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警官从理财公司带队返回市南分局,心情大好。对他来说,只需坐等杨经理通风报信,自己便可破案升职。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市北分局的季警官忽然打来电话,说在自己辖区发现一具男尸,希望市南分局能派人去辨认一下。
此言一出,整个市南分局上下都迷惑不解,这市北分局接手的命案为什么要让市南分局去辨认尸体?
于是有警员好奇,在电话里探问缘由。
季警官欲言又止,似乎不方便透露内情,只是说:“你们市南分局还是派个代表过来吧,看一眼那尸体就什么都明白了。”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既然对方主动挂断电话,自然不好再问。
话说自从薛警官通过夜以继日翻看监控录像发现宣传单页这一细节,再到又从单页顺藤摸瓜找出王小貌、调查她的通话纪录,这才使得殷警官遇害案有了重大突破,因此他现在已俨然成了市南分局刑警队的代理队长。
所以,当季警官在电话里提出要市南分局派代表来市北分局辨认尸体时,薛警官当仁不让挺身而出。
和季警官相约的地点,是在市北分局地下一层阴冷的停尸房里。
当薛警官赶到时,发现季警官身着黑衬衫,打扮得像个魔术师似的,立在一张躺尸床的旁边,已经恭候多时。
见薛警官走进停尸间,季警官赶紧挥手招呼他过来,然后撩开男尸身上盖的白布,问道:“你见过死者吗?”
薛警官回顾自己的从警历程,虽然他在有组织卖淫以及包小姐诈骗案等犯罪领域颇有建树,但论到凶杀命案还真是头一次参与。所以,当他站在男尸面前辨认模样时,确实有些紧张。
季警官不知道他是因为害怕而紧张,还误以为是认识死者激动所致,赶紧殷切地问:“怎么样,认识吧?”
薛警官摇摇头:“不认识。”
显然这不是季警官预想的答案,他愣了一下,催促道:“你再仔细看看!”
薛警官依言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依旧摇头,说:“我确实不认识死者。”
季警官黔驴技穷别无他法,只好自问自答自导自演:“这是殷警官手下的线人,你居然会不认识?”
薛警官闻言大惊,急呼道:“你说什么?殷警官手下的线人?出卖殷警官的那个?死了?又是你们市北分局找到的尸体?”
“不是,薛警官,你误会了!”
季警官正要辩解,却被薛警官粗暴地打断:“什么不是!怎么就误会了!季警官,不是我说你,我们市南分局不就弄了个内部悬赏破案吗,你们市北分局成天没事跟着瞎掺和什么啊?”
季警官支支吾吾道:“我,我们没想掺和。”
薛警官越想气越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说:“得了吧,还没想掺和,听说上次你们市北分局都抓住那个线人了,后来又放虎归山。行,你们打草惊蛇妨碍破案,我们市南分局不计较。可我这边好不容易查出点线索有些眉目了,你又直接通知我来见尸体。这案子还有法破吗?你们不掺和行吗?”
季警官劝慰说:“薛警官,你冷静些,请听我说……”
“我能冷静吗我?这刚立点儿功,马上就能破案晋升队长了,一下子让你弄得全鸡飞蛋打了!”
“哎呀,薛警官,这个线人不是出卖殷警官的那个啦。”
薛警官不由一怔:“你说什么?”
“这是另外一个线人。”
“另外一个线人?”薛警官认真打量了一番死者,发现身形确实不像监控录像里拍到的那个“流年”。
季警官转了一圈又回到之前的问题上:“你真不认识这个线人吗?”
薛警官平复好激动的心情,再次重新回答:“真不认识。”
季警官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市南分局怎么回事儿,自己的线人都不认识。”
这话薛警官就不爱听了,他仗着死无对证,开始耍赖道:“你凭什么说这具男尸就是我们市南分局的线人?你叫他他答应啊?”
季警官哼笑一声,突然伸手对拍双掌。
他这一拍掌,反倒吓了薛警官一跳,还以为对方要召唤亡灵还魂作证,赶紧瞪大眼晴见证奇迹。
结果那男尸毫无动静,但停尸房的深处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薛警官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黑影步步逼近,人鬼难辨。
薛警官强作镇定,硬着头皮喝问:“是谁?”
季警官代答道:“这是我的线人,名叫委晓君。”
说话间,那人影已走到两人跟前,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照,竟然是个美丽的姑娘。
薛警官意味深长地点头:“原来是位女线人!”继而转头又对季警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警官咽了口唾沫,侃侃而谈:“最初发现这具男尸时,我们对他的身份背景一无所知。结果凑巧的是,我的线人委晓君却见过他。”
薛警官问道:“哦,在哪儿见过?”
季警官回答道:“几周前,在动漫产业园。”
“动漫产业园?”薛警官颇有些意外,抬头看了眼委晓君。
委晓君点点头,道:“不错,当时我受季哥安排,潜伏进一家婚姻介绍所调查伪钞交易的案子。在我潜伏卧底期间,曾在食堂见过死者几次。据我所知,死者生前应该是在和我同楼层的一家知识产权公司任职。”
薛警官说道:“这很好啊,你们市北分局顺着知识产权公司这条线索便可以查清死者的身份,又何必把我叫来认尸?”
季警官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的同事确实找到了那家知识产权公司,并从他们人事部那里调出了死者的家庭信息情况。结果带回警局一核实才发现,所有的信息竟然都是伪造的!”
薛警官很是吃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季警官无奈地笑了笑,又说:“后来,我们通过调查又发现,死者生前在那家知识产权公司实际工作时间也就半个月。而他的入职日期正是我们立案调查伪钞案的第二天!”
薛警官似乎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
季警官点头以示肯定:“众所周知,伪钞案原本由市北分局和市南分局合力侦办。当时,殷警官制定了一份详细的破案计划,名叫‘十面埋伏’。所谓‘十面埋伏’,就是派潜十名线人分别潜伏进十家有嫌疑的公司,暗中调查取证,从而确定伪钞集团的所在地。”
薛警官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想表达的意思是,眼下这具男尸就是殷警官派去的线人?”
季警官叹了口气:“十有八九不会错!”
薛警官惊叹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死和殷警官的被害肯定有着必然的联系!”
季警官点点头,道:“所以说,此番请你来辨认死者身份,就是为了确定我的推理假设。”
薛警官沉思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什么,缓缓说道:“关于那个‘十面埋伏’计划,我记得殷警官应该只派出了一名线人,因为他还未来得及派第二名就遇害了。如果说死者真是殷警官的线人,那么他的身份只有一种可能!”
季警官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那个线人的信息?”
薛警官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认真地说道:“不错,殷警官遇害后,我曾翻看过他的工作日志,在涉及伪钞案的那一页,我见到了关于那个线人的文字记录。”
“他是谁?”
“岁月!”
“谁?”季警官愣了一下,没听明白,又问了一遍。
“岁月!”薛警官怕季警官还不理解,于是又补充说明,“‘静守岁月,以待流年’的‘岁月’。”
季警官回过神来,说道:“你,你这是代号吧?能告诉我真名吗?”
薛警官平摊双手,表示无能为力:“这是殷警官的线人,我能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不是,薛警官,你告诉我个‘岁月’有什么用?就跟上次通电话似的,你说出卖殷警官的线人代号叫‘流年’,这些信息说了跟没说一样。这满大街的我知道谁是‘岁月’谁是‘流年’啊?”季警官朝活人抱怨完,开始朝死人抱怨,“我说这殷警官也是,没事非取什么代号。你看,我手下的线人,就用本名,也没整那么多花样啊!”
薛警官也深觉殷警官起代号耽误事儿,但他以前毕竟是自己的上司,所以还是要帮着辩解:“殷警官也许是为了保护这些线人,怕他们身份暴露才起代号的吧。”
季警官反驳道:“那他就该好好起代号,整什么‘静守岁月,以待流年’,咱们人民警察是‘伸张正义,惩治犯罪’,又不是在这儿‘风花雪月,谈情说爱’。要是我起代号的话,肯定是根据形象来起,要能体现线人自身的体貌特征。比如说‘功夫熊猫’,一提这个代号,指定就是薛警官你,绝对不能误会成别人。”
听到这个比喻,薛警官当时脸色就变了,冷冷道:“我不会功夫。”
季警官不拘小节,开始步入正题:“你觉得我和一般的警察有什么不同?”
薛警官正在气头儿上,没搭理他。旁边的委晓君倒颇有眼力劲儿,知道季警官又要自吹自擂了,赶紧抢先拍马屁道:“你是警官,他们是警员。”
“这只是表面现象,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往深了说。”
委晓君说不出来,摇摇头。
季警官不计较她的无知,亲自点拨:“我和一般警察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我不一般。”
说到这儿,他看了薛警官一眼,继续自我表扬:“通常警察给线人起代号,都是图个好听好记上档次。而我不同,我从不给线人起代号,起多了怕乱,怕记错,还不好找。”
接着他又理论结合实际,就案论案:“就拿眼下的案子来说,线人的代号又是‘流年’又是‘岁月’,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可真要出了事儿,这些人到哪儿找去?所以说,从给线人起代号这件事上,就能反映出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所该具有的责任感、大局观和洞察力。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熊猫,哦不,是薛警官。”
薛警官脸色更黑了。
“唉,我看殷警官遇害一案,你们市南分局查了那么久仍毫无头绪,反倒我们市北分局颇有进展。要不干脆,这起案子还是咱们市南市北合力侦办算了。”
薛警官原本还指着此案晋升官职,若是和市北分局合办,难免功劳划分不清,何况他现在已掌握了王小貌这条重大线索,哪肯合作。
若是在别处,薛警官绝对会一口回绝。可如今身在市北分局,毕竟是他人地盘,纵有一百个不乐意,也不好撕破脸拒绝,于是强压着一腔怒火,仍满脸堆笑,以“回去请示领导”为托辞婉拒了季警官的美意。
季警官实诚,误以为薛警官真回去请示领导,站在匡扶正义的角度欣喜若狂,热情地将薛警官送出警局,并挥手作别,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薛警官返回市南分局,心中愈加不快,于是把季警官对市南分局破案效率的不满以及妄图合力侦破殷警官遇害案的想法一一说与众同事听。
令薛警官始料不及的是,市南分局上下对于季警官给的差评竟毫不在意,个个表现出不图虚名的大度,反倒劝薛警官放下个人利益与市北分局通力合作,以求早日破案。
想想也是,当初局长大人对内悬赏,谁能破案谁便能晋升刑警队长。可如今看来,全局上下只有薛警官一人查案有功,似乎队长一职非他莫属。
要知道,同事之间向来是自己占不到便宜自然不愿他人落好,所以听说市北分局建议合作破案,于是都纷纷表示赞同。
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这样既可以减轻工作负担,还可以模糊功劳,人人都有机会晋升队长,何乐而不为呢。
薛警官和风尘女子打交道多了,自是不解人情世故,当然参悟不透这一点,见众同事们都劝自己与市北分局合作,心中甚是不满,却没有力排众议的魄力,只得默不作声闷闷不乐。
众人见薛警官不语,当他还在考虑,不敢明催,趁下班时间又拉他到饭馆,想借酒劝他合作查案。
酒过三巡,在众人的劝说下,薛警官咬咬牙似乎拿定了主意。只见他拿出饭馆的菜单,撕下其中一页,递于身旁的警员小冷,说:“把这页菜单寄给市北分局。”
小冷起先不解,接过那页菜单一看,只见上面印着六道菜的明细,分别是:糖醋里脊、南乳大排、铁锅鲶鱼、干煸大肠、红烧鸡心、秘制猪蹄。
众人将这页菜单拿在手里传看,待看完这六道菜名,皆是恍然大悟,纷纷道:“薛警官,你这是要请市北分局的同仁吃大餐,要冰释前嫌合力破案,对不对?”
薛警官哼笑一声,学那孙仲谋斩案抗曹,大喝道:“今后谁若再提与市北分局合作破案这档子事儿,就有如此菜单!”
警员小吴不解,问道:“既然如此,那把菜单寄到市北分局又是何用意?”
薛警官大义凛然道:“这是告诉他们,我们市南分局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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