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谷先生如果看到奈津子也来了,一定也会大吃一惊的吧。”我得意洋洋地大声说,“我故意没有告诉他,奈津子也会同行。”
距离冈山县越来越近,我就满心雀跃。
虽然说是为工作,不过,能够和塔马双太郎以及糸岛奈津子一起旅行,总像是去观光一样。我已经跟奈津子约好,明天带她去逛一逛,市内的竹久梦二美术馆。
“他会到车站来接我们吧,那么,今天就能看到写乐的作品了。”
塔马双太郎把书本放回到了提包里。似乎是一本介绍美国广告史的书,他的阅读范围实在够广。不过多亏他埋头读书,我才得以和糸岛奈津子聊了个痛快。
“不过啊……”塔马双太郎笑着挖苦我说,“你也真是有精神,四、五天前不是刚来过吗?我才不愿意来回往冈山跑。”
“乘坐新干线只要五个小时而已,当编辑的才不会,因为这点路就抱怨。”
“哎呀,奈津子小姐也来了。”
岛谷先是表示欢迎,接着就对塔马双太郎深鞠一躬。自从那起事件之后,他和塔马虽有电话往来,实际见面,这还是第一次。看他的表情有些紧张。
“那时候给您添麻烦了。”
“你是不是胖了一些?”塔马双太郎随和地,跟岛谷打起招呼,“看你这么有精神,我也就放心了。我时常和奈津子聊起你呢。”
糸岛奈津子也怀念地点了点头。
“先去喝个茶吗?”
“不必,先把正事儿给办了吧。”塔马双太郎一脸肃然,认真地说,“就有再多的话,可以晚上慢慢聊。”
出租车穿过架设在市中心——旭川上的新鹤见大桥,向原尾岛方向驶去。目的地距离市区相当远,按照岛谷的说明,那里是冈山市的高级住宅区。一路上都是围着黑板壁的老房子,听说内田百闲就出生在这附近。
“这是一家老店吗?”奈津子好奇地问道。虽说是高级住宅区,这种地方很少会有客人往来吧。
“他没有开店,只是持有古美术商的执照而已。”岛谷摇头晃脑地笑着说,“也是因为本身鉴别能力不错,所以越发喜欢。那家伙的本职工作是园林业。”
“为什么选那种人做窗口?”
“他跟那位姨太太是老交情了,而且,如果选择正式的美术商,恐怕东京会听到风声……”
“是担心消息外传啊,原来如此。”塔马双太郎也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出租车就停在了一栋豪宅前面,宽阔的庭院确实符合他园林业的身份,看起来能有三百坪。就算这里是冈山,光这块地皮无疑就值好几亿了。巨大的屋顶上,甚至还放着威严的兽头瓦。
“看来随便就值五千万啊。”塔马双太郎一边下车一边嘀咕道。
在说明来意之后,主人在会客室里等着我们。那是一个眼光锐利的小个子。墙上挂着前总理大臣的签名版。
主人不等我们介绍完,就傲慢地问岛谷:“你们只看歌麿和写乐就行了?”
“是的,因为塔马先生是有名的歌麿硏究者。”
塔马双太郎连忙恭敬地行了礼,我们也跟着低下了头。
“不准拍照,万一被泷泽宽二郎先生的遗族知道,那就成了我的责任。”
主人瞪着我的相机。原来如此,岛谷带上塔马双太郎过来,似乎让他很是不快。
“我们并不会往外说,只是听说有几幅不寻常的东洲斋写乐的画,很感兴趣而已。”岛谷满脸赔笑着说。
“你知道山崎先生吧?”
“自然,他是一位优秀的研究者。”
“他跟现在这些做学问的可不一样。”主人很倨傲地冷笑着说,“你们或许是靠调查书籍资料,过去的人全靠眼力看东西。山崎先生是有真本领。”
“我们也这么认为。”
这态度反正叫人火大,简直把塔马双太郎给看扁了。
“是吗?……那就给你们看一看吧。”
主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把三幅据称是东洲斋写乐的作品放到桌上。这些画同样用和纸包裹着,上面是熟悉的山崎记录。
——东洲斋写乐手绘。珍品中之珍品,十二幅套图其一,标题不明。
——前接《歌枕》,后续《愿之绪》之杰作。宽政八年前后,或为茑屋版。
桐居庵——
塔马双太郎看得瞠目结舌。
另外两幅也是相似的内容,似乎出自同一组套图。
我的额头也滴着冷汗,再怎么外行,至于塔马双太郎为什么惊愕,这个我还是懂的。
《歌枕》和《愿之绪》都是喜多川歌麿的秘画代表作,也就是说……山崎认为,东洲斋写乐的真实身份就是喜多川歌麿。
“不可能……对吧?”我看向塔马双太郎的侧脸。
塔马双太郎无言地铺开了作品。
糸岛奈津子微微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然而,现在并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
画面上是压倒性的生动描绘,半老徐娘被压在倾倒的墓碑上,耳边甚至还传来了她的娇喘声。女人正被看似伙计的年轻男子性侵犯,看来两人是来为男主人扫墓的。画面右端,刚献上的花儿,正在随风摇动着。女人虽然是在抵抗,右脚却紧紧地缠着青年的腰,白袜子的指尖正欢喜地朝内扣着。淌出的血糊糊的经水,慢慢地滴到了墓碑上,青年半蹲着侵犯着女人,大阳具朝女人两腿间直插着,喷射着精液。
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刷地看了一眼糸岛奈津子,她正盯着地板强忍着。我咕咚地咽了一口唾沫,突然害臊起来。
至于塔马双太郎呢——他正认真地看着画。
又看了一会儿,塔马双太郎砖头问我:“注意到木板上的文字了吗?”
过度的惊愕,让他的眼中带上了怀疑。
“木板?没有看到。”
“那你看什么去了。”
塔马双太郎苦笑着指向画面。
墓碑旁边,正立着崭新的木板,上面写着文字,是古怪的变体假名,不过,好歹也能够读出来。
“Syarakusee ga kocchijya mudamara”我念道,“畜生,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或许是坟墓里的男主人,借木板表达被带绿帽的愤怒吧……mudamara一词在江户时代是指肾虚,也就是勃起障碍。人都死了,确实是‘mudamara’没错啊。”塔马双太郎一脸讥讽地冷笑着说,“另外,喜多川歌麿在画秘画时,使用的暗藏署名,就是‘mudamara’,因为它的发音和‘歌麿’近似,才被他用作戏谑吧。”
“‘mudamara’竟然是喜多川歌麿的暗藏署名吗?”我大惊失色地尖叫起来,“这么说起来……”
“没错,就等于主动站出来说,秘画世界的东洲斋写乐就是喜多川歌麿。”
塔马双太郎不紧不慢地笑着说,我心里却如擂鼓一般。
“畜生,别开玩笑了!……”我发疯一般叫唤道,“如果是真的,岂不成了特大发现。”
“没错吧?……这种事就算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换了谁都不会信。”
“塔马先生,你怎么看,写乐有可能就是歌麿吗?”
“有,而且大有可能。”塔马双太郎笑着点头说,“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我其实也这么认为。”
我的膝盖抖个不停。不会错了,下个月的《美术现代》杂志上,将有轰动性的话题了。东洲斋写乐的真实身份,终于要被塔马双太郎给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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