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我们就开始吧。”
电视屏幕上理查德·奥尔迪斯博士的影像似乎晃歪了一点,然后又自己调正了。九张脸凝望着他,等着这位教授开始讲课。他们猜测着他会不会高诉大家他十二年前曾做过的事。那两起凶案(一把斧头,大家都相信这是作案的凶器,但却一直没有找到),杜孟大学里那可怕的场景……无人知晓这是否会是讨论的话题。他应该是不能谈起这些罪行的,但奥尔迪斯不像是个会按规矩出牌的人。
“什么是文学?”教授现在问道。
学生们都不作生,犹豫不决地沉默着。
奥尔迪斯笑了笑,向前倾了倾身子。他的眼睛,鬼鬼祟祟、乌黑油亮的,带着一丝黑色幽默,飞快地掠过教室,搜索着他们。
“坦纳先生,”他从一定是放在摄像机画面外的一张班级花名册里轻声念出一个名字,“请告诉大家你认为文学是什么。”
这个名叫迈克尔·坦纳的男生开始发言。由于是对着屏幕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文学就是各种书的集合,”他说,“名家大作。”
“那在你看来,什么才是名家大作呢?”
“福克纳、乔伊斯、伍尔夫。多数是现代主义作家。”
奥尔迪斯的脸上掠过一团阴影。“现代主义作家谋杀了太多美好的东西。”
那男生缩回座椅里。
“凯恩先生,”奥尔迪斯叫道,“什么是文学?”
“文学就是你读一本书时的感受。”克里斯蒂安·凯恩,坐在第排的一个小个男孩回答道。他穿着一件牛仔外套,袖子上布满了难看的斑点。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高大,这样把自己提到平时总是高他一头的人的海拔。他做到了,勉勉强强。他能做到这样是因为他本人聪明过人。
“噢,一个有感受的人,我喜欢,凯恩先生。告诉我——你读伊萨克·巴别尔时感受到了什么?或者是鲍里斯·皮利尼亚克?这个人至死未能平反昭雪,最后死在行刑队枪下,尸体留给鸟啄食。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当你读到中有关拉斯柯尔尼科夫拿斧子的那些场景时,你感受到了什么?”
斧子。这个词响彻了整个教室。所有人都静静地坐着,等着另一只鞋落下来。
但是它没有。理查德·奥尔迪斯毫不畏缩,看上去并不像刚犯了个错。也许那个词,那个脱口而出的斧子,本来就是要放在那儿的。也许他事先早已设计好这样的植入情节,故意把这个词写入了讲稿。他是这种人吗?他们猜测着。他是那种会和自己的学生玩头脑游戏的人吗?“我感到憎恶,”凯恩说道,“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
“所有人?”
“所有对正常的理智情感有共鸣的人。”
奥尔迪斯发出一声短促、尖刻的蔑笑。
“你们知道我第一次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时感受到了什么吗?”奥尔迪斯说道,“我感到释然。因为拉斯柯尔尼科夫没能逃脱他对隐喻意义上的妹妹和母亲犯下的罪行而应受的惩罚。他毕竟还不是个超人。这就是我第一次读那本书时的感受,这种心情,当时带着悲伤。我自己也命中注定成不了超人。我自己也没法逃脱惩罚。”
教授似乎皱了皱眉,那道惨白的阴影又滑过了他的脸庞。他身后的两名守卫换了班。
“希普利女士,”他说,“你能告诉我们什么是文学吗?”
第二排的一名女生面带犹豫。其余的学生都望着她,这个漂亮、神秘的佛蒙特女孩。亚历克丝·希普利一头笔直的长发在教室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她有些固执己见,锋芒毕露,而要是你不认识她,她可能用她的诚恳让你缴械——正如她的专注一样。她还没告诉任何人(她喜欢死守秘密直到再也守不住为止),她春天就要去哈佛的研究生院了。
“文学就是爱情。”这个女生答道。
“你相信爱情吗,希普利女士?”
“是的。”
“那么你一定也相信文学。”
“非常相信。”
“那你对文学,就像爱情一样,可能造成伤害的可能性又怎么看?”
女孩耸耸肩,并未被吓住。对着学生们的摄像机抓拍到了这个细节,奥尔迪斯的眼睛往上一扬,那儿一定有一台他自己的监视器,用来观看地下教室里的动静。他微微笑了:他喜欢这种本能的,几乎是反抗式的姿态。“如果文学能让我们有所感,”她说道,“那它为什么不能让我们感到痛呢?”
“书就像刀。”
“或箭。”
奥尔迪斯收回身体,愈发有了兴致。“燃烧的箭。”
只见亚历克丝又一次耸肩。“或斧头。”
然后发生了一件事情。
奥尔迪斯的脸变得通红。他在座椅上挺直了身子,仿佛被一股电流劈中似的,双手紧抠着自己的喉咙。接着他开始翻滚,但仍坐得直直的,椅腿在他身下发疯似的敲着地面。看起来他似乎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从后面扼住了喉咙。
守卫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把他围住,两人都伸出了手,镜头里只能看见他们的手臂和手掌,试图让他平静。但教授没法平静下来。他乱摆着四肢,扭动着躯体,挣扎乱撞,椅子摩擦着地板发出尖利的声音,奥尔迪斯的身影几乎完全甩出了镜头。他的嘴角淌出两道细细的白沫,一直流到下颌。他的影像已经错位,屏幕右方看不见脸的守卫努力想按住他,救他的性命。“他的舌头!”他们中一人叫道,“天啊,他在吞自己的舌头!”
屏幕变成了黑屏。
有那么一会儿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安静地坐着,等着。看起来没人知到该做些什么。他们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迷惑。屏幕上只有静电噼啪作响。
“我们现在做什么?”一个名叫萨莉·米切尔的女生问道。
这时那声音,和之前一样的电子信号又回来了。所有人都看向电视屏幕。
奥尔迪斯又回来了,他的头发凌乱,眼神痛苦不堪。
“很抱歉,”他含糊地说着,“我有时会出现这样的……这样的症状。从我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就开始了。不用担心。这儿看守我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医师——他们是不会让我死在你们面前的。”他没再多说什么。
九名学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机。某种程度上他的坦白并没有安抚他们的神经。他们中有些人那天晚上还会梦到他。梦里只有声音和模糊的动作:椅腿的剐蹭和卡住教授喉咙的痛苦。
“你们刚才说,”奥尔迪斯完全镇定下来后继续说道,“文学足由其在名家大作中的地位定义的。它是用感触、用爱情来定义的。但假使”——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掠过整间教室,落在每个人脸上:而就是这么一个,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向夜课的学生们展示了他是一位多么强大的老师——“文学是场游戏呢?”
没人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他们盯着屏幕,等待着那个人继续说下去。“假如刚才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只是场闹剧又会怎样呢?”
学生们困惑了。有人紧张得大笑起来。
“我确实有神经方面的毛病,”他对大家说道,“但假如我没有,假如我刚才遭遇的魔咒确实仅仅是场恶作剧,是一出戏——那你们还会相信我是在受苦吗?”
没人回答。
“说吧。我演得像吗,同学们?”
“是的。”一个名叫弗兰克·马斯登的男生从后排说道。单薄,带着某种古典式的俊朗,马斯登是个戏剧专业的学生,辅修文学。在教室里所有的学生中,就他能分辨演戏和真实。
“绝对像。”亚历克丝·希普利说道。
“假如文学就是这样的呢?”奥尔迪斯继续说,“假如一本书、一部小说,欺骗我们,令我们信以为真,但当我们真正进入它的世界——当我们真的开始读它,真正上心的时候——我们才看见,原来这些页面后面还有一整个世界?一个更深层的事实构成的宇宙。而我们要付出的,就是找出兔子洞的能力。”
他稍事停顿,好让他们消化吸收自己刚给出的隐秘信息。“你们有多少人听说过保罗·法洛斯?”
有几个人确实听过。他们把自己所知的关于这位作家的一切都告诉了奥尔迪斯。他们知道,没人确定法洛斯是谁——不能真正确定。他的第一本小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评论家和学者们越是召唤法洛斯站到聚光灯下,他越是拒绝现身。他开始像幽灵般隐身退去。人们开始各种猜测,有的公开发表,有的则仅限于在美国各所大学的文学系里风传——法洛斯是品钦,他是巴思,他是艾柯。或说他就是查尔斯·卢瑟福,百科全书推销员,法洛斯的书背后就印着他的靓照。但至今仍没人清楚;坊间没有关于法洛斯的采访,没有他的口述历史,事实上,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除了是个笔名外,此人还能是什么。
但即使是笔名也能被搜索出来。而法洛斯从来没有。
“保罗·法洛斯是在玩一场游戏,”奥尔迪斯说道,“我想通过这门课把你们带入这场游戏。而我们将要解开的秘密,就是作者本人。我们会读法洛斯现有的小说,或许如果我们够幸运,我们还会发现这位大作家的真实身份。”
学生们陷人了沉默不解。
“你说发现他的身份是指什么?”终于一个名叫雅各布·凯勒的男生开口问道。他是贾斯珀橄榄球队的—名进攻线卫。一个谜一样的人物:大块头,但却眼神温柔、笑容可掬,他的手指尖总是带着划线的粉笔留下的白粉。他是橄榄球队里惟—能背诵济慈的人。
“凯勒先生,我是指,”奥尔迪斯说,“这门课你们要完成一个作业,就是找出保罗·法洛斯究竟是谁。”
“但这没有一点道理。”后排一个声音说道。刘易斯·普莱恩是辅修心理学专业的学生,也许也是班上惟一没有对书痴迷到着魔的人。“三十年来人们一直在搜索法洛斯。专家、学者、阴谋论者各显身手。我们一群小小的贾斯珀学院夜课班的学生又怎能找到他呢?”
“你必须对自己的能力多点信心,普莱恩先生。”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感觉受了鼓舞,有了力量——同时又有一点害怕。他们的第一堂课就快结束了。他们已被告知,屏幕在预定好的时刻就会变黑。电视信号也就随之没有了。
“下堂课之前你们的阅读作业就是读法洛斯的成名作《线圈》的前五十页。明天早上你们会在校内收发室收到完整的课程提纲。”奥尔迪斯说道,“但今晚我想给你们留一个问题。姑且把它叫做咱们下一次课之前的家庭作业吧。这是与大作家保罗·法洛斯息息相关的一个难解之谜。”
大家都把笔停在笔记本上,等着记录。
“穿深色大衣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说完奥尔迪斯缄了口,几秒钟后他的影响也没了了,再次消失在屏幕上。
那天夜里亚历克丝·希普利难以成眠。
她躺在菲尔布里克楼自己的寝室里,她的室友在上铺轻声打着鼾。
她凝视着黑暗,脑子里一刻不停地想着理查德·奥尔迪斯,想着第一次见面的晚上他跟大家说话的样子,想着他突发的痉挛。真可怕。是那么奇异而可怖,亚历克丝不懂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了这门课。
可是……
这门夜课又很吸引人。这种体验不同于她在贾斯珀学院做过的任何一件事。有机会去揭开保罗·法洛斯的身份之谜,不管这听起来有多么荒诞——但这就是亚历克丝期盼的那种探险。就因为这异乎寻常的作业,她明白自己将会跟着奥尔迪斯和他的课直到最后,不论发生什么。
她已经读了《线圈》的前七十五页。她那本书脊已起皱的平装本安放在房间那头内嵌的小书桌上,边上贴着一张橙色的“二手”标签。自从上大四以来,她已经变得低调了些。曾有段时间亚历克丝只买新书,而且想都不曾想过会在边边角角的地方写字。但现在她得为上哈佛存钱了,于是二手书便成了她能力范围内的惟一选择。其他同学的笔记写得字里行间哪儿都是,一点空白的地方都不放过。对她而言,这就像是亵读神灵。
住在离她学校二十英里远的达林镇上的母亲曾警告过她,不能上奥尔迪斯的课。太邪恶了,她母亲说。这个人,和他的课——一切都是邪恶的。但是亚历克丝知道理查德·奥尔迪斯教授也是无与伦比的。她曾读过他在狱中写的关于美国伟大作家的文章,简洁明晰,让她感到亲切。他谈论那些书的方式她都感同身受——好像它们就是交流最真实的形态,既原始又神圣。他曾说书就是一把锁,而它的读者就是钥匙。太他妈对了,亚历克丝想。
而今晚,有些东西改变了。
躺在那儿,听着楼下四方院里那些晚归的学生窸窸窣窣的声音,亚历克丝无法去碰她脑子里想的事情。无法说清楚。第一眼看见他时,一种想法就在她脑海里扩散开来,奥尔迪斯将会改变她的人生。这并不是说她不再相信他能给予她任何教导:或许他和他那些奇怪的想法确能令她受教。只是,现在看来他并不如她曾想象的那般坚不可摧。不像他在著述中显得那般无遮无拦或是优美雅致。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个人身上有一种……一种几乎可以说是脆弱的东西。敏感易碎。
瞧你自己,亚历克丝。为一个谋害了两条人命的冷血杀手变得这般感伤。
她想起了那道谜题。奥尔迪斯留的“家庭作业”。
穿深色大衣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这究竟是指什么亚历克丝毫无头绪。《线圈》开头几章集中笔墨描写了世纪之交时的纽约社会。那是一本用词非常中规中矩的小说。亚历克丝知道书里有隐含的意蕴,不仅是字里行间的描述,而且据信关于法洛斯本人也另有深意,但她就是参不透。她第一次读这本经典时还是个高中生,那时她对这故事只觉索然无趣。就这?她记得自己曾想过,这么些闲言碎语就凑成了一本书?
但现在是理查德·奥尔迪斯告诉他们,法洛斯的小说原本就不是什么小说,而是真正的游戏。是小说家自己藏好的游戏。不仅如此,那晚奥尔迪斯还进一步地给了他们一条线索,由此也许能带他们进人……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进入兔子洞。
穿深色大衣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名字……深色大衣……游戏……
亚历克丝从床上一跃而起。她的室友,新罕布什尔州来的化学专业的名叫梅瑞狄斯的女孩,在上铺上被吓了—跳。亚历克丝的脑子飞转着,在黑暗里她伸手摸索,从桌上抓起那本《线圈》。接着她进了她们两个女孩共用的小卫生间——这是作为大四学生的优待——关上门,打开了镜前灯。
她翻着书页,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快得字迹在她眼里几乎模糊成一片,搜寻着任何与深色大衣相关的蛛丝马迹。只有这样才说得通:这本书是他们这门课惟一的教材。到明天之前没有任何课程大纲,没有任何讲义。奥尔迪斯一定是要他们在《线圈》里找答案;他一定是的。
她的眼睛终于累得不行了,这时她才把视线从书页上抬起,望向洗脸池上方的镜子。该放弃了,忘了这些疯狂的东西吧,她想,其他某个人现在肯定已经解开谜题了,而当那个人拿到答案时我们九人都会——
她僵住了。就在那儿。在镜子里。一张图片就在那本书的背面。
亚历克丝动作放缓了,慢慢地把书翻过来。
封底上一般都是作者的照片。那是个她清楚并非真正的保罗·法洛斯的人。或者至少没人能肯定这究竟是不是他。这张图片已被印在了后来再版的这本小说的多个版本上,而这完全是因为:没人真正知道作者的身份,因此这张百科全书推销员的肖像便得以存留。
她低头看这人的脸。看他的大背头,和那几乎是精雕细琢的笑容。看着他把手交叉放在腿上的样子。她看着他穿的那件深色大衣。
这人叫什么名字……?
没等她自己回过神,亚历克丝已经出了卫生间行动起来。她笼上牛仔裤和她那贾斯珀学院的运动衫,扣上梅瑞狄斯的羊毛帽,然后尽可能轻地出了房间,手里仍抓着那本小说。她下了电梯,走出菲尔布里克楼,钻进了四方院里冰冻彻骨的夜色中。
斯坦利·M·菲斯克图书馆只能从西门进出。亚历克丝敲入那串编码组合,进到楼里,顿觉一阵温暖。夜班管理员正在值班,那是个名叫道斯的矜持女人,她穿得就像奥斯汀小说里的人物。“亚历克桑德拉·希普利,你要做——”
但亚历克丝已经掠过她往图书馆后排的架子走去。这时候馆里已空空无人,除了几个神鬼人物无声无息地坐在灯下看着书。
文学评论就在这后面。她对这儿了如指掌:还是贾斯珀的大一新生时,她就在这儿的书丛中钻研,对这儿所有的犄角旮旯早就烂熟于心。
她在这些书架尽里头的架子上找到了那本关于保罗·法洛斯的有名的论著,架子上方一团红色的应急灯光刚够照亮书页,让她看得清书上的字。这本书叫做《脑筋猜谜:保罗·法洛斯的世界及其书》,1979年奥弗兰出版社版权所有。书的作者是理查德·奥尔迪斯博士。他写这本书是在杜孟谋杀案发生前三年。
亚历克丝翻到索引部分。她要找的内容就在那儿:奥舍·法托拉夫。而真正那位百科全书推销员,就是照片里实际的那个人的名字,就在她嘴边,她却说不出来。她知道奥尔迪斯在他当晚的课上提过这个名字。该死,亚历克丝,你怎么不注意听讲。
她开始把书翻折好,准备在这微弱的光线下扫描带着名字的这一页——
但有什么事让她停住了。什么东西令她僵在了那儿,灯光血一般地洒下来,周围的空间安宁而静谧。她的脉搏,之前还是狂乱的,现在却奇怪地变得舒缓了。亚历克丝冷静了下来。她腋下和头皮上渗出的汗开始变凉。她的整个身体变得僵硬了。
书页的空白处有手写的字迹。
狂躁的铅笔字迹,数字和字母混为一团,各种符号自上而下旋圈画着,像某种疯乱的、痛苦的语言。
这究竟是什么?
亚历克丝审视着这些字迹。在页面下方,她看见了几行清晰可辨的句子。它们和其他字写得不一样。这些字迹颜色更深,浸入书页表面,几乎像是刻上去的。写字的是一只冰冷的手。一只决心要让人发现他留言的人的手。
我祝贺你发现了这条留言。你已经走得非常远了。现在你必须细细查看本书。
亚历克丝的视线扫到下一页上,这些生硬的字迹并未结束。她又发现了几行出自同一只手的句子。
亚历克丝·希普利接下来读到的一段话将改变她的一生。
理查德·奥尔迪斯是无辜的。要找出在杜孟杀害两名学生的人真正是谁,必须先找出保罗·法洛斯的真实身份。这两个谜题是同一个谜的两面。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你看过这段话。
亚历克丝脑子一片灼热,她尽可能自然地朝图书馆前门走去,然后把那本书借了出来。那位矜持的图书管理员并未有一点疑心。
“英语专业的,”她说道,“你老是这么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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