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蛎的惊喜很快便被沮丧替代了。石门极为厚重,推不开,拉不动,砸不破,公蛎蛮力也使了,巧劲也用了,石门上连个白点都未留下,纹丝不动。
从昨晚折腾到现在,估计已将近七月十五午时。若巫教顺利启动金蟾阵,自己便只能活活闷死在这里了。
公蛎心有不甘,坐下调整了一会儿内息,拿起火把重新去到石门处。
石门被浅浅的纵横纹路分割成无数的小方格,上面刻着一些残缺不全的花纹,排列得更是杂乱无章,没有一块上的图案能与另一块相连,像是有人无聊,一小格一小格地乱涂乱画,再胡乱拼上一般。
公蛎企图从旁边找机关。按照公蛎在码头听的说书情节,这时候门旁边就应该有块石头能够松动,或者有个暗藏的机关,扭动之下,门便打开了。
但任公蛎如何敲击、拍打,周围都是实心的,并无异常响动。
公蛎垂头丧气,几乎无可奈何,正在徒劳地敲击地面,忽听明崇俨呻吟了一声。
公蛎大喜,忙跑去将他扶起来。明崇俨咳了好久,呕出一大摊鲜血来,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睁眼看到公蛎,微微笑道:“原来是你。”
公蛎一眼瞥见,他吐出的血中竟然有密密麻麻的虫子蠕动,顿时大惊,却不敢多说一句,忙将他扶到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问道:“您怎么会一个人倒在这里?圆因法师和王进呢?”
从昨晚进来至今,众人屡遭埋伏,唯独不闻明崇俨一组消息,公蛎心底曾一度怀疑,明崇俨劝别人牺牲,自己却偷偷溜走了,但如今看他这样,心中疑虑顿时打消。
明崇俨太过虚弱,只简单说了几句。原来他们一进入阵中,三人便走散了。明崇俨被荡离之术困在一个山洞之中,遭到白茅的疯狂攻击,好不容易突破荡离,又遭遇四个石人围攻;破了石人的驱附之术,却迷了方位,只能在各石洞之间摸索。中间不知触到什么不该触摸的东西,莫名其妙腹痛难忍,刚找到这个山洞便晕倒了。
公蛎惊慌地瞟了一眼他呕出的血迹,又忙将眼睛移开。
明崇俨平静地道:“是虫噬术吧?”接着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原本已经结痂的胸前伤口有开始渗出血来。
公蛎耷拉着脑袋。当年玲珑所修,便是虫噬术,可让人中蛊毒于无形,若不能及时化解,虫子将在人身体内大量繁殖,直至五脏六腑都吞噬干净。
明崇俨道:“唉,都怪我连累你们。我低估了巫教的实力了。”他闭目养了一会子神,忽然睁开眼睛,殷切地看着公蛎,道:“我可能不行啦。”他伸出手臂。
皮肤之下,已经能看到虫子在蠕动。
公蛎忍不住浑身发痒,冲动之下拿出小匕首叫道:“忍住了!”对准虫子蠕动的皮肤位置一刺,挑出一条红色长满毛刺的小虫子来,摔在地上一脚踩死。
血涌了出来,只见明崇俨手臂皮肤开始急速跳动,仿佛下面有无数只虫子循味而来。
明崇俨用手按住伤口,摇头道:“不用了,这些虫子长得太快。挑出几只无济于事,血腥味反而会吸引他们。”
他的道行,自然比公蛎好得多,若是这种办法有效,自然不等公蛎动手。
公蛎愣愣看着,道:“不,不会的,等我们破了巫教,杀了下蛊的禁婆,虫噬便能解了。”
世上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看着一个个朋友死在自己面前,虽然他同明崇俨不过几面之交。
明崇俨明明不相信,却微微笑着应道:“好。”
如此重伤之下,他的笑容依然温暖和煦。公蛎想起乐观的矮胖子,严谨的老铁匠,心中又喜又愧,喜的是能交往他们一帮朋友,愧的是自己原来一直是个井底之蛙,不说法术,单论人品胸襟,便不知比他们差了多远。
明崇俨转向石门,道:“这里应该是通往祭坛的通道。”
公蛎沮丧道:“石门厚重,打不开。”
明崇俨道:“扶我看看。”
公蛎将刚才的打、砸、敲、顶重新演示了一遍。明崇俨一言不发,将那些花纹从上摸到下,并蹲下细看。
公蛎这才留意到,石门最下面一块,是空白的,并无花纹,而且比其他地方稍低,好像做门的时候少镶嵌了一块。
明崇俨忽然伸手,将上面一格往空格子位置一推。
公蛎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忙出手帮忙。
上面一格在公蛎的用力搬动之下,填在空格位置。
明崇俨压着涌上来的咳意,道:“玩过华容道么?”
公蛎老老实实道:“只看别人玩过。”“华容道”原是荆州地名,民间一提起华容道,自然会想起赤壁大战后曹操战败溃逃华容道被关羽所放的故事,不过后来演变成为一款益智棋局。“华容道”棋盘上共摆有十个大小不一样的棋子,分别代表曹操、张飞、赵云、马超、黄忠和关羽,并有四个士卒。棋盘下方仅有两个小方格空着,玩法就是通过这两个空格移动棋子,用最少的步数把曹操移出华容道。
公蛎当日带着胖头混码头时,闲来无事看他人玩过,但公蛎自己心浮气躁,一盏茶功夫没完成便烦了,所以从来不曾赢过。
明崇俨道:“这个石门,应该同华容道玩法原理相同,不过是在这一堆乱糟糟的图案中,找到对应的拼起来,或许门便打开了。”
公蛎跃跃欲试,在明崇俨的指挥下,将小方格一点点一动。
竟然将所有的方格全部移了位置,有的还要反复更换、调整,累得公蛎手腕酸软,终于拼出一个令人意外的图案来:一个环状的螭龙,龙须飘舞,锦鳞微张,威风凛凛,同公蛎身上佩戴的避水珏一模一样。
但石门并未如想象中的那样轰隆隆开启,依然固若金汤。
公蛎用力按那个图案,失望道:“按不动,怎么办?”
明崇俨艰难道:“要找到同图案一样的玉珏才行……”一句话未完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喷出一口鲜血,双眼一翻倒了下去。公蛎大惊,连忙将他抱起放在一旁。
明崇俨重新陷入昏迷,只有出气不见进气,情况越来越严重。
情况紧急,再耽误下去,明崇俨只怕性命堪忧。
公蛎急得团团转,又过来研究石门。
拿出避水珏细细比对,公蛎发现,两者的确一模一样,只是一个阴刻一个阳刻。
公蛎摩挲了良久,心一横将螭吻珮放在图案之上。
避水珏和图案一接触,两者便扣在了一起,连细小的鳞纹都完全吻合,任公蛎如何用力,却无法再拿下来。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离了避水珏,过会儿再碰上红水,也不知还能否游动自如。
公蛎无可奈何,只好回明崇俨身边坐着,无助地看着他越来越虚弱。
过了半盏茶工夫,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沙石摩擦声,十分刺耳。接着山洞开始微微摇动,石门之上碎石沙土滚落,扬尘四起。
公蛎抱着脑袋冲过去,冒着被碎石击中的危险,企图再次尝试把避水珏给抠下来,哪知刚一触到,只听嘎吱嘎吱一声闷响,石门缓缓地开了!
避水珏,竟然是通向祭坛的钥匙。
公蛎大喜,一边朝石门内张望,一边叫道:“明道长,找到祭坛了!”话音未落,山洞急剧颤抖起来,“哗啦啦”坍塌下一堆巨石。
石堆刚好将明崇俨砸在了下面。
公蛎脑袋一下子懵了,疯了一样扑上去将石头一块块搬开,但未搬几块,便看到有血弯弯曲曲地流出来,像一条条红色的小蛇,接着连成一片,在地面上蔓延。
公蛎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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