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周雪芳总算倩女还魂,醒了过来。
她微微睁开双眸,感觉嗓子有些痛,不能进食,不能饮水,更不能说出一句话。四周,一片洁白,是地狱?是天堂?她闭上眼,努力回忆一切。
虽然柳叶飞已有十多个小时水米未进,但当他一眼看见周雪芳醒了过来,他痛苦的神情立刻振作,欣喜中,围着床问这问那,表达着一腔关爱。
目睹这一切,柯小南有理由确信,在柳叶飞与周雪芳之间,确实存在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感情。至于周雪芳与该案有无关联,这还要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探寻。
破案就是这样,有时候需要像拼图一样绞尽脑汁,有时候需要耐下性子慢慢等待狡猾的狐狸自己露出尾巴。
不过,若想尽快解开周雪芳在竹林里的谜团,还是在周雪芳伤愈之前,先找柳叶飞作些试探。这样,也免得将来只听信一面之辞。
护工梅如雪再次送来了饭菜,这次,柳叶飞因了周雪芳的好转,象征性地吃了些柯小南非常理解病人的痛苦,她轻轻拍了下周雪芳的手,示意她坚强,配合医生把伤口治好。
周雪芳眸子里闪着泪花,嘴角上露出一丝笑。
但这笑没有持续几秒钟,她又昏了过去。
目睹这昙花一现的清醒,柳叶飞惊喜之余又陷进巨大的担忧,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秋香慌忙将他扶起,为他揉着胳膊:“柳先生,你也要注意身体呀!”秋香明亮如水的眸子里闪着担忧。
柳叶飞轻轻推开秋香,神智有些混乱:“我没事……别大惊小怪……”说着,一头栽倒在旁边的一张空床上。
秋香惊叫一声,急忙去摇晃,紧跟着,她又把目光投向柯小南:“小南姐,柳先生不会有事吧?”
柯小走南过去看了下,放心地说:“没事,他这是心力交瘁,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秋香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她坐在柳叶飞身边,用花手绢为柳叶飞擦拭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果然,柳叶飞很快醒了过来。秋香递给他一杯水,他喝下去,慢慢恢复了情绪。
大概是由于秋香的惊叫,周雪芳再次醒了过来。几个人一阵高兴。
接近9点,从走廊里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紧跟着,门一推,主任医师手拿病历走了进来。
柯小南很懂医院的规矩,医生查房,一般人是要退出的,她悄悄一拽秋香,两人闪到一边。
主任医师开始为周雪芳检查伤口。他微笑着,示意周雪芳不要紧张。床的那边,柳叶飞紧紧盯着这一切。那紧张的神情再次告诉柯小南,柳叶飞对周雪芳的关心已超越了友情。整个迹象表明,柳叶飞对周雪芳投入的是一种爱的深情。
不一会儿,主任医师检查完伤口,转首对柯小南说:“从病人的伤口看,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半月后就能完全康复。”
这真是个好消息!
兴奋之余,柳叶飞想进一步确定周雪芳能否在半月后康复。他试探地问:“半月后真的能康复吗?”
医师说:“从伤口上看,是这样的。不过,这里有一个前提,在伤口未愈之前,你这位做丈夫的,要尽量配合我们,千万不能惹病人生气,否则,她可能会声带受损,成为一个哑巴。”
柳叶飞答应着,向医师保证,一定好好配合。
一旁,柯小南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来,不管怎么说,只要不出意外,周雪芳很快就会恢复健康,这也就意味着案子不会在这儿卡壳。
秋香也非常高兴,散发着她独具魅力的微笑,上前轻声安抚柳叶飞,让他不要再着急上火伤害身体。
由于周雪芳不能进食饮水,所以身体所需营养,只能靠葡萄糖滴液。
等医护人员走后,柳叶飞俯下身,在雪芳的耳畔,说笑话逗雪芳分散脖颈上的疼痛和内心中堆积的伤感。
处在这种局面,柯小南颇觉尴尬,她淡然一笑,拉了秋香,来到病房外。
长长的走廊,一片安静。
柯小南凭窗远眺,一阵微风吹过,她顿觉神清气爽,所有破案带来的压力,减缓不少。
遥望西山,柯小南忽有所思,她问秋香:“周雪芳经常去幽林别墅吗?”
秋香想了一会儿,说:“以前我不知道,反正我来的这几个月,她这是头一次。”
“那你来幽林别墅几个月了?”柯小南眉头紧蹙。
秋香转着双眸,趁柯小南遥望西山风景之际,回头隔着一片被梅如雪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快速偷望了一眼病房里的柳叶飞,随后,她轻声回复柯小南:“没几个月,也就两三个月吧。”
柯小南有许多疑团堆在心中,又问:“在此之前,你从事什么工作?”
秋香一笑,反问柯小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你说我以前从事什么工作?”
柯小南点点头:“那你家乡在哪儿呢?”小南似要把追问进行到底。
“人在天涯。”秋香不想说。
柯小南笑道:“这么说,你是个江湖侠女喽?”
秋香笑而点头:“是吧。”
呵呵,幽默。柯小南不再问下去,在走廊里走着,陷入思索——案子从调查到今天,总结起来,除了几个疑点摆在那儿,别的如一页白纸,什么内容都没有。面对这枝节横生的案情,就算推理的智慧宝库再丰富,也免不了让人有几分头痛。
一片空白中,柯小南想把案情的进展向局领导作一下汇报,可是,几次拿起手机要拨号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但最后,虽几经犹豫,几经考虑,她还是向局长作了汇报。
局长在充分听取了柯小南的案情汇报后,指示柯小南,要她在必要时,可以用测谎仪来解决难题。局长还进一步说,心理学绝对是一门科学,测问人预先设定的精妙提问,足以让心里有鬼的人无法掩藏。
听了局长的远见卓识,柯小南的眉梢为之一振,是啊,可以用测谎仪来确定谁是真凶,这真是个好办法。她感谢局长的提醒,并向局长表示,她会和少华尽快做这件事,以期早日查出凶手,结案。
转而,柯小南又想到,目前的首要任务,还是要密切关注柳叶飞和周雪芳的发展状况,因为这对彻底揭开幽林别墅疑案这个谜团,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只有都弄清楚了,才能办成经得住时间考验的铁案。若太匆匆,怕有疏漏。不能因为有压力和急迫,就把认真打折扣。那不是她柯小南的作风。眼下,虽说一切都只是推论,但一旦获取了有力证据,那一切看似多余的推论也就变成了结论。
一阵歌声飘过,护工梅如雪提了个拖把走了过来,在与柯小南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冲柯小南礼貌一笑,径直走向秋香。
秋香迎过来,“我替你干点?”梅如雪说:“哪敢劳你这位美女的大驾,你可是富豪的御用保姆,我怕把你累着了,柳叶飞找我算帐。”秋香轻轻给了梅如雪一拳,“你这丫头,说话总把我和柳叶飞扯一块,我再重申一遍,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纯粹是丫环伺候老爷,端茶倒水。”秋香笑着。
梅如雪说:“好好好,算我冤枉你了。”她换个话题,开始对秋香讲——哪儿哪儿的裙子又在大减价,哪儿哪儿的化妆品又在大甩卖,哪儿哪儿的减肥胶囊又在打折……谁谁谁又在自作多情地写肉麻信给她,谁谁谁又在不怀好意地说她是“太平公主”……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多情。
柯小南无意打扰,转身,走回病房。
刚一进来,她就发现,周雪芳的情绪有了很大改变,她躺在那儿,表情上充满了红润的希望。柯小南不由暗暗赞叹,爱的力量真是伟大。
既然一片乌云散,她很想知道竹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病房,她不便问柳叶飞,只能耐心等待。
恰巧,柳叶飞起身要去杂物暂存处,机会难得,柯小南快速跟上。
柳叶飞放好周雪芳的衣物,刚出来,就猛抬头看到了柯小南的一双盯着他的眼神,他一怔,脸上挂着大大的不悦:“怎么,找我有事?”他淡漠的语气,无疑是在说,柯小南,你在监视我。
柯小南瘦小的脸庞显得很沉静,她淡然一笑:“是有件事想问你,我很想知道周雪芳在竹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时,我正在散步,”柳叶飞很镇定,“猛一抬头,看见雪芳正在独木桥那儿练剑,我就奔过去喊了声‘嗨!’,可没想到,就因为这一声嗨,让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雪芳来不及收剑,一下子划伤了脖颈。”在一片雪白墙壁的映衬下,柳叶飞的脸上涌起几许深深的歉疚,他垂下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喊她,是我害得她受这份罪,我对不起她!”
柯小南半信半疑,一夜的等待,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堆积在心头的几个疑点,顿时变得微不足道,又似要化作泡影随风而去。
推理一:纵然有假,柳叶飞的叙述也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推理二:即使周雪芳恢复讲话,只怕二人也早已达成默契。
柯小南深刻明白:幽林别墅疑案,又跌入了另一个低谷。
不过,在任何困难面前,她都不会轻易认输言败。既然有诗云,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么,凡事就总会有个转机。
柯小南暗暗劝慰自己,千万不要着急,要根据事态的发展,慢慢查清一切真相。
临近中午时分,柯小南深知留在幽林别墅的郑少华一定很想了解这边的情况,于是,就打电话过去,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了少华。同时,她还特别嘱咐少华,要他跟大家说明情况后,一定要多做些思想工作,以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骚动和麻烦。
但郑少华按照柯小南的指示认真做了后,却没收到良好的效果。
原因是,一直担心周雪芳安危的自由撰稿人江户川吵嚷着要去陪护雪芳。任郑少华好话说了一大堆,也迟迟未能安抚下来。
两人从客厅一直争执到楼下。最后,江户川抬高了嗓门跟郑少华叫板。他一再强烈地表示,他爱上了周雪芳,他要去关心她,照顾她,他要去替雪芳承受一份痛苦。
郑少华被江户川搞得晕头转向,思绪紊乱中,真的犯了难。
众所周知,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听说在欧洲某个国家,有个大公司的经理为了和自己的情人约会,竟把总统的一个热情邀约给耽搁了,但总统听说后,却表扬这位经理做得对,因为人这一生,爱是第一位的。
今天,郑少华也遇上了类似的事。他犹豫难决。假如不让江户川去,那就好比剥夺了江户川爱的权利,就算是个服刑犯,法律还允许享有选举权呢,何况江户川只是个疑凶,根据疑罪从无,人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假如让江户川去,柯小南那边绝对通不过。另外,在这场言语交锋中,他也隐隐觉得,江户川的急于出山,动机似乎并不那么单纯,好像在他迫切追求周雪芳的同时,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或无法推测的活动范畴。
一时间,郑少华立在那儿,愁聚眉梢。
而江户川,早就急不可待,他迅速跑出别墅,跑进竹林。
慌乱间,郑少华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即追上去,命令江户川回来,否则后果自负!
别墅门口,方雨轩一直站在那儿看着这一切,他大概怕事情闹大,急忙招呼温庭义去追江户川。
好在,江户川气力有限,没跑出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坐在了石凳上。
看方雨轩和温庭义追了上来,江户川开始责怪,说方雨轩和温庭义不够哥们义气,竟帮着别人欺负朋友。
方雨轩不和他计较,忍着气劝他不要耍孩子脾气,忽略了大家的处境。
一直惜语如金的温庭义也从外围开导,劝江户川别因为自己的鲁莽言行扰乱了柯探长和郑警官对案件的调查,如果案子迟迟破不了,谁都甭想提早洗脱嫌疑。再者,周雪芳人美心善,一定会福大命大造化大。就算不放心,退一步讲,有柳叶飞和秋香在那儿,又会出什么问题?如果付出的真的是一份发自内心的爱,相信通过心灵的祝福,周雪芳同样能够感受的到。
谁都没有想到,温庭义的一番“金玉良言”,竟如瓢泼大雨,迅速浇灭了江户川的熊熊烈火。
江户川垂下头,不再吵嚷着出山。
栅栏外,芳草萋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这时,身材修长的水上真美把一只脚搭在石凳上,暴露无遗地裸露出一条诱人的皙白的大腿。随着花草的气息,一股女人的幽香环绕江户川。他有些麻醉,旺盛的斗志软了下来,他心里暗骂,狗日的方雨轩真他妈的有艳福!
都说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可现在,若非一番吵闹声,哪闻美女迷人香!
水上真美闪着一双眸子,轻启红唇:“江先生,你这样毛毛躁躁,女人是不喜欢的。”
江户川顿觉受了侮辱,仰起头回敬了水上真美一句:“一个喜欢露出大腿的女人,男人也是不喜欢的。”
水上真美脸一红,抽回腿:“你在撒慌,男人都喜欢女人的大腿,你这样说,只能说明你虚伪。你好可怕!”
江户川心里暗骂了一句狗屁,用舌头上下抿了抿嘴唇:“我不是毛毛躁躁,我是爱的真,所以才迫切,其实,我是个忧郁型的男人,就像柳叶飞。”
水上真美一笑,讥讽道:“我以为只有女人才多愁善感,现在看来,又多了一个大男人江户川。”
离石凳不远,温庭义和方雨轩忍不住要笑。
江户川猛然起身,两眼瞪视着水上:“多愁是为了爱,善感是为了情,你不懂!”此刻,他被水上奚落的一肚子气,他扶住一棵翠竹,表情扭曲。
水上真美看江户川站在一边不语,大有惨败之势,她一时话语难抑,还想敲打江户川几句。但方雨轩怕水上言语升级惹恼江户川,就急忙调和说:“多愁也好,善感也罢,都是为了爱,只要真心,没必要管那么多。”
水上看雨轩给她使眼色,她也就不再说什么。
一场口角之战,也就要到此结束。
而恰在这时,站在方雨轩身后的林竹青却开了腔:“我说你们这些鸟人,干吗动不动就咬文嚼字,说来说去,不就是两腿中间那点事嘛。”
几个人惊了!
郑少华没想到林雅容的弟弟竟是这样粗俗,简直不像一奶同胞。
在这种情况下,林雅容实在受不了众人的注目,她怒斥林竹青:“滚回去!你还嫌事少吗!”走过去,给了弟弟两耳光。
林竹青不服,高昂着头,桀骜不驯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怨,好像整个世界都欠他的,又好像是看谁都不顺眼。
弟弟如此顽劣,林雅容气得浑身直打颤,本想再给他两个耳光,以消众人眼神之力,可一想到自己对弟弟的一贯疼爱,她又收回了手。
事情僵在了这儿,大家各自找个台阶离开。
温庭义一个人阴沉着脸走进了竹林。
当温庭义的背影在竹林深处若隐若现,与江户川有过舌战的水上真美突然感觉身上一阵燥热,于是,她拉着方雨轩匆匆来到别墅西侧。
好大一片荷塘,好惬意的地方。天空,闷热,阴沉。偶尔一阵风儿吹过,把荷叶拂得婉转,优美,洁白的花儿,喜人。深吸入鼻,一股舒畅让人心醉。
水上真美卸下一袭裙装,把性感的身子泡进了荷塘。
映日荷花别样红。水上真美成了实实在在的“水上真美”。
方雨轩站在塘边,有些不安,他喊着:“水上,这是在中国,你不要太放纵。”
水上只顾凉爽地玩着,丝毫不理会雨轩的劝阻。她躲在一棵盛开的荷花后面,掬起一捧清澈而又略带几片花瓣的池水,用力往岸上淋,水不偏不斜,正好淋在方雨轩的脸上,方雨轩退后一步,笑望着出水芙蓉的真美,提醒说:“大白天的,你不要太胡闹了。”
水上不以为然,表现更为大胆,她不停地把水淋在身上,然后闭上眼情欲冲动地缠缠绵绵。不用问,她迫切渴望方雨轩跳下去,和她一起共浴。
方雨轩有些慌,回头看了看,好在周围一片寂静,谁也不曾注意这边。
面对水上真美的挑逗,他毕竟是个情欲旺盛的男人,他实在无法自控,迅速脱掉衣服,跳进池塘。
激情难抑,两人打闹着,拥抱着……惹得鸟儿羡慕,荷花含羞。
可是,就在这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时候,伫立在阳台上的林雅容,透过一棵棵翠竹的缝隙,看到了这“夏日的风流”。
触景生情,她想起了她和柳叶飞的不和谐的小夜曲。冥冥中,她暗问自己该情归何处,美好的爱情会不会重来。
在这伤情时刻,风的眷顾,隐藏着深深的迷惘。
不知什么时候,弟弟林竹青悄悄走上了阳台,她仍旧有气,没有理他。
林竹青望着西边的池塘,眉头紧皱:“姐,你看人家日本小妞,就是比我们开放,敢作敢为,可不像……”林竹青欲言又止,拿眼望着姐姐。
林雅容收住漫空飞舞的思绪,厉声斥责:“你少胡扯!水上是雨轩的女友,他们想干什么不可以,用不着你大惊小怪!”
林竹青稍稍辩解:“可光天化日的,他们也太那个了吧。”
林雅容沉默了,心湖里涟漪频荡。她脸色羞红,朦胧的眼神望向那片缠绵的紫藤。她真想化作一棵紫藤,让那苍凉而又苍劲的力量紧紧缠绕。她的血液在沸腾,她的情欲在渴望。这是一个女人的本能,没有什么可耻的。她有些冲动,很想跑下楼去亲吻那棵粗壮的紫藤。但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止住了。
忽然,弟弟在耳畔说:“姐,你真的相信周雪芳是被姐夫的一声‘嗨!’,吓得不小心划伤?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这也太不靠谱了,开什么玩笑,纯粹瞎编!”
林雅容一怔,注目着弟弟:“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我觉得应该是那样。”
“我既然怀疑,就有我的道理。”林竹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林雅容追问:“那你说,什么道理?”
林竹青咬牙切齿:“我怀疑他们早就有一腿,也就是说,他们早就是情人关系!”略一停顿,林竹青又补充说,“现在看来,整个别墅就你一个人没察觉。”
林雅容不相信,摇摇头,冲弟弟嚷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同时,她心里慌慌的,像有个恶魔在追赶。
林竹青说:“姐,你可真够天真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善良,你也不想想,他们本来就是同学,谁敢说他们不是初恋情人?现在倒好,就因为这个破诗会,又把他们凑一块了,你说,干柴烈火,会怎么样?”
听起来,林竹青的揣测凿凿可据。
但林雅容稍作思忖,仍旧不信:“我相信叶飞,他不是这种人。”转而,她批评竹青,“小小年纪,你懂什么感情,以后少胡猜乱疑。”
可是,林竹青咬定青山不放松,坚持己见:“姐,你从头至尾再好好想一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哦,就姐夫的一声‘嗨!’,就把周雪芳吓着了,就让周雪芳不小心划伤脖子了,这也太有点儿天方夜谭了。”林竹青注视着姐姐的面容,看她有什么反应,显然,他是想让姐姐相信他这一观点。
这一瞬,林雅容表情一颤,脑海里掠过无数张画面,混乱中,双手漫无目的地四处抓了下,又狠狠握起。内心深处,她不敢顺着弟弟的思路往下窥探,她要为自己保留一份安静,她的心太痛苦了,仿佛有一把利剑在一片片地削。太残酷了!她很明白,自己现在是个身遭污辱颇受丈夫嫌弃的罪人,哪还有什么资格去跟柳叶飞计较和理论。即便弟弟说的都是事实,那她恐怕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林竹青看姐姐沉默不语,脸上挂了几分相信,他便继续发挥着想象,言犹未尽地鼓动说:“我认为,这是周雪芳在要挟姐夫和你离婚,要不然,这一声‘嗨!’,简直是天下奇闻。”
离婚?奇闻?
林雅容吃了一惊,整个身躯打了个寒颤!一片乌云随之袭上眉梢。
是啊,无论如何,这样的一声“嗨!”,在文学作品里或许并不稀奇,但在现实中,也未免太过巧合。若说发生的概率,几乎微乎其微。
众所周知,作为一个经常练剑的人,应该如武侠小说里的剑客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遇上这样一声“嗨!”,应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林雅容暗暗觉得,原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意外,可现在听弟弟这么由远到近地一说,再加上自己颇具合情合理的分析,她认为,自身的遭辱对柳叶飞来说,实在是一个奇耻大辱的打击。在这种状况下,柳叶飞于恍然间移情别恋,似乎也情有可原。
长相知,不相疑。她坚信柳叶飞从未背叛过她,她坚信柳叶飞是个高尚的君子,而不是一个卑微的小人,她坚信柳叶飞的道德考卷,是经得起社会大众的评点的。
荷塘里,依旧传来方雨轩和水上真美的欢闹。
对阳台上的两束目光,他们丝毫没有觉察,一种忘我的激情,已让他们彻底疯狂!爱要出味,更要出位!
夏日,是个燃烧激情的季节。
水上醉隐花香,勾勒出一幅诗意的裸体画,很唯美!
方雨轩连连惊呼,可惜手里没有相机。
阳台上,烈日无情,林雅容从身心内外感觉到了一股热。竹林的凉风,已无法抵御阵阵热浪。
她闭上眼,遐想将身子浸入清凉的荷塘,定然无比惬意!但她不想去尝试,因为那样太狂野,有失淑女的风范。如果是柳叶飞将她抱进去,那她是很乐意的。和丈夫一起荷塘共浴,的确是夫妻间的一件美事,人生中的一大乐趣。夫妻间深厚的感情,就是在一丝不挂的交流中增进的。自我的放纵并不可耻,他人的意淫才可耻。
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无论是身体的悸动,还是内心的感受。林雅容被热浪吹得有些头晕,她想去卫生间冲个冷水澡,让冷淋淋的水冲刷一下身心内外的烦忧。
走回客厅的最后一步,她突然站下,回首告诫弟弟:“以后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你最好烂在心里,少跟我说。”她快步走向卫生间。
林竹青愣了下,跑过来拦住姐姐:“你应该相信我,我不会骗你,周雪芳真的不是个好女人!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敢想不敢信,可事实摆在这儿,要是不小心划伤,会有这么严重吗?”林竹青挥着手,试图说服姐姐相信他的话,“很显然,这是周雪芳在演戏,一出苦肉计。”林竹青怕姐姐仍糊涂不肯信,就扳住雅容的柔肩,摇晃,“姐,你该醒醒了,你正面临着一场婚姻危机,你就要失去这一切!你是个有思想的人,你应该清楚,叶飞毕竟是个男人,只要是男人,骨子里,都喜欢一尘不染的女人!”
林竹青着急万分,关心程度达到了极点。
林雅容再次震惊,震惊得几乎失去一切思想,震惊得几乎周身血液全部凝固。心灵的江河上,刚刚封堵好的堤坝,瞬间又轰然崩塌!“一尘不染”这四个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深深刺痛她的伤口。是啊,她已不再是“一尘不染”。蓦地,她想起了几句古诗:晨起千林腊雪新,数枝云梦泽南春。一尘不染香到骨,姑射仙人风露身。
林雅容修长如竹的身躯在颤抖,皙白如玉的手在颤抖,淡红的嘴唇在颤抖……她开始失去理智,她开始发疯……她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助而又痛苦的深渊,她瞪大眼睛,挥着手臂,吼道:“这都是你的胡思乱想!这都是你的胡言乱语!我不听!我不信!……”
无疑,林竹青的话深深刺激了林雅容,她一时很难让心情平静。
狂乱中,她开始猛烈地撕扯身上的裙子,不一会儿,一条漂亮的裙子成了“万国旗”,那洁白如玉的肌肤,也从一道道缝隙中清晰可见。
目睹姐姐的瞬间疯乱,林竹青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他想伸手去拦,但又怕不小心触碰到姐姐的敏感部位。
此刻,没人能安抚林雅容。短短几分钟,她已长发蓬乱,衣不遮体。她有些万念俱灰,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她脱下几乎已被撕碎的衣裙,狠狠地扔到那张小床上。然后,她打开淋浴,让冰凉的雨注冲击身体……她张开嘴,不停地吸着冷水,让丝丝凉意穿透心底。终于,她周身有些冷,像要冻僵。她走出雨帘,想喘息一会儿。猛地,就在一低头,她看到了自己脱下来的内裤上的一个个早就有的小洞,多么清晰的记忆!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落了下来。
泪雨霏霏,悲戚和忧怨交织在一起。
水雾,弥漫了整个卫生间,也弥漫了林雅容的整个心扉。
门外,传来林竹青的叫喊:“姐,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胡说八道,你就当我是放屁吧,我向你道歉,我向你说对不起,你出来好吗?你别这样糟蹋自己,我心里很难受!”
林竹青站在门外,心急如焚。他真怕姐姐有个三长两短。
林雅容从里面抛出一句:“不用你管!”
林竹青也是绝顶聪明,一听姐姐的口气,就知道姐姐并未因为刚才的事而陷入极端。于是,他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冲里面摇摇头,颇有感触地说:“唉,漂亮女人,总是和恶运相伴。”说完,他下楼去了厨房。
环视偌大一个厨房,冷清中,少了秋香忙碌的身影,少了几分人间的烟火。
目睹一片凌乱,林竹青随手撕了一条鸡腿含在嘴里,他一边咀嚼,一边走进了秋香的卧室。
秋香去陪护周雪芳,房间内,留下了她当时匆忙收拾衣物的混乱——内裤、文胸、短裙、卫生巾……触目可及。
东西两个窗口,半遮半掩,风儿自由穿过。
仔细一闻,一缕女人遗留下的淡淡幽香穿鼻而过,让人心驰神往。床头小柜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花盆,里面,正盛开着一朵大红大紫的娇艳玫瑰。虽然缺水,但生命力却很旺盛。
此刻,那只颇有些恐怖味道的黑猫,正趴在床的一角,眨着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密切注视林竹青的一举一动。
林竹青四下环顾,把秋香的“闺房”扫了个遍。
就在他觉得毫无情趣,打算转身出去时,他猛然发现,在一堆衣服旁边,秋香的一件蕾丝文胸,竟盖着一本柳叶飞经常看的《现代家庭》。
好奇!林竹青很好奇!他拿起文胸放到鼻尖闻了闻上面的女孩子的芳香气息,然后开始翻那本《现代家庭》。一边翻,他一边自言自语:“没想到秋香也爱看这本杂志,难道这里面有宝?不可思议!”
随手,他把杂志扔在一边,索性躺在床上想睡一会儿。这里很安静,没有人来打扰他。很快,枕着竹林里吹来的风,他的思绪进入了一片激动而又清晰的梦,那唯美的画面,是一片雪白,一片女人光滑圆润的雪白……然而,就在林竹青入梦遐想的时候,就在方雨轩和水上真美尽情欢闹的时候,就在林雅容伤心落泪的时候,石凳旁,再次上演唇枪舌剑——唐国秀横眉冷目,频频质问郑少华,问他的“鬼画”可不可以作为证据将他现在就拘捕。话里话外,一股威风直逼郑少华,那架势,简直把郑少华当成了少年儿童。
江户川不想听,但欲走还留,好像怕错过了某个精彩片段,会令他终生遗憾。
郑少华沉思片刻,微微一笑,以冷对热,他郑告唐国秀,从某种意义上讲,仅凭几张画是不能轻易给某个人下结论,但相信随着调查的深入,凶手一定会露出他的狐狸尾巴,到那时,不管他有多么能言善辩,正义的手铐是不会放过他罪恶的手腕的!
末了,郑少华又补充说,像你这样一种不安分的表现,恰好说明你在掩饰什么。
唐国秀哈哈大笑,声言人生百年,谁无掩饰,小处说,穿衣遮羞,大处说,欺世盗名!试问天下,谁不虚伪?谁不卑鄙?谁不庸俗?只是程度深浅不同。
唐国秀自觉才高,表情上写满了傲慢与蔑视。
郑少华自然有气,但他不卑不亢,他像一位医生给病人瞧病:“你太偏激了,你所说的,是一种人格分裂。一个心理健康的人,不会这样。”
唐国秀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竹叶放在嘴里轻吹了几下,然后,拿眼斜瞟着郑少华,挑衅地说:“这么说,你认定我是一个心理不健康的人。”
郑少华一怔,拿不准唐国秀是何用意,他略一思忖,婉转地说:“我毕竟不是个大夫,就这个问题,你应该去请教心理医生。”扭开头,他望向别处。
而这一举动,使得唐国秀认为是郑少华的惨败,于是,他更加傲慢:“你们柯探长就是个心理学硕士,不知她眼力如何?”
这是一种讽刺和挖苦,甚至是一种攻击性的挑衅。
郑少华再也压不住心火,拳头握得吱吱响,一股冲动促使他恼怒道:“实话告诉你,你的话恰好验证了你的嫌疑最大,你在指责别人的同时,也暴露了你自己,你说别人言行不一,表面君子,背后小人,而你呢,难道你一派义正词严的样子,其背后隐藏的就全是真实吗?记得有位伟人曾说过:语言是思维的直接现实,由此推论,你所说的恰好是你所想的,你所想的恰好是你所做的。”
一股义薄云天的豪气在郑少华的眉端闪耀。
“少来这套!这符合逻辑吗?还警察呢!蠢蛋!”唐国秀多少有些沮丧,他且败且战,“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诬蔑!是中伤!是一种破不了案的胡言乱语!是找不到一点儿线索的肆意叫嚣!”他恨不得一口吞了少华,但脚步却开始后退着与少华拉开距离。一张英俊的国字脸,也陡显沉重,隐约,还有一丝慌乱。
郑少华望着唐国秀“最后的疯狂”,以硬对硬:“究竟是君子还是小人,我们一定会揭去他的鬼脸面具,让他真相大白!”
唐国秀哈哈大笑:“好一个鬼脸面具,好一个真相大白,我拭目以待!”
郑少华怒气奔涌,愤然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看不起你!”
唐国秀冷笑一声:“笑话!崇拜我的大有人在,我还在乎你!”
郑少华怒不可遏:“你少在这儿大言不惭,自吹自擂!你身为一个画家,理应多去画一些美好的山水,可你倒好,却偏偏躲在房里画什么《倩影雅容》,你不觉得你有点儿用情不当,别有企图?”
唐国秀叫嚷道:“这是艺术,艺术!你懂不懂!”
郑少华回击说:“可艺术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时刻,就不再单纯是艺术。”
唐国秀诘问:“不再单纯是艺术,那是什么?”
郑少华一针见血:“事实上,你在爱林雅容,你在追求林雅容,这,或许正是你犯罪的动机吧?”
唐国秀哼了一声,辩解道:“不用你提醒我也清楚,美丽的雅容已名花有主,可画家的天职就是把发现的美丽用画笔画下来,基于这一点,我画林雅容有什么好指责,至于爱与不爱,追与不追,这纯属个人自由,别人无权干涉!你要硬拿这一点怀疑我,我也没办法,你尽管拿出证据好了!”
面对唐国秀的狂妄、叫嚣,郑少华气得骨节直响。
冲动之下,他想起了柯小南多次提醒他的沉着和冷静。于是,他压住心火:“我不和你争论,咱骑驴看唱本。”说完,他走进竹林。
不远处,荷塘里依旧上演阵阵欢闹。
卫生间,林雅容重新走入雨帘。
冷凉的水肆无忌惮地侵入她的肌肤,她感到无助,颤抖而又脆弱的心扉,快要无力承受这一切。悲剧是如此残酷!
结束淋浴,水雾渐渐散去。
经历了一阵雨注的冲击,她身心清爽了许多。她裹着浴巾去厨房为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然后,走回卧室,坐在床上。
她饮了一口咖啡,闭上眼,想让心灵进入一片安静。可是,黑暗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张鬼脸。她一阵惊颤,冷汗淋漓,汗水,浸透了浴巾。
窗前,竹影摇曳,鸟儿孤独地飞过。
她镇定下来,松掉浴巾,换上了一袭飘逸的白色长裙。然后,她重新化妆,走出卧室。她靠在沙发上,任重重心事在灵魂的天空飞舞。
客厅里,一片空寂。
恍惚间,她把阳台上晃动的竹影看成了秋香。好奇怪。不用问,她在想秋香了。
忽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紧跟着,她闻到了唐国秀身上的那种画家的味道。
为了不让唐国秀一进来就看到她这副愁容,她起身,走上阳台。
凭栏远眺,她开始试着从头至尾破解心中的一切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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