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警察来说,破案当然是希望能一网打尽。就拿眼下刚侦破的这起案子来说,从主谋到从犯,从老大到小弟尽数落网,单单跑了一个杀手。
那杀手原本是犯罪集团的老大花重金雇来暗杀我们警方卧底线人的,但在关键时刻却不慎失手。
侥幸躲过一劫的线人叫委晓君,她在我手下干了五年,帮我破获了不少大案要案。这是委晓君最后一次当线人,因为我曾答应过她,办完这起案子,我将给她转正,转为警队编制。所以对于我俩来说,这是最后一案,也正因为这是最后一案,所以我想把案子做得尽善尽美。
在委晓君遇袭的当天晚上,我对她说:“我希望你能帮我把杀手绳之以法。”
刚刚劫后余生的委晓君正惊魂未定,一时没想好说什么。
我又道:“干杀手这行的,最重名声,他此番失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你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配合我们警方将杀手缉拿归案!”
委晓君心想也是,赶紧道:“好,好,季哥,我配合你!是‘咱们’警方!你说吧,我该怎么配合?”
我说:“其实很简单,你来当诱饵,我们,哦,咱们警方设埋伏……”
“等等,季哥,你说什么?”
“我说你来当诱饵……”
“那个什么,季哥,是你们警方,我还有事儿,你先忙。”
我愣了一下:“喂,你什么意思,不配合我抓杀手了?”
委晓君说:“季哥,活着不容易,当诱饵这事儿真没法配合你。”
“那你就不怕杀手追杀你?”
“我可以去外地躲躲。”
“去外地管用吗?他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季哥,天涯海角很远的。”
“那你总不能躲一辈子吧,你不想转正了?不进警队编制了?不当公务员了?”
委晓君笑了笑,说:“那也不至于为了当公务员,给你们警方做诱饵吸引杀手杀我吧?最后真要有点闪失成了烈士,到哪后悔去?”
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一本正经地吓唬她:“小委,你所有的信息资料杀手都知道,你觉得你躲得了吗?”
委晓君哼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回复说:“季哥,你也别吓唬我。我潜伏卧底时所用的身份信息全是假的,都是你们警方提前伪造好的。就连唯一能联系到我的手机号码,我也连同手机一起送给王小貌了,杀手怎么可能找到我?!”
好吧,我承认委晓君赢了,就在我为追查杀手一筹莫展无计可施之际,调查工作忽然出现了重大转机。
因为就在第二天,王小貌来市北分局质问我委晓君的联系方式,当我看到她手里拿着委晓君的手机和电话卡时,忽然计上心头。我似乎看到诱饵就站在我的面前,朝我微笑,向我招手。
我急中生智灵机一动,想起我有个叫刘欣的朋友是报社的记者,接着我想到可以通过采访报道的形式,借助报纸媒体的力量,把王小貌暴露在杀手面前。为了方便杀手能快捷有效地联系到王小貌,我甚至还建议王小貌在报道后面附上寻物启事并留下电话号码。
所以当王小貌为登上报纸头条而兴高采烈的时候,我们警方早已严阵以待,化装成各种路人偷偷潜伏在她周围,暗中进行保护。
果然,没过几天,杀手终于露面,和王小貌约定在五四广场见面。
之所以能确定来者的杀手身份,是因为我手上有一张根据委晓君口述而制作的杀手画像。
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随杀手同来的还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男人。
那个老男人是谁?他寸步不离地守在杀手身边,感觉不只是杀人这么简单,难道这其中还掺杂了别的什么恩怨?
正因为我还摸不透眼前的形势,所以决定暂时按兵不动。我命令麾下十几名便衣警察都潜伏在广场四周,不要贸然出击。与此同时,我还安排警员王朝扮作清洁工,借着清扫卫生上前打探情况。
很快,王朝通过无线对讲机传来喜讯:“听王小貌和他们的对话,好像杀手失忆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一听这话,众警员顿时群情激奋,白捡的功劳为何不要,于是纷纷在通讯频道里向我请缨出战。
我颇为谨慎,又问王朝道:“既然杀手失忆,又怎么会联系上王小貌的?还有,他联系王小貌做什么?”
王朝回答:“好像王小貌的手机被他捡到了,正在说还手机的事儿。”
我一听王小貌的手机找到了,心里像是放下了一个重担。当众警员通过对讲机不断请示是否行动时,我毅然决然地让他们再等等。
在我身边的警员马汉不解,小声问我:“季警官,你在等什么?”
我笑了笑,缓缓道:“等时机!”
马汉还是不解,又问我:“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你还在等什么时机?”
我说:“等杀手还完手机!”
“什么手机?”
我说:“你们忘了吗?之前王小貌为了找委晓君赔手机,都不惜跑到分局逼问我委晓君的下落,害得委晓君东躲西藏一直不敢回警局报道。现在王小貌的手机马上就要找到了,难道不可喜可贺吗?”
众警员愣了愣,问道:“这王小貌找手机和咱们抓杀手有什么关系吗?”
我叹了口气,不停地摇头,以示失望。
最后,我问他们:“你们觉得我和一般的警察有什么不同?”
众警员都知道我又要自吹自擂了,赶紧抢先拍马屁:“你是警官,我们是警员。”
“这只是表面现象,你们要透过表面看本质,往深了说。”
众警员都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我不计较大家装傻充愣,亲自点拨:“我和一般警察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我不一般!”
说到这儿,我看了大家一眼,继续自我表扬:“通常警察办案,只注重如何侦破案件,如何逮捕罪犯。而我则不同,在破案的过程中,我更注重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接着我又理论结合实际,就案论案:“就拿眼下这起案子来说,女孩丢失了她最心爱的手机,我们身为人民警察是不是应该在破案的同时,也帮女孩找回她的手机呢?比如现在,杀手马上就要把手机还给王小貌了,如果我们现在施实抓捕,万一因为我们的抓捕,使得王小貌没有顺利拿回自己的手机,或者手机碰了摔了,那这个责任谁来担?这个手机谁来赔?”
众警员闻言皆恍然大悟,纷纷对我竖起大拇指以示佩服。接着,警员张龙道:“那大家都听季警官安排,等王小貌拿回自己的手机,咱们再行动!”
结果张龙话音刚落,便见一穿短袖衬衣的男子气势汹汹地朝王小貌走去。
那男子走路的姿势显然不像寻常路人,再看他拿包的方式,一手托包底,另一手藏在包里,莫非包内装着手枪?
我忽然意识到好像有年轻警员不听指挥,准备要擅自行动逮捕杀手了。
其他便衣警察看到眼前这一幕,也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他们担心自己的功劳被抢,皆急得抓耳挠腮,纷纷在对讲机里喝止。
那青年却恍若未闻,一边往前走一边跟王小貌打招呼。
众警员见叫不回他,进而改向我告状,说他为了自己立功,竟然无视人民群众的利益,不顾老百姓手机的得失,擅自行动逮捕罪犯,这是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行为。
说实话,我心里也非常不满,当即命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名警员去确认那名擅自出警者的身份。毕竟这次围捕我带了十几名警员出来,大家又乔装打扮改穿便衣,到底谁是谁一眼真的很难辨认。
就在这时,青年突然扔掉手里的包,抽出包里的刀,挥舞着砍去。而那杀手吃了失忆的亏,居然还以背相对,恍然未觉。
近在咫尺的功劳眼见就要拱手让于他人,众警员心里皆懊悔不已,几乎不忍直视。
可是就在他们不忍直视的下一刻,奇迹发生了:那杀手闻风转身,长啸一声,单手成爪直取青年咽喉,竟然后发先至,在刀落下之前,已然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他这回身、出招、制敌,动作连贯得好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看得在场所有警员如痴如醉。
我也忍不住低呼:“这不是江湖上罕见的武学绝技,龙爪手吗?!”
众警员听我这一喊,一齐回身看我,接着有人问:“季警官,你认识杀手的招式?”
我“嘿嘿”冷笑,趁机往自己脸上贴金:“其实我也是习武之人,怀着一身惊世骇俗的绝技。”
大家对我身怀绝技显然不感兴趣,进而又问:“龙爪手练到他这种境界,是不是已经算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
我哼笑一声,躲在背后吐槽道:“他这只能算是小成,离大成还差得远呢!”
众警员闻言无不面面相觑,于是请教道:“这龙爪手要是练到大成,会是什么样子?”
我深吸了口气,凝视远方,悠悠道:“这龙爪手如果修炼到大成的境界,那也就不叫龙爪手了?”
“那叫什么?”
我收回目光,看着诸位警员,语重心长道:“叫抓奶龙爪手!”
“切!”此言一出,众位警员的脸上无不出现鄙视的神情。
少顷,终于有警员念及自己同事的安危,于是问道:“杀手既然用龙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是不是就必死无疑了?”
虽然众警员恨那青年为了抢功擅自出警,但大家毕竟同事一场,于是皆纷纷感到惋惜。
我说:“不会,他手里还有刀,只要他举刀横砍或者斜劈,就能逼杀手收招。”
结果我话音刚落,就听“啪嗒”一声金属落地声,再抬目看去,只见那青年竟然主动丢下菜刀,弃械投降。
众警员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们,摇摇头说:“这就没办法了。”
大家眼巴巴地看着我,催促道:“季警官,别等什么时机了,快下令吧!”
我一想也是,现在出击既能擒下杀手,又可救回同事,算是一箭双雕两份功劳!
于是我沉了沉嗓子,拿起对讲机:“各单位注意,准备……”
结果我这“准备上”的“上”字还没发出声,意外又发生了!
不知那王小貌哪来的神勇,居然绕到杀手身后,用手里的手机对准他受伤的后脑勺就是狠狠一下。
结果,杀手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被撂倒在地,再也没爬起来。
众警员看到眼前这一幕,心里别提多窝火了!
在这一刻,我也深深体会到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的不容易!
先是私下跟踪暗中保护,诱杀手现身;然后大家十几号人乔装改扮,潜伏四周布下天罗地网;待到最后要收网立功了,杀手却被王小貌制服了?!
你说这功劳该怎么算?同事们这些天的努力是不是都白废了?我就不明白了,这王小貌你那么心急自救干什么?你就不能再等个两三分钟,等我们警方来救啊!
我正抱怨的时候,那个被杀手掐住脖子的青年突然一声悲鸣,打算弯腰去拾地上的菜刀。
杀手已被制住,他还拾菜刀做什么?
正在我愣神之际,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位警员跑来回报,说清点了一遍所有便衣警察的数目,一个都不少,那个穿衬衣的青年不是自己人。
“不是自己人,那会是谁?”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抬头再看时,只见那青年手持菜刀,面露凶相,正一步步朝王小貌走去!
“坏了!他也是杀手!”我朝着对讲机声嘶力竭地高喊。
众警员一听,想不到还有功劳可立,顿时精神大振。这次他们学精了,不再等我发号施令,其中几人就擅作主张一齐举枪射击,大有谁能打中谁就立功的气势。
于是,便听“啪啪”数声枪响,那举刀的青年“啊”的一声惨叫,然后身中数弹倒地而亡。
手机,是谁送的呢?
等我率领众警员赶到现场时,和杀手同来的那个老男人虽然没做什么坏事,但还是很自觉地跪倒在地举手投降。
冲着他这份诚意,我也只好安排警员把他押回警局严加审讯。
也就在这时,王小貌从被她砸晕的杀手身上翻出了自己丢失已久的手机。
她拿在手里赶紧开机,发现手机能正常使用时,这才用手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长吁了口气。
我瞟了一眼那款手机,发现只是魅族MX3,于是不屑地说道:“魅族啊,也不是很贵,用得着这么紧张吗?又不是iphone。”
王小貌看了我一眼,一本正经地说:“不是贵贱的问题,是朋友送的,弄丢了多不好。”
我笑了,说:“朋友?男朋友?”
“才不是呢,普通朋友。”
“哈哈,紧张成这样还说不是。”我笑着又说,“手机要是真掉了,让他再给你买个新的呗,就别追着我们委晓君索赔了。”
这时,王小貌的脸上露出一丝悲伤:“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他了。”
“怎么?你俩分手了?”
王小貌看了我一眼,勉强地笑了笑:“我这个朋友性格很怪,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消失。我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两年前,那是2012年的夏天,那时我还在卖理财产品。”
我愣了一下,反问道:“不对啊,小貌,据我所知魅族MX3是2013年9月才上市的,你们2012年之后就没再联系了,那你朋友是怎么送你手机的?”
“网购啊,快递发货,快递单上写着他的名字。”王小貌笑着摇头,无奈地叹息,“他总是这样,一下子消失很久,有一天突然又会出现在你面前。其实,我每天都在算倒计时,因为我觉得那一天他会出现!”
听着王小貌的叙述,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对那个男人产生了好奇。
我说:“要不,你把他名字告诉我,我动用警局的力量帮你找找这个人?”
王小貌却对我说:“其实我真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很久之前告诉了我一个名字,但我觉得那是个假名!”
此时我更加警觉了,说:“假名也没事儿,你告诉我!”
王小貌想了想,说:“他说他叫刘念。”
“什么?”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念,他叫刘念。怎么了,季警官你认识他?”
面对王小貌充满期望的目光,我却要强作笑颜地摇头。
刘念,确实是个假名。也许世上已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了,而我所掌握的也仅仅只是他的代号,代号“流年”!
我对王小貌说:“你不用倒计时了。”
“为什么啊?”
我笑了笑,说:“他若回来找你,早晚会回来。他若不回来,你倒计时也没有用。”
其实我真心想说的是,“流年”回不来了,因为他已经死了。自从两年前的夏天他离开这座城市,就已经不打算回来了。后来通过调查,我才知道,原来那时的他只能再多活三个月。
我不忍心告诉王小貌真相,决定转身离去。
可是当我转过身子的一刹那,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流年”在两年前的那个夏天离开青市,他最多只能再活三个月,也就是说两年前的冬天他已经就不在人世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去年的九月,是谁买手机送给王小貌的呢?
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我的后背已浸满了冷汗。
不是因为天热,而是我忽然感到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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