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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刺局3·截杀南唐特使的山水局且莫走

且莫走

        蜀国皇宫里,孟昶在一群太监内卫的簇拥下迈着轻松的脚步往后宫而去。今天他心中很是愉悦,于是连轿辇也不坐了,自己步行往后宫中走。

        南唐和大周使者都走了,不管怎么样,各种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各种冲突蜀国也都置身事外。而且自己一直担心的边界易货之事成了援助大周的好事。

        王昭远提出的官商易货真可以说是一举多得。大周的态度是主动要求易货,而南唐李弘冀密使传达的消息也是要促成此事进行,并且还派人赴蜀帮忙,将易货价格定在比南唐提税后的价格略低。这样大周可以接受但难得大惠,而蜀国则能获取最大利益。

        孟昶很是佩服自己当初的眼光,这王昭远真是个人才,这次终于有机会展现出他的真知远见。而最为可贵的是王昭远还不好大喜功,今天在朝堂上主动提出这次易货之事以太子玄喆为主,而他作为辅助。这样可以为太子累聚功绩威望,为以后君临天下打下基础。

        就在孟昶一路喜滋滋地往花蕊夫人的慧明园走去时,申道人一路小跑从后面追上来。

        “皇上,这是小道近来特地给你炼制的‘梦仙丹’。耗费了我半库的珍贵药材,六炉总共才出了这九十粒丹。皇上试服下,片刻便会有如仙卧云般的妙处。此丹虽不能真让皇上成了仙,但长久服用,定然可让皇上延寿安康。”

        “好!这甚好,又辛苦大德仙师了。”孟昶来本就心情大好,又遇申道人进献灵丹,不由得更加开怀。

        但就在申道人要将药壶递送到孟昶手中时,旁边一阵清脆的“叮当”声响,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挟带着股怪异味道闪出,伸手直奔那药壶而去。

        所有侍卫都没有出手阻挡,因为他们都对这个黑色身影太熟悉了,就是孟昶出于对花蕊夫人的宠爱,所以对这黑衣女人也总是容忍几分。

        另外,那突然出现的黑色身影曾经用异药将自己身体的潜能提升出来,变得身轻如燕、力量过人。因此就算那些侍卫想阻拦,出手也不一定有她快。而出手速度即便赶上了,也不一定有力道能将她拦住。

        来的人是阮薏苡,她出现得突然,吓了孟昶一跳。而她的举止则更加莽撞,一把将申道人正要递到孟昶手中的药壶给抢了过去。

        “皇上,是药三分毒,这灵丹还是让我试验无害后再服用吧。”阮薏苡说话时身上驮架所挂各种瓶子犹在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大胆阮薏苡,你要是惊了皇驾,十条命都不够抵的。”申道人未等孟昶说话,抢先声色俱厉地斥责阮薏苡。从这情形看刚才他也被很吓了一把。

        阮薏苡没有说话,但这绝不是因为申道人的斥责让她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而感到后怕。而是因为在这后宫之中,她也就和孟昶、花蕊夫人能正常交谈。其他人她都不愿意搭理,也或者是觉得没有必要搭理。

        阮薏苡原为交趾国人,生在偏僻蛮夷之地不知中华礼数,更不懂皇宫、官家的众多规矩,所以她对自己突然闯出抢夺药壶的行为并不以为是冲撞冒犯,反认为这是护主之举。

        孟昶也没有说话,他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对这个阮薏苡他其实打心底里烦她,不只是因为她不懂规矩,而是因为她太不懂规矩。平时的唐突、失礼也就算了,后宫之中乱闯乱逛也就算了,在内宫药院乱拿珍稀药材也算了,可这阮薏苡竟然有几次在他和花蕊夫人欢愉之时偷偷闯入,并且还在旁边专注地看。而且每次在将自己和花蕊夫人惊吓得已经没了快感后还不离开,不等两人穿戴收拾干净,便不停地在旁边追问各种细节。

        一个没有婚配过的女人,没有尝过男女之欢的女人,却经常在别人夫妻交合时进去细看,而且还细问感觉、感受,这也太变态了。不过细想之下她这样很可能是对此种事情极有兴趣却又没有男人共行阴阳事,所以孟昶几次都想以此为理由将这女人赶出后宫,随便发给哪个小官吏给婚配了。

        但是这个决定花蕊夫人却坚决制止,用她的话来说,这是阮薏苡在关心他们、保护他们。因为她觉得孟昶近来食用的一些补药很奇怪,所以想查出究竟,不要被人药伤了身体。

        孟昶此时想了起来,阮薏苡怀疑的药就是申道人给自己定制的“培元养精露”。自己第一次使用此药便神勇无比,但可能是用量不对而始终守元不泄。此事正好被阮薏苡碰上,便觉得此药有害。于是她将药拿走细查了其中的药性成分,查出的都是有益无害的大补药物,而且各种配料恰到好处,绝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如若结果不是这样,她又怎会将“培元养精露”还给花蕊夫人?

        今日申道人献丹恰巧被阮薏苡撞上,她将丹药抢走不知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而申道人见自己的药壶被抢,表现出难得一见的愤怒,不顾大德天师的仪态而大声呵斥,这样子看来应该早就听说了阮薏苡怀疑他药中有害的事情。

        不过孟昶也是懒得和这女人啰唆,见药壶被她突然间抢走虽然面现愠怒,但还是一言未发挥了挥手转身走了,把个阮薏苡和申道人晾在了那里。

        孟昶一走,申道人立刻脚底抹油也要溜。他看出来了,连皇上都不愿意和这女人多说一句话,自己就不要自找麻烦了。

        阮薏苡不仅生于蛮夷之地,还因为无意中学会了辨药、用药而被无知乡人诬为长发鬼,平时没人敢接近交流,后来还差点被烧死。所以她在性格上、处世交往上很是偏执、拗直,根本不会什么言语婉转暗示。虽然后来在徐国璋府上学了流利的中土官话文言,但在表达内容时仍是直来直往、有疑必问,不留丝毫情面。

        “申老道,这就走了?”阮薏苡很难得和不熟悉的人说话,但是今天却冷冷地叫住了申道人。这其实也不算很奇怪,虽然她只偶然见过申道人一两次,但心里可能已经将他当做一个非常熟悉的敌人了。

        “阮姑叫住贫道有何指教?”申道人也冷冷地。虽然嘴上很客气地学着后宫的人唤阮薏苡为阮姑,但语气中却很是不忿。这蜀宫之中当面很不客气地管他叫老道的到今天为止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奇怪的女人。

        “申老道,你我都知道,有些成药的药性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快速变异或消亡的。今天我好不容易抓住个机会拿到你刚递给皇上的药,何不趁着药性未散、未变我们一起来辨辨其中的药性和药理?”阮薏苡很明显是在挑衅。

        申道人没有回话,但脸色却是在很短时间里连变两次。

        “怎么?不敢了?这不奇怪,下暗手的人最怕的就是被别人掌握到最原始的实物。而今天你却偏偏被我拿住了,这时是不是都有要杀我的心?”阮薏苡不仅是挑衅,而且是步步紧逼,将申道人逼到无法回旋的地步。

        “阮姑,我得了个大德国师的名头可能是因皇上错爱。但前后都未曾行阿谀奉承之法,也未曾走裙带富贵的路子。如今做些事情也都是为了回报皇上的分内所为,与人无争,于己心安。如若哪里做得偏差碍隔了谁的所图所祈,先还请谅解贫道无知冒失。我想阮姑必不会让贫道在混沌之中踏绝境,还望指个明处、让个生路,我自苟存一隅,不碍他人海阔天空。”申道人虽然话里含沙射影指阮姑是凭花蕊夫人的裙带关系才张扬放肆,但其实是越说气势越弱,很明显是惧怕了阮薏苡。

        “申国师似乎是误会了,我才真正是在后宫中苟存一隅的,万不及得国师人前神仙、人后妖鬼。今日斗胆请国师留步是想讨教药理玄妙,怎么国师反倒像心中惧怕了,莫非这丹药中真有毒性杀机?”阮薏苡突然改换称呼,尊称申道人为国师。但这称呼不改还好,一改之后直接将申道人指作人前人后各使一套的奸邪之徒,而且还直截了当地怀疑他敬奉蜀皇的丹药是害人的毒物。

        “阮姑,此话不当乱讲!要是传到皇上耳中恐怕会给我带来大劫。”申道人再次声色俱厉。

        “是因为我所说的印证为事实后会给你带来大劫,还是你认为皇上昏朽不辨会带给你大劫?”阮薏苡给出的是个双落扣的选择,不管申道人选择哪个于己都是不利。

        申道人没回答,他在这一刻间突然明白,与这个女人纠缠下去最终吃亏的肯定是自己。难怪孟昶见到这女人后挥挥手一言不就走了,这说明他还是非常了解阮薏苡的。所以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离开,而不是继续争口舌之利。于是,他没再反驳阮薏苡的话,而是一言不发快步往后宫侧门走去。

        换了別人,申道人走了也就走了。但是今天遇到的是阮薏苡,她没有把心中的疑问都搬出来之前是绝不会罢休的,更何况面前这个人是个她认为绝对有问题的人。所以她紧跟在申道人身后,快步走动中摇响了一驮架的药瓶。

        连串的“叮当”声响在后宫的静谧环境中很是招摇,很快就惹得一大群宫女、太监跟在后面看。在后宫中,难得有这样戏剧性的场面可以看到。即便是在成都的大街上,一个中年女子追着一个老道走的事情肯定也会被传为奇闻逸事。

        “老道不实诚啊,壶里是炒丹而不是炼丹。”阮薏苡边走边摇了摇刚刚抢来的药壶,然后很确定地说道。只凭丹药在壶中摇动发出的声音就能辨别出丹药种类和制作方法,这说明阮薏苡不仅了解各种药料药性特征,而且对制作出的各种成药在密度、硬度、弹性,而且延产物上的差别也是了如指掌。

        听到阮薏苡的话,申道人的脚步稍稍缓了下,他的心中也在暗暗称奇。一直都听说后宫阮姑精通药道,但从未曾亲眼见识过,所以申道人一直以为是后宫中人讨好花蕊夫人编传的虚言。但今日这一手听声辨药的技法已经可见其功底之深。

        “炒丹只是以药糖、蜜油等物化浆成壳后包裹其他药料,与炼丹的药料质变完全不同。炒丹可控制药性、药理来达到制丹者的意图,而炼丹却是如同制瓷窑变得于偶成。炼好了则为天垂怜得成的灵丹仙药,炼不好则为一堆废物甚至是毒物。”

        申道人的脚步变得更慢了,但他的脸色却变化得非常快、非常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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