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音像店,重又走在温暖的阳光下,文森特心情愉悦。他戴上太阳镜,悠闲地折回亨利街,再朝尖塔的方向信步走去。他在考虑诺埃尔的那个“大手笔”……他已经把整个计划琢磨了不下一百遍,认真掂量每一个细节,尽量缩小发生差错的概率。文森特当年也是干过大事的,但那时他总是在别人手下干活。这一回是文森特第一次担任总指挥,带领自己的手下,为此得到的外快,也会远远超过一般的薪水。
“你在耍我吧!”出狱前不久,诺埃尔跟他讲起这件事时,他对诺埃尔说。
“那家伙真喝高了,坐在后座上说个没完。”
诺埃尔的朋友托莫在格雷夫顿街头的出租车候客点接到一位客人。当时是凌晨三点,那家伙喝得烂醉,没完没了地吹嘘着他的工作……驾驶押款车。“所有的钱都放在车里。”托莫告诉诺埃尔,“每次上班他都冒着脑袋开花的风险。至于月底领的工钱?少得可怜,打发叫花子都不够。这不又减薪了,还他妈要交税,让政府救治那些该死的银行。现在他下班了,可以睡上大概三小时,接着就要起床,替一帮狗屎阔佬把下一车钞票运给另一帮狗屎阔佬。”
托莫只附和了一句“老兄,你说得对,太可恨了”。他暗暗记住了所有的细节,而且瞅着客人摇摇晃晃地走进位于贝里布瑞克的住处时,赶紧写下他的地址。
“托莫只是想分几千元……压根不想牵连进去。”
等到文森特出狱时已是万事俱各,目标和手段都有了。现在只需文森特稍加一番谋划即可。有时候诺埃尔会忽略一些很明显的事,比如要抹除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像指纹、足印什么的,绝不能落到警察手里。
走到尔街,文森特停下了脚步。他本想去巴克利牛排餐厅买些牛排,晚上做一顿美食好好犒劳一下伙计们,但这温暖的天气让他很想漫步游逛一番。待会再去买吃的吧。
走到亨利街,他又想起了那个怪物。那个家伙就是在前面的什么地方摔倒的。还记得他在法庭上作证的模样,他那只歪鼻子,是文森特照准他的脸猛踹一脚后留下的永久性标记。
拐上奥康奈尔街时,一辆公交车驶过文森特身边,车身上的反光令他一阵目眩。他止步伫立于原地,深深地呼吸着。阳光照耀下的城市看上去越发清新和整洁。能出来真他妈的好,又是在这个特别美妙的早晨。这样的早晨很适合人们悠然漫步。
你永远猜不到接着会发生什么。
起初警方打算在警察总署召开记者招待会,但媒体对此并不满意。“没那个闲工夫,”一位刑事案件记者对警务处助理处长科林·奥克菲解释说,“比起几个坐在办公桌后的警界高官,我们更需要一些有分量的消息。”
尽管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接电话,奥克菲还是竭力不让自己面露愠色。这些家伙隔着老远也能读懂你的情绪。此类案子需要媒体的配合协助,如果因此要拍这伙雇佣文人的马屁,拍拍又有何妨。
“把招待会改在犯罪现场,怎么样?”“雇佣文人”说这话时,像是带着一种期待多于命令的口吻。
奥克菲略一沉吟,开口答道:“好主意。我把它安排到下午。”
“最好是安排在今天上午。”“雇佣文人”说。
这家伙就是非得让他说了算。奥克菲努力保持语气的平静。“好吧。”
埃米特·斯威特曼谋杀案现场的每一英寸土地都早已经过勘察和清理,但奥克菲还是让几个警员围上几段隔离胶带以营造《犯罪现场调查》里的气氛,好让这帮三流记者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他指挥一些警员,叫他们站在现场周围做深思状。警方这种忠于职守的形象,需要记者们大加宣扬,以期达到安抚民众的效果。为此,警方只能由着记者在谋杀现场附近瞎折腾,根据自己的习惯爱好对案情妄加猜测。为了显得更加郑重其事,负责案件调查的国家刑事调查局麦拉奇·霍格总警司也出席了招待会。
招待会开始后的几分钟双方开展了一些非正式的提问和回答……主要是奥克菲和霍格回答记者有关刑侦方面的一些门外汉问题,对案件侦破前景表示一下乐观,同时绝不泄露任何细节。活动的重点是自由拍照时间,以及宣布“侦查工作正稳步进行”。
“助理处长?”《爱尔兰时报》的记者发问了,这人一张虚肿的脸,带着无聊的神气。“您是否注意到,有学术报告显示,爱尔兰的枪杀事件目前正……”
“坦率地说,我正忙于调查罪案,没时间潜心研究学术界在这方面不着边际的消极观点。”奥克菲说着粲然一笑。
“阿伯丁大学的研究员……”
“下一个问题。”另一位记者配合了提问,“助理处长,您觉得这次调查警方已经竭尽全力了吗?”
有一会儿,奥克菲还以为这个家伙是在存心挖苦自己,但他脸上的那副蠢相分明透出了太多的热切和真诚,不可能是装出来的。“竭尽全力了。”他说。
眼看记者们再也想不出新问题,奥克菲和霍格便站在斯威特曼宅邸的前门外,一边任由摄影师们拍照片一边闲聊。这样的情景时常有些戏剧性……探员们站的位置,正是埃米特·斯威特曼最后一次打开前门时两个凶手站的地方。
“我在其他地方还有公务,”霍格说。
“权当是赎罪吧。”
“部长很看重此案?”
“他的秘书每隔几小时就打来电话询问最新进展。我每次都要说上几分钟重复的废话,使他们不再认为谋杀有钱的败类如今已经十分普遍。”
斯威特曼凶案发生以来,有一家银行被煤渣块砸坏了窗户,两家银行的大门被扔了燃烧弹,三家中等银行先后遭社会人员袭击,一个地产开发大亨的儿子离开夜总会后被人踢得不省人事。最令人担忧的是,另一家银行的前总经理从芝加哥出差回来后,发现自家豪宅的窗户上有两个弹孔。媒体在警方的呼吁下同意淡化这类事件的报道。如果袭击银行家和开发商成了一种社会趋势,在仇富的大环境下事情将很快失控。今天的自由拍照时间赢得了媒体的好评,同时也传达了警方对斯威特曼凶案的严肃态度:两位警界高官离开了办公室,亲临谋杀现场。
看着待在三十英尺外蓝白色隔离带后的那些记者们,霍格喃喃地说:“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得记着带上放大镜来,趴在地上用心寻找线索。”
有个记者大声喊道:“可以进去瞧瞧吗?”
奥克菲装出一副非常遗憾的表情。“规矩在,由不得咱们作主啊,哥们。”他转身朝着霍格,“弹道分析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来得及做,但是肯定快了。”
两分钟后,完成了任务的奥克菲钻进汽车。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记者疾步走来,执意要打探到一些独家消息—_他个子很矮,一身西服,头上抹了过多的发胶,平时十分注重着装打扮,却并不长于此道。
“安东尼·普兰德加斯,《每日纪事报>。”
“什么事,安东尼?”
“我想安排一次深入访谈,时间地点由您定。”
“我犯得着为了你,得罪你的同行们吗?”
“我会把稿子写好,交给您过目,确保文中引用的您的讲话准确无误,然后……”
“绝对不行。”
安东尼一笑。“问问您也没什么损失……如果不尝试的话,我怎么能知道呢。”
“的确如此,小伙子。”
奥克菲缓缓地驱车离开,同时向记者们挥了挥手。一般情况下,他会坐配有司机的公务车。但如今共福利不断削减,税务负担持续加重,身居高位还是不要过于张扬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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