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打开时发出的声响把弗丽惊得魂飞魄散。足足过了半个小时,她才鼓足了勇气继续前进。她浑身瘫软,想象着那声音在隧道里回响着,然后像运河里的污水一样冲出气井,向世界宣告她的存在。但是最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确定劫匪不在之后,她将肩膀伸进门缝,整个身体撑着舱壁,伴随着一声悠长的黏滞的声响终于拉开了舱门。外面涌进来的日光和冷空气立刻将她包围起来。她屏住呼吸——拼命压住内心升腾起的一股疯狂的恐惧。
她前面的那一截船舱是空的。在船体上面塌方的压迫下,船头稍稍翘起。水面上露着一个低矮的架子或者是长凳。甲板下方焊了个铁盒子——是为了保持绳子干燥的绳索柜——还有供系船索通过的两个洞眼。日光就是从这两个洞里照进来的。两根光柱仿佛两支枪的激光瞄准一样叉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这里还有煤炭存在了上百年的证据——船舱内部布满了黑色结晶,稍微一敲就会脱落下来。她往上看了看,头上,是由光线勾勒出轮廓的另一扇舱门。
她静静地注视着它,痛苦地想象着舱门另一侧的空间和光线。如果这扇门能打开的话,她可以从这里爬出去。靠随身携带的攀援工具,用不了半个小时她就能爬出气井。事情可能会比较顺利。如果下面真的只有她一个人的话。
她把胳膊举出水面,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不停转圈的表针上面。前方的运河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气井壁上的树苗和野草往下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10分钟过去了,她的牙齿开始打战。她有了点信心,转过身,无声无息地用膝盖爬回去取背包。她身边的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是在静静地跳跃着,荡漾着。那只死老鼠也懒洋洋地漂到了这边,缓缓地跳着水上芭蕾。
她把背包举在身前高出水面,静悄悄地穿过舱门,进入前面那个水温稍高的船舱。又往前膝行了三步,她可以一手撑着船体用脚着地了。她继续弯腰往前,直到船头的最前端才终于直起身子,脑袋擦着锈迹斑斑、蛛网密布的甲板底。她又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等了片刻,面孔笼罩在从洞眼里透过来的光芒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感受着自己的呼吸。
甲板下面有个钩子,为了防止背包进水,她把它挂在了钩子上,摸出手机,取下保护它的那层塑料包装,开机看看有没有信号。还是什么都没有。信号标示上面打了个叉。为了不发出声音,她张开嘴巴缓缓呼吸着,慢慢挪到其中一个洞眼前面,将耳朵贴上去,让自己的想象爬出这个很容易产生回声的隧道,寻找不同的声音来证明下面不仅仅只有她一人。然后,她仍然小心翼翼地呼吸着,趴到洞口向外张望。
5码之外,那个袋子还牢固地挂在钩子上,垂在阴影里。现在她可以看得比较清楚了:上面既没有苔藓也没有碎石土块,看来最近被人使用过。昨天晚上她还没来得及注意到这一点。她把身体平贴在船体上,将面颊紧紧靠在洞眼上往外张望。她可以看到另外一段隧道了;可以看到那一抹灰白色的光,那只童鞋。她现在感觉到的电流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她靠近了目标。玛莎来过这里。毫无疑问。这里或许就是她被强暴的地方:她甚至有可能就是在这里遇害的。
弗丽把手机从洞眼里伸出去,胳膊尽量伸长,然后看了看屏幕。
没有信号。那么——她舔了舔嘴唇,抬头看着甲板底——就只能通过那扇舱门了。
她关掉手机,包上塑料包装,把它放回背包,然后双手撑住了甲板底。这扇舱门是从上面开的,不像刚才那扇那么简单。这扇门也锈住了。她从背包里拿出凿子,用把手砸向舱门。几片铁锈和一些煤灰掉了下来,但是却未能撼动舱门分毫。她从潜水服里掏出瑞士军刀,开始对付结合点处的铁锈。上面生了厚厚一层铁锈,要比舱壁上面那扇舱门结实许多。她不得不弯下膝盖,扯下一块防寒衣塞进刀鞘里以免用力过猛刀刃会自己合上。在那些特别坚硬的地方,她只能拿刀当棒槌用,斜斜地刺向甲板。
结合处清理干净之后,她用凿子把手对着舱门敲了几下。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已经没有铁锈了,应该很容易就能打开的。她又用刀对舱门展开新一轮的攻击。为了增加力度,她双手握着刀把。然而这把刀用来做这项工作显然不够结实,敲到第六下的时候刀身突然断裂;惯性带偏了她的手,一下子落在大腿上。断掉的刀身穿透潜水服,扎进了肉里。
她立刻把腿抬高,疼得弓起了背。钢刀还在肌肉里插着,只剩下珐琅刀柄露在蓝色的橡胶服外面。剧痛之下她忘记了受过的急救训练,立刻将断刀拔出来任凭它掉进淤泥里。她跌坐在架子上,拉开潜水服拉链,将穿着笨重靴子的双脚也放到架子上,然后抬起臀部把裤腿褪下来。大腿上的皮肤如冷冻鸡肉般苍白斑驳,汗毛根根直竖。刀子插进去的地方有一块蓝色痕迹。她用两根拇指压住刀口两侧,紧盯着它,只见一弯细细的血红色新月出现在腿上,然后慢慢变粗,突然之间,血涌了出来,顺着抬高的大腿分成两股往下淌,立刻浸湿了内衣。
她咬着嘴唇,用双手按紧了伤口。这不是股动脉;如果是的话,现在伤口应该正往空中喷血,喷得船舱内到处都是。然而就算不是股动脉,她也不能任它这样流下去,尤其是在这么冷的地下。她扯下t恤捂在伤口上,在大腿后面打了个双套结,然后把伤腿平放在架子上,两只手掐住大腿根部,拼命用力。
她像一名正在做热身运动的芭蕾舞演员一样在那里坐了好久,对抗着腿上传来的剧痛,想象着从这里逃出生天的情景。
从气井那里传来一个声音。是金属打在石头上发出的响声。她抬起头。又是一声响——这次她才确定这声音不是自己的凭空想象。一个卵石一样的硬东西顺着气井掉下来,落进运河,溅起一阵水花。然后更多的东西掉下来:石头,落叶,枯枝。
不是有人在往里面扔东西,而是有人正顺着气井往下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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