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季晴川揽过桑荞的腰,亲吻她裸露在丝被外面的肩,托腮笑着,“律师和委托人变成这样的关系,是不是我也该检讨一下呢?”
“我已经被停职了,随时都有可能被吊销执照,是你该考虑清楚吧。”桑荞闭着眼睛佯装昏睡。
“好吧,反正你只是把这个当做佣金而已,我也可以不必太认真了。”他却依旧笑着,面不改色地说出伤人的话。
“没错,所以今天也请为我全力以赴吧。”她翻个身背对他,咬住了嘴唇。
季晴川的办公室,大沼薰同样分秒不差地出现在约定好的时间。
“季先生,今天你约我来,是不是案子有了新的进展?”女人仍旧是一尘不染的黑色套装,款款落座。
“算是吧,”男人抬头,仍旧保持完美的职业性笑容,“不过在这之前,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听我说说桑律师作为嫌疑人杀害您助手的那桩案子?当然,这部分我不会收费的。”
“哦?难得您有如此雅兴,我自然洗耳恭听。”大沼薰略感意外,却仍旧只是笑笑。
“您知道您的助手丹尼尔斯先生一直以来都想盗取您的实验成果吧?”
“当然,蓝色天国的诞生,绝对是改良玫瑰有史以来里程碑般的时刻,换了任何活跃在这个行业中的工程师,都不会错过染指它的机会。”
“所以他在盗窃事迹败露之后首先杀掉了自己的未婚妻,然后企图杀死桑律师却反被误杀,是这样没错吧?”
“这是警方的工作,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将我的信任付之一炬。”
“是,您当然不必了解得太清楚,不过在这其中,我却有一个疑问想要向您请教,”季晴川眼中的光芒,缓慢地凝聚起来,“不知道近年来,您是否有在纽约购置房产?”
“嗯?”听他这样问,大沼薰显然很迷惑。
“是这样,案发当晚,托马斯没有经过桑律师所居住的公寓大厅,却走进了她的家,您不觉得很奇怪吗?”男人从容递过一份房产证明,举手投足都是满满的气场,“很不巧,我也是那栋公寓的业主之一,所以我很了解,公寓的每一层都设置了安保摄像,唯一的例外就是楼梯间。因此,我是否应该认为,托马斯还有一个帮手,又或者,他本人就是某个人的帮手呢?”
大沼薰接过那份文件,眼神从不解到慢慢结冰,只是一动不动地听季晴川继续说下去。
“之后,我请警方调查了一下桑律师家的门窗,果然,在客厅的窗户内侧,发现了一丁点全新的痕迹,像是用很粗的登山用缆绳摩擦形成,所以我不得不认为,有一个人,还是称她为神秘人物好了,原本就是那栋公寓的业主,略微乔装出人家门再自然不过。而那一晚,神秘人物在自家通过缆绳进人没有摄像头的楼梯间,穿上准备好的黑色雨衣步行来到桑律师所居住的19层,为了模仿托马斯的身形,她当然可以调整鞋子的高度与衣服的厚度。进入桑律师家之后,她打开音响放出《蝴蝶夫人》的歌剧,使躲在浴室中的桑律师听不到她打开窗户将托马斯吊入的声音。而托马斯以为神秘人物只是好心帮助他杀掉桑律师,全无防备之下被神秘人物用餐桌上的水果刀刺死。之后神秘人物伪装行刺桑律师未果,在她逃离之后用有限的时间脱掉雨衣,沿着缆绳回到自己的家里并收回工具。这样,托马斯进入桑律师家中却死在了里面,没有第三个人存在的‘事实’就成立了。”季晴川解释得很仔细,不时还用手势辅助,以方便大沼薰理解得更加深刻。
“也许本来就没有第三个人,那只是你为桑律师脱罪的借口。”大沼薰仍旧在抗拒。
“不,一定有,因为桑律师被神秘人物抓伤左肩所留下的淤痕至今还在,明显的四指指印在前肩,拇指指印在后肩,这个姿势是她本人所伪造不了的,而且这个伤口在她逃出家门的时候已经存在,监控录像都可以看到,也不可能是事后由人代劳。更重要的是,当时她为了能够顺利逃脱,还在全身涂满了苦橙花精油,可死去的托马斯的双手,却完全没有检查出这种成分,要知道精油不溶于水,想要完全消除可不是冲冲水就能做到的。”季晴川摊了摊手,像是有些为难,“这么多的漏洞,当然也可能是出于凶手的疏忽,但对于谨慎至此的神秘人物来说,我更倾向于是她希望有人知道,第三个人确实存在。”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很奇怪,所以我又调查了那栋公寓的业主名单,果然,22楼的物业持有人,就是你,亲爱的薰小姐。而你署名下的那栋房子,家具和摆设都检验出了你本人的指纹,也同样在客厅的窗户边缘检查出了类似登山用缆绳的摩擦痕——我似乎记得,月岛英明先生在世时最为热衷的运动,正是登山。作为妻子、情人或是合作伙伴,你们都有机会接触到这项运动。”
“不是我,我没做过。”大沼薰颤抖的手指狠狠团皱了手中的房产证明。
“的确不是你,因为如果是你,绝不会轻易使用你真正的心血之作——蓝色天国,”季晴川冷笑一声,“我说得对不对?在蓝色玫瑰研制成功之后,又花了数年心血所培育出的外观与蓝玫瑰完全无异的植物,那种在莱拉·奥尔森小姐体内所检测出的新型毒品,才是您真正的巨大利益来源吧?”
在全无防备中听到了过于冲击性的话语,大沼薰瞠日结舌,手中零零落落的几页纸,无力地飘落地面。
“你猜,谁会恨你到这种程度,可以在两年前初到纽约就使用你的名字购置房产,一件一件把你接触过的旧家具搬进去,做出与你相似的打扮出入那里,说服托马斯介绍你去找桑律师打这场官司,然后利用这一切巧合中的必然将你推上杀人者的位置,最后用你的得意之作彻底摧毁你的人生?多么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我想,她一定还准备了其他的方案,只是这一套最先具备了实施的条件而已。”季晴川再度笑起来,“知道我为什么会猜到吗?可怜是法国人,如果真与唐华珊在亚洲人群居的公寓比邻而居三年之久,她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有留意过?再者,可怜在日语中的写法是Karen,而薰则是Kaoru,很相似对不对?月岛君为新任妻子取名的时候,怎么看都像是带着对于你的一腔爱慕,心细如发的唐华珊又怎会毫不怀疑?可是你,毁掉了她最为看重的家庭却又根本不稀罕取而代之,虽然很俗套,但我却有理由认为,这足以使她恨你入骨。”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是她?”大沼薰苦笑起来,似乎已无力再辩解什么。
“桑律师和莱拉一起去她的店吃晚饭的那一天,她听到莱拉亲口承认自己花生过敏,但令人不解的是,她所烹调的全部食物,都是用花生油调味,可是莱拉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异常,在那一刻,她知道莱拉说谎。另外,莱拉死亡那一晚所服用的点心,十有八九也出自她的厨房,不然的话,她没有机会注入足量的毒品。她与托马斯的私下往来频繁,这一点略微调查一下就可以明确,只是你太信任她,或者不如说,太爱她,所以对她从不设防。想必当初引诱月岛英明出轨,之后又找了月岛可怜来替补,也只是将唐华珊夺回己手的手段而已吧,以友情的名义爱着一个人,您还真是可怜啊。”
听到这句话,大沼薰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击溃,两行眼泪慢慢涌了出来,“没错,是我引诱了月岛君,但我只是想要证明嫁给那种男人是个错误,他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爱她。可是月岛却当了真,开始纠缠我,聪明的华珊隐约察觉,我害怕极了。
“这种程度的丑闻一旦被揭穿,我不但会失去最重要的朋友,还会同时失去生命一般的工作。就在这个时候,神秘的可怜出现了,她说可以帮我扛下第三者的罪名,前提是月岛君必须和她结婚。为了工作能够顺利进行,华珊也可以回到我的身边,我和月岛答应了她的要求。
“然后事情就开始向着可怕的方向一路发展,月岛越来越痴迷于科研,甚至提出‘沿用玫瑰的形状其实可以制造各种植物本身’这种荒谬的想法,可怜不断教唆,月岛终于开始尝试将罂粟的有毒基因克隆到蓝玫瑰的身上,而我,也被可怜要挟,不得不加入其中。之后月岛突然暴毙,我带着华珊母女逃到纽约,却仍然没能摆脱可怜的监视,甚至诬告桑律师这件事,也是可怜要求我去做的。”
“事已至此,希望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开发新型毒品这种罪名,谁能帮得了我?”
“所以?”
“所以,算了,既然她希望是我,那就是我好了,这也是我欠她的……”
季晴川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唐华珊才是真正的凶手,但只要不是桑荞,换了谁来接受法律的制裁,对他而言都已经无所谓了。
同样的清晨,几十公里之外的桑家别墅,秦枳正喝完今早的第二杯咖啡,吃掉两片涂满森林果酱的烤面包以及几块新鲜的牛油果。
“这么早就出去啊?”桑荷一面用果叉将草莓送进嘴里,一面关切地询问。
“嗯,”秦枳淡淡回应,“桑荞托我帮她见一个人。”
“姐姐?你找到她啦?”桑荷忽然瞪圆了大眼睛。
“秘密。”他轻轻拨了下有些碍眼的刘海儿,背起黑色的双肩包,起身出门。
身后的影子一路跟随,而秦枳只是走走停停,像是并无目的。转个弯,影子忽然失去他的踪迹,正在左顾右盼之时,身后已有人拍上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头,绿眼睛的大男孩正俏皮地挥起手,与她打了个招呼。
“幸会了,月岛可怜小姐。”
看上去不超过15岁的娃娃脸女人忽然安静下来,接着无奈地耸了耸肩。
“请你喝杯咖啡,有时间吧?”秦枳一偏头,走进了身旁的街头咖啡馆。
“你是故意说出帮夏琳小姐办事,从而引我出面的吧?”可怜一脸失落,嘟起嘴将手袋扔在了座椅上。
“呵呵,桑荞出事是在离开她买给父亲和妹妹的别墅之后,而那天早上,我与桑荷一道出门,她故意留了下来,对她的父亲说了再见。可以想当然地认为,早有人在那栋房子里安装了窃听器,只要她开口说出‘调查’两个字,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铲除。所以我在那个餐厅里翻了个遍,终于找到这东西。”秦枳轻笑,从口袋里扔出一个纽扣大小的小物件。
“你说什么,”可怜伸出左手的食指,轻轻摇了摇,“我可完全听不懂哦。”
“没关系,只要见到了你,懂不懂也无所谓。”秦枳拿过背包,又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递了过去,颇为意外地,画面中的两个人竟是月岛可怜与桑荞,“她见过你,而且的确将蓝色天国的秘密送给了你。”
他顿了顿,简单做出结论:“在她明知你早已拥有这份资料的同时。”
“你跟踪我啊,难道你对我就这么有兴趣吗?真叫人困扰。”可怜双手托住下巴,饶有兴致地盯住秦枳的脸。
“拍下这些照片的人不是我,也许是FBI什么的,我不感兴趣,但既然有人将它寄给了我,我就有权利选择交给你,或者转手卖给律师协会,以落实你与桑荞私下收受的罪状。”秦枳却是一脸不在乎,“你该清楚这其中的分别。”
“你会亲手把桑荞送进监狱?我不相信。”可怜一脸轻蔑,而秦枳忽然冷笑。
“如果你有那么一丁点了解我,就会知道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怜的眼神微微动摇,也许是被对方的气势骇到,继而调整了一下坐姿,“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薰和我是一伙的,又怎么会被你离间呢?”
“从来没有永远的利益,”秦枳垂下眼帘,淡淡一笑,“从前你可以控制大沼薰,是因为你本来就拥有蓝色天国的研究报告,她以蓝玫瑰为幌子研制毒品,背后必然有一个庞大的财闭在控制,而你,就是那个集团的代表。这本就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局面,站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谁会愿意不相干的人坐享其成?而一旦她拥有了可以证明你手中的研究报告其实是偷来的证据,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踢你出局,面对这样的机会,换了你你会不会抓住?”
“毒品?你怎么会知道?”听到这两个字,可怜的脸色霎时苍白。
“很简单,我去过珊妮&萨默那家店,看到美丽的小姑娘正在为心爱的男朋友泡茶,明明没有运动过,那男孩却满脸潮红,呼吸急促,全身冷汗,这难道不是毒瘾发作时的症状么?我问了女孩,她坦言那是她的薰姨送给她的魔法爱情茶,只要给心爱的人喝下,对方就一定会爱上自己。说简单点,那只是生理上对于毒品依赖的一种表现而已,不过是用量控制得当,短期内还看不出来。”秦枳轻轻皱起眉,“这倒很像大沼薰一贯对待爱情的方式,只要拥有就好,才不管对方是否已被自己所伤害。”
“你很聪明,和桑荞那女人一样,”可怜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完全认输,“她太精于计算了,我明明拒绝了和她见面,她却在路上突然出现,硬塞给我那文件……”
“是吗?我倒是很欣赏她这一点。”秦枳笑了,带着隐约的自豪。
“你想要我做什么?”可怜冷静下来。
“什么都不必做。落到季晴川律师的手里,大沼薰已经完了,如果你不想牵扯其中,我只是奉劝你,不要承认曾见过桑荞。蓝色天国已经保不住了,趁早撇清关系才是上策,否则你们的集团势必也将遭受重创,届时你会落得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更懂……”
“那你这么冒冒失大闯进本不属于你的漩涡,就不害怕吗?”月岛可怜冷眼望着秦枳,“做了这么感人的事而对方却根本不知道,不觉得可惜吗?”
“那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秦枳丝毫不为所动,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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