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兜子的布设虽然极为精妙,但是所有的步骤没有一个备用方案,所有的细节都要求一次成功。由七个人分三部分实施的一个刺局,难免会有衔接不到位或效果不理想的情况。布设杀局最大的难度是在出现意外后该怎么处理,怎么化劣势为优势。所以真正的刺客高手会更加关心万无一失过程中的万一。
“如果‘石破天惊’未能将车辆尽数毁了,或者刺标装扮成护车侍卫或骑马而行,那也不要紧。因为我会在上边树林中安置好第二个爪子‘火螭落云床’,只要裴大哥攻击结束,便由秦姑娘施放。将主车这一段所有剩下的人砸死、烧死。”
齐君元主动说出一个后备方案,想以此提醒其他人将疑问及时提出。但是依旧没有人说话,就连最喜欢说话的秦笙笙也没有说一句话。出现这种现象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们完全相信齐君元,相信他布设的刺局会万无一失。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全都已经知道出现万一后该怎么办,只是他齐君元不知道!
“对了,我差点忘记说了。这个兜子还有个难度,就是布局的时间。南唐使队通过这种凶险地带前,他们肯定会派前哨先巡察一遍。巡察的人中肯定有能辨查兜爪的高手,所以我们所有的设置要在前哨走过之后才能动手布设,否则就有可能被辨出局相。一般而言前哨会提前一个时辰走过,那么我们的布设时间只有大半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大家没有问题吧?”
“只要今夜将材料备足,明早之前运到布设点位,然后将可制作的部分预先制作好,剩下布设到位有大半个时辰肯定够用。”几个人中只有六指回了一句。
六指的回答让齐君元彻底放心了。这些人中他最担心的就是六指,草墙加草席的工作量很大,而且要做得细密,否则达不到封匣的效果。六指巧力之技在细密度上应该没有问题,但是他的动手速度一直是齐君元担忧的。现在从六指自信满满的态度看,应该没有问题。
不过齐君元放心的同时又莫名其妙地生出些疑惑。自己查辨地势、地形也好,布置刺局也好,秦笙笙都是一反常态地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不问她话绝不会多说一句,眼中流露出的情感很是微妙。
秦笙笙这样的情形不但齐君元发现了,王炎霸、唐三娘、楼凤山也都发现了。但是对于秦笙笙这种状态每个人的理解并不一样,有人的理解是正确的,有人却可能想歪了。但不管正确与否都没一个人主动说破,只是各自在心中暗暗思考这状态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所有人当即离开了鳜鱼岭,下山准备各种材料。其实能准备的材料也不多,也就是些绳子、火油、篾片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可用的工具。其余像齐君元做滚木笼、火螭落云床,还有六指做的草墙、草席,都是需要就地取材的。
需用的材料和工具在第二天天没亮时就全部运到了鳜鱼岭,全部藏在了树林中。然后齐君元开始动手,锯砍树木、制作爪子。其实他的工作量比六指的还要大,而且都是些很费体力的事情。六指也开始动手,用枝叶、蒿草配以篾条制作草席。但是草墙却不能做,因为太大、太重移动不便,必须是在选定的位置附近现做,并配合好机栝、杆架才能准确堵住人马,所以他的工作量是最大的。
所有工作做好后,接下来便是等待。从等待的那一刻开始,齐君元心中又多出一个万一来。万一南唐使队没有采用前哨探路而是直接通过,或者探路的和后队间距拉得很近,那么自己的所有设想便不能实现了。
但这个万一很快就消除了,和齐君元预料的一样,南唐使队果然有前哨探路的。时间也,前哨到鳜鱼岭正好是正巳时(上午10点多),估算下来前哨骑队差不多是在辰时初(早上7点到8点)出发的。这样使队应该在巳时初(上午9点到10点)出发,即便使队行速较慢,那也应该是在午时初到初时末(11点到下午2点)这段时间通过鳜鱼岭。和齐君元推算的时间是一致的。
但是仍然有些情况是出乎齐君元意料之外的,就是前哨队伍中根本没有高等级的护卫和高手,全是南平界防营的兵卒。队列人数不多、松松散散,通过时速度很快。而且只是心不在焉地朝两边扫看了几眼,根本不像探路察看地势、地形的。
这情形让齐君元心中一惊,立刻想到秦笙笙在临荆县刺杀张松年的事情。张松年试图混在骑卒中间逃过杀劫,那么萧俨、顾子敬会不会也采用这种方法混在前哨中通过呢?
“应该不会。”齐君元在心中回答自己。神眼卜福曾亲自办理过张松年的案子,看出张松年是被刺杀而不是意外,并且能够找到线索在临荆县外堵住秦笙笙,虽未曾能将秦笙笙拿住,却被他套问出秦笙笙是如何辨出骑卒中的张松年的。所以卜福肯定会坚决反对再采用“浑水流珠”的方法,因为这方法非但对一些刺客起不到混淆的作用,反而可能会掩盖刺杀的真相。卜福未能抓住临荆县的真凶,那么肯定会将张松年案子的查侦结果详细汇报给顾子敬来邀功。所以这次使队中即便没有卜福相随,那顾子敬也断然不会采用这种方法。
齐君元转头看了一眼秦笙笙,而秦笙笙正微闭双目辨听着什么。不用问,她肯定也是怕张松年那种招法再用于此处,所以想辨出这些前哨骑卒中有没有异常。
秦笙笙睁眼后见齐君元正看着自己,立刻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于是赶紧朝他摇了摇头,很明确地告诉齐君元那些前哨骑卒中没有丝毫的异常。
当前哨骑队过去后,大家立刻动手,按原来设计好的兜相开始布设。这一阵是忙碌的、紧张的。只要是有一处的兜子布设不到位发生破兜,那所有计划都将前功尽弃。
在大家的努力下,所有的布设都到位了,每个人也都到了各自的出击位,只等南唐使队到来。在这布设过程中最为不易的是六指,他巧力加大力,将草墙、草席全都制作完成并布设到位,不管是机栝设置和草席编织的精密程度,还是草墙架构制作和架设到位的重量,都不像他一个人完成的。还有就是齐君元,他这次做的全是大器物,而且要根据重量、大小精准计算出施放的距离再进行布设。当这些大器物都布设到位时,看着蔚为壮观,让他颇有些成就感。
不过老天似乎永远都是追求平衡的,当一件事让你惊喜时,总会出现另一件让人惊吓的事。而齐君元他们没预料到的事情不止是磨去了惊喜,那简直就是在煎熬他们的内心。前哨骑队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后面的使队迟迟未曾出现在鳜鱼岭,这就是那件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天气依旧像昨天那么炎热。虽然今天所有的人都可以躲在树林的荫处,不用在太阳底下晒,但密不透风的树林中却是另一番难当的闷热,再加上等待的心焦,汗水很快再次湿透了所有人的衣裳。
齐君元的头上像在往下泼水,满脸的汗哗哗地往下流。午时已经过去了,南唐使队没有出现。虽然依旧在预算的时间段中,但是齐君元心中还是不由得犯嘀咕,设想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这次刺局做得会如此没有自信,一颗心始终沉稳不下来。
未时过去了一半,使队还是没到,这已经和前哨骑队差了有足足两个时辰(按现在的计时就是4个小时)。使队滞后一个时辰以内属于正常,速度过慢或临时有什么事情耽搁的话,最多再晚半个时辰。因为白天最安全的时间总共就那么几个时辰,耽搁得太久就有可能无法在最为安全的时间中通过,那么就得调头回去仍在之前的住所停留一晚。这做法是官家保护方式中的一条规定,只要是官家的侍卫、护卒都知道,在刺行之中这规定也是常识。那么,现在这情形会不会是南唐使队真的遇到了什么意外,重新退回界防营,今天不过烟重津了?
未时之后天气没有那么燥热了,而且他们的位置是在山阴侧,没了顶头的大太阳,山里的凉气一下就冒出来了。但齐君元的汗水依旧滴滴答答,如此热是因为他心中窝着一团燥火。会不会南唐使队今天根本就没准备通过烟重津?早上过去的前哨一路匆匆,其中没有护卫高手,也不像是在察看周围情形,也许他们本就不是前哨,而是另有事情经过此处?抑或者自己提前躲在树林中做的一些事情让那些前哨看出了什么,然后发飞信或采用其他什么传讯方式让南唐使队不要通过此地。
申时也过了一半多了,南唐使队还是没来。烟重津是东行的必经之路,这是最凶险的路段,这么晚都没有通过,那么今天应该不会再过去了。
另两处伏波的阎王和六指先后用折射光影和“自飞蝶”(一种以弦簧力量发射短距离直线飞行的器具,有点像皮筋拉射的纸飞机,结构简单,可随手取材制作)询问齐君元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们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现在看着日头偏西天色渐晚,都觉得刺标今天不会再由此通过了。所以想知道眼下是不是先将兜子撤了,等明天重新布设再行截杀。
“再等等。”齐君元以“肢言”(一种以四肢的不同姿势来表达简单信息的方式)回复了那两个人。他是生怕自己刚刚撤出,而南唐使队又正好到了,那这一把就输得太懊恼了。既然已经等到这个时候了,索性就再等一等,只要过了申时,那就能确定刺标不会再来。因为到那时候就算顺利通过烟重津,他们也已经来不及赶到前面最近的州县、集镇,如不冒险连夜赶路就要露宿野外。这对于一个国家的使队是绝不可能做的事情,负责安全护卫的都尉和随身的高手也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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