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声响起,欧阳绯望向门口,却见一位稀客正走进来,不禁大感诧异。
“斯普莫尼,谢谢。”男人坐上吧台,简单开口。那是一种口味偏苦的鸡尾酒,由巴利、托·尼克·沃特以及葡萄柚精油三种不同的苦味饮料相调和,名字则取自意大利语的“泡沫”。
不管经历何种程度的苦难,最后得到的都只是泡沫,这的确很像他的人生观。
“好久不见,杰特。”调酒师微微点头,礼貌招呼。
“也不算很久吧,夏琳出庭那天我们还见过的,是你健忘,还是说你只顾担心她,都忘了还有我的存在?”季晴川扬起嘴角,不动声色地戳了戳欧阳绯的弱点。
“是啊,抱歉,”欧阳绯淡淡一笑,递过高脚杯,“这一杯算是我请的。”
“不用客气,我今天来不为这杯酒,只是有些话闷了很久,不妨就开门见山吧。”
“愿闻其详。”
“夏琳最近很有可能会出国调查,如有可能,请给她司法援助。”季晴川双手抱臂,压低了声音,“对她我已经分身乏术,你多照应。”
“呵呵,”欧阳绯仍旧笑着,“是你把她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如今却要我们出面来保护她?新的行动小组是什么程度的保密级别,你不是不知道。”
“别装蒜了,拍下她与月岛可怜的照片邮寄给秦枳从而帮她解围的,不就是你吗?如果没有你横插一脚,她早就不用蹚进这摊浑水了,”季晴川眯起眼睛,执起酒杯呷了一口,“到底是谁比较冷血?你还是我?当年让所有人以为你是为了她才离开FBI,实则在总部授意下成立了更高级别的行动小组,欧阳绯,这是你欠她的。”
“那你更该清楚,你也隶属于这个小组。”欧阳绯靠近季晴川,一向温厚的眼神忽然变得冷冽,“如果你出事,你的所有同事都会有危险,就像当年的琳恩一样。”
“所以就用一个单枪匹马的女人来分散火力吗?”季晴川闻言,只是横眉冷对,“原来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你以为我是为了琳恩才最终放弃了她吗?”调酒师漆黑的眼眸之中,有火焰般的光芒一闪即逝,“我是为了你。因为我知道你聪明又谨慎,你懂得保护自己和牺牲别人,我以为至少你不会抛下你所爱的。”
季晴川顿住半晌,缓缓开口:“我没有选择。”
“杰特,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她的介入真的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欧阳绯叹了口气,“爱丽丝不是我们的同伴,这你也知道。”
“别说‘我们’,听起来很刺耳,”男人忽然笑了笑,“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不需要任何同伴。”
“随你,”欧阳绯摇了摇头,换了一个话题,“我听说你最近见了桑荷?”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你知道老头子这个人,他不会平白养着毫无用处的傻丫头,朱丽亚死后,桃色军团正是用人之际,不做点什么的话,恐怕那个女孩就毁了,到时候不怕做姐姐的那个人伤心吗?”
季晴川毫无所谓的笑容里带着瞬息万变的算计,甚至连欧阳绯都隐隐觉得可畏,“如果菲奥娜成为我的女人,从各个方面来说,我,她,还有夏琳,都会比较安全。”
“那孩子还年轻……”
“是很天真,但绝不单纯,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与年龄无关。”季晴川抢白了欧阳绯接下来要说的话,那口气斩钉截铁,仿佛意图就此将这个话题终结。
欧阳绯叹了口气,门口风铃声再度响起,而令他诧异的是,方才那对话中的主人公就站在那里,怯怯地露出半个头来。
“请问,我姐姐在吗?”
“她今天没来过。”欧阳绯简单回应,女孩听了,果然是一脸失望的表情。
“对不起,我听爱丽丝说姐姐常来这里,所以一直想着能跟她道个歉才来的……”
“不早了,我也该走了。”看到她来,季晴川便站了起来,扣上西装外套。桑荷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也在这里,一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季先生,好巧哦,上次的事还没谢谢你。”
“下次一起吧,我送你。”他这样说,然后与欧阳绯对视一眼,掏出一张大票子压在杯底,“请客什么的,我们还没那么熟。”
欧阳绯只是笑笑,瞥了一眼钞票上若隐若现的摩尔斯码,貌似无所谓地将它收进了抽屉。
“除了杯子里的水,没有在任何地方检测出毒物反应。”柯景伦摇摇头,苦恼地塌进了沙发里。
“包括死者的手指?或是杯子的外壁?”桑荞眉心轻皱,“也没有找到盛放氰化物的容器?”
柯景伦没说话,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真的所有东西都查过了?”
“除了房间里叠成山一样的画稿,足有三千多张,全部都是死者本人的作品。博物馆方面说在没有鉴定过那些作品的价值之前,警方是没有权利随意毁坏它们的,你知道,那东西太娇贵了,不要说沾上试剂了,连试纸都不行。”
桑荞回想那天在现场堆了满地的大小不一的作品,全部没有装裱,于是点了点头。
“不过我们还是收集了每一叠画的最上面一幅,用棉签扫了一遍去检查,还是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看?”桑荞快速翻了一遍报告,抬头看向柯景伦,而对方挠了挠头,脸上颇有些连自己也说服不了的表情。
“毒药也许是提前下在了死者的杯子里,虽说她每天都会随机选择杯子,但我研究了尸检报告,发现她虽然很瘦,可身体还是呈现出了一个梨形,也就是说,臀型和大腿型不够好,法医称之为下半身水肿,这是她长期缺乏运动、每天坐太久的缘故。所以我想,尽管杯子那么多,她还是会多选择一些容量较大的杯子,这样就不需要一直起身去厨房倒水了,对不对?而如果凶手只在这一只杯子上做手脚,那么只要等着她选了这只杯子的那天到来,不就可以了?”
“很合理啊,为什么这么不自信?”桑荞笑起来,而柯景伦则沮丧地递上一份口供。
“副馆长布兰特·米勒在林紫绡死亡三天之前,不是陪她回去取了一些东西吗?据他声称,他上去坐了十五分钟,喝了一杯水,刚好就是用了这个杯子。如果三天之前这个杯子上还没有被人下毒,而之后那间房子再也没有人进去过,她又要怎样被谋杀呢?”
“这么巧?那杯子上有他的指纹?”桑荞记得,那是一只非常大号的彩绘玻璃杯,又宽又矮,容积足够放进一个500克左右的苹果。
“就这么巧,还真的有。”
“不对,”桑荞的眼前忽然一亮,“这位副馆长和死者的关系,一定有问题!如果只是普通的同事,同一只杯子在他使用之后死者再用的话,怎么会不洗干净呢?而如果洗干净,又怎么会在杯子上留下他的指纹?”
“莫非他就是凶手?”柯景伦跳了起来。
“不,他不是,如果他是,那么他就会在下毒的时候特别注意不会留下自己的指纹,况且只是将毒药投入杯子,不碰到杯壁一样可以做到。他没说谎,他希望警方能够查明林紫绡死亡的真相,他只是隐瞒了两人的关系。据我所知,那位副馆长可是有妻室的人吧?”
“好,我再去问问看。”柯景伦别过桑荞,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事务所。
再次问讯的结果证明布兰特那天去林紫绡的画室,只是为了鉴定一幅作品,上面七七八八画了许多不成样子的东西,就像小孩涂鸦一样,而且画纸不知在何处被浸湿了,整幅画都是皱皱的,看上去实在不成体统,但死者却仿佛将其视作非常重要的东西,要布兰特反复确认这幅画的含义,并嘱咐他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布兰特不明所以,却还是带走了那幅画,并为此查阅了很多资料,可惜直到死者被害,他也完全没有领会那幅画究竟是何用意。
柯景伦留了心,特意将画的内容拍下,又把空白部分撕去一角带给了桑荞,其余则交回警局,当做重要物证鉴定。
可惜那幅画上,仍旧没有任何毒物反应。
柯景伦有些沮丧,如果没有桑荞的坚持,他也许早已经承认了这是一桩自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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