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天然的灰白色山洞,不同于往日遇到的千魂格、八卦瓠等,并无可破的法眼,唯一的出路便是找到出口。但除了红水暗溪和坠落的入口,整个山洞竟如铜墙铁壁一般,没有一丝能够通往外面的缝隙。公蛎嘶嘶地发出蛇语,企图召唤附近的生物,却发现这些声音根本传不出去;趁着那人不备时化为原形,溜着石壁慢慢往上爬,一次甚至已经爬上顶端,却因为打磨过的石壁太过光滑而摔了下来,更不用说洞口还压着镜子一般光亮的沉重青石条。
摔了几次,公蛎彻底没了脾气。从早上至今,公蛎茶米未进,再经过刚才一场声嘶力竭的吼叫,只觉得饥肠辘辘,心慌无力。但那人只从得知冉虬献祭,先是又哭又笑,对着山洞自说自话,接着神情委顿,缩成一团,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犹如木雕石刻。
公蛎无法,只好盘腿坐下,慢慢平复心境,做了一阵吐纳。果然心慌症状减轻了许多,只是更加饥饿。
那人已经不再癫狂,而是痴痴呆呆,蔫头耷脑。他不招惹公蛎,公蛎自然也不搭理他,不过看到他的悲伤后,对他的戒备不知不觉降低了许多。
山洞里突然亮了些。公蛎还以为有人来了,连忙站了起来,仰头朝上看去。正在此时,只觉得身边一阵风刮过,接着听到那人骂道:“笨蛋,脱衣服,快点捞啊!”
公蛎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人的手兀地出现一个简陋的笊篱,朝着公蛎丢了过来,接着只见他光着膀子,斜着身子,拉得链子紧绷,白袍裹在一个草编的笊篱上,朝着红水探去。
暗溪的水不知何时涨了几寸,同时闪闪发光,犹如一条晶莹的玉带,在黑暗中流光溢彩,美丽异常。公蛎从未见过如此异象,不由惊得呆了。
那人下手极快,捞出一笊篱磷光点点的东西,飞一样抛在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之上,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嘴里还不忘骂道:“笨蛋,你想饿死自己呀?快点捞!用衣服裹住笊篱!”
公蛎这才发现,所谓的涨水,是一层厚厚的小蠕虫,形状介于虾米和萤火虫之间,半透明的身体发出点点红光,层层叠叠浮在水面上。
公蛎忙学着他的样子,脱去外衣将笊篱裹上,还未下水,只见光点尽数消失,暗溪恢复了原状,但水色清亮许多,没了刚才的浓稠感。
那人已经捞了好几笊篱,嫌弃地叹道:“蠢货啊蠢货!”
原来这红水经过千百年的流动,竟然生出一种冥虾来。冥虾平时沉于红水深处,只在每日亥时三刻浮上水面。而且冥虾无毒,营养丰富,最适合充饥使用。
公蛎见他情绪平复,便搭讪道:“这个东西,可以吃吗?”
那人十分无礼,呛声道:“不吃捞上来做什么?每日就这么一次机会,全然给你浪费了!”
公蛎不满起来,回呛道:“你既然知道冥虾浮上来时间有限得紧,怎不早提醒我?”
那人呸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要是搁以往的脾气,公蛎自然一句都不会吃亏,可是自从胖头死后,公蛎不知不觉沉稳了许多,当下自嘲道:“算了,两个出不去的人,还计较什么。”走到暗溪旁边,细心地观察水中的动静。
红水之中干干净净,不见一条生物,那些冥虾,仿佛不存在一般,连个残余的壳都没有留下。
而红水之中,别说活物,便是水草也不能生长,为何能生出这种发光的冥虾呢。公蛎百思不得其解。
那人忽然开口叫道:“喂喂!小掌柜!”
公蛎转过头去。那人招手道:“你过来,我看看。”
他发起疯来动作极快,手上力度又大,公蛎哪里敢靠近,只带着点戒备,远远站着,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愣了一愣,眨眼冥想了一阵,喃喃道:“我是谁?”
公蛎这下认定,他确实脑袋有些问题。
那人皱起眉头,双手在脑袋上乱抓,将头发揉得像个鸡窝,过了一阵,忽然跳起来叫道:“我想起来了!我叫方儒!”
他手舞足蹈,欣喜异常,先叫一声“方儒”,再自己回答“哎”!乐此不疲。
公蛎见他疯得厉害,懒得搭理,只管继续研究红水之中的冥虾。
那人疯了一阵,忽然安静了下来,窸窸窣窣来到一汪水面前,看着水里的影子呆呆发愣,偶尔低声嘟囔一句,全是些听不懂的疯言疯语。
出去无望,公蛎觉得很是无聊,看他依然对着水面发愣,忍不住开口道:“你认识冉老爷吗?”
那人眼珠骨碌碌地转,不知在想什么。公蛎懊悔地敲着自己额头,自言自语道:“明明知道不对劲,就不应该跟上来。真蠢!”
那人猛地抬起头来,双眼放光:“明明?”他张开双臂往公蛎身上扑来,不过有链子牵引着,只在离公蛎不远的地方挥舞手臂。
公蛎吓得后退了一步,道:“什么明明?”
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眼神明亮起来,同刚才的迷茫散漫大为不同:“明明,我是明明啊。”
公蛎简直不知说什么好,没好气道:“你不叫方儒吗?怎么又叫明明了?”
那人眼里的困惑一闪而过。公蛎讥讽道:“莫非你小名儿叫明明?”
谁知那人听了,兴高采烈地竖起了大拇指:“小掌柜你好聪明!我说我怎么想不明白呢!我叫方儒,小名明明。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公蛎又好气又好笑,道:“那我该叫你明明,还是叫方儒?”
他认真地想了想,道:“你还是叫我明明好了,听起来舒服。要不,”像个孩子一样眨着眼睛道:“你叫我拐子明吧。”
公蛎嗤之以鼻。
那人叹了一口气,恢复如常,道:“你叫我拐子明便好。以前白胖子老虬就这么叫我。唉,以前只要他叫我拐子明,我便暴跳如雷,可如今他不在了,我反倒喜欢上这个名字了。”
“拐子”在民间俚语中,有奸猾、古怪的意思,这人明明长得玉树临风,风姿神异,却被称为“拐子明”,两人关系自然非同一般。公蛎早想打听冉虬的事情了,忙往前走了几步,仍站在一个他够不到的地方,问道:“你同冉老爷是好朋友?”
拐子明笑了笑,眼神落寞:“好朋友算不上,只能算是冤家。我认识他时尚且年轻,他性格古怪,我行为乖张,两人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常常一见面就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然后他拿钱出来,我们俩一同去找好吃的,然后下次见面再打……两人相互看对方不顺眼,但一有事他第一个上来帮我……就是那种见了烦,不见了想……你说是好朋友,还是仇人?”
原来只要不问起他的名字,他还算是正常。
拐子明沉默了一阵,又苦笑道:“你不懂。”
公蛎忽然很想跟人说一说胖头的事儿,低声道:“我懂。有那么一个人,我从来不觉得他重要,随便吆喝他,不高兴便拿他撒气,赶他不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但不管我做什么,他永远无条件支持我……可是几天前,他出了意外……这时候我才觉得,他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
他抬起眼睛,像个迷路的孩子。拐子明却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这么说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不过你这个比较无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有什么趣味?还是我同老虬,打打闹闹才好玩。”
公蛎有些不服气,道:“胖头才好玩呢,我们一同去看野狗打架,他支持瘦弱的那只……”话一出口,公蛎觉得有些幼稚,忙打住不说。但见拐子明饶有兴趣,便继续道:“他非要支持瘦弱的那只,我自然支持强壮的那只,然后我便将他一个月的工钱全部给赢了过来……”
拐子明听得津津有味。公蛎索性一股脑地讲了很多关于自己和胖头的趣事,当年如何在码头卖大力丸,如何坑蒙拐骗,甚至把胖头那天发生意外的情形也讲了一遍。
拐子明或附和,或分析,或嘲笑,却未露出一丝同情之色。公蛎莫名觉得轻松,这么多天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公蛎的描述中,自然少不了毕岸的名字。拐子明听了之后,道:“你提到的毕岸,也很不错,是个可信赖的朋友。”
公蛎老老实实道:“不错自然是不错的,他救过我多次,对我也好,只是么……”
拐子明打断道:“只是你不怎么信任他。你怀疑他救助胖头不力,怀疑他对你好别有用心,但同时又肆无忌惮地挥霍他对你的包容。”
公蛎尴尬地道:“不是……正是。”
拐子明抚掌笑道:“这个也好玩,我要是有这么个朋友,我定然天天虐他。”
两人的关系不觉拉近了许多。拐子明已经全然没有刚才的疯癫,见解独到,言语犀利,倒是一个不错的谈伴。
公蛎不愿多提毕岸,岔开话题,道:“我当初同冉老爷认识,是在一个堂馆之中。”说着将同冉老爷有关的事情讲了一遍。
拐子明神态渐渐凝重,脸色阴沉得像要挤出水来。特别是听到冉老爷献祭之时,忽然一声怒喝,骂道:“这个愚蠢的白胖子!好好的献什么鬼祭!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妈的,同我的约定还没兑付,竟然死翘翘了!这老家伙白活了几百年,脑仁儿就这么一丁点儿,一点判断能力都没有!”骂得甚是粗俗,同他的形象极为不符。
公蛎不敢出声,等他脾气下去了些,这才低声下气道:“既然您是冉老爷的朋友,那这颗蛇婆牙,我就不留着了。您看用什么办法,把这玩意儿给取出来?”
拐子明的手臂倏然变长,抓住了公蛎的脖子,阴森森道:“他把性命托付给了你,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公蛎憋得脸儿通红,情急之下,身形一晃,从他手中滑脱出去。拐子明愣了一下,忽然惊声叫道:“果然!果然!”
刚才产生的亲近感顿时消失,公蛎再次躲得远远的,一脸戒备。
拐子明脸色阴晴不定,退回到缝隙前的石条上坐下,双手抱头,喟叹道:“唉,这个冉虬,原来……原来……”等再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和善了许多,招手道:“你过来。”
公蛎冷眼瞧着,一动不动。拐子明叹了一口气,道:“冉虬原本不该来洛阳的……我当日曾经自告奋勇帮忙,谁知却被关到了这个鬼地方。”
看来想让他取出蛇婆牙是不可能的了。公蛎道:“冉虬来洛阳,为的到底是什么?”当日冉虬献祭,情况紧急,公蛎至今也不明白,冉虬好端端的为何要自戕。
拐子明显出困惑之色,踌躇了一阵,道:“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公蛎急切道:“什么?”
拐子明道:“他在寻找一件法器,据说是其祖师爷的遗物,里面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公蛎有些失望,悻悻道:“这些我也知道。我还知道他的同门是攰氏,攰氏投靠巫教,还想要害冉虬和我呢。”
拐子明一愣,道:“攰氏是什么东西?”不等公蛎回答,沮丧道:“本来我打算同他一起寻找法器,顺便找到治疗乌血症的法子,没想到遇人不淑,意外被关在这里。”
公蛎冷淡地道:“我看你身手还不错,怎么会在这里?”
拐子明脸色一变,捶着大腿破口大骂:“该死的马夫!敢让老子再见到他,一定活劈了他!”不再理会公蛎,仰面躺在地上,手脚弹动,怒骂不止,骂了一阵,又放声大哭。
公蛎只好任由他疯去,自己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刚刚进入梦中,便被叫醒了。
拐子明已经恢复如常,吆喝道:“喂,小掌柜,你挺尸呢!”
公蛎看着他哭得红肿的眼,鄙夷道:“哭完了?”
拐子明乖乖答道:“哭完了。”
公蛎大喇喇盘腿一坐,道:“说,怎么回事?”
拐子明拉着脸,委委屈屈道:“马夫骗我,说这里有个巨大的秘密,我一下来,哗啦,被链子捆上了。”
公蛎见他说话颠三倒四,催促道:“你说话能不能抓住重点?”
拐子明愣了一愣,竟然附和道:“对,时间有限,我挑重要的讲。”他看着消瘦,但脱了衣服之后,身上满是一块一块的肌肉,体型袖长匀称,十分健美。公蛎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忙把衣服穿上。
拐子明冥想了一阵,慢吞吞道:“那天,哦,是六年前……我算算,是六年三个月二十二天,我跟着他一同回了洛阳……我正忙着拜谒亲友,对了,还见到了老虬,同他比画了一阵法术,自然是旗鼓相当,两个人都鼻青脸肿的,我还拍着胸脯说帮他找乌血症的破解之法。”
说了半天,这个“他”那个“他”,公蛎也不知道到底说的是谁,不耐烦道:“那个害人的人,叫什么名字?”
拐子明瞪大眼睛:“我刚才不说了吗?他叫马夫。”
公蛎道:“好,然后呢?”
拐子明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听话的小学生:“回到洛阳,我好多日没见过他……不过他常常外出游历,所以我也不以为意……一直过了大半年,有一天他神神秘秘地来找我,说已经找到治疗乌血症的法子,并且发现洛阳城下一个巨大的秘密,要带我来看一看。”
拐子明的思维越来越清晰,表述也更加准确:“那天已经很晚了,他做了一个稻草人赶着一辆纸扎马车,我同他蒙上了眼一同上了马车。马车行驶了很久,穿过闹市,因为那晚有风,街上有很多旗子猎猎作响,然后来到一个很僻静的地方。”
公蛎道:“就是这里?”
拐子明道:“不是,是个废弃的石台子,一面靠山,一面却是悬崖。天色很黑,他劝我说,我们两个都在腰上系上链子,免得出现意外不能照应。我最爱冒险,心里激动得什么似的,自然对他的话百依百顺……”他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
公蛎道:“他骗你扣上了这个链子,自己却走了,把你留在这里是不是?”
拐子明烦躁道:“我刚才说了,前面是一条悬崖,你知道我们这种人的视力都不会太差,走到悬崖边,他忽然说道,这里便是金蟾的嘴巴,跳下去拿到金蟾的唾液,便能治疗乌血症。”
公蛎激动起来:“金蟾阵?乌血症?”
拐子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金蟾阵?”
公蛎竭力平静,道:“你继续说。”
拐子明道:“我们俩很顺利进入金蟾口中,并来到这里。”他四处打量了一下,“金蟾的唾液,便是这些红水。”
公蛎失声道:“那就是说,我们现在在金蟾的嘴巴里?”
拐子明鄙夷道:“不然你以为是哪里?”
公蛎催促道:“然后呢?”
拐子明道:“然后?红水又不是日常用水,随你取用。我来的匆忙,除了这条不离身的蛟龙索,没有带任何法器。正束手无策,他说这个石缝有异常,让我过来看看。我瞧了一眼,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石缝,便转身想去继续琢磨红水,却发现原本系在他腰间的链子一端,被楔进了石头中了。”他抖搂着腰间的链子,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公蛎越发好奇:“他为何要这么做?”
拐子明的眼神又开始狂乱:“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等我发现链子一端楔入石缝,难以挣脱时,他已经远远跳开。”
公蛎道:“他早就做好准备,只等引诱你过来。”
拐子明的焦虑变成了忧伤:“我奋力挣脱,但这传说中的蛟龙索不知是什么做的,非铁非木,点不着斩不断,我用尽所学也无法挣开,便大声吆喝着要他帮忙。可他却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公蛎道:“你同马夫,平日里交情深吗?”
拐子明抽搭着道:“交情不深。”
公蛎嗤道:“那你哭得这么伤心?我还以为是你的朋友害你呢。”
拐子明辩解道:“我被囚在这里六年三个月二十二天,好不容易看到个人,我哭一哭怎么了?”
这人一会儿像个睿智长者,一会儿又像个天真孩童。公蛎哄他道:“好了,别哭了。你可曾得罪过他?”
拐子明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道:“我租用他的马车,每次给钱都足足的,哪里曾得罪过他?”说来说去,这个所谓的“马夫”还真是个马夫。
公蛎琢磨道:“你说他跟你一起回到洛阳……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拐子明瞠目道:“谁说的?我回到洛阳,因外出需要雇佣马车,他便推荐了他。”
公蛎听糊涂了:“到底谁跟你一起回洛阳?谁推荐的马夫?”
拐子明又开始挠头,神色惶惑:“他是……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
公蛎唯恐再问下去,他又犯了疯病,忙道:“我明白了,你同马夫不熟悉,是你的好朋友推荐给你的。谁知这马夫起了坏心,骗了你来这里。对不对?”
拐子明大喜,赞道:“小掌柜真聪明,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公蛎看他这个糊涂样子,已经怀疑他年轻时的智商了,听到这个夸赞并没有暗中窃喜,追问道:“然后呢?”
拐子明瞬间蔫了,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两年前,忽然洞口处来了很多稻草人。我以为马夫良心发现,叫了他来救我,谁知道稻草人却将洞口封上了。我听到他在上面念咒语驱动稻草人,便拼命地叫他,可是他却听不见。”
公蛎对于他口中人物随意变换的说话方式已经懒得指出,便顺着他的意思道:“你是说你的好朋友也来过此处?”
拐子明伤心地道:“是的啊。可是他不知道我在下面。”他非常伤心:“这个入口本来也不是时时开的,只能在特定时辰才会开一条缝隙。不知马夫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够控制金蟾入口的开合。这几年来,每年都有男人女人被丢进来,当然,他们别说沾到红水,基本上一进来,便被红水杀死了。”这下说的又成了马夫了。
——祭祀。原来祭祀无处不在。
——这个叫方儒的疯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人锁在金蟾阵中呢?而那个“马夫”,既然要害他,为何不杀了他,留下这么个活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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