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隐感觉自己又要背第二个黑锅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围观的同事中忽然有人举手发言。
季警官以为那人要检举罪证,当即广开言路:“有什么话尽管说。”
发言者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知识产权部负责商标注册的同事邢彦,她向来仗义执言,于是道:“我能证明事发时杜亮待在厕所里。”
季警官惊奇不已,问道:“他在男厕所你怎么能证明?”
邢彦针锋相对道:“柴伟业出车祸后我们都下去看热闹,当时他正好刚从男厕出来与我在走廊相遇。以发生车祸的时间和车祸地点与公司男厕的距离来看,杜亮不可能是撞死柴伟业的凶手。”
季警官知难而退见好就收:“好吧,就算柴伟业发生车祸是一场意外,但董事长的被害他总脱不了干系吧?”
话音刚落,同事中又有人举手发言。季警官前面广开言路,不好贸然闭塞视听,后悔不已,只得硬着头皮道:“有什么话,大胆说,不必顾忌。”
我听声音觉得像来自王小貌,扬头一看果然是她。这姑娘也算是虚头巴脑的典范,就听她一口一个“警察同志”叫着,下面要说的内容全然不是站在“同志”的立场:“现在定义柴伟业的车祸是一场意外是不是还为时过早,而且我觉得董事长的被害可能另有隐情。”
这下可好,季警官自集思广益以来,全是和他唱反调的,心口憋着火,问:“董事长被害一案还会有什么隐情?”
王小貌想了一会儿,说道:“警察同志,杜亮说他和柴伟业都碰过那根高尔夫球杆,上面应该有他们两人的指纹才对,而刑科所那边却说凶器上没有鉴定出任何指纹。这两者之间自相矛盾,简单地归结为刑科所的工作失误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
我如此缜密严谨的推理分析竟然被诬蔑成草率?!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民群众的面,实在太可恶了!
季警官早已怒不可遏,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安祥镇定的神情,笑嘻嘻地说道:“我说刑科所工作失误只是开玩笑,其实我心里早已胸有成竹,但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我觉得凶器上的指纹被人事后擦去了,而杜亮却并不知情,所以凶手并不是他。”
季警官猛地一拍巴掌,烘托出英雄所见略同的氛围:“我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擦指纹的人肯定是柴伟业。哼,我之前就说过他们是同谋!”
王小貌瞪大眼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次她连“同志”这种表明立场的称呼都抛弃了,直接问:“你所谓的胸有成竹就是这个意思?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居然还会以为是柴伟业擦去的指纹?警官大人,你的大脑是用来凑数才长在脑袋里的吗?”
大脑,用来,凑数?!冷静!冷静!冷静!不要和女人一般见识,尤其是在人民群众面前。
季警官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想柴伟业已经命丧车祸死无对证,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理直气壮地说道:“除了柴伟业,不可能再有别人了。他把凶器上的指纹擦掉,掩盖合谋杀人的真相,这完全合情合理。”
王小貌道:“单论凶器上的指纹,这么分析推理确实最接近真相,可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季警官问道:“什么问题?”
王小貌想了想,说道:“整个案发现场,不只是凶器上没有指纹,其他地方也没有留下除了董事长以外的其他人的指纹,对吧?”
季警官不屑一顾地说道:“这算什么问题,这只能说明凶手小心谨慎,不留蛛丝马迹罢了。”
王小貌问:“那办公室的门把手上也没有指纹吗?”
季警官说道:“那当然了,凶手都是很注重细节的。”
王小貌又问:“如果真是柴伟业干的,他为什么要擦去门把手上的指纹呢?”
季警官不以为然地说道:“柴伟业其实要擦去的是杜亮的指纹,他怕杜亮的指纹留在门把手上,只是不小心把自己的指纹也一同擦去了。”
王小貌缓缓道:“既然如此,柴伟业在擦干净门把手的指纹后,应该重新留下自己的指纹才对呀。警官,你想啊,柴伟业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他曾当着我的面打开董事长办公室的房门,而事后门把手上却没有留下他的指纹,这不是一个很大的漏洞吗?”
季警官想当然地说道:“呃,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凶手可能没有在意吧。”
“可是,警官,你刚才还说凶手是很注重细节的。”王小貌捋了一下前额的秀发,继续说道,“何况凶手既然知道擦去所有地方的指纹,那他肯定也会想到在门把手上重新留下指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呢?”
季警官吃了前后矛盾的亏,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硬着头皮说“对”,然后问道:“你觉得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王小貌虽然是个姑娘,但这并不影响她化身成狄仁杰或者包青天,就看她右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摆出一副象征智慧的姿势,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我觉得擦掉指纹的其实另有其人。”
季警官本来一直在我和柴伟业之间做二选一的选择题,现在突然又冒出第三种答案,而且还是隐藏选项,这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你,你什么意思?”
王小貌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在杜亮潜入我办公室偷取绩效考核表的时候,真凶尚在董事长办公室里。他已经杀死了董事长,甚至可能已经清理完现场,但他却没来得及离开。所以说,当杜亮为了避免被我发现而冒险躲进董事长办公室时,其实那屋子里藏着的不只杜亮一个人,还有真正的凶手。”
听到这里,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我。当我得知自己曾和杀人凶手共藏一室时,整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王小貌看了我一眼,问我:“杜亮,有一件事,我需要跟你落实一下,发现尸体后我去物业那儿寻求保安帮忙,之后的那段时间,你和柴伟业做了什么?”
我如实相告:“因为我来公司时间不长,对办公楼结构不是很熟悉,柴伟业怕我离开的时候碰到外人,特意带我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
王小貌脸上露出喜色:“这就对了,真凶一定是趁柴伟业给你带路的时候,逃离案发现场的。他在临走时,特意擦去凶器和门把手上的指纹,只是他匆忙间把你和柴伟业的指纹也一同擦去了!”
季警官听得心悦诚服,但这并不妨碍他嘴硬:“你说的只是众多可能中的一种,不能因此就断定事实就是如此。”
王小貌笑了笑,接着道:“今天早上,公司的同事们都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邮件的内容是柴伟业偷录的他和杜亮的对话录音,从录音里不难听出,柴伟业误以为是杜亮杀害了董事长,他录这番对话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和凶案无关。”
季警官不屑一顾地说道:“这也许是凶手在故布疑阵迷惑人心,他合谋杀人之后再刻意录下这样的对话以证自己的清白,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警官,我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要说的是,在录音里柴伟业说得很明白,他录音就是为了自保,他不会主动跟警方揭发检举的,毕竟里面还牵扯到他们合谋偷取绩效考核表这种不光彩的事儿。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事后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柴伟业利用工作时间外出,却被撞死在街头!”
我叹了口气,满怀悲伤地说:“柴伟业利用工作时间外出是想去警局揭发我,因为他听你说高尔夫球杆就是杀人凶器,而上面有他的指纹。他知道自己已经和凶案扯上了关系,与其坐等警方提审,还不如主动证明自己的清白。”
“也就是说柴伟业是在前往警局的路上被车撞死的,难道这真是意外?这也太巧了吧?或者说这其实是凶手所为?季警官,你怎么看?”
季警官不是李元芳,未等接话,围观的同事已异口同声地说道:“不错,不错,柴部长一定是被人谋害的。”
季警官咳嗽了一声,以正视听,义正辞严道:“如果真像你所说,凶手另有其人,那么柴伟业前去警局检举,是要把杀人罪名扣在杜亮身上。那凶手高兴还来不及,又何苦铤而走险去撞死柴伟业呢?”
王小貌循循善诱道:“警官,你这样想,凶器没有指纹这件事只有凶手知道,而柴伟业和杜亮并不知情,他们以为自己的指纹还留在凶器上。柴伟业此番去警局揭发杜亮以证自己的清白,无疑是要解释清楚凶器上指纹的问题。这样一来不就露出破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了吗?”说罢,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季警官被这声叹息伤了自尊,决定长痛不如短痛,虚心请教道:“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王小貌仰面看天,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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