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很棒,艾碧,”德宾愉快地说。
“照起相不坏,”她同意道。他们都在欣赏起居室内的圣诞树。餐桌已经布置妥当,供圣诞自助餐之用。
“明天早上一定有不少记者来,”她说。“打听一下大教堂的仪式是在什么时间,我应该到那儿露个面。”
她没打算要让任何人安宁片刻。自从总统说:“我会宣怖‘她’,”艾碧就陷于持续的紧张中。
“我是条件比较好的候选人,”她说过十来遍。“克蕾是来自自己的家乡,那不是件好事。要是我们没牵涉到那个该死的节目就好了。”
“它能对你有帮助,”他安慰她,虽然在内心中他跟艾碧一样担心。
“德宾,要是我在一个候选人很多的地方竞选公职,这个节目可能有帮助。不过我不相信总统会看了那个该死的东西之后,就跳起来说:‘我就选她。’可是在他宣布决定之前,一定会等着瞧有没有负面的反应。”
他知道她的说法正确。“别担心。不管怎么说,你不可能再抽身,这个节目已经排定了。”
她仔细选择过圣诞的宾客,其中有两名参议员,三名众议员,一位大法官,还有潘鲁德。“我真希望金森穆没到加州去,”她说。
六点钟左右,一切都准备就绪。艾碧还有一只鹅在烤箱里,准备第二天以冷盘的方式端出来,此刻屋内弥漫着浓郁的香气。这使德宾忆起在读中学时,钻进桑家厨房的情景。那间厨房总是充满各种美食烧烤的香气。傅芳兰实在是位很了不起的厨子,你不得不承认!
“哦,我看我该上路了,艾碧。”
“很重要的约会,德宾?”
“不算太重要,”卖汉堡的女招待已开始令他厌烦,到最后必然会完全厌烦。
“明天早上再见,早点来接我。”
“好的,参议员。希望你睡得好,明天一定要看起来最漂亮才行。”
德宾留艾碧继续调整圣诞树上的装饰物,把它们挂得更直一些。他随即回到自己的公寓,沐浴之后换上一条裤子,挑了一件运动装上衣。那个卖汉堡的女孩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今天晚上她不打算做饭。他要带她出去换换口味,然后回她公寓住一宿。
德宾不喜欢把钱耗在食物上——尤其不在马儿这么有意思的时候。他系上一条墨绿色的针织领带,正对镜打量自己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是艾碧打来的。
“快出去替我弄一份‘国家镜报’,”她发出命令。
“镜报?”
“你听到了吗,快出去弄回来。飞立刚打电话来,苹果叉小姐和她漂亮母亲都在头版上。是谁挖到那张照片?是谁?”
德宾紧捏住话筒。崔白霞曾经到过苹果叉的报社,桑杰明也打过电话给她。“参议员,要是有人想暗中算计你,我会把他们剁成绞肉。”
白霞在三点半左右回到家,正想睡一个钟头的午觉。像往常一样,前一天晚上为了挂画站立过久,而且爬上爬下,结果她的腿再度遭殃。从理其蒙开车回来的路上,那股疼痛一直持续不断。可是她才一进门就听到电话铃响。打来的是柴莉莉。
“我真高兴逮住你,白霞。我一直为你看守门户。你今晚有空吗?”
“事实上……”由于猝不及防,白霞一时想不出合理的藉口。你没法轻易唬住灵媒,她心想。莉莉打断她的话。“别只会说忙。大使邀了一些人到他家吃圣诞夜大餐,我打电话告诉他我很想带你去。不管怎么样,你现在也是他的邻居。他非常高兴要你过去。”
这位八十来岁的退休大使可能是华盛顿最知名的资深政治家。世界政治领袖很少有来到华盛顿而不去拜访他的。
“我很高兴去,”白霞亲切地说。“谢谢你想到我。”
白霞挂断电话就回楼上的卧房。大使的客人一定都很讲究穿着。她决定穿着一套黑天鹅绒外出服,袖口镶着黑貂皮。
她还有时间到澡盆里泡一刻钟,然后睡会午觉。
在她躺在浴缸里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墙角的灰棕色壁纸有些剥落,底下透出一点蓝色。她伸出手去,把上层的壁纸撕开一大片。
这正是她记得的——可爱的紫蓝色。而且床上铺着象牙色的缎子被单,她心想,我们的地板上铺着蓝色地毯。
她把身子擦乾,穿上一件绒布长衫。卧室里比较凉,已经充满傍晚的阴影。
为了小心起见,在她睡前先把闹钟拨到四点半。
愤怒的声音……覆盖在他头上的毛毯……很大的闹声……另一个很大的闹声……她赤脚静悄悄地走下楼梯……
持续不断的铃声终于把她吵醒。她揉一揉前额,希望能忆起幻影一般的梦境。难道壁纸触发了脑海中某些东西?唉,上帝,要是她没拨闹钟就好了。
不过它已经愈来愈接近,她心想。事实真相每回都逼近一些……
她缓慢起床,走到化妆间的缤纷世界去。她的脸显得疲惫苍白。一阵吱吱声由走廊传来,使她霍地扭过头观望,手也捂在胸口上。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房子老旧而已。
五点钟时,柴莉莉揿响门铃。她站在门口,银白头发和玫瑰色的双颊,看起来真像个精灵,她穿着一件秋雾牌的貂皮大衣,宽大的领子上别着一朵圣诞红,看起来很有节庆的气氛。
“我们有时间喝一杯雪利酒吗?”白霞问。
“没问题。”莉莉望着门廊中细长的大理石桌子,和相配的大理石框镜子。“我向来喜欢这些家具,真高兴见到它们回到原位。”
“你都知道。”白霞明白地说。“那天晚上我就这么想了。”
她取一瓶雪利和一碟饼干,放在吧枱旁的桌上。莉莉在起居室的门口停住脚步。“嗯,”她说,“你做得非常好。当然啦,时间已经那么久了,不过我记得它就是这个样子。那张上好的地毯,那张沙发,还有那些画,”她喃喃地说。“难怪我觉得困扰,白霞,你确定这样做聪明吗?”
她们坐下来,白霞斟上雪利酒。“我不知道它聪不聪明,可是我确实知道它很必要。”
“你都记得多少?”
“片片段段,可是都连贯不起来。”
“我以前常常打电话到医院问起你的情况。那时候你昏迷了好几个月。后来你就出院,据我们的了解,就算你能醒过来,脑子也已经受到永久性伤害。后来你的死讯就被传出来。”
“伦妮……我母亲的妹妹和她丈夫领养了我,我外婆不想让这个事件永远缠着我……或者缠着他们。”
“那为什么连名字也改了呢?”
“我猜叫凯莉是我父亲的意思,因白霞原本是我外婆的名字。他们显然认为既然姓都改了,干脆把名字也改掉,就更不会引起别人疑心。”
“所以艾凯莉就变成崔白霞。你希望在这里找到什么?”莉莉啜一口雪利又把杯子放下。
白霞不安地站起来,走到钢琴前面。像是一种反射动作,她朝琴键伸出手去,可是又立刻抽回来。
莉莉一直注规着她。
“你弹琴吗?”
“只弹着玩玩。”
“你母亲经常弹琴,你一定知道。”
“嗯,伦妮曾经跟我提起过她。你知道吗,本来我只想了解这里发告过什么事,后来才弄明白,自从我记得事情,就一直恨我父亲,恨他这样伤害我,恨他夺走我母亲。我猜自己希望找到一些线索,显示出他有病,精神崩溃——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可是现在呢,我开始记起一些小事情,觉得事情真相绝不止这些。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
她朝发现尸体的那块地方指一指。“……如果所有这些事没发生过。我必须把小时候的我跟现在的我连接起来,不然总觉得有部份自我丧失在那儿。我有很多先入之见,认为我母亲是天使,父亲是恶魔。伦妮暗示说我父亲毁了我母亲的音乐前程。后来连她的命都毁了。可是他这边呢?她嫁给一个从政的人,却拒绝分享他的生活,这公平吗?在他们之间的纠纷中,我是不是担任一种催化剂的角色呢?伦妮有次告诉我,这栋房子实在太小,每当我母亲想练琴的时候,我就会醒过来大哭。”
“催化剂,”莉莉道。“我害怕你正是扮演这种角色,白霞。你使很多本来最好不要碰的东西活动起来。”她打量白霞。“看样子你受伤复元的情形非常好。”
“这花了很长的时间。当我最后终于苏醒过来,一切的事情我都必须重新学习。我不会讲话,我也不知道叉子怎么用,在七岁以前我腿上一直撑着夹板。”
莉莉忽然觉得身上非常温暖,片刻前她还觉得有点凉。她不想去追究这种变化的原因,只知道这个房间里的悲剧景象还没完全了结。她站起身来。“我们最好不要让大使苦等。”她轻快地说。
由白霞的面孔中,她可以看出颧骨和敏感的嘴唇属于瑞娜,分得很开的双眼和赭色头发则属于狄恩。
“好啦,莉莉,你打量我已经够久了。”白霞道。“他们两个我比较像谁?”
“都像,”莉莉诚实地说,“不过我认你还是比较像父亲。”
“上帝,请不要在每一方面都像他。”白霞想挤出个笑容却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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