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自顾自地爬上盛遥的病床,伸出小肉爪拍着盛遥的头,一本正经且无限严肃地说:“%*#……#¥!”
姜湖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苏哥的妻子,胡敏,于是他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嫂子好。”
小家伙接过来,趾高气扬地说:“这还差不多,那我就原谅你啦!”
警察同志这活儿不好干,究其原因之一,就是广大违法犯罪分子们实在太敬业,不管晴天雨天还是法定节假日,随时想犯事随时犯,端是个没日没夜。
“说屁,你告诉他,催什么催?再催老子撂挑子,让他自己查去!”
姜湖带着花走进病房的时候,就看见了来探望盛遥的苏君子一家三口。
苏君子的妻子是个美好的女人,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有阳光融化在脸上,让人觉得暖洋洋的,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一屋子大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姑娘,盛遥轻轻地拉下她的小手:“小仙女,你给我施了什么魔法呀?”
姜湖把花束插到盛遥的床头,盛遥深深地吸了口花香,陶醉地叹息:“嗯,香水百合,递给你这束花的姑娘一定是个水灵又清爽的美人。”
姜湖的表情越来越迷茫,突然被点名,他只好有些局促地抓了一把头发:“不您别管我,我就是有几个地方没听懂。”
“哦,那你一定是世界上最最可爱的小巫婆。”
小值班员如蒙大赦,脚不沾地地走了,安怡宁一回头,见莫局正瞪着她,莫局从小看着她长大,爷俩个没大没小惯了,她莫名其妙反问:“干嘛?”
天塌下来,现在有沈夜熙顶着,反正所有精英都在他手下,砸不死他们。
莫局听了,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衣冠禽兽。”
女孩回头看见他,眼睛一亮:“姜叔叔!”
“那、那个,书、书记又打电话来了,找您,他说……”
姜湖在旁边非常有眼力见儿地接过苏苒,把她往天上抛了一下又接住,小姑娘“咯咯”地笑着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话。
重案组平时加班加点也就算了,周末还得接到沈大队长的追命连环Call,就实在有点悲剧了。出去和情人约会的得回来,好不容易在家宅一天睡个懒觉的人得回来,和妻女共享天伦之乐的得回来,连在医院探望病人的编外人员也得乖乖滚回来。
病房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的头发上,显得深栗色的头发似乎更柔软了一些,盛遥觉得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就很治愈了,他刚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姜湖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短信进来,沈夜熙言简意赅地只有三个字:“看电视。”
上帝说,要有光——从此光明与黑暗泾渭分明。
盛遥觉得自己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他们已经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开了,莫局双手抱在胸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沦为一个打酱油的。
莫局顶着一张乌黑油亮的晚娘脸,亲自出席紧急会议,拍桌子嚷嚷:“都给我化抑郁为力量,多干活少废话,赶紧把那四处扔炸弹的给我逮回来,要不然下个周末下下个周末下下下个周末还得加班,加死你们!”
“造成某种社会恐慌又是为什么?政治目的?如果是那样,为什么没有一个组织跳出来表明政治立场?”杨曼以前在拆弹组工作过,相比其他人更有经验,她说着,转头问安怡宁,“在没有抓住嫌犯以前,我们的安全工作能做到什么程度?”
“首先,在公交车上安放炸弹,是一种非常高调的行为,如果嫌疑人不是为了造成车上的人员伤亡,而只是为了造成某种恐慌呢?”
盛遥大笑:“君子,你积点德好不好,居然拿小女士的体重开玩笑。”
苏君子顺着他的话音问:“如果犯人只是练手,他不怕打草惊蛇么?”
姜湖:“那个……什么羊什么的?还有那个……防什么未然?”
安怡宁翻了个白眼:“我跟老爸耳濡目染的呗。”
苏君子指了指女人:“这是你嫂子,敏敏,这位就是姜医生,上回去过局里以后,你家丫头整天挂在嘴边的那位。”
“你的意思是?”
莫局问:“你从哪学会这套的?”
“嗯,对,我坐公交过来的,车里有点挤,有个人香水瓶子打碎了。”姜湖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继续打击他,“至于打碎香水瓶子的,也不是个姑娘,上了点年纪,我忘了怎么称呼,就和……就和上回来局里找杨姐的杨姐妈妈差不多吧?”
说着,他从怀里的一大束花里抽出一支百合来,递给小姑娘:“苏苒小美女,我用这个道歉行不行?”
“局、局长……”门口一个小值班员小心翼翼地看看这一屋子人,战战兢兢地敲了门。
她妈妈笑起来:“小苒,快别那么没礼貌。”
安怡宁双手一摊:“公交车不像地铁,线路太多,站点太多,车次也太多,人流密集的地方,无法建立像地铁那样的监控。况且犯人放的这种炸弹体积非常小,随便塞袋里就能夹带上去,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就只能加紧巡逻,警告广大市民出行安全,不可能真的一个一个地去搜每个乘客的身。”
“你还好吗?”姜湖问。
苏苒被戳到了痛处,哼一声扭过头去,小声:“爸爸真讨厌。”
“我是小巫婆。”
莫局认为她说得对,不过他毕竟身为局长,不能助长手底下人这样目无尊长、随口耍流氓的习性,于是他义正言辞地干咳一声说:“确实,这个情况我已经和市领导反映了,不过有些领导同志依然认为,虽然炸弹威力确实不大,但是影响极坏,非常破坏社会的稳定团结,容易影响社会秩序,造成民众恐慌。再者,凡事要防患于未然,我们不能真出了大事再想着要亡羊补牢……姜医生,怎么了?”
然而如果只有一种东西能渗入到那漫无边界的夹缝里,沟彼此的话,那么我希望,它是爱。
“第一辆是从火车站到植物园的公交六路,第二辆是从玉水公园到市外平城县的公交九十七路。”安怡宁在桌子上铺开一大张公交线路图,在上面用签字笔画了三个黑圈,“六路和九十七路共同经过的车站我都标出来了,就是御门、银桥和咸阳路口东。”
“没事儿,本来那疯姑娘就没戳到什么要紧的地方。”盛遥笑了笑,“我听说手术那天晚上,你和沈头儿在医院陪了我一宿?”
“嗯,沈头儿跟我谈了很多。”姜湖说儿化音的时候,舌头还有点僵硬,于是又说了一遍,“是头……儿,唉,算了,我老也说不好。”
苏君子拍拍手:“苒苒快下来,小胖妹,你都二十多斤了,别压在你盛遥叔叔身上。”
沈夜熙一推门,发现自己面对的一堆头顶冒着怨气的脑袋,整个办公室气氛幽怨如同黑压压的蘑菇园,他顿时大声疾呼:“我也是被临时叫回来加班的,麻烦你们别冲我发射怨念光波好吗?我冤不冤,跟谁说理去啊?”
说完,他轻咳了一声,正色地敲敲桌子:“市委领导现在最担心的问题你们也明白,就是投弹者的犯罪事实有没有可能进一步升级,有没有可能靠上恐怖袭击?真要是那样,这不是咱们一个市局能管的事。”
姜湖突然问:“两辆发生爆炸事件的公交车有什么关系么?”
幼儿园放假的时候,苏君子把她带到过单位一次,小家伙一直对和她玩得很好的这个姜湖叔叔念念不忘。姜湖半蹲下来,接住向他扑过来的小姑娘。小家伙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衣服,抱怨说:“你上次答应过到我家找我玩的,我准备了好多故事书,可是你很久都没来!”
“可是……”值班员同志要哭了,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跟领导说话。
盛遥病房里就有电视,两人立刻打开电视,所有频道下面都在滚动一条新闻:“本市今日上午十时,公交九十七路发生爆炸,四人受伤,包括一名儿童,所幸无人死亡,爆炸原因有关部门正在调查中。据悉,这已经是本市两天以来发生的第二起爆炸案,警方人员透露,两起爆炸案的起因可能是同一种炸弹……”
“叫人把重点放在这三个车站上,另外把爆炸发生地点也标出来,”沈夜熙说,“受害人呢?”
莫局尽量和颜悦色地问:“哪没听懂?”
安怡宁忙打圆场:“你就告诉领导,就说局长现在正在紧急调集人员研究这个问题,亲自组织现场取证去了,现在不在,一有结果立刻会向市领导报告的。”
苏家人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姜湖拉了一把椅子,在盛遥病床边上坐下。
然后她点点头,一本正经:“好了!”
莫局顿时一脸菜色,蛮力一拍桌子:“笑什么笑,都给我严肃点!”
姜湖道歉:“可真是对不起。”
莫局眯着眼睛回过头去——一瞬间姜湖明白了他头天看的一本闲书里的形容词,“目光如电”。
他往椅子背上靠了靠,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轻巧地站起身来,开门走了。门口正好经过一个值班警察,对方张张口,刚要打招呼,被莫局竖在嘴唇前边的食指打住了,值班警察同志有幸目睹了他们局长同志心情很好地拎着外套……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摸鱼走人了的实况转播。
每天追在各种犯罪分子屁股后面跑,脑力体力全不能缺,见天儿地被捅一刀那是正常现象,行业高危就算了,工资还就那么回事儿,网上流传的那句“操着卖白粉的心,拿着卖白菜的钱”,完全就是给他们量身定做的,对象都不好找,重案组盛产俊男美女,全都砸在莫局手里,就差自产自销了。
苏苒没听明白,想了想,决定屈从于病号,于是大义凛然地点点头。
可是赶上汽车爆炸案这种烂事,谁也没办法,这种案子涉及公共安全,相当的敏感,连市委书记都特意打了电话过来,三令五申一定要尽快破案。
苏苒小大人似的拉拉姜湖的衣服:“姜叔叔,你别说了,你看盛遥叔叔都快迷失人生目标了。”
盛遥抬起头对她笑了:“嫂子快别这么说,君子当时那个情况,换谁都会那么做的,再说我又没什么大事,放点血还省的营养过剩呢,是不是苒苒小宝贝?”
众人集体低头,做默哀状。
众人笑起来。
她的声音可真好听,姜湖想,果然有些人天生就带着能治愈别人的特性。
杨曼没睡醒,头天晚上不知去哪鬼混去了,脸上挂着硕大的黑眼圈,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莫局,领导们唯恐天下不乱吧?他们见过炸弹没见过炸弹?当恐怖分子是吃闲饭的?好不容易公交车上混上两颗炸弹,一只耗子没炸死?我跟你实话说,往公交车里接窗户扔个二踢脚没准都比这个后果严重。”
的确,以市里公交车那种能把人挤成相片的现状,炸弹只造成了几个人的不致命轻伤,想来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威力,与其说是袭击,其实还不如说是恶作剧。
胡敏目光柔和地看着孩子和俊美的男子:“盛遥,真的,我们这次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是你……”
手下人不会看人脸色,沈夜熙只好出面救场:“行了,无论是不是恐怖分子,城市公交车上发现炸弹都是非常危险的,谁也不知道犯人前两次是不是只是练手,现在是没什么严重后果,万一他下回来真的怎么办?”
姜湖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没有,长得比较年轻,也挺老的了。”
盛遥一脸感动,抱起苏苒:“很灵哟,真的,太神奇了,我现在一点都不疼了,小苒苒,你是传说中的小天使吗?”
姜湖想了想:“哦,不,卖花的是个上了点年纪的大爷。”
苏苒说:“爸爸说,你是在抓坏人的时候为了保护爸爸才受伤的,我昨天晚上偷偷问了南瓜婆婆,她教给我一个咒语,说念了以后,你就不会疼了。盛遥叔叔,你还疼不疼?南瓜婆婆的咒语管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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