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蛎再一次见识了女人打架,撕、扯、抓、挠、拧、咬、踢,无所不用。两人从屋中滚到门口,从桌前滚到床下,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毕岸悠闲地抱着肩,任她们打斗。公蛎在一旁跳着指点:“用拳头打呀!肘击,肘击!”可惜无人听他的,照样是那种毫无章法的打法。
李婆婆到底壮实些,又满腔恨意,很快控制住了局面,单膝压在赵婆婆胸口,一手抓了她手,一手卡住她的脖子,目露凶光。
毕岸这才上前,拉开李婆婆。公蛎忙去将赵婆婆扶起,分别按在两张凳子上。公蛎急着听这段往事,殷勤地给赵婆婆捏起了肩,道:“婆婆你平静下,同她将事情说清楚。”凭心说,从日常表现看,他更喜欢赵婆婆些,慈眉善目,轻言细语,不管对谁都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和善模样,很难将她同一个杀人犯联系起来。
赵婆婆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尖利道:“说什么清楚?就是我做的!”
李婆婆刚才一战,几近虚脱,指着赵婆婆,哆嗦着嘴唇道:“毕掌柜,她……她承认了!”
赵婆婆虽然也累,仪态却不损分毫,从容不迫地将凌乱的头发重新绾上,挺直了背,冷冷道:“不错,我就是瞧你不顺!我性格比你好,长得比你美,人也比你聪明脱俗,凭什么他不选我而是选你?”
李婆婆瞬间恢复了斗志,冷笑一声道:“你不早说,当年若是你早这么说了,我求下相公,收你做个妾侍也是可以的。”
当年刘兰心与赵月儿共同爱上李宏,刘兰心与李宏是邻居,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很快好上。而赵月儿家境差,住的也远,所以刘兰心只闻其名,并未见过她。但赵月儿城府极深,将刘兰心的底细摸了个透。
赵婆婆满脸的不甘心:“当年在村里,所有的青年男子都喜欢我,我又文静又乖巧,长得又甜美,想要哪个男孩子,只要我眨眨眼,流几滴泪,他们便心甘情愿地为我效劳。可是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李宏一个。从我见他第一面就被他那种略带忧郁的气质吸引了……”
她嘴角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像一个想起初恋情人的少女,“他长得真好看,就像毕掌柜一样英俊。”
李婆婆没有反驳,两人共同陷入了回忆。
“我每日里在他常经过的地方守着,只为偶遇他一次……他夸我听话懂事,我就表现得更乖巧……他还向我说过,说你刁蛮不讲理……我以为以我的魅力,定能把他弄到手……”
李婆婆微微笑道:“我知道你的存在,但是我从不在意,因为我爱他、信他,他同你见面也不瞒我,我很开心。”眼底的得意毫不掩饰。
赵婆婆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他把同我见面的事情都告诉你?”
一时间剑拔弩张,大有再战之意。公蛎正听得有趣儿,忙出来打圆场:“两位婆婆不要吵,说正事说正事。”
赵婆婆咯咯一笑,道:“正事儿是吧?李宏同这个贱人成了亲,我也断了念想。本想找个正经人家,可是我爹贪财,收了南山董滚子的两头大黄牛,就把我嫁给了他。他是个浑货,天天出去厮混,同村里几个婆娘都不清不楚的,每日喝酒赌博,若我过问一两句,他便打得我遍体鳞伤。他说我是他家的两头牛换的,没了牛,那些重活累活都归我干。”
公蛎发现,赵婆婆口齿伶俐,思路清晰,堪比珠儿。“我躲过董滚子的严密监视,偷偷去找了李宏几次,向他哭诉。当时他答应帮我想办法离开董滚子,我想假以时日,我定能让他休了刘兰心娶我。可是过了不久,他生了儿子,欢喜得什么似的,断然不肯休妻。哼,凭什么,你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就要挨打受气?”
赵婆婆激动得不知是哭还是笑:“不管我怎么哀求,怎么哭泣,他都不肯松口,慢慢的,他不肯见我了。嘿嘿,我算明白了,男人么,一个都靠不住,我还得靠自己。后来我说动董滚子,想要做个小货车生意。我扮成个走街串巷的小贩,董滚子先还不放心,每次都要跟着,但过了几个月,便放任我一个人出来了。”
“哈哈,过了大半年,我才找到机会。一天中午,阿宝一个人出来了,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我的银蚕已经好久没喝过新鲜血液了,它跳出来,一口便咬在了阿宝的脖子上。嗞嗞嗞,嗞嗞嗞……”
李婆婆无声地抽搐了一下,晕了过去。公蛎眼前,满是赵婆婆邪恶的笑:“其实所谓银蚕吸血,是你们误会了。那么小的小东西,吸血能吸多少?银蚕体内有着巨寒之毒,顺着血管传入体内,被咬之人,血会慢慢结成黄白状的粘稠物,如同浆糊。那种感觉,就像是血源源不断地被人吸走……”
赵婆婆兴奋得手舞足蹈:“阿宝死啦,他们夫妇定然相互埋怨,这日子还怎么过?我又去找李宏,我说我能生,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哪像那个废物刘兰心,怀个孕比登山还难。可是他脸色铁青,一把推开了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坐在冰冷的泥水里,心想,我要的东西,若是得不到,只好毁了他。”
“就这么着,我又纠缠了一年多。那日我约他见最后一面。我说若是不见,我便要找上门来,告诉刘兰心我们俩一直相好。他只好同意了。”
“我带上了我的银蚕。可是我只是想吓唬他,并没想杀他,我说只要他答应休了刘兰心,可是他很坚决……几句话,说着说着便呛了起来,一怒之下,我放出了银蚕……你们看,是他逼我的啊!”
“看着他在我面前慢慢倒下,我疼得像心被剜了一般。”赵婆婆泪流满面,倒像是刘兰心杀了她的相公一般,“我难过得想死,真想跟着他一起去了……”
公蛎忍不住插嘴道:“你这不猫哭耗子吗?”
赵婆婆尖声叫道:“我爱他!这世上我只爱他!我想象了多少次,我给他生个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如今,他死了,仍然不属于我,我连给他收尸的权力也没有!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刘兰心吗?若是没有她这个贱人,李宏怎么能不娶我?”
她平静了下,优雅地用手绢拭了拭泪,道:“可是没等我找到机会,刘兰心这个狡猾的贱妇,竟然卖了祖业搬走了。而恰好我有了身孕,吐得厉害,行动不便,就这么给她逃脱了。”
她恢复了轻言细语,柔声道:“其实之前我已经怀孕过两次,不过我不想让董滚子那个混蛋污了我的后代,两次我都瞒着他私自落了胎,身体底子比较薄。这次我晕倒在家里,董滚子带我去看郎中,郎中说要好好将养,否则只怕以后不能生了。”
“我才不听他的鬼话,照样偷偷配了落胎药喝。董滚子早就不敢打我了,他有点怕我,只能任由我折腾。可是这个贱种命大得很,竟然死活赖在我肚子里不出来,我只好生下了他。可是你看,这就是董滚子的贱种,怂包,无用,智力低下,同我没有一点相像。”她下巴朝厢房那边一点,说“贱种”二字时满脸鄙夷怨恨之色。
董石头夫妇沉默寡言,从来不往人多的地方围,公蛎几乎不记得同他讲过话。平日印象,觉得他对母亲恭恭敬敬,十分孝顺。可今晚闹这么大动静,他也不出来看看,不知是被黑衣人控制了,还是真心有些傻缺。
李婆婆已经悠悠转醒,但已经虚脱,委顿在椅子上无声地落泪。赵婆婆说得兴奋,自己倒了一杯水,继续道:“后来我一直在找刘兰心,可洛阳城太大,直到去年,才打听到她在这边开了个茶馆,我这才费劲巴拉地跟着搬过来。”
公蛎好奇道:“董滚子呢?怎么不跟你一起搬来?”
赵婆婆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总是废话太多,一点都不愿动脑子。跟着毕掌柜好好学学吧。”
公蛎吃惊道:“你……你杀了他?”
赵婆婆悠闲地抿了一口茶,爽快道:“对,等贱种长到十二岁,能干动活了,我就故技重施,用银蚕杀了他老子。”
公蛎看着赵婆婆那张相比同龄人依然秀气的脸,觉得一股冷气从心底冒出,不由离她远了一步。赵婆婆斜了李婆婆一眼,道:“这近一年来,我处处找机会,可是刘兰心这个贱人十分警觉,银蚕如今也大了,渐渐地不好控制。我的耐心有限,前些日,便准备利用王宝冒一次险。谁知她那只老猫护主,她逃过一劫。”
毕岸终于开口,道:“你嫉妒王二狗夫妻有个伶俐孩子,索性一箭双雕,撺掇王宝同李婆婆闹,以至于李婆婆打骂王宝之事人尽皆知。”
赵婆婆道:“不错。我一看到刘兰心给他吃了一块糕儿,忙趁着王宝喝水之际,喂了我这么些年收集的银蚕之涎,王宝一定是活不得了。谁知道你一根银针扎下去,王宝就醒了。听你说是兑了草头乌的断肠砂,我还暗笑,你还是嫩些。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找了断肠砂丢到刘兰心的茶馆,以作为物证。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儿,没两日她竟然被放回来了,说是因为王宝完好无虞,不用重罚。”
赵婆婆不无遗憾道:“唉,我也是老糊涂,低估了你的能力。想着赶紧让王宝死了,官府抓刘兰心偿命,既用不着我动手,又替我解了恨。一急之下,就中你的圈套。”
公蛎憎恶道:“王宝一个孩子,你害他做什么?”
赵婆婆怒目圆睁,道:“我同李宏都没有孩子,凭什么他们的孩子满街跑?”
这理由和逻辑,听得公蛎瞠目结舌。良久才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想要孩子,干吗不让董石头生个孙子给你?”
赵婆婆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他?他同他爹都是贱种,我才不要贱种的孩子!”
公蛎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因为恨丈夫,连儿子都恨上了。
外面鸡啼之声此起彼伏,天快要亮了。李婆婆的状态越来越差,毕岸叫人来送她回去,并嘱咐喂些姜汤给她。
赵婆婆仍然丝毫不见惊慌,微笑着目送李婆婆出去,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银蚕的?”
毕岸道:“王宝拿了你的无心镜去当。”
赵婆婆皱了一下眉,道:“这讨厌的小东西。你倒识货,我当时只以为没人认识。唉,大意了。”
毕岸道:“银精做成的无心镜,又难看又贵重,寻常人家,断不会收藏这样的东西。”
赵婆婆脸上显出赞许的神色。
公蛎好奇道:“既然做镜子,为何不做得完整,也好掩人耳目。”
赵婆婆对公蛎的无知有些不屑,道:“各种法器,花纹、铭文、造型都有严格的规定。银精用来限制银蚕,只能做成空心椭圆,外围再以两条螭龙镇压。那些外行之人懂什么,只看它像个镜框,便将它称为无心镜。”
原来外面的造型不是双龙戏珠,而是螭龙。
毕岸看了公蛎一眼,道:“螭龙是银蚕的致命克星。”
赵婆婆似乎有些泄气,道:“好了,该我说的,我都说完啦,事情就是这样。反正老婆子我已经赚够了本。”
看她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公蛎恨不得扑上去将她的脸抽成破鞋底儿。
空气有些凝滞,三人默默相对。公蛎看毕岸的神态,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处置的意味。毕岸率先打破平静,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无奈道:“本来以为您会彻底交代,没想到还是要我问。李婆婆走了,我们来谈谈其他的话题吧。我该继续叫您赵婆婆,还是叫您银姬?”
“银姬?”正在闭目养神的赵婆婆睁开了眼睛,低声重复了一遍。黑衣人的影子隐约映射在窗户上,看起来像是阿隼的身影。
赵婆婆挺直腰身,盯着阿隼的影子,脸上的表情飘忽不定,似乎在衡量要不要承认这个称呼。
毕岸道:“听闻禁婆银姬精通媚术,见之无不倾倒。我一直以为银姬是个妙龄少女,没想到是个婆婆。”
公蛎本来已经打起了哈欠,听道“禁婆银姬”这个名字,又恢复了精神:“禁婆,银姬,什么东西?”
赵婆婆收回目光,嫣然一笑道:“小子,放尊重些,禁婆银姬,就是我。”又朝毕岸笑道:“你还是叫我银姬好了。每日赵婆婆、赵婆婆的,叫得人家都老了。”
公蛎觉得哪里有些别扭。等赵婆婆手指点腮,歪头娇笑之时,忽然明白,是因为她一个年逾五十的老太婆做出这等妙龄女子的动作,看起来十分别扭。
赵婆婆麻利地站起来,扭了下身腰,轻轻柔柔道:“啊,我这些年来,还觉得做婆婆也挺好的呢,怎么经你一提,我又想做回银姬了呢?”说着转过身去,一件件褪去衣物,就在毕岸和公蛎面前脱了个精光。
公蛎的眼睛直了。这赵婆婆,不,禁婆银姬,皮肤光亮洁净,带着一丝通透,如同白玉雕成的一般。她个子小巧,却更显精致。
银姬转过身来,连窗外隐蔽的黑衣人都忍不住发出一阵低呼。
双峰挺立,玉臀微翘,柳腰轻摆之时曲线毕露。公蛎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却留了极宽的手指缝。
银姬咯咯笑道:“龙掌柜,你也看看人家的脸嘛。怎么总盯着胸部看?”
公蛎浑身一阵燥热,往上看去。她的容貌已经变成二十几岁的模样,长相倒说不上十分漂亮,但眉眼如水,嘴角含笑,难以言说的娇媚,特别当她微微眯起眼睛,带着一丝慵懒的时候,更是魅惑至极,让人恨不得一把揽入怀中。
此时,她便是这么一种模样,懒懒笑道:“毕掌柜,你觉得我美吗?”
公蛎抹去嘴边的一滴哈喇子,偷偷看向毕岸。毕岸眼神如常,淡然道:“若是跟李婆婆比,那自然是极美的。”言下之意,再美也五十多岁了。
显然这句话戳到了她的痛处,银姬笑容僵了一下,表情瞬间变得更加柔媚,娇嗔道:“毕掌柜你欺负人。”款款走到床前,撕开被子取出了一件银色长袍穿上,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描眉,举手投足,无一不美。
公蛎终于说得出话了:“禁婆是什么?”
银姬从镜中朝他一笑,娇滴滴道:“龙掌柜不学无术,该打。”公蛎忽然觉得一阵不安,仿佛她的眼睛带着一种奇怪的魔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毕岸简短道:“禁婆是巫教中的护法。”公蛎不敢多问,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慢慢挪到毕岸身边。
银姬朝公蛎抛了个媚眼,道:“龙哥哥,你一向喜欢美人儿,如今有我在你面前,怎么反倒不敢正视了?哦,你是喜欢我不穿衣服的样子是吗?那我还是将衣服脱了吧。”说着竟然真的将衣服褪下一半,露出圆润光洁的香肩和一大片洁白的胸脯,飞扑过来,便要依偎在公蛎怀中。
公蛎哪里见过如此放荡的勾引,竟然比青楼里的姑娘还要肆意大胆,耳热心跳之余,却下意识一闪。银姬扑了个空,顺势坐在了地上,刚好将头伏在毕岸膝盖上,拖长了声音撒娇道:“毕哥哥。”
这一声当真如同天籁,听得公蛎心肝儿颤抖,不由后悔了刚才的举动。
毕岸面不改色,正襟危坐,淡淡道:“您还是叫我毕掌柜吧,或者叫名字也可。被一个知天命的老女人叫哥哥,听起来实在令人作呕。”说着毫不犹疑一把推开了她,道:“您还是说说关于银蚕之事吧。”
银姬坐在了地上,却不怒不嗔,仰起脸儿,楚楚可怜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公蛎不住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妖婆,但一看她的样子,只剩下心跳了。
毕岸冷冷道:“关于巫教,银蚕,银精。”
银姬垂下眼睛,道:“我早年加入巫教,跟龙爷学了银蚕养殖之术,银精也是他找人寻得的。后来巫教败落,我虽然被封了护法,实际上是不怎么管事的。”她一双眉目微微斜睨,带着点浅浅泪光,低声道:“我这辈子,全然毁了李宏手里啦。”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男人只怕都要心生怜惜之心,想要疼她爱她,令她有生之年再也不受半点苦楚,哪怕她已经年逾五十。
公蛎不由伸出手去,扶她起来。银姬朝公蛎灿然一笑,眼神澄澈清亮,亲切之感顿生。
毕岸道:“龙爷是谁?”公蛎想起梦中那个戴着面具男子,似乎也被称为龙爷。
银姬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交十放在膝上,像一个乖巧的小女孩,轻言细语地讲了起来。
在民间,具有特殊能力的女婴一般被人视为不祥,一旦发现常被溺杀或者抛弃。赵月儿两岁时,因偷吃祠堂供品,被同族一个叔叔骂了一顿,过了片刻,他便疯疯癫癫,在祠堂嚎哭,任谁劝都不行,直至吐出血来,几乎死掉。之后,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几次,次次皆与赵月儿有关。族中便有长辈心生疑惑,暗中留意,发现她能够控制人的意识,特别对青年男子。族长私下找到她爹娘,要求他们为了家族安宁,杀了赵月儿。
赵月儿爹娘万般不舍,正为难之际,一个道士借宿,他对赵月儿极其感兴趣,称此女骨血奇异,愿为她加持添福,并劝说族长改变主意。至于其中到底做了何事,当时赵月儿才三岁,记得不清,而爹娘对此讳莫如深,从不愿多言,只知道他送自己一条细小的银链,要求必须佩带,不得摘下。自此以后,果然未再出现异事。但勾引魅惑男子这个,赵月儿无师自通,小小年纪便运用得极为娴熟,将周围年轻男子迷得颠三倒四。
十八岁那年,有个男子私下找到了她,自称龙爷,传授了她银蚕饲养之法,并留给她蚕种;之后又过了五年,那时她已经杀了阿宝和李宏,龙爷才第二次现身。
“他说他知道我杀人的事情,若要保全自己,只能为他做事。我当时试图用银蚕杀他,但银蚕根本不碰他,而我的媚术对他全然无用。没办法,我只好听命于他。”银姬偷偷看了一眼毕岸,样子又可怜又可爱,“他说以后我在教内的名字便叫银姬,身份为禁婆。他又传授我有关银魂魇术的修炼和使用。很奇怪,这次见过他之后,我的魇术进展飞快。倒像是……”她顿了一顿,道,“倒像是我一直都会似的。我猜测,小时候我也是有这种异能的,只是被那个不知道真假的老道士压制了。”
公蛎十分好奇,插嘴道:“龙爷长得怎么样?”
银姬道:“我只见过他几次,他每次都戴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属下众人,皆单线联系,个人信息全由龙爷一人掌握,所以众多教众相互之间只闻其名号,并不相识。”
她垂下头去,露出白嫩的脖颈:“我曾经想脱离巫教,可是不管我搬去哪里,他总能找到我。直到十年前,他在一场祭祀中受了重伤,蛰伏多年,再无音讯。所以……所以我以为已经彻底摆脱了他的控制,这才重新来寻找刘兰心。”
毕岸像是认可了她的话属实,又问道:“巫教的禁公鬼冢,是为何人?”银姬极其坦诚,轻声道:“禁公鬼冢,我在十年前的祭祀上见过一次,但他模样颇不起眼,大家也都戴着面具,并无交流。”
毕岸道:“巫教的组织果然严密。”这句却是对公蛎说的。
公蛎啊了一声,忙点头附和。他刚才看到银姬讲话时柔嫩的嘴唇微微上翘,如同花瓣,一时又想起丁香花女孩来,不由痴了,根本没留意银姬讲话的内容。
银姬低声道:“是。”
毕岸道:“十年前那次祭祀,发生了何事?”
银姬十分配合,道:“我当时并未在场,只打听到一些传闻。这场祭祀似乎关系到一个极大的秘密,巫教已经谋划了数十年。但好像途中祭祀的器皿忽然出现严重问题,致使祭祀中断,龙爷受伤。”
公蛎想起做的那个梦,试探道:“祭祀活动在哪里举行?”
银姬朝他一笑,道:“黑风崖。邙岭。”公蛎同毕岸交换了下眼神。
毕岸又道:“你以往以何种形式接收任务?都是什么样的任务?”
银姬道:“多是信件形式,送信的方式也不一而足,或信鸽传书,或不相识的人送来,甚至有时一觉醒来,会发现床头有一封画着骷髅的信。至于任务,通常都是……”她咬着嘴唇,道:“采血,杀人。”
若是没有之前听到赵婆婆关于杀死阿宝和李宏的认罪,公蛎打死也不会相信,银姬这么一个如同春花般美好的女子,会比蛇蝎还要歹毒。正如时下,当她楚楚动人带着泪光,说出“采血,杀人”几个字时,公蛎第一反应,便是她是迫不得已,有苦衷的。
银姬幽幽叹了口气,道:“从我加入巫教那一日,便逃不脱了。我只是个工具,知道的不一定比你更多。你若是有兴趣,我执行的六次任务,可慢慢说与你听。”她忽然对公蛎一笑,柔声道:“龙哥哥,我有点冷。”
公蛎站在她左侧,而衣柜和床却在她右侧的那端。公蛎想也不想,抬脚从她前面走过。
毕岸伸手去拉,已经晚了,她的脸贴在公蛎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幽静的湖水,深不见底,深情地凝望着公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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