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卡弗里睡着了。凌晨3点,他在办公室地板上摆放了四个椅垫,蜷缩在上面和衣而睡。他一直在做梦,龙和狮子很不协调地一起出现在梦里。狮子看上去倒像是真的。它们那黄黄的锋利牙齿上面,沾满了鲜血和口水。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它们温热的呼吸,能看到竖立的鬃毛。但是梦中的龙却是平面的,更像是小朋友的玩具,一身铠甲的锡龙。它们叮叮当当地穿过战场,手中的旗帜迎风招展。它们高高地抬起头,摇晃着长长的金属脖子。都是体型很大的巨龙,能够像踩死蚂蚁那样压扁狮子。
大多数时间他处于半睡半醒之间;那些让他焦虑的事情时不时会浮出意识层面:睡前还未解决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昨晚普罗迪驾车离开之前那张怒气冲冲的脸以及自己对此是如何的难以释怀;弗丽已经离开三天了自己却怎么都感觉不对劲儿。更糟糕的是,泰德·摩恩那张悲伤的胖脸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而玛莎和艾米丽已经失踪六天了却仍旧下落不明。
他完全清醒了,躺在原地闭着眼睛,感受体内的冰冷僵硬。莫特尔躺在距离他几英尺远的暖气片下面。他可以嗅到它那令人心安的老狗气息;可以听到外面车辆的声音、走廊里人们的谈话声以及手机的来电铃声。又是新的一天。
“头儿?”
他睁开眼睛。办公室的地板上满是灰尘,办公桌下面还堆积了一些纸夹和纸团。办公室的门开了,一双套在擦得亮闪闪的高跟鞋里面、秀气的女性脚踝出现在门口。旁边是一双男人的鞋子和裤腿。他抬起眼睛。是特纳和洛拉帕罗扎。两人手中都抱着一摞文件。“上帝,几点了?”
“7点半。”
“该死!”他揉了揉眼睛,用胳膊肘支起身子,眨了眨眼。莫特尔在它位于窗户下面的临时床铺上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晃了晃身子。房间里就像是被轰炸过一样,到处是卡弗里熬夜加班的证据。白板上贴满了他一直在研究的那些照片和证据——从莎伦·马西的遗体解剖照,到科斯特洛家安全住所的厨房的照片:窗户是坏掉的,滴水板上摆放着洗干净的可可杯。办公桌上也堆满了东西——一堆堆的文件,装着犯罪现场照片的不同颜色的塑料信封,潦草写就的大量笔记,以及数不清的喝了一半的咖啡。一个毫无产出的大熔炉。没有线索。无从得知摩恩下一步要对谁下手。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斜眼看了看洛拉帕罗扎,“有没有找到答案?”
她苦着一张脸,“反倒是找到了更多的问题。这样行吗?”
“进来。”他叹了口气,示意他们,“赶紧进来。”
他们走进办公室。洛拉帕罗扎抱着膀子,靠着办公桌,两只脚很淑女地并在一起。特纳则把椅子转过来,跟竞技牛仔似的跨坐在上面,胳膊肘搭在椅背上,往下看着上司。
“好吧,先说重要的。”很明显特纳也没怎么睡觉。他的领带歪斜着,头发显然也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洗过了,但是还好没戴耳钉。“伦敦警察厅的搜救犬连夜搜查了摩恩在车库下面挖的那个小兔子洞。”
“找到了?哦。”卡弗里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这个问题不要回答了。我能从你脸上看得出来。啥都没找到。下一个?”
“摩恩的法庭精神鉴定结果到了。今天一早已经发到我邮箱里了。”
“他招了?进监狱的时候?”
“看上去简直都无法停止。每个人只要站在他身边超过一秒钟,就能深刻体会到这一点。坦白他这10年里动荡不安的每一天。”
这很重要。卡弗里把腿抽回来,坐直了身子,努力地看清眼前的一切,“然后?他招了吗?”
“但是和他父亲说的一样。泰德·摩恩杀死莎伦是因为那场大火,因为索尼娅死了。没有理由,没有借口。黑白分明。所有的鉴定报告都是这么写的。”
“操!马西家呢?找到他们了没有?”
特纳用下巴指了指洛拉帕罗扎,做了个鬼脸,像是在说,该你上场了,妹子。
她清了清嗓子,“好的。今天凌晨2点我们的人才追到马西家的人——刚从酒吧回家。我刚刚和他们一起吃了早饭。”她挑起一只眉毛,“很不错的人家,颇通人情世故。知道吧?认为汽车和砖头是绝配,放冰箱最合适的地方莫过于前面花园里。我猜测肯定做了不少这样的户外娱乐。但是他们确实回答了我的问题。”
“然后呢?”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莎伦失踪后,他们并没有从摩恩那里收到任何消息。一点都没有。”
“纸条?信件?”
“什么都没有,就连在泰德被捕的时候都没有。你们知道的,审判期间他一个字都不肯说。而对于马西家人来说,他们不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消息。他们连他的名字也不想说。他们让你那位来自技术部的朋友在他们家检查了一番。Q博士?他告诉我说他就叫这个名字,但是我个人认为他的幽默感有点扭曲。他把自己所有的小发明全都用上了,但是一无所获。没有摄像头,一个都没有。马西家已经在那栋房子里住了好多年,期间也装修了好几次,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
“彼得·摩恩和马西的妈妈呢?他们俩之间有没有什么——?”
“没有婚外情。我相信她。”
“操!”他往后拽着头发。为什么只要卡弗里顺着涉及泰德·摩恩的线索一路追查下去,到头来准会发现路尽头横亘着一堵大炮都轰不倒的石墙?把摩恩和案情联系起来,总是让人觉得疙里疙瘩。不像有些案子,追查起来得心应手,其间的种种联系就像是蜂蜜一样自然丝滑。“其他人呢?布雷德利家?布朗特家?”
“没有任何线索。这些都是来自家庭联络员的信息。我们都知道,她们最有可能看到一个人的真面目。据不完全统计,他们可能是全英国最不可能偷偷做坏事的两对夫妻了。”
“达米安呢?他跟妻子分开了。”
“但不是他提出要结束婚姻的。是罗娜。如果这真是桩婚姻的话——他说他们结婚了,但是我们找不到任何相关记录。我们不妨叫它国际协议好了。”
卡弗里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看着照片上被摩恩袭击过的科斯特洛家的安全住所:厨房、艾米丽和詹妮丝睡过的空荡荡的双人床。现在案情应该有些进展了。应该换个角度思考问题。他盯着那辆深蓝色沃克斯豪尔的模型,看着鉴证科给科斯特洛家的汽车拍的照片。他细细研究着那些面孔——克瑞·科斯特洛严肃地盯着镜头——还有那些他画出来连接照片的线条——所有照片最后都与顶端泰德·摩恩的照片连接在一起。卡弗里抬起头,再次望着摩恩的眼睛。他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火花。
他一言不发地拿了把椅子放到窗前,背对着房间坐下来,看着外面阴沉的街道。天空是制服那样的铅灰色,过往的车辆呼啸着驶过路面上的水坑。他感到了苍老,老得不想动弹。就算了结了这桩案子,以后呢?再出现一个抢劫犯或者强奸犯或者儿童绑架者把他背上的皮扒下来,让他痛彻骨髓吗?
“长官?”洛拉帕罗扎试探着开了口,但是又被特纳的嘘声止住。
卡弗里没有转身。他知那个嘘声的含意,明白特纳是不想让洛拉帕罗扎打扰他。因为卡弗里坐在窗前意味着他在思考,在消化吸收他们提供的一切信息,然后用他聪慧的大脑把这些全都整合在一起。特纳真心相信,卡弗里思考之后就会从椅子上转过来,拿出一套方案,仿佛马戏团的魔术师从帽子里抽出一束鲜艳的花来。
好吧,他意志消沉地想,欢迎来到失望之国,伙计。希望你能喜欢这里,估计我们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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