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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双面莱特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一

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一

        等多德医生在镇静剂的作用下睡熟之后就能从表链上把钥匙取下来了,埃勒里琢磨着。但怒气冲冲的肯尼思不得不防;而且娇小却忠诚的莱玛已经加入了对方阵营,反戈相向监督着他的良心。后来,他只得先回霍利斯饭店拿行李。再次回到多德家里时,肯尼作为一位戒心重重的同盟者,又完全没给他任何单独行动的机会。

        星期天晚上,以“把整座房子检查一遍”为借口,埃勒里拉着年轻的医生上了阁楼,他们开门钻进若干间小屋,里面贮存着好些古旧家具,还有不少上世纪的精美古董架——在这座老宅曾经的鼎盛时光里,这几间屋子是仆人们起居的地方——最后他们来到一扇打不开的小门前,门上挂了一把新式的锁。“这里面是什么?”埃勒里故作随意地问道。“我知道才怪呢,没准是多德家族的传家宝。从没听医生提起过。”肯尼思走开了,于是只能作罢。后来他们去探视多德医生时,发现他安安静静坐在床上,身下的床单东一个西一个补丁,那模样令人联想到一只身患绝症的老青蛙,远远望去只是荷叶中央一个落寞的斑点。

        如果说把他们与多德的交谈比作一首悲剧性的奏鸣曲,那么温希普和莱玛在其中就是喧宾夺主的变奏部分,令整篇乐章戛然而止。看样子医生对埃勒里的好意十分感激,也很欢迎埃勒里住下来,但经过深思熟虑后,他知道普通的防范措施只是浪费时间罢了。“我不需要人照看,奎因先生。行将入土的人了,哪还有什么黑手要来推一把。有些东西是没法通过活体检视来观测的。我们已经有了磺胺药物、原子弹、电子显微镜、两百英寸的天文望远镜,但仍然无法通览纵横于宇宙问的种种伟大力量。而就连水里一只渺小的阿米巴虫都知道这屋子里正在发生什么。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等待,并努力让自己的怯意减轻几分。”他居然还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那死气沉沉的脸上便更显抑郁。

        开口说话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衣服就放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那条表链从中探出一截来,真是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像小熊座的北斗七星,可望而不可即。

        凌晨两点,埃勒里赤着脚偷偷下楼到大厅时,发现多德医生的门锁上了,心里不禁大发牢骚,这点防范措施无异于螳臂当车,可足已让他无功而返。埃勒里只好小声咒骂着爬回床上去了。

        于是,次日黎明的第一缕晨曦发现他光着脚丫子,穿着睡衣裤,哆哆嗦嗦摊开四肢趴在多德医生宅邸危如累卵的后侧房顶上,缓缓挪着身子爬到那间上锁的阁楼小屋的天窗外。促使埃勒里下此决心的,是黎明前的一番探查——从屋后花园仰望三层楼高度上那神秘的小窗;而在他行李箱里永远占据一席之地的那支手电筒,其细长雪亮的光束只能照见窗帘中间的一条缝隙。埃勒里上到顶楼,进入上锁小屋隔壁的房间,打开天窗,弓身探出窗外。幸运的是,屋檐边有条年代久远的铜制排水槽,他成功地利用这东西平衡住身体,闪到隔壁的天窗上。

        得手之后才发现,窗帘留下的那条缝实在太窄,想一窥房中究竟,必须把大半个身子像一卷皮鞭那样蜷在天窗边上,另半边身体则不得不悬于凝重的晨雾之中。

        此时天色微明,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到小屋的大半面积。如果他以为会发现死尸(或是活人)的话,不免要大失所望了,眼下看来,屋内空无一人。房间面积很小,家具陈设也十分简单,屋里没铺地毯,摆了一张书桌似的浅灰色桌子,估计是上代人留下的贮书式桌台吧;旁边还有张式样年代相同、棱角分明的扶手椅。桌子一角立着几本书,桌面下有一层架子,上面排了几样他认不出的东西;桌面上有两沓纸牌,牌面朝下摞着;在他目力所及范围内,除去这些以及蛛网积灰之外,屋内再无他物了。

        埃勒里缩回到屋顶上,支起膝盖,光着的脚踝搭在排水槽上,从兜里摸出之前精心算计后塞进睡衣口袋的一支烟,点燃。莱特镇的旭日冉冉东升,北方的层层峰峦俯瞰着这破损的房顶,埃勒里抽着烟,浑身脏兮兮的,陷入沉思。一个年老的乡下医生每天一大早都把自己锁进阁楼上一间秘密的小屋……干什么呢?玩单人纸牌游戏?读书?祈祷?

        朝阳又往上稍稍爬了一小步,他的双腿也微微有些僵硬。医生一向早起,而今天早上他完全有理由起得更早……年久失修的屋顶下传来一阵声响,埃勒里听见那扇小门被打开了。

        他慢慢将眼睛对准缝隙,直到整个人都扑在天窗上。阳光正照在他背后,必然要在窗帘上投下阴影,这一点他可无能为力。会不会暴露自己,全看上帝了。

        但多德医生并未觉察到光线的变化。他穿着蓝色的工作服,钥匙垂在表链下,轻轻撞击着大腿。他站在桌前低头凝视,然后,没错,嘴唇翕动了片刻。他身后那扇小门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突然,医生坐了下来,一只大手颤巍巍地拢住其中一沓纸牌。

        他的手臂架在桌台边上,掌心罩住纸牌。

        他一阵痉挛,切牌的动作干脆利落得像个刽子手;然后又有片刻一动不动,一半牌留在桌上,一半牌停在手中。随即他将切出的那张牌翻在桌面上。

        黑桃A。

        多德医生啪的一声将纸牌拍回桌面,起身奔到门口,两手在腿上胡乱摸索钥匙。他那宽厚的蓝色背影看上去戒心重重,似乎在提防有人从背后施以重击似的。他没法把钥匙插进锁孔中,埃勒里看见他拼命用左手去稳住右手。

        但随后他双手垂下,又呆立不动了。把整个背部暴露出来当靶子?

        但埃勒里错了,这不是投降。多德医生转过身来——虽然很慢,但毕竟转了过来——步履沉重地踱回他的祭坛。

        第二次洗牌。

        这一次的动作的确非常慢。第二次垂询神灵的人都知道,不会有第三次机会的,多德医生按住第二沓牌,拿开一部分,默默祈祷了一阵后,望向切出来的这张牌。

        最奇怪的事发生了,他既没发抖,也没俯在桌面上,反倒视死如归、傲然挺立,浑身散发着不可战胜的坚毅气度。

        又是一张黑桃A。

        良久,多德医生把这沓纸牌丢到另一沓上,步履坚定地走向门口,开锁,出门。小屋里只剩下光影流转。

        埃勒里发现自己在屋顶上傻蹲了好半天,目光顺着肚脐方向朝下落在花园里,犹如一尊瘦弱而迷茫的佛像。车库边上,一丛郁金香旁躺着一把沾满泥土的铲子,但这玩意可远不及多德医生手里那两张白底黑墨的黑桃纸牌触目惊心。在另一个时代,方块九曾经帮助“屠夫”坎伯兰公爵,将死亡的诅咒加诸于苏格兰的詹姆斯党人身上;克罗顿沼泽一役迄今仍历历在目,见证了那道魔咒的威力。而今这两张黑桃A,是否也意味着对多德医生的终极审判呢?

        那么莱特镇里的“屠夫公爵”又是谁呢?

        如果问多德医生,他肯定信誓旦旦地宣称那是带来厄运的魔鬼,两度预告了他的死亡。

        埃勒里坐在多德医生房顶上,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他爬回另一个天窗,准备返回屋里。就在他钻进窗子,回身将其关上时,却瞥见了隔着花园、对面车库顶上的那扇窗户里的一张长脸。

        哈利·托伊费尔。

        那窗帘瞬间就落下了。

        埃勒里回到阁楼的小厅内,整座房子一片静谧,多德医生不见踪影,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他试了试多德医生那灰蒙蒙的小教堂的房门,发现又被锁上了。埃勒里心头火起,但不仅仅是因为医生如此谨小慎微。

        那个脸颊瘦削的园丁在车库楼上他房间的窗帘后面究竟偷窥了多久?托伊费尔目击到屋顶上的杂耍了吗?他会不会很哲学地向新东家告密呢?

        真够讨厌的。埃勒里下楼进到卧室,冲了个澡,将弄脏的睡衣洗了一遍,然后穿戴整齐,所有的事都在慌乱与不安中完成。

        他又来到大厅,默默估计了一下形势。莱玛的房门关着,肯尼思·温希普的房门也关着,多德医生的门却敞开着,福勒太太和艾西的也一样。

        埃勒里走下楼梯。

        多德医生不在办公室,也不在书房。

        厨房里洋溢着暖洋洋的咖啡香气。“不,只要咖啡就好,福勒太太。我好像听见多德医生的声音啦,他起床了?”

        “医生总是和鸟儿起得一样早,”福勒太太快活地喊道,“我可从没见过谁这样早起的。不过要是哪个病人像他今天早上这么虚弱,他开出的处方一定是卧床静养。不吃早餐,谢谢,然后他拿上帽子就大步出门去啦。要我说呀,所有的男人都够孩子气的,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当医生的!”

        “他去哪儿了,福勒太太?哦,谢谢。医院?”

        “他没说,不过我估计是去那儿了。他只说会在下午的死因审讯会上和您、安德森小姐还有温希普医生碰头。哦,雅卡尔那人渣!”

        埃勒里放下咖啡杯,回到卧室。他经过那几扇紧闭的房门时脚步放得很轻。我可以直接去问多德,他想。但一个总用钥匙锁上房门的人通常是不会因为只言片语就把门打开的——用任何语言都不管用,一旦受惊,只套让他更加小心翼翼。

        埃勒里打开皮箱,里面有个隐秘的夹层,里面总放着他干这一行的各种工具。他取出这个又取出那个,然后走出房间,经过那些酣睡的房门,再次上了阁楼。

        不久之后,他靠在达金局长的桌沿上说:“达金,我是来请你协助进行一项非法活动的。”

        “没问题,”达金欣然应允,“但如果还想参加下午的审讯,咱们手脚可得利索点。我将犯下何种罪行?”

        “你来安排技术细节。城里有锁匠吗?”

        “米拉德·皮格。他在越城大道与弗俄明道那边开了间小店。”

        “手艺如何?”

        “曾给政府干过一两次活儿,还曾有远在康海文的人打电话来求助于他。你要米拉德做什么?”

        “照着我手头上碰巧弄到的一个蜡模做一把钥匙。”埃勒里把一个叠得很仔细的小包放在达金桌上。

        达金又坐下了,“谁的?”

        “这无关紧要吧?”

        “我可以拘捕你,奎因先生。”

        “而我也可以令你失望。”埃勒里微笑。

        “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

        “但要完全按我开的条件,达金。你什么都别问,也别声张,帮我这个小忙,然后等我认为你应当知道的时候,就告诉你这把钥匙是用来开哪把锁的。”

        “那先告诉我,”警长说,“你是不是要拿走什么东西?”

        “不。”

        “那你是要放进什么东西?”

        “冷静点,达金,冷静。”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妨就说是谋杀好了,怎么样,就这么办吧?”

        “你真是块硬骨头,”达金起身去拿帽子,“而我却为你大开方便之门。把那玩意儿拿来,我去看看米拉德·皮格能干点什么。”

        尼可·雅卡尔的死因审讯在从前伊莱·马丁法官那间法庭里进行,其进展简直就像格鲁普验尸官操作的一台手术;格鲁普推进审讯程序的熟练程度堪比外科医生缝合血管,一面好言安抚号啕大哭的寡妇雅卡尔太太以及那位陪同她前来、愁眉不展的下村神父克莱迪安;另一方面还对陪审团毕恭毕敬,奉若上宾。审讯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宣告结束。肯尼思·温希普医生获判无罪,这令他和莱玛都大感欣慰,而陪审团也颇为那名寡妇庆幸不已——虽然没让她听见——因为她不仅卸下了无趣的丈夫这一重担,而且小道消息称,塞巴斯蒂安·多德医生为她和尼可的后代提供了一笔极为可观的资助,他们每周的进账远比尼可行窃生涯鼎盛时期还要多得多。验尸官的裁决是“这样对大家都好”,当然表述上要比这正式得多;而审讯结束后法庭里的气氛不禁令奎因先生促狭地暗想,查兰斯基检察官登上议员宝座已是指日可待了。

        埃勒里对法庭程序兴味索然,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塞巴斯蒂安·多德身上。他们抵达时发现多德医生已闷头坐在法庭里,安静得仿佛刚刚签署了一纸临时停战协议,对早上去了哪里也只字不提。后来,多德医生径直回到阿尔贡琴和莱特街交会处的家中,将自己锁进?卧室,说是这天剩下的时间想用来好好休息。莱玛早上就取消了今天的诊疗安排,如果有人晚上打电话来求诊,肯尼思能应付。多德医生说自己很开心,开心的是审讯进展顺利;可否请福勒太太把饭菜用托盘放在门口?这无异于贿赂福勒太太,要知道她应对各种忧愁悲苦的妙招从来都是狼吞虎咽热气腾腾的美食。夜深时分,埃勒里途经多德医生门外时,发现托盘里的饭菜还是福勒太太端来时的老样子,但已经冷掉了。他好容易才抑制住上前狠踹一脚的冲动,要不然这房子里脆弱的安宁可就要四分五裂了。

        多德医生奇特的压抑感波及了所有人,包括艾西在内,晚饭前她突然痛哭失声冲回房去;就连哈利·托伊费尔也不例外,他拉长了脸躲在厨房里,避开与他人的任何正面接触。负责上菜的是福勒太太,但很难说她的饶舌和饭桌上的沉默究竟哪一样更糟。肯尼甚至都懒得假装自己肚子饿,始终仰头望着天花板。莱玛紧张地关注着他,像一座孤单无助的小岛。而埃勒里进食的同时,从头到尾都觉得口袋里那钥匙冰凉而又灼人,那是在离开法庭时达金悄悄塞进他手心里的。

        肯尼思终于扯下胸前的餐巾:“我得出诊去了。”

        “肯尼,你不觉得该对多德医生做点什么吗?”终于谈到这上面来了。

        “做什么呢,亲爱的?给他量量血压吗?”温希普医生听起来愤愤不已。他吻了吻莱玛,说了声抱歉便离席了。众人听见他驾车疾驰而去。

        “莱玛。”埃勒里开口。

        但莱玛坚定地回绝道:“不,我什么也不想听。我弄不明白,而且还要整理肯尼和多德医生的账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埃勒里,我干活儿去了。”

        看来没人想说话,除了福勒太太;而最终也正是福勒太太的唠叨逼得埃勒里上楼去了。

        从她的卧室里还能听见莱玛敲击打字机的声音,福勒太太气呼呼摞盘子的声音;声声都宛如镶嵌在寂静中的一个个标点符号。埃勒里在房中来回踱步,口袋里那把复制的钥匙扎得他生疼。他的卧室是房子转角处的一间小厢房,从他这边的窗户可以看到多德医生卧室的窗户。多德医生屋里亮着灯,亮了整整一夜。埃勒里时不时还望见他那庞大的身形在窗口移过,有如滑行在水中的一只草履虫。

        多德还醒着的时候是不可能去探查那上锁的阁楼小屋的。那间屋子位于多德卧室的正上方,而年事已高的地面每挨上一脚踩踏就会尖利地哀叫一声。

        九点半时,埃勒里听见福勒太太沉重的脚步穿过大厅,她敲了敲艾西·平加恩的门,艾西呜咽着应了一声。片刻后,福勒太太房里的灯亮了,传来一阵低沉的水声。埃勒里忍不住痛苦地呻吟起来——前一天晚上福勒太太的睡前沐浴持续了一小时十分钟之久。

        他离开卧室往大厅走去。多德医生的房门下漏出一缕灯光,俨然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在奚落他望洋兴叹的无奈。托盘不见了,一定是被福勒太太收走了。

        他敲敲门。

        他又敲了几下。

        “什么事?是哪位?”

        “奎因。”

        “哦。”医生的声音嘶哑,像是刚做完长篇演讲,“有事吗?”

        “我发现你还亮着灯,医生。我能进去一下吗?”

        “唔,其实我正要睡觉——”灯光的天堑熄灭了。只听得床垫弹簧吱吱作响。

        “你还好吧,医生?”

        “挺好的。今晚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下。你住得还舒服吗,奎因先生?晚饭吃过了?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我很好,多谢。晚安,睡个好觉。”

        “谢谢……”

        埃勒里故意放重脚步走向大厅,在楼梯口停住了。

        按自己手表的时间,他足足等候了一小时才折返;接近多德医生房门这十五英尺距离就耗了他十分钟。他两手撑在地上,将耳朵贴近门缝。

        呼吸深沉和缓,偶尔还夹杂一两下轻微的鼾声。

        埃勒里直起腰,楼下莱玛的打字机还响个不停;肯尼也还没回来。

        大厅另一边,福勒太太房门上方的气窗已经暗了。

        埃勒里小心翼翼地溜回楼梯,蹑手蹑脚地走向阁楼。

        这次他用的手电筒只有铅笔粗细。

        钥匙上有薄薄一层油,他很轻松地就将它插进多医生这间圣地的锁孔里,没发出任何动静。

        然后他像叼雪茄那样将小手电衔在嘴里,左手稳稳握住门把,右手旋转钥匙。

        拧不动。

        埃勒里几乎要一屁股坐在阁楼的地板上放声大哭。

        随后他不免怒上心头。这真是他毕生经手的案件中最荒谬的一件,眼前舞动的尽是些支离破碎的斑斑点点,能派上用场的线索则微乎其微。

        他返回二楼,在皮箱里好一阵翻拣,然后再次登上阁楼,咬牙切齿地又在锁头上复制了一个蜡模。

        完工时,他听见车道上驶来一辆轿车;而当他拿着帽子下楼后,发现候诊室里莱玛正坐在肯尼的腿上,双臂绕着肯尼的脖子。

        “别起来,”埃勒里笑道,“我只是路过而已。你看起来很沮丧啊,肯尼。”

        “他马上要上床了,而我以为你已经在床上了,埃勒里。”莱玛说。

        “身上有点痒。对了,多德医生已经睡着了。”

        “我正要上去看他,”肯尼有点内疚,“但既然他睡着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散散步,散散心。说到睡觉,肯尼,为你神魂颠倒的这个女人为了你那些该死的账单可忙活了一晚上哟。”

        “我知道,我会好好补偿她的。亲爱的,告诉你……”

        埃勒里主动退出门来。夜色清冷,他疾步转过莱特街角时冻得一激灵。“杰克皇宫酒吧和烤肉店”里溢出的酒香既温暖又惬意。埃勒里走进去点了一杯啤酒,慢慢地喝着,直到他进门时激起的好奇气氛渐渐消退后,才悄悄溜到公用电话旁。

        “是达金吗?你从不回家吗?”

        “唔,老婆去世后回去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我正准备走。怎么了?”

        “皮格弄的钥匙不管用。我又做了个模子。”

        “你在哪儿?”

        “这无所谓,我马上就到。”

        达金站在绿灯之间的台阶上。“就不给戈宾添麻烦啦,”达金温和地说,“他有条专线直通玛尔维娜·普伦蒂斯的办公室。东谣在哪里?”

        埃勒里把东西给了他,达金局长小心地将它放进提包里。两人往东走,漫步在政府街上,途经法庭大楼。

        “今天太晚了,来不及办事,奎因先生。”

        “你什么时候会把它交给皮格?”

        “明天一早首先就办这事。你明天中午就能拿到。有什么消息给我吗?”

        “没。你有消息给我吗?”

        “没。”

        两人在政府街和上惠斯林街交会处默默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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