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你刚才所描述的,它是倒挂着的。”
“是的。”
“听上去那好像是一件便携式的神龛,一件圣物。它很可能是贴身戴的,即使是无意中露了出来,也不会显得特别明显——特别是不会令人马上联想到其更加直白的象征意义。”
“所以,这是一个生育繁殖的象征,代表男女之间的天性。它不单单只代表一个男神和女神,而是二者的合一。”
“它显然是在讴歌性爱。我在过去几天里一直在琢磨与它完美结合的意义。有一个不争的历史事实:早在盎格鲁-诺曼人踏进爱尔兰的国土之前,他们的侵略就已经得到了罗马教皇的首肯。他们寻找借口,指责我们犯下种种罪行——特别是性方面的过错,因此需要予以肃清。所以,如果你同意我的说法,他们甚至试图自圆其说,将自己的侵略行径说成是道义上的十字军东征。他们会找几个可怜的冒犯者,杀一儆百。我想,莫娜的挂件被人发现了,被怀疑对不健康的寻欢作乐感兴趣。也许她被视为异教传教士,这很可能就是她被处死的原因。”
“有点走极端——即使是那个年代,你说呢?”
“莫娜这些人很不幸,当时在罗马教皇住所举行的一系列拉特朗大公会议日益关注异端邪说,并要求世俗统治者予以严惩。事实上,亨利二世在杀害托马斯·贝克特之后,为了求宠于教皇,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你所说的情况有点类似政治迫害。”
“卡皮翁修女跟我提起过,亨利二世曾于1171年驾临爱尔兰。”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隆冬,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一位美丽的女王坐在那里缝衣裳。她不小心被冬青叶刺破了手指,三滴鲜血滴在雪地上。然后,她说:如果我有一个女儿,就让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她的脸蛋像玫瑰一样红……
脸蛋像冬青果一样红,皮肤像煤一样黑……
镜子,镜子,墙上的镜子,谁是我们当中最漂亮的那个人?是金发姑娘格莱塔,卡皮翁修女,还是太阳神?
丑陋的厄休拉修女以最快的速度跑下台阶,时钟表示天已经亮了,得赶紧把金发姑娘从莫纳什取出来,厄休拉说道:把她捅死,别忘了把她的嘴唇、眼睛和耳朵带回来……
灰姑娘从地穴跑出来的时候,把镜子跑丢了……
啦啦,啦莱,我的小乖乖……
如果我生个儿子,不,希律王和亨利会放干他的血……然后,他的皮肤会像雪一样白,像煤一样黑……
你究竟要不要生孩子啦?
“不生,坚决不生!”
我醒了,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嗓子喊得生疼生疼的。
刚才做的那个杂乱无章的梦似乎马上就要向我揭示一个可怕的答案,却离开了,我正要把它拽到清醒的意识中,它却溜得无影无踪。钟表上的时间是4:05,马上就是我们波维家圣诞节的早晨了。根据我和理查德小时候的习惯,奥因再过三个小时左右就要起来,四处活动。我再次检查手机,还是没有格拉格的短信。如果你接不到我的电话,就赶紧来救我吧。
真是滑稽可笑!格拉格现在很可能正躺在床上鼾声如雷呢。但是我得去弄清楚,这就意味着我要亲自去一趟。菲尼安住在戈尔威;西莫斯·科林身体欠佳,可能还在住院;弟弟理查德也好,朋友弗兰也好,圣诞之夜,一刻千金,我怎敢扰人清梦?
我跟自己作了一笔交易:如果我开车过去,看不见他的车,我扭头就回来,因为知道他平安无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三十公里的路程,我一辆车也没看到。但沿途各种各样的幻象渐渐消失在草丛里,红色的眼睛在树篱中闪烁。一年之中,难得有几天门可罗雀的日子。现在却是,夜行的小动物正充分享受着这美好时光。
纽格兰奇修道院的修女也一样。我终于想起:圣诞节很可能就是她们摆脱清规戒律的那一天。记得卡皮翁修女在说起细节问题时,差一点就说出那一天的日期,但是,她很快就岔开话题,避免说漏了嘴。她在接下来的谈话里提到了圣诞时节和国王亨利。我认为她还是无意中泄漏了秘密。既然修女们的所作所为都需要得到批准,我根据杰拉尔丁·卡皮翁的性格来判断,她会依照常规来办的。
我开始向下朝着谷底驶去。在纽格兰奇附近,我碰上了大雾。直到我离开河岸开始爬坡开往纽格兰奇修道院时,大雾仍然没有放过我。我只好沿着狭窄的山路,慢慢地爬行,检查每一个路口,直到我看见“La croix du dragon(龙十字架)……”。
雾渐行渐浓,我沿着林荫道往下开,等我接近修道院时,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我只好摇下车窗,听车轮辗过砾石的声音,才能判断是否到达了前院。关上车灯,我发现四周漆黑一片,打开储物箱,找出手电筒。我下了车,发现如果把手电筒对准前方,根本照不了多远,我就把光线集中在我的脚下,因为它只能照这么远的距离。
能见度几乎为零,因此我无法判断格拉格的车是否还停在外面,我径直走向它。刚走了几步,我就发现自己连方向都难以辨清了。我把手电筒在周围晃了晃,可是仍然没有方向感——甚至连走回去找到自己的车子都成问题。然后,我的大脚趾碰了一个东西。我看见台阶的一角,从这儿可以一直走向修道院的大门。
我刚到门口,灯就亮了。在大雾的笼罩之下,灯光仅仅照亮了门口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等我来到最高的一层台阶,灯自动地熄灭了。我可以隐约看见扇形窗后面的一点点黯淡的光亮。之后,我注意到门没有完全关闭,我推开它。门没有拴上,有人刚刚离开过修道院,而且看这个样子,像是马上就要回来。
一进门,就是灯火通明的大厅。但是,楼梯和再往里面的地方却是漆黑一片。我用手电筒扫了一下楼梯,看见地毯被揭起来了,一片狼藉。我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要么原路返回,在我的“爵士”汽车里,坐等雾散;要么我就呆在这儿,起码可以看见我周围的方向。
我拿定主意往楼梯走去,爬上两级楼梯,我发现我来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我沿着走廊往下走,走廊两侧都是房间,所有的门都大开着。我用手电筒扫了一下所有的房间,没有一间房间里有家具。我快走到走廊的尽头了,我决定打开一间屋里的点灯,想看一看究竟。在这之前,我已经试过三个房间了,但是没有一只灯泡管用。
木制的地板少了一块板材,墙上的灰泥已经开始脱落,光秃秃的窗棂上落满了尘埃。天花板上只有一只灯泡,显得光秃秃的。这个房间里没有人,其他房间也一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了。
我关上灯,继续往走廊的尽头走,来到一个挑高的顶层。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修道院。我朝着教堂的方向走去,有另一条线索可以帮助我:我可以听到修女唱歌的声音。怎么在这个点儿做日课啊?我看了看手表——5:50。子夜祈祷可是半夜进行啊,或者至多晚一个小时。那么,再后面的又叫什么呢?——晨祷是在黎明进行,但是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呢。
我穿过顶层尽头的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平台上,有两道门可以下去,其中一道向下通往修道院,对着我的那扇门一定是教堂的入口。
我把教堂的门推开一条缝往里面观看,一排石头台阶通往半明半暗的南耳堂。但是中殿里亮着灯,我沿着台阶往下走的时候,可以看见两侧的墙壁上都有灯。在灯光的照射下,教堂里面空空如也。在我的右侧,高高的大理石圣坛仍然保留在高台之上,而其他东西却不见了踪影。我左侧的地板光秃秃的,一直通向西大门。西大门好像是关着的。
声音从圣坛后面穿过来,显然修女们聚集在高台的尽那头。我想听清楚她们在唱什么。
“In hoi circulo……”新年伊始……
“Vita datur saeculo……”万物复苏……
我悄悄地爬上圣坛的台阶,偷眼看去,在圣坛的正后方有一个长方形的铸铁围成的栏杆,栏杆的尽头有一扇门,门口的台阶通向地穴。在栏杆上和栏杆周围,有一些镐、榔头、一把气钻、水桶、木板和两三辆手推车斜靠在栏杆上。
修女们的颂歌快唱完了,我低下头,转到圣坛的另一侧,想看清楚东侧的教堂,那儿也空空如也。在通往地穴的入口附近,有一张搁板桌,桌上放着一台CD播放机和一组音箱,怎么看都觉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我愈发地感到迷惑不解。我离开位于圣坛的隐蔽处,来到搁板桌,在CD播放机的旁边放着一堆CD盘。我从中拿起几张CD盒,最上面的那张CD写着:圣诞颂歌,宗教与民间。
我用不着再看其他CD盘了。其实,无论是前几次还是此次造访,所听到的音乐既不是纽格兰奇修道院的修女也不是来访的民歌手演奏的,而是播放录音。我觉得这有点儿荒唐可笑。我意识到卡皮翁修女上一次——也就是上个礼拜天——让我在规定的时间内抵达教堂附近,目的就是她们能够做好充分的准备,给人留下一种教堂气氛生机勃勃的假象。现在看来,居住在纽格兰奇修道院的修女已经为数不多了。但是,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呢?她们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不敢示人。另一方面,上次我和菲尼安来这儿的时候,他们没有隐藏任何东西——只是一边工作,一边播放着音乐。这就是所谓的“隆冬繁殖仪式”。
通向地穴的门大开着,上面装饰着冬青和蜜蜂的图案。
我来到门口。此乃非神圣之地。
我沿着台阶往下走。
我从地上的工具堆里捡起一把手锤,放在风衣口袋里,然后继续往下走。
地穴一开始看上去像一个典型的罗曼式建筑构造:鼓状支墩和低矮的圆拱门,把中殿下面的空间分隔成桶形穹窿的狭长隔间。有两个通道亮着灯,一个在我的右侧,另一个正对着我,一直通向西侧尽头。那个方向的支墩显得高度有所增加——地面向下倾斜。
如果说上面的中殿是建在向相反方向倾斜的石头地基上,那么教堂的前半部分——也就是东侧——不知是什么原因建在第二个斜坡上。这就产生了一种效果——等同于商店里的两部方向相反的自动扶梯,只是它们的方向都冲下而已。
这里散发着潮湿的气味,再往下走则更难闻。我沿着笔直的通道往前走,脚下是石板路。我来到左侧的最后一个隔间,用铁栅栏围着,像一只动物园里的笼子。门开着。
里头灯光昏暗,但是靠在里面墙上的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便走了进去。我走近后,用手电筒去照,然后把亮度调弱,发现隔间的后半部分摆满了玻璃器皿。
整整一堵墙都摆放着一组用深色木材做成的陈列柜,约四米长,二米高。在灰尘漫布的玻璃后面,是一排排大小各异的标本容器,都摆放在陈列柜的架子上;在容器之间,有一些物体固定在木质底座上。走近一看,我发现是一些不大的人类骨骼,有的还不如一只鸟大,都带有明显的畸形:无颌、鳞状颅骨、开放性颅骨,有一只颅骨呈碎片状,像是被炸开了一样,与卡皮翁修女办公室里放的那个标本相似。有的骨骼在胸部或头部出现粘连,大多数骨骼都是下蹲式或者站立式。纤细的骨骼被用铁丝和木棍固定。
在这些装着甲醛的瓶瓶罐罐里浸泡着发白的婴儿尸体,它们同样有着严重的缺陷,有的肌肉上长着难以辨认的、像油泥一样的肿块,有的原本扭曲的躯体在玻璃器皿的挤压下变成怪异的形状,有的器皿里只装有器官:没有沟回的大脑,呈绿色的肠子似乎已被翻了个里朝外。我还看见一只器皿里面漂着一只头颅,面部的裂痕从嘴部一直延伸到眉毛。在它旁边摆放着一具完整的胎儿尸体,张开的嘴里面长着一只寄生头颅。
这些可不是毛玻璃窗上的图案,而是装有修道院秘密的玻璃器皿,是西门口雕刻图案的有骨有肉的实物。
陈列柜的木质底座上有两只抽屉,我拉开其中一只,发现一些发霉的空白标签。我想他们是为这些陈列品准备的。我发现这些标签全部都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写。我在另一只抽屉里也发现了同样的标签,上面有手写的字迹,但是墨迹要么是褪色了,要么是一团模糊,无法辨认。我在里面迅速地翻找着,直到发现了较为清楚的一张:
还有一个数字“1634”,我猜这是年份。另外一张卡片上写着:
这些看上去像是地址标签。难怪莫纳什没有被骸骨撑破,原来这些“养蜂人”——曾经或在长达几个世纪的时间里——收获的不是蜂蜜而是婴儿,出售经过防腐处理的畸形婴儿的尸体和重新组装的骨骼。估计她们有现成的市场——欧洲医学院和私人收藏家。地穴里的陈列品可能是用于这种技术的培训和教学,或者是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本来是要运往波罗尼亚和爱丁堡的货却落在自己手上。也许以前隔间里有更多的柜子和陈列架,后来却被拆了,里面的内容不是被倾倒就是被销毁——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被销毁的却是胚胎病理学和先天畸形的罕见实例,这些证据无疑会引起21世纪生物学家的浓厚兴趣。
除抽屉外,柜子的底部看上去似乎没有隔间,只是一块木板,没有把手和锁眼。我沿着柜子用手电筒去照,发现在柜子一端一个用来固定木板的黄铜钩眼装置,我依次打开两套装置,整块木板都向前倾倒,但只有几厘米,好像仍然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在木板中间,有一根短短的铜链挂在另一个拧在木板后面的钩上。我跪下来解开铜链,整快板都打开了。后面还有一块隔板,不过是用玻璃做的。上面镶着一块铜牌,铜牌上面篆刻着黑色和红色两种不同颜色的字体。这块铜牌比爱尔兰许多教堂长椅上镶的铜牌(请为灵魂的安宁祷告……)都要长。我正要读铜牌上的内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我赶紧关掉手电筒,躲在一堆支墩的后面。然后,我又听到了一声响:一个女人咳嗽的声音。有人顺着台阶来到地穴里,我怕她把大门锁上,我就溜出来,跑过通道,来到漆黑一片的隔间。里面掺杂着土味和潮气,味道更难闻了。
一个黑影一溜而过,经过支墩。那个女人所走的通道跟我刚才所走的通道平行,但是中间隔着几个通道。然后我看见洛希修女走过来,离我大约十米远。她穿一件羊毛外套和一条黑色的牛仔裤,手里拿着一只类似爱尔兰山羊皮鼓的东西。我刚才进大门的时候会不会就是她刚刚出去?
她好像意识到什么东西出了差错,停下来,倒退了几步,盯着我所在的方向。“起来!”她吼道。
我愣住了。洛希离我更近了。我沿着支墩往后挪动,都快进入过道了。
她就站在隔间另一侧的拱门外,我们之间只隔着几米远的黑暗。
“亨利,你这个懒畜生!”她斥责到。“还有活要干呢。你也还有时间睡觉?”我好像又回到了加百利修女的房间。难道,她们都是疯子吗?
一个活着的东西在我和洛希之间暴跳起来,把她挡住了,我看不见了。我在支墩后面继续往后缩,刚才那个家伙叫唤着,对别人扰了他的清梦表示不满。
“在别人到来之前,把他给我弄过来。”洛希厉声喝道。
亨利发出吸吮的声音,好像在吞咽着自己的唾液。
洛希的呵斥声渐渐远了,我跑回地穴的台阶上,手里握着锤子,以防不测。
在平台上,我把耳朵贴在通往宿舍区的门上。我确信我听到了她们的声音,而且她们正朝我这个方向走来。我试了一下通往修道院的门,但门锁着。我的心怦怦直跳。我跑上两级台阶,来到塔楼的门口。门开着,我走进去。看见卡皮翁修女来到平台上,在跟她后面的人讲话。
我把门挤上,用身体靠在上面,防止她们从我这儿路过。但是她们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她们到教堂里去了。
我现在又一次来到黑暗中,眼睛适应了以后,我看见头顶有一丁点儿的亮光。那是一颗星星,透过窗户,我看见它高挂在屋墙的上方。雾似乎已经散了,我打开手电筒,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狭窄的过道里。过道穿过耳堂的墙壁,通向塔楼。我择路前行,看见螺旋型的石头台阶,心想台阶可能会蜿蜒直至塔楼顶层。我开始拾阶而上,心里还一直担心,楼上的门是否开着,楼顶是否安全……我停下来喘息着。我在提醒自己,需要担心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台阶顶部的门有一些合叶已经脱落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出门,来到石板铺就的屋顶。头顶上有一颗星星,事实上是金星——在深邃的蓝色穹顶里,闪着熠熠的光芒。塔楼下面是一片云雾,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我面前的剁口没有被浓雾所覆盖。
两件事情同时发生了:山梁后面,西南方向的天空在金星的照耀下变得更加明亮;微风渐起,开始驱散顶层的薄雾。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环顾四周,发现只是一些干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它们自秋天起就一直呆在那个角落里,直到现在才被风吹得旋转起来。我发现楼梯口的门有些异样,它们不是因为腐朽而从合页上脱落,而是最近的一场搏斗使之成为碎片。
此时,我意识到格拉格已经死了。
我瘫倒在石板上,身体靠在一个城齿上——这是胸墙伸向天空的利齿。一时间,山梁后面的天空变得更加苍白,湛蓝的夜空露出了鱼肚白和玫瑰红。
我再次站起来,发现笼罩着整个修道院的雾已经变薄了,蓝灰色的雾霭仍然紧紧地依附在河流两岸。我看见纽格兰奇像一只飞碟悬浮在雾气之上。
我身后的天空开始发亮,游离的云朵像撕扯出来的棉絮,云的下面呈现出鲜亮的粉红色。太阳即将升上山梁并照亮整个河谷。远处的纽格兰奇也随着光线的变幻披上了一层更暖的色调。在旭日的照耀下,光秃秃的树木耸立在山梁之上。
阳光照亮了整座山梁,我远眺纽格兰奇,看到了一种非凡的景象:一束光线从墓室中反射出来,就像是《圣经》里所说的上帝的手指,把雾气分开来。从圆丘一直到博因河,云雾像烧着了一样,闪闪发光。我身后的阳光越过天际,被树木和崎岖的山梁分隔成形态各异的光束;光束越过我的头顶,在修道院和河流之间散开来。
我听到远处有一种声音,像是夸张的雷鸣般的金属摇滚乐。然后,纽格兰奇入口处的光线开始闪烁,放射出的金光如同万千箭镞,截住照在河面上的光线。河面上的反光又使博因河上方业已存在的网状光影锦上添花。日光里的薄雾全都蒸发了,盘旋着升到空中,像灵魂回归天堂一样。
之后,那座墓穴中开始涌现一些人影,开始还只是入口处的光线在空气中形成的模模糊糊的影子,之后,它们演变成披着垂布的僧侣,在圆丘前面的空地里排成圆圈走着,我还看见戴着面纱的看护妇教团成员。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时间机器送到了从前。一千年以前是否就有这番景象?教团是否继承了古墓建造者的祭仪?她们是否是在沿袭几百年来的传统,不是在冬至而是在一个更明显和更亵渎神灵的场合重新激活这些祭仪?记得几天前山姆·班本问我:“圣诞节那天,还有吗?”他的话现在似乎带有一种邪恶的回声。
然而,这是一个慑人心魄的大剧场。我忽然想到:如果“修女们”登台演出的话,她们会从哪个门入场呢?应该不会走前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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