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书纪念我的父母、玛丽和廉姆;
冬日里最适合讲述忧伤的故事,我有一个关于鬼怪的故事。
——莎士比亚,《冬天的故事》
她的尸体看上去像烧焦的金属,已经扭曲变形。但是,当我拿起她的手的时候,感觉到她的皮肤像湿润的皮革,就像我小时候掷雪球时戴的手套。此时,面粉一样的雪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斑斑点点地撒在黑色泥土上以及压在泥土中的女人身上。
发现尸体的是一位掘土机司机,名叫西莫思·科林。他现在正高高地坐在掘土机的驾驶室里转换着铲斗的角度,方便我更好地观察横躺在里面的尸体。一小时以前,科林正在沼泽地旁边拓宽排水沟。当时,他还以为自己挖出了一截楔进淤泥中的粗糙的沼栎枝干。他从车上爬下来一探究竟,结果发现是一具女尸,吓得他面如土色。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肯定这是一具女尸了。尽管尸体从头到脚都裹在潮湿的淤泥中,但是右臂和肩膀都完全暴露在泥土外边,从指尖上的纹涡到皮肤上的汗毛,从前臂的肌腱到凸出的乳房,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发现尸体的地方与纽格兰奇古墓隔博因河相望。纽格兰奇古墓是具有五千年历史的世界文化遗址——博因古墓群中若干通道式墓冢中的一个。有关建造这些古墓的新石器时期人类的情况,迄今只发现了几块骨骼碎片。因此,我非常兴奋,这具沼泽尸体有可能属于哪个久远的时期,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如果真是那样,不仅可以为我们了解建墓人的情况提供有价值的线索,还可以告诉我们其确切的生活位置。
然而,就在我开始检查陷在黏湿石棺中的尸体时,原先把它看做一件物品的倾向却演变成对这个不幸女人的同情,她不仅浸泡在潮湿的墓穴中(可能是溺水身亡),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人化石,不久会被展出,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瞠目结舌。因此,我想用礼貌的方式接近她。我认为触摸她的手——哪怕是轻轻地捏一下——也算是开始。其他考古同行可能不会同意我的做法。严格地讲,跟木乃伊握手不能算是职业行为。
我下一步关心的显然是和女人葬在一起的某样东西。据科林讲,那件东西当时位于尸体裸露的手臂下面,一部分被淤泥掩埋着,淤泥已被铲斗的钢齿挑开。他说那件东西看上去像一件木雕或玩偶,还说他试图把它取出,但是一不小心,东西就滑落到下面的排水沟里了。
我向科林招了招手,他熄了火,费力地从驾驶室里爬出来。当他下到地面时,面颊早已胀得通红,正好与他的红格子花呢棉夹克相匹配。
掘土机泊在高高的堤岸上,堤岸与排水沟平行,一直延伸到河边,把沼泽与邻近的牧场分开。牧场中心有几头黑白花奶牛,被自己呼出的热气包围着,互相依偎着,挤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雪越下越大,半下午的光线很快地暗淡了下去。现在需要把尸体盖起来,这件事我可以指望爱尔兰警察刑侦队去做,因为他们随时都可能抵达现场。
那天上午科林开工时,为了接近排水沟堤岸,首先清理了一排接骨木树篱。灌木被连根拔起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崎岖不平的矿脉,距离地面约一米左右,与排水沟的深度大致相当。科林走近时,我滑到了下面的矿脉上,然后再下到水里,胶皮靴被没了一半。
“西莫思,它准确的落水点在什么地方,就是你说的女人手里拿着的东西?”
我面对着沟堤,科林就是从这里挖出了尸体。站在这个位置上,我才发现有多少泥土被挖了出来,心想就是拓宽排水沟也用不着挖出这么多土方呀。但是,我现在担心的是如何保护现场。
我再次转过身来时,科林说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抱着它,更像是她伸出手去够它。”他站在高高的堤岸上,两手捧着火柴点烟,显得有些紧张。这时,我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尽管我从一开始就对他直呼其名。
“抱歉,西莫思,我应该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依兰·波维。”
他茫然地看着我。
“我是一位考古学家。你给访问中心打完电话以后,我就被派过来评估这一发现了。”
“您好,波维太太。”
太太?科林对我的称呼似乎暗示着我比他年长许多,但据我估计,他跟我年纪相仿,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身材肥胖,行动缓慢,给人一种反应迟钝的印象。但让我感动的是,发现尸体后,他用手机给纽格兰奇访问中心打电话报告情况,而且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送走了一辆装满泥土卡车。
“我很好,西莫思,那么,它掉到哪里了?”
“那儿。”他说。他蹲下来,用手中的香烟比画了一下。除了排水沟的一侧和慢慢爬上靴腰的黑淤泥外,我什么也看不见。见鬼!他为什么不走下来指给我看呢?
科林捋了一下耷在前额上的头发,他那一团乱蓬蓬油腻腻的卷发让我想起湿漉漉的海藻。
“就在那,在你身边……往下一半的地方。”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往前移动半步。这时,我才意识到他在害怕。
我弯下腰,检查被掘土机紧贴着矿脉挖断的土块。我看到里面有个呈弧线形、类似皮囊的东西。开始我以为是一只膨胀的酒囊:一端凸出,顶部可能是缝起来的褶皱。跟刚才那具尸体一样,它从淤泥中吸收了鞣酸,但看上去没有那么黑。科林怎么会把它错当成洋娃娃呢?
我朝上看了一眼——我想让科林把我带来的红白相间的标杆递下来,以便我标定位置并拍照,但是,他早已不见了踪影。铲斗的一侧高悬在头顶上。灰蒙蒙的天空下,女人的手臂伸着,指着我站立的地方。雪花落在睫毛上,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把注意力收回到那件袋状物体上。
我俯下身子,近距离地观察那件物体。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飘了过来,我意识到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具动物的尸体。但又不像动物,没有充分形成——除非……我急忙倒退了一步,我的眼睛迫使我得出一个荒诞的结论:这是一个蜷曲的茧,被我当成线缝的褶皱是它的多条蛹肢。
一只长着皮壳的硕大幼虫在沼泽地里孵化了多年,这一想法显得荒诞无稽,而且,我的内心充满了厌恶。它以什么为食呢?
我没有时间去想象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往后退的时候,堤岸肯定是震动了一下,贴在泥土上的这个袋囊马上要滚入排水沟中。我本能地抬起脚防止它落入水中。
我以为它会被撞裂,但是,当我试图把它挤靠在岸边时,它竟硬邦邦地撞在我脚的内侧。我看到了上面刚才没有发现的一道深深的伤口。显然是拜铲斗的钢齿所赐。里面露出的物质,其颜色和密度就像熏奶酪一样。
然后,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感觉到有东西沿着我的腿动了一下。我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个东西鼓胀的一端沉了下去,再往下看时,发现了一张枯萎的人脸,但又不像人脸,因为有一支肉质的角从前额中间伸了出来,再往下,在胶质的栓塞下面,一只眼窝里长着两只向外凝视的眼睛。
我抬起头来,想看看科林去哪里了,但我所看到的只有黄色掘土机的油压吊臂。再往后是白雪覆盖的枝桠,在灰色云朵的映衬下,活像做X光胸透的支气管。
我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橡胶手套,我刚才触摸女尸的手时脱下的那只。
“西莫斯!”我喊道,一边有点费力地戴上手套,我的手指被冻僵了,“我需要你过来一下。”在东西从靴子上滑落到水中前,我得把这个东西拎到岸上去。
只听见一声咳嗽,我再次抬头往上看,是科林,高高地站在岸上,手里拿着一把方头铁锹。
“我一直把它捆在自行车上,”他蹲下来,用锹指着我说,“你不知道啥时候会需要一把锹。”
我深吸了一口气,抓起那件东西放在铁锹上。我的两只手感到东西很结实,估计有两公斤重。
科林“嗨”地一声举起铁锹,并尽可能使得铁锹离自己的身体远一些。
“我该怎么办?”
“把它放在尸体旁边,紧挨着标杆,我要给它们照张相。”我开始从排水沟里往外爬。
“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你刚才说它是从她的身子底下掉出来的?”
“是的,可是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依兰,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但要把握好它。这句话像咒语一样陪伴着我,从上小学一直到获得博士学位。
“我不知道,可能是只猫或者狗。”我不想让科林再次受到惊吓。为防止自己想入非非,我暂时将其认定为某种动物。
科林灵巧地把东西甩在淤泥地面上红白相间的金属标杆旁边。我刚才把标杆大致平行地放在女人的身边。我拿出“富士”数码相机,按下闪光灯,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我似乎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一道亮光划破了飘雪的夜空,光线飞速旋转,飞舞的雪花变成蓝色的火花。
一辆爱尔兰警车驶了过来,停在大门口,泊在我的熏衣草色的“本田爵士”后边。然后一前一后驶过一辆黑色的陆虎和一辆写着“技术局”字样的白色面包车。两个穿着黄色夹克的警察正往这边走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人身穿绿呢外套,头戴花呢渔夫帽。他叫马尔克姆·雪利,是国家病理学家。尽管才四十岁出头,他却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旧式乡村医生的样子。但有趣的是他有一副充满孩子气的外表——顽皮的微笑、淘气的眼神,帽子底下是羽毛般柔软的头发,跟婴儿的头发一样。因此,人们往往怀疑他对死因的解释是否可信。雪利的到来令我喜出望外。以前发现了遗骸以后总要跟他打交道,他十分尊重考古学家的工作。
我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在面包车的后座上,我还看见另外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白大褂。
“啊,依兰,就你自己吗?”雪利讲话跟他的外表一样土气。他的声音里面好似带有一点讨好的意思。
“你说我们发现了什么?是令人尊重的一位祖先?”
“我想是的,遗憾的是女尸当时不在原处,但我估计她位于沼泽地表以下两米处。这说明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而且,还不止她一个人。”
“哦?没人告诉我是两个呀。”
“我不清楚另一个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某种动物。”
雪利扬起一只眉毛。“宠物犬掉进垃圾坑,女主人想去救它?”
“哪里有长着六条腿的狗?我可不这么认为。”
我们走近掘土机时,我向他描述刚刚在排水沟里发生的事情。然后,我把尸体的发现者科林介绍给他。
雪利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做得对,西莫斯,干得漂亮。我们现在去看一看。是这儿吗?”他朝掘土机反铲里看,一截被劈开的接骨木树桩卡在钢齿里。
“不是,在这个里面。”科林领着他转过去,来到机器前面另一个更为宽大的铲斗面前。
雪利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光线太暗了,西莫斯。还要等一会法医才能把灯架起来,你能不能把那些灯打开?谢谢你。”他指着驾驶室顶部的灯。科林气喘吁吁地爬到驾驶室里,可是还没等他打开灯,汽车轮胎发出的刺耳声音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一辆S级的奔驰车驶进大门,朝着我们开了过来。
科林向我们发出警告:“是特雷诺先生,你们最好……”
他的声音被急驶而来的汽车的噪音掩盖了,车子急刹车时,乱石飞溅。从车里跳出一个秃顶、黑发的男人,穿着蓝色的厚西服和粉色衬衣,打着银色领带。肥胖、短促的黑脸上布满了毛细血管。
“你们这些人是非法侵入我的地产,”他冲着我咆哮着,“现在,你们给我离开这里——马上!”他气咻咻地发出最后一个单词。
其中一名佩戴警佐衔的警官走上前去,“别紧张,弗兰克。发现了一具尸体,我们正在调查。”
“不就是几具古尸吗,把它们搬到别处检查好了。警佐,你一定会帮我这个忙,是吧?”
“当然,弗兰克。我们得走一下过场,然后就不会给你添麻烦了。是这样吗,雪利博士?”这个警佐太过于讨好对方,令我讨厌。
雪利看了一眼铲斗,就走了过来。“你说什么,警佐?”
“我在告诉弗兰克……”
特雷诺跨到雪利面前,“你们所有人都赶快离开我的地盘,尽快!”
三个男人紧紧地围着我。严格来讲,我不是第一次站在人群里听别人在我头顶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话。我闻到一股刺鼻的马球牌须后水的味道。
“等一下!”我喊道,声音之高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雪利博士和我是受国家指派,前来履行一些手续,不受任何人干扰,这是法律上规定的。”
法律上是否有这种规定,我也不敢肯定,但是,我把它作为目前的权宜之计。我冲着病理学家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装下去。此刻,他比我更具权威性。
“波维博士说得对,这位先生,您是?”
“特雷诺,弗兰克·特雷诺。”他不以为然地上下打量着雪利,“钓鱼季节还没到,是吗?”
我看到警佐的脸上露出傻笑。
“我叫马尔克姆·雪利,是国家病理学家。据我了解,你是这块土地的所有人?”
“你了解得准确无误。”特雷诺几乎是用嘲弄的口吻跟雪利讲话。我注意到他的衬衣、脸和我停在路上的汽车都渐渐地暗了下来,变成了同一个颜色。
“是的,我们了解这一点。但是,我们对刚刚发现的那具尸体却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这里是否发生过犯罪行为。”他一脸严肃地看着特雷诺,似乎在暗示他的任何反对都可能引起对他的怀疑。
“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此地,也包括你。”他抬头看了看技术局的面包车,大声喊道,“把护栏搬过来,我需要把这个地方封锁起来。”
特雷诺本来还想争辩一番,现在却变得犹豫起来。跟许多被降服的无赖一样,他转而使用奉承和讨好的伎俩。
“那是当然,雪利博士,您得履行职责。这一点,我完全理解。您什么时候能把尸体挪走啊?”
雪利和我互相使个眼色。他明白即使是他认定此处不是犯罪现场,我也会要求将它封锁起来进行彻底的检查。在他思考的时候,身着白色工作服的法医在西莫斯·科林的帮助下,已经将管状护栏和蓝白相间的胶带拿了过来。
“不管什么时候把尸体挪走,我们都会将此地宣布为犯罪现场并加以封锁!”雪利又看了我一眼。
我举起食指,做了一个“”的口型。
“要封锁几天?可能需要一个星期。”他在为我争取时间,避免我与特雷诺发生正面冲突。
但特雷诺还是注意到了我们之间的暗号。
“都是你的主意,是吗?”他劈头盖脸地质问我。几只游离的马球牌须后水分子直窜到我的鼻腔里,令我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鼻子。
“你从头到脚都写满了‘考古学家’!”他打量着我,似乎是在核实我所有的随身物品——绿色戈尔-泰克斯防水风衣、滑雪衫、牛仔裤、胶靴和彩色羊毛帽子。他可能会为我没拿着手铲而感到遗憾。“企图永远阻止进步的就是你们这帮人。”他咆哮着说。
我努力保持冷静。特雷诺可能是说露了嘴。
“你说进步是什么意思?”我问道,“拓宽一条排水沟有什么进步可言?”
“这根本不关你的事,我并不是拓宽什么排水沟,我要把整个沼泽全部挖掉。”
那只有一个理由。但那是不可能的。河对岸不到一公里处便是世界文化遗址,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属于河谷的一部分,一向是禁止开发的。
特雷诺回到自己的车上,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他身上的香水味道仍然弥漫在空气中。雪停了,不祥的黑云也散开了,露出了一小块月亮,像一片迷途的雪花。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天空放晴了,预示着今晚的气温会在零度以下。这样就会出现一个问题。
两个法医叮叮当当地从我身边经过,扛着照明和摄影器材,还有一顶充气帐篷。帐篷可以为小组提供一个避寒的栖身之处,也为现场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提供了一些保障。
在特雷诺把车倒回堤道上的时候,我摘下橡胶手套,从内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当务之急就是要争取一道禁止令,防止现场遭到进一步的破坏,也防止沼泽木乃伊的身体组织因干燥而受损,今天晚上的霜冻很可能会造成一些破坏。我拨通了特伦斯·伊弗斯在都柏林的湿地探险办公室的电话,该组织负责记录和保存在爱尔兰沼泽中的考古发现。正是他在接到纽格兰奇访问中心的报告后,委托我代表他们到现场察看。我留了言,同时注意到特雷诺的车子在大门口停下来,伸出车窗跟西莫斯讲话。西莫斯正在帮第三名法医往下抬另外一只护栏。
当科林抬着护栏的一头从我身边经过时,我的手机响了。
“特伦斯,谢谢你回电话——哎,你等一下……”科林低着脑袋往前走,脸胀得通红。“西莫斯,特雷诺跟你说什么了?”
“他把我给炒了,夫人,他说要赶在圣诞节前把这块地挖出来,我这样做会让他白白扔掉几千欧元。”
我被这种不讲道理的做法伤害了。
“我很难过。”我对他说。科林继续往前走。特雷诺的恶劣行径更加坚定了我击败他的决心。但是,我需要伊弗斯迅速采取行动。
“特伦斯,我这儿既有好消息又有坏消息。首先,发现物看上去很古老,可能属于新石器时代。这是好消息。”我知道把尸体说成是石器时代是在冒险,但这样做可以给这件事增加一点紧迫感。“其次,要想勘验发现现场,还需要一道法庭禁止令,一定要快。”
“见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够想象得到,伊弗斯坐在办公桌前,摘下眼镜,把话筒夹在下巴和肩膀之间,一边听,一边紧张地用领带头擦拭着镜片。脑门上很可能已经沁出了汗珠。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4点了,留给伊弗斯去法庭向法官陈述事实的时间不多了。我把情况作了简单的描述,然后跟他一起总结能帮我们拿到禁止令的要点:该发现可能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现场很快就会遭到毁坏,帮助考古学家进行查验的其他材料将会损失;在被划为世界遗址的区域进行开发很可能事先没有得到允许。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联系马尔克姆·雪利对尸体进行暂时保管。”
“那就快联系吧。”他说。一两滴汗水很可能已经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流了,当他发现领带派不上用场之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褪了色的手绢。
“我想你也报告了国家博物馆的缪里尔·布兰敦。”
伊弗斯在确认我的回答时,嘴里不满地咕哝着。湿地办和博物馆的职责有交叉,因此,他们之间会有一些摩擦。缪里尔·布兰敦性格乖戾,仗恃博物馆的权威而不把下级组织放在眼里,使得双方的关系越来越恶化。
“我们最好知道她目前的情况。”我说。
“那你告诉她吧,依兰。我得赶紧去申请禁止令。”伊弗斯挂断了电话。
我拿定主意,拨打缪里尔·布兰敦的手机,但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我把电话打给博物馆,找到一位秘书,给发掘部主任留了个短信。不用直接与缪里尔通话,我感到很轻松。
然后,我向跟特雷诺搭话的警佐做自我介绍:“我告诉你,警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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