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斯科中心区的西南角,莫斯科河在那里有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形成了一片突出的土地,上面矗立着中世纪修建的诺夫德维奇女修道院,在其围墙的阴影下,有一个很大的公墓地。
这个墓地占地二十英亩,荫蔽在松树、桦树、椴树和柳树的林子里面。那里有两万两千个墓穴,埋葬着两个世纪以来的俄罗斯贵族和名人。
墓地分为十一个墓园。一至四号墓园是十九世纪的墓地,其一边是女修道院的围墙,另一边是中央界墙。
五至八号墓园位于界墙和边沿之间,边沿以外是赫莫夫尼奇斯基大道,有卡车在隆隆驶过。这里埋葬着共产党时代的伟人和坏人。小径和巷道的两边是元帅、政治家、科学家、学者、作家和航天员的坟墓。墓碑有些很简单,有些因自我崇拜而相当华丽。
宇航员加加林,因酒后驾驶样机遇难,就埋在这里,距离尼基塔·赫鲁晓夫圆形石雕头像仅咫尺之遥。飞机、火箭和枪炮的模型,表明了这些人生前从事的行业。其他人物胸前饰有花岗石的勋章,但大都被遗忘了。
中间的小径上有一道墙,上面开了一个狭窄的入口,通向三个小墓园,即第九、第十和第十一号墓园。由于地皮珍贵,到1999年冬天,剩下的地块几乎没有了,但还是为尼古拉·尼古拉耶夫陆军上将保留了一块。12月26日,就是在这里,米沙·安德烈耶夫埋葬了柯利亚大叔。
他尽量按照他们上次一起吃饭时老人提出的要求去做。参加葬礼的有二十位将军,包括国防部长和莫斯科两位主教中的一位。
老战士生前要求的是全套宗教礼仪,于是寺僧们摇起了薰香炉。带有芳香味的烟雾在冰冷的空气中袅袅升上了云霄。
墓碑呈十字状,用花岗岩制作,但没有死者的肖像,只有他的名字,下面凿刻着几个字:一位俄罗斯战士。
米沙·安德烈耶夫少将宣读了悼词。悼词很短,柯利亚大叔也许是想在最后作为一个基督教徒进入坟墓,但他讨厌过分热情的词语。
他读完后,当主教在拖长音调吟咏离别时,他把三条洋红色的绶带和苏联英雄金质勋章放在棺材上面。来自他自己的“塔曼斯卡亚”坦克师的八名战士担当了抬棺人,他们把棺木降到了墓穴里。安德烈耶夫后退一步,举手敬礼。两位部长和其他十八位将军也跟着敬礼。
当他们沿着中央小道向出口处和等候在外面的豪华轿车走去时,国防部副部长布托夫上将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太可怕了,”他说,“走得太惨了。”
“总有一天,”安德烈耶夫说,“我会找到他们的。他们将会付出代价。”
布托夫显然有些困惑。他是政治任命的,是个文职军人,从来没有指挥过战斗部队。
“是的,嗯,我能肯定,民警正在尽他们最大的努力。”他说。
在人行道上,将军们一个个庄重地与他握手道别,然后钻进他们的公务汽车,匆匆离去了。安德烈耶夫找到自己的汽车,驾车返回基地去了。
五英里以外,冬日的天光在下午两三点钟就消退了,一个身穿袈裟、头戴筒帽的矮个子教士在积雪中匆匆穿行,摇摇摆摆地走进了位于斯拉夫扬斯基广场的那座洋葱头教堂。过了一会儿,阿纳托利·格里辛上校也进来了。
“你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上校静静地说。
“我害怕极了。”教士说。
“不用害怕,马克西姆神父。事情是有曲折的,但没有我搞不定的。告诉我,为什么大主教那么突然地离开了?”
“我不知道。21日上午,他接到了札戈尔斯克的一个电话。对此,我一无所知。电话是他的私人秘书接的。我得到通知去收拾行李,才知道这事。”
“为什么是札戈尔斯克?”
“后来我获悉了。札戈尔斯克修道院邀请了巡回传教士格雷戈尔神父的布道活动,大主教决定去参加。”
“这等于他认同了格雷戈尔的异端邪说,”格里辛厉声说,“他一句话都不用说。亲自到场就表明了他的立场。”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询问我是否可以一起去。秘书说不用了,圣座将带上一名哥萨克人做司机,还有他的秘书。两个修女放假去走亲戚了。”
“你没有及时通知我,神父。”
“我怎么知道那天晚上会有人要来?”神父悲哀地说。
“说下去。”
“后来我不得不给民警打了电话。哥萨克卫兵的尸体躺在楼上。上午,我给札戈尔斯克的修道院打了电话,把情况告诉了秘书。我说有武装抢劫,还开了枪,没说其他的。但后来民警改变了说法。他们说,袭击是针对大主教的。”
“然后呢?”
“秘书给我回了电话。他说,圣座深为不安。可以说是心烦意乱,主要是因为哥萨克卫兵的被害。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留在札戈尔斯克,与僧人们待到圣诞假期结束,直到昨天才回来。他回来的主要事由,是主持哥萨克人的葬礼,然后要把遗体送到顿河他的亲属那里去。”
“那么大主教回来了。你打电话把我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当然不是。是关于选举的。”
“你用不着担心选举,马克西姆神父。我们虽然有些损失,但代总统肯定会在第一轮投票后遭淘汰。在决赛中,伊戈尔·科马罗夫还是能够战胜共产党的久加诺夫。”
“就是这事,上校。今天上午,根据圣座自己的请求,他去老广场与代总统进行了私下的秘密会晤。似乎在场的还有两位民警将军和其他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赶回来吃午饭的,与他的私人秘书一起在书房里吃。我给他们上菜的时候,他们没有注意到我,继续讨论代总统伊凡·马尔科夫最后做出的决定。”
“什么决定?”
马克西姆·克利莫夫斯基神父像筛糠般浑身颤抖。他手里的蜡烛火光也在不断摇曳,柔和的烛光不停地在墙上图画内圣母和圣子的脸上晃动。
“冷静点,神父。”
“我冷静不了,上校,你必须理解我的处境。我已经尽了全力来帮助你们,因为我相信科马罗夫关于新俄罗斯的愿景。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对住宅发起的袭击,今天的会面……这一切都太危险了。”
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上臂,他畏缩了。
“你已经陷得太深了,现在要退出来已经太晚了,马克西姆神父。你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一方面,你回去后要继续在餐桌边当好服务员,别去理会教会和圣座的命令。另一方面,你再等二十一天,到时候伊戈尔·科马罗夫和我本人就会获胜,你将会上升到做梦都想不到的高位。现在告诉我,他们与代总统会面时都说了些什么?”
“不会有选举了。”
“什么?”
“哦,选举还是有的。但科马罗夫没有参加。”
“他们不敢,”格里辛耳语着,“他不敢宣称伊戈尔·科马罗夫是不合适的人选。这个国家的一半以上是支持我们的。”
“事情不止这些呢,上校。显然那些将军们也很顽固。老将军被害以及企图谋杀银行家和民警将军,尤其是圣座,已经激怒了他们。”
“到了什么程度?”
“1月1日是新年元旦。他们认为,每个人都会像以往那样喝酒庆祝,没能力协调行动。”
“什么每个人?什么行动?你给我解释清楚。”
“你们的每个人,你指挥的每个人。保卫你们自己的行动。他们已经集中了四万人的队伍,包括总统卫队、特警部队和联邦武警,还有几支特种部队以及内务部驻扎在市内的精英部队。”
“要干什么?”
“要把你们全都抓起来。罪名是阴谋反对国家。要粉碎黑色卫队,把黑色卫兵在兵营里逮捕起来或杀掉。”
“他们不能那样做。他们没有证据。”
“显然,黑色卫队的一名军官已经准备站出来作证。我听到秘书也是这么认为的,那是大主教的回答。”
格里辛上校站在那里,像是受到了电击似的。他有一个想法:那些懦夫是没有胆量采取行动的。他的另一个想法认为,这也许是真的。伊戈尔·科马罗夫从来没有屈尊加入到杜马的舞台。他一直是一名政党领袖,但他不是杜马成员,因此没有议员的豁免权。他,阿纳托利·格里辛,也没有这个豁免权。
如果真的有一名黑色卫队的军官出来作证,那么莫斯科地方检察院就会签发拘留证,把他们至少拘禁到大选日期。
作为审讯官,格里辛目睹过人们在极度恐慌时的举动:跳楼、卧轨、碰触电网。
如果代总统及其周围的人、总统卫队、打黑的警察将军和民警局长都意识到,科马罗夫上台执政后他们会面临什么前景,他们也许是会处于那种极度惊恐状态的。
“你回去吧,马克西姆神父,”他最后说,“记住我说过的话,你已经走得很远了,现在的当局是不会宽恕你的。对你来说,爱国力量联盟必须获胜。我要知道发生的所有事情、你听到的所有事情、每件事情的进展情况、每次会面和每次会议的情况。从现在起,直至新年元旦。”
怀着感激的心情,这位惊慌失措的神父急忙离开了。六个小时后,他的老母亲患了严重的肺炎。他向大主教请假,得到了恩准,同意他回家去照顾老母亲。夜幕降临时,他已经坐上了开往日托米尔的火车。他认为,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已经按要求做了所有的工作,甚至更多。但米迦勒及其天使们,不会让他在莫斯科再作停留了。
那天晚上,杰森·蒙克给西方写了最后的一份信息。没有了电脑,他用大写字母慢慢地仔细书写,满满当当地写了两张纸。然后在台灯下,他用乌马尔·古纳耶夫给他买来的小型照相机,把两张纸分别反复拍摄了好几次。最后,他烧毁信纸,把灰烬倒进厕所的马桶里冲走了。
黑暗中,他把未曝光的胶卷从照相机里取出来,塞进了事先买来的一只铅笔般粗细的小瓶子里。
九点半,马戈茂德和两名保镖开车,把他护送到了他指定的地址。那是一处破烂的住所,一座独立的小房子,位于远离莫斯科的东南郊纳加蒂诺区。
应声来开门的老人留着胡茬,瘦骨嶙峋的身躯上裹着一件羊毛衫。蒙克不可能知道,他曾经是莫斯科大学一位令人尊敬的教授,后来由于为学生发表了一篇呼吁民主政府的文章,与共产党政权决裂了。
那已经是改革以前很久的往事了。后来,他还是得到了平反,但已经太晚了,他只得到了一份微薄的国家养老金。当时,他侥幸没被送去劳改营。当然,他们剥夺了他的工作,还有他的公寓。他被贬为扫马路的清洁工。
这么多年他能够活下来,应该归功于一位同龄人。有一天,那人在街上站在他旁边,用可以听懂的、但带有英语口音的俄语与他谈话。他从来不知道奈杰尔·欧文的名字,只是称他为“利卡”,即狐狸。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情,英国使馆代号为狐狸的间谍说,只是有时候可以帮个忙。小事情,小风险。他建议俄罗斯教授接受饲养信鸽的业余爱好,还有一百美元以使他的灵魂和身体得到一丝慰藉。
二十年后的这个冬夜,他凝视着门口的年轻人,问道:“什么事?”
“我有一件小物品要交给狐狸。”蒙克说。
老人点点头,伸出手去。蒙克把小瓶子放进他的手心里,老人退回去,关上了门。蒙克转身朝汽车走回去了。
半夜里,小“马尔蒂”的一条腿上绑了一个小瓶子,被释放了。它是几个星期前,由米奇和查兰从芬兰出发经长途行驶带来莫斯科的,然后由能够看懂莫斯科地图并找到这个模糊地址的布莱恩·文森特交付给老人的。
“马尔蒂”在架子上站了一会儿,然后展开翅膀,盘旋着升上了莫斯科寒冷的空中。它升到了一千英尺上空,夜空的寒气可以把人冻僵。
洲际通信公司的一颗卫星,这时候正好飞临冰冷的俄罗斯大草原上空。按照指令,卫星开始向这座城市发射下行的“孩子,你在吗?”的加密信息,它不知道自己之前已经摧毁了这个电子小孩。
在莫斯科郊外,俄联邦信息局的网络监听员在进行计算机扫描,以期捕获格里辛上校要求查找的那个外国间谍所发射的信号亮点,这样,三角测定法就能把信号发射源的范围确定在某一栋建筑物。
卫星飞走了,没有出现尖峰亮点的信号。
在“马尔蒂”的小脑袋里,一个磁性脉冲告诉它,三年前它刚刚孵出、还睁不开眼睛、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的时候,它的家乡是在北方。于是它转向北方,迎着凛冽的寒风穿越黑暗飞了过去。在黑暗和寒冷中,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它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欲望,回到属于它的家里去。
没有人看到它。没有人看到它离开这座城市,没有人看到它掠过右边圣彼得堡的万家灯火,跨过了海岸。它只是飞呀飞,带着那份信息,带着它要回家的渴望。在离开莫斯科十六个小时之后,饥寒交迫的它拍着翅膀飞进了芬兰赫尔辛基郊外一座住宅的阁楼。一双温暖的手从它的腿上取下了那份信息,三个小时之后,奈杰尔·欧文爵士在伦敦读到了该信息。
看完信息内容后,他微笑了。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蒙克还有最后一项任务,然后他就应该转入地下,直至最终平安撤出。但欧文无法预测这个自行其是的弗吉尼亚人心里有什么打算。
当“马尔蒂”悄无声息地在头顶上方飞过的时候,伊戈尔·科马罗夫和阿纳托利·格里辛正在该党领袖的办公室里开会。作为总部的这座小楼房,除了一楼有卫兵在值勤外,其他办公室都没有人了。在外面的黑暗中,狼狗在自由地跑动。
科马罗夫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灯光下他的脸色一片惨白。格里辛刚刚汇报完毕,他向爱国力量联盟的领袖报告了他从变节的教士那里得到的消息。
格里辛刚刚汇报情况时,科马罗夫似乎已经萎缩了。以前那种冷静的控制力消失了,那种毫不犹豫的决断力不见了。格里辛知道这种现象。
大多数令人敬畏的独裁者突然间被剥夺了权力时,都会有这种现象。1944年,曾经趾高气扬的意大利法西斯元首墨索里尼,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疲于逃命的丧家犬。
当企业界大亨的抵押物赎回权被取消,喷气飞机被没收,豪华轿车被扣押,信用卡被撤销,高管职员离去,整座大厦轰然倒塌时,确实是会消沉的,其往日敏锐的头脑,会变得一片空白。
格里辛知道这种现象,因为他见到过将军们和部长们在地牢里吓得缩成一团的样子。曾经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党务大员们,可怜地等待着党的无情判决。
事情正在发生剧变,操纵言辞的日子结束了。他自己的时刻已经来临。他一直看不起库兹涅佐夫玩弄文字和形象的把戏,似乎搞一份正式的公报就能够产生权力。在俄罗斯,权力是来自枪杆子的,过去是这样,将来也会是这样。讽刺的是,他在世间最恨的人,那个美国的超级英雄,带来了现在的这种局面,搞得爱国力量联盟领袖现在似乎已经丧失了意志,几乎随时准备听从格里辛的建议。
阿纳托利·格里辛不想败给代总统伊凡·马尔科夫的民警部队。他不会摒弃伊戈尔·科马罗夫,但他可以帮他免除祸殃,继而登上梦寐以求的宝座。
在伊戈尔·科马罗夫的内心世界里,他现在像理查德二世那样呆坐着,面对这么短时间内所遭受的灾难嘀嘀咕咕地发牢骚。
11月初的时候,似乎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他赢得1月份的大选。在这个国家里,他的政党效率比其他政党高了一倍。他的演说使民众着迷。民意测验表明,他将在全国获得百分之七十的选票,足以在第一轮选举中胜出。
他不明白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尽管他能够意识到,事情是一步一步地发展过来的。
“暗杀敌人的行动是个错误。”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坦率地说,总统先生,这次行动在战术上是稳当的。那三个人当时没在家里,只是我们运气不好。”
科马罗夫哼了一声。也许是碰上了坏运气,但此事引发的反响则更为糟糕。新闻媒体有什么理由认为,他是该事件的幕后人?是谁泄露风声的?以前媒体总是着迷于他的每一句话,现在他们竟然恶语辱骂他。记者招待会是一场灾难。那些外国人的提问是粗暴的刁难。他从来没有被如此傲慢无礼地对待过。这是库兹涅佐夫安排的。在以前的私下采访时,他一直受到尊敬,他的观点都会得到认真倾听,都会得到点头同意。然而那个年轻的傻瓜却提出了记者招待会的馊主意……
“你对消息来源有把握吗,上校?”
“有,总统先生。”
“你相信他吗?”
“当然不。但我相信他的欲望。他是唯利是图的腐败分子,追求高位,沉迷安逸,这两方面他都得到了承诺。他透露了英国间谍和美国特工对大主教的两次访问。您读过了蒙克第二次与大主教会面时的录音文字材料,我根据其中的威胁,做出了要让反对派永远安静下来的决定。”
“但这一次……他们真的胆敢打击我们?”
“我认为我们不应该轻视。用拳击的术语说,要动真格了。傻瓜代总统心中明白,他无法战胜您,但或许能够战胜久加诺夫。指挥民警的将军们及时认识到了您要对他们清洗的意图。利用爱国力量联盟与黑手党财务关系的指控,他们可以捏造罪名。是的,我认为他们也许会做出这种尝试。”
“假如你是他们,作为设计师,你会怎么做,上校?”
“也一样会那么做。当我听教士讲起他在桌子边端菜服务时大主教在讨论的事情时,我认为这不会是真的。但后来我越想越觉得这是行得通的。1月1日的黎明是一个极好的时间。有什么人不受头天晚上的宿醉影响?有什么卫兵依然头脑清醒?有什么人能够快速果断地做出反应?新年的早晨,大多数俄罗斯人都是醉醺醺的,除非他们被关在营房里滴酒不沾。是的,这是行得通的。”
“你在说些什么呀?我们要完蛋了吗?就因为一个惊慌失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一个狂热的教士和一些提拔得太高的民警,难道我们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了?难道伟大的愿景永远不会实现了?”
格里辛站起来,从书桌上探身向前。
“我们的一切努力,就是要得到现在这个结果吗?不,总统先生。成功的关键在于了解敌人的意图。这个,我们已经做到了。他们把我们逼上了绝路。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背水一战,实施先发制人的打击。”
“打击?打击谁?”
“拿下莫斯科,总统先生。拿下俄罗斯。一夜之间,莫斯科和俄罗斯都将落到您的手里。除夕夜,我们的敌人将会庆祝新年的到来,他们的部队整夜都被关在兵营里。我可以组织一支八万人的部队,在夜里拿下莫斯科。一旦莫斯科到手,下一步就是俄罗斯。”
“政变?”
“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总统先生。整个俄罗斯和欧洲的历史,就是有远见的人抓住瞬间机会夺取国家权力的故事。墨索里尼拿下了罗马和整个意大利。希腊的军官们拿下了雅典和整个希腊。没有发生内战,只是一场速战速决的行动。战败者逃跑了,他们的支持者吓破了胆,想寻求加盟。到元旦那天,俄罗斯就是您的了。”
科马罗夫陷入了沉思。他将占领电视台,向全国发表讲话。他将声称,他已经采取行动,阻止了取消选举的反人民阴谋。人们会相信他的。那些将军们会被逮捕起来,校官们会转变立场,站到他这边来以期得到晋升。
“你干得了吗?”
“总统先生,在这个腐败的国家里,一切都是可以用钱买到的。所以,祖国需要伊戈尔·科马罗夫,去荡涤污泥浊水。我可以用钱买到我所需要的所有军队。给我下命令吧,在元旦的中午,我把您领进克里姆林宫的国家公寓。”
伊戈尔·科马罗夫用手托着下巴,凝视着桌面上的写字板。过了一会儿,他抬起眼皮去迎视格里辛上校的目光。
“干吧。”他说。
如果格里辛从零开始,要在四天内组建一支去夺取莫斯科的军队,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但他并不是从零开始。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已经知道,一旦伊戈尔·科马罗夫赢得总统选举,就会立即把所有的国家权力转移到爱国力量联盟。
政治方面的事情,正式废除各个反对党派,将由科马罗夫负责,他自己的任务就是镇压或者解除和解散国家的武装部队。
为准备这个任务,他早就确定了谁是他的天然盟友,谁是他的明显敌人。后者主要包括总统卫队,这是一支由三万人组成的武装力量,其中六千人驻扎在莫斯科市内,一千人布置在克里姆林宫里面。指挥这支御林军的科林将军,是叶利钦手下臭名昭著的亚历山大·科尔扎科夫的继任人。他们都是已故总统切尔卡索夫提名和任命的,他们都会为保卫合法政权而与暴乱做斗争。
在他们的后面是内务部队,有十五万军人。格里辛感到欣慰的是,这支庞大的部队大部分分散部署在辽阔的俄罗斯各地,首都周边只有五千人。内务部队的将军们不久就会知道,他们将第一批被用牛车送去古拉格,他们会明白,与总统卫队的高级军官一样,在新俄罗斯和格里辛的黑色卫队里,他们是不会有存在空间的。
排在第三位的,是与多尔戈鲁基黑手党水火不相容的两支打黑队伍,即由内务部管辖的总部在日特尼广场的联邦武警,以及位于沙波罗夫卡大街的莫斯科市内机构——打黑部,由彼得罗夫斯基将军指挥。在格里辛统治下的俄罗斯,这两个机构及其联邦武警和特警部队,毫无疑问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劳改营,或者是接受处决的刑场。
然而,在1999年即将崩溃的俄罗斯,还有许多部门或私人的武装,格里辛知道,他还是有天然的和可以收买的同盟。胜利的关键是要使部队保持无知、迷茫和内讧,最终失去战斗力。
他自己的直属部队是六千人的黑色卫队和两万人的青年战斗队。
前者是他多年来精心培育的一支精锐部队。其军官梯队全部来自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前特种部队、空降兵部队、海军陆战队和内务部队,在入伍仪式上都通过了严格的考验,都证明了他们的残酷无情和对极右翼党派的无限忠诚。
然而在四十名高级军官中肯定有一个叛徒。显然,某个人与当局和媒体有过接触,谴责了12月21日的四次暗杀行动是由黑色卫队干的。这个推论太快了,不可能是自发产生的。
他别无选择,只能禁闭并且隔离那四十名高级军官,这事已经在12月28日完成了。详细审讯和揭露叛徒的工作只能安排在以后进行。为保持士气,低级军官得到了提拔去补缺,而且还被告知,他们的指挥官正在外地参加培训。
格里辛俯视着一张大比例的莫斯科州地图,在准备他的除夕战役计划。他最大的优势是那天莫斯科的街道几乎是空荡荡的。
除夕的下午,人们实际上是不工作的,莫斯科人带着酒菜去自家的度假小屋,或去参加通宵的团体派对。下午三点半夜幕就降临了,此后只有那些意犹未尽的人,才会冒险进入寒冷的黑夜去买酒。
每个人都要庆祝,包括那些因工作需要不能离岗回家的守夜人和加班人员,他们把酒带到工作岗位去喝。
格里辛盘算,到六点钟时,他就能把街道全都拿下了。六点钟时,国家机关各部和政府办公大楼里,除了夜间值班人员以外没有其他人了。到十点钟时,即使是这些值班人员和还在兵营里的战士也全都喝醉酒自身难保了。
一旦他的进攻部队开进市内,首先要从外围封锁莫斯科。这任务他交给了青年战斗队。进入莫斯科有大小道路五十二条,要把它们全都封锁起来,他需要一百零四辆重型卡车,车厢里装上混凝土块压载物。
他把青年战斗队分成一百零四个基本小组,每个小组由一名经验丰富的黑色卫队战士来担任指挥官。卡车可以从长途运输公司那里租赁,或者在除夕的上午用枪口指着去抢劫。在指定的时间里,每一对卡车必须就位,按要求从十字路口开出去,到了公路上就面对面地横过来停放,然后就趴着不动了。
在进入莫斯科的每一条大路上,在莫斯科州与相邻各州的边界上,都有内务民警的岗亭,里面有一部电话和几个无精打采的战士,还有一辆停在外面的装甲运兵车。除夕夜,装甲运兵车里面不会有人,乘员们都会在岗亭内庆祝新年。在格里辛需要进城的公路上,必须拔除这个哨位。对于其他的哨位,青年战斗队将把卡车堵在城乡接合处的第一个十字路口,让民警像往常一样去喝得酩酊大醉。二百多人的青年战斗队各个小组将埋伏在卡车的城区一侧,以阻止任何驰援车队进入莫斯科。
在市内,他需要拿下七个目标,其中两个是主要的,五个是次要的。由于他的黑色卫队驻扎在城外乡下的五个基地里,城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兵营为科马罗夫的住宅提供安保,最简单的进城方法是分五路长驱直入。但是要协调行动,就会有大量的无线电通讯。他更喜欢在无线电静止的状态下,把整个部队拉进城内。因此他倾向于使用一支卡车车队。
由于他的主要基地和总部基地是在东北边,他决定在12月30日把六千名全副武装的黑色卫兵全都用车辆集中到那个基地,然后沿着主公路向市内挺进。这条路在开始时叫雅罗斯拉夫斯科耶路,在接近内环路时叫米拉大街(和平大街)。
两个主要目标的其中一个,是庞大的奥斯坦基诺电视中心,离那条道路只有半英里,为此,他打算在六千名黑色卫兵中,抽出一支两千人的分遣队去对付那里。
剩下的四千人由他亲自指挥,他将向南行驶,经过奥林匹克体育场,跨过环城路,直插莫斯科市中心,去夺取最大的奖品——克里姆林宫。
“克里姆林”是堡垒的意思。在俄罗斯,每一座古老的、设有城墙的城市市中心都有一个堡垒。长期以来,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一直是俄罗斯最高权力的象征和体现。在黎明时,他必须拿下克里姆林宫,征服其卫戍部队,并使其无线电室无法求援,不然的话,天平也许会偏向另一边。
对于五个次要目标,虽然时间已经相当局促,但他还是打算把它们交给应该能够结成联盟的四支武装部队。
这些目标,一是位于特维尔大街上的市政府大楼,那里有一个可以发出求援信号的通讯室;二是在日特尼广场的内务部,其通讯网络可与散布在俄罗斯各地的内务部队相连接,还有隔壁的联邦武警兵营;三是在老广场周边的总统府和政府部门办公大楼;四是驻扎在科丁卡机场的军情局营房,如果他们发出求援的信号,那里会是一个理想的空投点;最后一个是议会大厦,即俄罗斯杜马。
1993年,鲍里斯·叶利钦曾经把他的坦克炮口对准杜马的办公大楼白宫,迫使造反的议员们举着双手走出来,白宫遭到了严重的损坏。四年来,杜马已经转移到了马涅什广场的前国家计委办公楼,但在损坏修复后,俄罗斯议会又搬回到河边新阿尔巴特街尽头的白宫去了。
新年除夕,市政府大楼、杜马和位于老广场的各部大楼都将成为空壳。用炸药把大门炸开后,这些地方很容易就能占领。如果打黑部队或者在老机场的一小股伞兵和军情局情报官试图反击,那么在联邦武警的兵营和科丁卡基地,有可能会爆发一些战斗。这两个目标,他打算交给准备花钱雇佣的特种部队。
第八个目标,即暴乱中最明显的目标,是国防部。在位于阿尔巴茨基广场的这座灰色石头大楼内,值班的工作人员数量有限,但里面有一个通讯总部,可立即与分布在俄罗斯各地的陆海空军基地取得联系。他不会派部队去冲击国防部,对此他有一个专门的计划。
在俄罗斯,要为极右翼党派的暴乱找到自然的盟友,并不是一件难事。首先可以选择的是俄联邦安全局。这个机构的前身,就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克格勃内威力强大的第二总局,过去经常按照政治局的命令,对苏联的各个阶层实施镇压。自从推行所谓的民主理论之后,它昔日那强大的威力已经衰落了。
俄联邦安全局总部在著名的捷尔任斯基广场的克格勃中心,那里现在改名为卢比扬卡广场,后面就是同样闻名和令人恐惧的卢比扬卡监狱。它依然负责反间谍工作,也有一个专门打击有组织犯罪的部门。但后者的效果还不及彼得罗夫斯基将军打黑部的一半,因此并没有激起多尔戈鲁基黑手党强烈的报仇心态。
为协助其工作,俄联邦安全局还有两支快速反应部队,“阿尔法”小组和“信号旗”小组。
这两支队伍曾经是苏联最精锐、最可怕的特种部队,有时可与英国的特空团相媲美。但关键是忠诚问题。
1991年,国防部长亚佐夫和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合谋发动了一场针对戈尔巴乔夫的政变。政变失败了,虽然它导致了戈尔巴乔夫的下台和叶利钦的兴起。起先,“阿尔法”小组参加了政变,但中途他们改变了主意,允许鲍里斯·叶利钦从杜马中出现,爬上一辆坦克,在世人面前成了英雄。当身心受到创伤的戈尔巴乔夫从克里米亚的软禁中得到释放,飞回莫斯科之后,他发现老对手叶利钦在负责这两支特种部队,于是对“阿尔法”小组的怀疑一直没有消散。“信号旗”小组也一样。
到1999年,这两支装备精良、英勇善战的部队依然声誉不好。但对格里辛来说,它们有两个优势。与许多特种部队一样,它们有很多经验丰富的军官和军士,新兵很少。这些老兵在政治上是右倾的:反对闪米特人,反对少数民族,并且反对民主。再者,他们已经六个月没有领到军饷了。
格里辛给出的承诺像海妖的歌声一般诱人:恢复克格勃原来的权力,真正的精英部队应该享受特级待遇,双倍的薪水,从科马罗夫的政变时刻开始发放。
新年除夕,“信号旗”部队要带上武器,离开军营,奔赴科丁卡机场和陆军基地,把两者都拿下来。“阿尔法”小组的任务是去对付内务部和相邻的联邦武警兵营,另外派出一个分遣的连队,去拿下沙波罗夫卡大街后面的特警部队兵营。
12月29日,格里辛去莫斯科郊外参加一个会议,地点是在多尔戈鲁基黑手党的一栋华丽的乡间度假别墅。在那里,他见到了这个黑帮组织的高层委员会,并向他们作了讲话。对他来说,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
在黑手党看来,他有许多解释工作要做。彼得罗夫斯基将军发动的袭击依然在刺痛着他们。作为资助人,他们要求爱国力量联盟做出解释。但在格里辛讲话的时候,气氛发生了变化。当他讲到有一个计划要宣称伊戈尔·科马罗夫是不合格的人选,不能参加即将举行的总统大选时,原先的敌对情绪变成了恐慌。他们都把赌注押在了科马罗夫的竞选成功上。
更重大的打击是格里辛接下来透露的内容。他说,这一想法已被另一个所取代:国家准备逮捕科马罗夫,摧毁黑色卫队。不到一个小时,黑手党头目反过来向他问计。当他宣布了他的解决意图后,他们都惊得目瞪口呆。横行霸道、欺骗谋杀、黑市交易、敲诈勒索、毒品走私和组织卖淫,都是他们的专长。但政变,这个赌注实在是太高了。
“这只是一次最大的窃取,窃取这个共和国,”格里辛说,“你们如果拒绝,那就回去继续遭受内务部和俄联邦安全局等部门的追猎。如果接受,这块土地就是我们的了。”
他使用的词语是zemlya,即英语的land,其含义是国家、国土及其范围内的一切。
桌子的上首坐着一位资深而年长的黑手党徒,他是一个老“贼人”,与其父亲和家族里所有的人一样,出生在下层社会,在多尔戈鲁基黑手党内部是最接近西西里长老的人物。现在,他盯着格里辛看了好长时间,其他人都在等待。然后,这个歹徒开始点头,他那布满皱纹的脑袋,在一上一下地掀动,活像一条老蜥蜴在发信号表示赞同。最后的资助款项同意了。
这也是格里辛所需要的第三支武装力量。莫斯科城里的八百家私人保安公司中,有两百家是多尔戈鲁基的前线部队。他们将提供两千人,都是全副武装的退伍军人或克格勃恶棍,其中八百人去冲击并占领空荡荡的白宫,即杜马的办公大楼。一千两百人去进攻集中在老广场的总统府和政府各部,除夕夜,那里也将是空荡荡的。
同一天,杰森·蒙克打电话给彼得罗夫斯基少将。他还是住在特警部队的兵营里。
“哪位?”
“还是我。你在干什么呢?”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在整理行装?”
“你怎么知道?”
“所有的俄罗斯人都想与家人一起度过除夕夜。”
“听着,我的飞机一个小时后要起飞。”
“我认为你应该取消行程。除夕每年都会有的。”
“你说什么,美国人?”
“上午的报纸,你看到了吗?”
“看了一些。怎么啦?”
“最新的民意测验分级。媒体报道了前几天爱国力量联盟和科马罗夫召开的记者招待会,情况表明他的支持率为百分之四十,而且还在下降。”
“那么,他会在选举中败北。新共产党的久加诺夫会替代他。对此,我能怎么办呢?”
“你认为科马罗夫能够接受这个结果吗?我告诉过你,他神志不正常。”
“他将不得不接受。如果他在两周之内失败,那就没戏了。情况就是这样。”
“那天晚上,你还对我说了其他的。”
“什么?”
“你说,如果俄罗斯国家遭到攻击,国家是会开展自卫的。”
“你还有什么秘密藏着掖着?”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怀疑。你难道不知道怀疑是俄罗斯人的特长吗?”
彼得罗夫斯基凝视着话筒,然后去看营房行军床上收拾了一半的行李。
“他不敢的,”他平静地说,“没人敢。”
“亚佐夫和克留奇科夫就干过了。”
“那是在1991年。现在情况不同了。”
“只是他们把事情搞糟了。为什么不留在城里度假呢?以防有什么事情发生。”
彼得罗夫斯基少将放下电话,开始打开行李。
12月30日,格里辛在一家啤酒馆里的会面上,敲定了他的最后一个盟友。对方是一个有啤酒肚的暴徒,是新俄罗斯运动的街头打手头目。
尽管名称自命不凡,但新俄罗斯运动只不过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其成员都是些刺文身、剃光头的极右街头恶棍,他们靠拦路抢劫和虐待犹太人获利和取乐,他们习惯于以俄罗斯的名义向路人尖声喊叫。
格里辛取出砖头般的美元,放在了他们之间的桌子上。新俄运的打手头目贪婪地盯着这些钱。
“我随时都有五百个优秀的小伙子听我使唤,”他说,“什么任务?”
“我会派五个黑色卫兵过来。你们要听从他们的战斗命令,不然就取消交易。”
战斗命令听起来不错,有军事行动的味道。虽然从来没有与爱国力量联盟联合过,因为他们不喜欢纪律的约束,但新俄运成员为能够成为新俄罗斯的战士而感到自豪。
“目标是什么?”
“除夕夜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冲击、夺取并占领市政府大楼。有一条规定。黎明之前不许喝酒。”
新俄运指挥官思考了一下。他也许反应愚钝,但能够感觉到爱国力量联盟正在搞一项大行动。也该是时候了。他从桌子上探身过去,他的手接近了那捆砖头般厚的美元。
“行动结束后,我们要犹太人。”
格里辛微笑了。
“作为我给你们的个人礼物。”
“行。”
他们为新俄运制订了在普希金广场花园集合的详细计划,那里离莫斯科市政府大楼只有三百码,而且很好找。广场就在麦当劳中心店对面。
在坐车离去的路上,格里辛陷入了沉思,在适当的时候,确实应该考虑莫斯科犹太人的归宿问题,还有新俄运的这些社会渣滓。把他们装在同一列火车上是很有意思的,一路东行去沃尔库塔。
12月31日上午,杰森·蒙克又打电话给彼得罗夫斯基少将。他在沙波罗夫卡大街打黑部的总部办公室里,那里现在只剩下一半人在工作。
“还在岗位上?”
“是的。你这个讨厌鬼。”
“打黑部有直升机吗?”
“有啊。”
“能在这种天气飞行吗?”
彼得罗夫斯基透过防盗窗去看低垂在空中的铅灰色云团。
“不能飞到云层上面去。但在云层下面应该是可以的。”
“你知道格里辛黑色卫队的城外兵营位置吗?”
“不知道,但我可以找到。怎么啦?”
“你可以飞到这些兵营的上空去看一看。”
“那里有什么情况?”
“嗯,如果他们是热爱和平的公民,那么所有的兵营都应该是亮着灯的,每个人都会待在温暖的室内,午饭前喝一点小酒,在为晚上的庆祝活动做点准备。去看看吧。四个小时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电话再次打过来时,彼得罗夫斯基信服了。
“四个兵营似乎已经关闭了。他自己的大本营,在这里的东北边,则像蚁冢一样热闹。几百辆卡车在忙着装卸。他似乎把整个部队都集中到一座兵营去了。”
“他在干什么,将军?”
“你告诉我吧。”
“我也不知道。可我不喜欢那样。看上去像是要搞夜间演习。”
“在除夕夜?别神经病了。除夕夜,每个俄罗斯人都会喝醉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午夜时,莫斯科的每一个战士都会喝得烂醉如泥,除非他们接到过禁酒的命令。但这样的命令是不受欢迎的,但我说过了,每年都会有除夕的。你认识联邦武警部队的指挥官吗?”
“当然认识。科兹洛夫斯基将军。”
“总统卫队的指挥官呢?”
“认识,科林将军。”
“他们现在都与家人在一起吗?”
“应该是吧。”
“听着,坦率地说,如果发生最坏的事情,如果科马罗夫最终获胜,那么你、你的妻子和女儿塔季扬娜会有什么结果?熬上一个晚上,打几个电话问问。这是值得的。”
放下电话后,杰森·蒙克拿起了一张莫斯科及其周边郊区的地图。他的手指在首都的东北地区转来转去。那里是彼得罗夫斯基说过的爱国力量联盟和黑色卫队的大本营。
从东北方向过来,主要的公路是雅罗斯拉夫斯科耶路,然后变成米拉大街。这是一条交通大动脉,经过奥斯坦基诺电视中心。他又拿起了电话。
“乌马尔,朋友。我要你最后帮个忙。是的,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一辆有车载电话的轿车,要用一个通宵……不,我不需要马戈茂德和其他人,我不想打扰他们的新年聚会。就一辆汽车和一部电话。哦,还要一支手枪,如果问题不是太大的话。”
他听着电话另一头传来的笑声。
“是不是要特殊型号的?嗯,好吧……”
他回想起在福布斯城堡的射击培训。
“你能搞到瑞士制造的西格-绍尔手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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