
“什么事?”欧阳绯和秦枳几乎同时开口,四只眼睛盯住柯景伦,倒把男人吓了一跳。
“你们,冷静点儿……”柯景伦一边打着手势,一边接过欧阳绯递过来的啤酒猛灌几口,才把大致情况简单说明。
那一晚警方将桑荞和季晴川带回警局之后,很快带来了死者的照片要求辨认,桑荞看了大吃一惊,她当然不会想到对方竟然是莱拉的未婚夫缇娜斯,但出于保护莱拉的目的,她仍然什么都没有说,只要求警方马上联络她本人,但遗憾的是,警方拨打电话未果之后亲自登门,却发现莱拉已经倒在餐桌旁,断气超过五个小时了。
托马斯身上的致命伤是腹部中刀失血过多,凶器则是客厅里的水果刀,也就是说,他在进入桑荞家里的时候,随身并没有携带凶器。19层的摄像机已录了一个身披黑色雨衣的身影从楼梯间出来,在切断桑荞家的电闸之后用钥匙打开大门走了进去,但奇怪的是,同样是摄像机的记录,那一晚却没有任何类似可疑人物走进过那栋身处曼哈顿最繁华地区顶级公寓的一层大堂。
而莱拉死于她与托马斯一起生活多年的旧公寓,婚礼之后,他们即将搬到同样位于曼哈顿区的新家生活,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栋旧公寓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了。法医的鉴定结果表明她死于突发性呼吸障碍引起的窒息,他们在她的消化道中找到了一些点心残渣,但更加使桑荞意外的是,这种点心的主要原材料,竟然是花生。
之后,桑荞向警方坦白了一切她所知道的事实,包括托马斯可能袭击自己的动机,他以婚后生活为名引诱莱拉帮他盗窃蓝色天国的重要数据,却被桑荞识破。但警方显然无法接受作为嫌疑人的她单方面的推论,于是季晴川出面,在保证案件结束之前不离开纽约以及随时配合警方调查的前提下将桑荞保释,日前暂住在他的家里。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糟的,案件发生之后,蓝色天国专利案同时转移到了季晴川的手中,在第一次开庭的当天,月岛英明的第二任妻子可怜直接出示了蓝色天国的全本研究报告,大沼薰怒不可遏,于第一时间向纽约律师协会提交了投诉,状告桑荞违反《职业行为示范规则》,第一是她竟然没有要求莱拉·奥尔森在这个案件中回避导致差一点泄露了重要的商业机密,第二则是她相当怀疑月岛可怜手中的研究报告是由桑荞本人出卖给她的。目前律师协会已经受理了这一投诉,正在展开调查,如果成功的话,桑荞所面临的极有可能将是吊销律师执照,甚或牢狱之灾。与十年之前的穆庭恩,如出一辙。
“怎么样?我是说,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一杯啤酒已经见底,柯景伦的目光在欧阳绯和秦枳面前来回审视,对于后者,他虽然并不熟识,但至少知道是靠得住的自己人。
“有杰特和她在一起,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欧阳绯沉默许久,却只是这样开口。
“那你就错了,”柯景伦却耸了耸肩,“他已经明确表示会帮她洗脱杀人嫌疑,但对于大沼薰的投诉,他准备置身事外。”
“那我们就来稍微讨论一下这份投诉。如果单纯考虑月岛可怜的信息来源,无非是二种可能:第一,莱拉;第二,神秘人;第三,大沼薰说谎。”欧阳绯又倒了一杯啤酒给柯景伦,“首先,第一种可能完全排除,不但是以夏琳的聪明不会叫莱拉得到数据,就算她真的得到了,也会首先交给托马斯而不是月岛可怜,毕竟,如果托马斯成为了这份专利的联合发明人,得到的利益要远比月岛可怜可以支付的情报费高昂得多;第二,所谓神秘人,也就是可以接触到这份文件的其他人,包括夏琳身边的人,以及大沼薰身边的人,但综合来说,势必是这份秘密的现任持有人完全不设防的存在,夏琳身边不会有这种人已经是不用怀疑的事实,而至于大沼薰,她最亲近的助手托马斯都还要依靠莱拉来盗窃这份数据,可以想见在她的身上得到秘密会有多难,但我无法彻底排除这一可能,因为我不知道对她来说还有没有更加特别的人物;至于剩下的可能,就是大沼薰说谎,我相信透露秘密给月岛可怜的人不会是大沼薰自己,没有人会因为想要构陷一个人而将手中的巨大利益一分为二让给另一个人,尤其她和夏琳又没什么私人恩怨,所以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月岛可怜一定是一早就已经持有蓝色天国实验数据的全本,而之所以要打这场官司,纯粹只是为了给夏琳做套。”
欧阳绯开始擦拭吧台上洗干净的杯子,这番话的逻辑非常严密,叫秦枳略有吃惊,但又转而释然,这分明是前PBI探员原木就拥有的实力,尽管他已辞职多年。果然,柯景伦沉思起来。
“就我所得到的消息来说,大沼薰与月岛英明第一任妻子唐华珊的关系似乎颇为暧昧,她们既是多年来的闺中密友,又是专利案中的对立者。虽然唐华珊并没有和月岛可怜站在统一战线上成为原告,但一旦月岛可怜胜诉,由于唐华珊的女儿唐夏也是月岛英明的财产第一继承人,她作为监护人一样可以因此而获得巨大的利益,所以对这个一直都站在暗处置身事外的女人,我倒是非常好奇。”
欧阳绯点点头,又把眼神望向秦枳,“你说呢?”
“为什么不会有第四种可能?”自始至终沉默的秦枳终于开口,“为什么不会是桑荞亲手将蓝色天国的秘密卖给了月岛可怜?”
“夏琳绝不是这样的人!”柯景伦手中的酒杯“砰”地一声敲上吧台。
“穆庭恩都可以犯罪,桑荞为什么不行?”秦枳却是冷静。
“那不一样,琳恩是为了将计就计!”
说完这句话,柯景伦沉默了。这种以身犯险的自杀式行为,穆庭恩可以,桑荞为什么不行?为了琳恩她一向勇猛无敌,从来不顾自己的死活,区区律师执照又算得了什么?
最好的局,就是连自己也一并算计,只有这样,才能让敌人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
成功了,是运气,一旦失败,就得认命。
“还有一件事让我介意,”秦枳回望欧阳绯,冷淡的声音破冰一般穿透对方的耳膜,“如果假设三成立,两年前的月岛可怜已经拥有了全部的实验数据,足以证明那时研究已经结束或马上就要结束,那么拖到今天才提交专利申请的理由是什么?月岛英明死后的这两年,大沼薰独自一人,又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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