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洪钧来到办公室,翻看积压的信件,心中却想着宋佳。昨天晚上分手后,他的心情难以平静。那热吻印在了他的心上。近来,他的心一直在两个外貌相似的女子之间徘徊。他不能忘怀对肖雪的爱,尽管那爱似乎是渐行渐远。他也不敢承认对宋佳的爱,尽管那爱仿佛是越走越近。昨晚的冲动让他恍然大悟,他已心倾宋佳。但是他就这样与肖雪分手吗?他一时还下不了决心。他该怎么办?
突然,几个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这是肖雪的来信。他急不可待地拿起那封信,却没有立即打开。翻看了两遍,他才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打开折叠的信纸,看到一页娟秀的小字——
你好吗?国庆节都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你在忙啥呢?又在办新的案子吗?
我还好。工作有了调动,到道外区分局当副局长。去年那起李青山被杀案就发生在道外区。我现在主管刑侦和经侦。别人说,这项工作不适合女人,但我很有信心。我发现,我俩的工作挺有意思。我搞侦查,你做刑辩。说不定有那么一天,我俩会在同一个案件中碰面,对着干。那一准精彩,都快赶上电影中的情节了。你喜欢这样的情节吗?
肖雄和英妹决定在12月24日结婚。那是个礼拜天,还是平安夜,很吉利的日子,而且是肖雄获释一周年的纪念日。他们的婚礼准备在哈尔滨办,很简单,只邀请十几个亲戚朋友。你是他们最想见到的嘉宾。你可一定要来呀!咱俩也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对吧?
我很想念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咱俩究竟能不能生活在一起。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很认真的呀!十年来,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能不能给你幸福。而且,我不希望破坏自己在你心中的形象。也许,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永远做你的初恋女友,就这样封存在你的记忆之中!
上一次在电话中,你讲了那个核辐射的案子,很有意思。那东西叫啥?好像是龙眼石吧?都够写一部小说了。以后退休了,我就想写小说,专门写侦探小说。没准我还能成为第二个阿加莎·克里斯蒂呢!你信吗?在电话中,你好几次讲到了你的秘书宋佳。你真觉得她很像我吗?我听得出来,你喜欢她。我可不是在吃醋呀!我只想告诉你,她可以是你认真考虑的对象了。我也是认真的。
古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以为,如此之交应该不仅限于男人之间,也可以存在于男女之间。君子与淑女之情爱,也可以超越巫山云雨之欲望。我曾经送给你宋朝诗人秦观的诗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还想再送给你几句: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也是关于牛郎织女的诗,汉朝诗人写的,可惜作者的姓名没有流传下来。
洪钧反复看了两遍。他喜欢看肖雪的信,也喜欢捉摸那些文字后面的含义。他知道,肖雪是个很有智慧的女子。他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比较着肖雪和宋佳。这两个女子都很美丽,都很善良,都很可爱,但是略有差异。如果说肖雪是智慧的女子,那么宋佳就是聪明的女子。如果说肖雪是温柔的善良,宋佳就是活泼的善良。如果说肖雪是端庄的可爱,宋佳就是俏皮的可爱。面对这两个美妙女子,洪钧很难做出理性的选择。也许,他只能跟着感觉走了。肖雪是他的红颜知己,宋佳是他的人生伴侣。但是,二位女子会同意吗?
临近中午,宋佳终于来了。洪钧感觉她有些异样。她的步伐不像以往那样轻盈,她的神态也不想以往那样欢快。她把一套利方中文软件的磁盘放到洪钧面前,轻声说:“我转了好几家商店,才买到的。”
“你怎么啦?”
“没怎么呀!”
“你昨夜没有睡好觉吧?”
“有一点儿。”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着。”
“是因为昨晚的事儿吗?那是我的错,一冲动就越位了。”
“也是我没把握好分寸。”
“你后悔了?”
“没有,但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亲我?是因为我救了你,你用这个来感谢我吗?”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那是真实的情感。你也是吧?”
“这正是我的苦恼。我究竟算什么呢?你是老板,我是小秘,但我可不想成为那种意义上的小秘!我更不想成为你和肖雪之间的第三者!”
洪钧沉思片刻,把肖雪那封信递到宋佳的面前。“这是我刚收到的。”
“肖雪的信?让我看,不合适吧?”
“我相信,肖雪不会反对的。”
宋佳很快地把信看了一遍,然后递还洪钧,不无感慨地说:“肖雪真是个心地善良的才女。她的心太好了。她也太有才了。无论是当官,还是当作家,她一定都会很有成就的。你不能放弃,应该继续追求她,否则对你来说就太可惜了!”
“但我们大概是没有缘分了。”
“你忍心让她一辈子单身?”
“这可能正是她自己的选择。”
“还有,我是说,你们真的没有过?”
“什么?”
“巫山云雨。”两朵红晕浮上宋佳的脸颊。
洪钧用力摇了摇头。
“我记得你说过,你去哈尔滨办案,曾经在她家里过夜的。”
“但我是在客厅里睡的。”
“你俩可真够伟大的!”宋佳轻盈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又恢复了以往那带有调侃的语调。“那好吧,我就等你们在哈尔滨见面之后,再作决定。不过,我可要跟你约法一章哦!”
“什么内容?”洪钧饶有兴趣地看着宋佳。
“这里是工作场所,不许谈情说爱,更不许拥抱接吻!”
“这好像应该是老板说的话吧!”
“想老板之所想,急老板之所急。这就是小秘的职责哦!”宋佳不停地眨动着漂亮的大眼睛。
“那你得给出立法解释。”
“什么叫立法解释?”
“就是制定法律的人要对法律中的规定或者概念作出解释和说明。比方说,什么是谈情说爱?你用眼睛向我放电算不算谈情说爱?你向我暗送秋波算不算谈情说爱呢?”
“眼睛又不能说话,当然不算了。”
“那就是说,你冲我眨眼,我也就冲你眨眼。我们这是在发送电子邮件吧?”
“那不行,万一让别人看见,还以为咱俩的眼睛都有毛病呢。那我就这样解释吧,就算我这边送了秋波,你那边也不许收!”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你一冲我眨眼,我就得立马闭眼。是吗?”
“你讨厌!规章制定了,你就执行呗!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
“做律师就一定要把法律规定搞清楚。这可是基本功!”
“为了钻法律的空子,对吧?”
“有些时候,钻空子也是必要的。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
“咱们这卫生间算不算工作场所?”
“当然算了。我上厕所也是工作。你可不能钻我的空子!”说完之后,宋佳感觉有些不妥,脸一红,转身跑了出去。
午饭后,洪钧坐到计算机前,连续将4张磁盘中的利方中文软件拷贝到计算机的硬盘上。
宋佳在旁边看着,不知洪钧要做什么。她知道洪钧不愿在得出结论前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就没有问。她想到佟文阁的催眠治疗,便有声有色地讲了起来。她讲到了佟文阁对计算机的反应,也讲到了那张古画。
洪钧一边操作计算机一边听着,不时地说些“很好”“不错”“真有意思”之类的话。
宋佳看得出来,洪钧的心思已经集中到计算机上,不禁有些沮丧。
电话铃响了,宋佳拿起话筒。打电话的是金亦英。听到宋佳的声音,她就像找到了大救星,急切地说:“你可回来啦!我跟你说,又出事儿啦!我这两天一直在找你,可就是找不到。”
“又出什么事儿了?”宋佳心头一震。
“琳琳走了!”
“琳琳?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去哪儿了!”金亦英的话音带着哭腔,“她留下一封信。宋佳,你能到我这儿来一趟吗?我在家里,不敢出去,因为我怕琳琳会突然打来电话。”
宋佳很同情金亦英,但不知洪钧是否需要帮助,所以犹豫了一下。
金亦英感觉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对了,洪律师有消息了吗?”
“他还好,已经回来了。你稍等,我问问他。”宋佳拿开话筒,把目光投向洪钧。洪钧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就点了点头。宋佳便对金亦英说,“金老师,我马上就到你家去。”
路上车多,宋佳赶到金亦英家的时候已经下午3点多钟了。
金亦英说,她是上周五晚上从医院回家后看到了佟琳留下的信。她把信递给了宋佳。这是一封短信——
我走了。我跟他一起走了。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您,可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在家里生活,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在学校学习了。我必须开始一种新的生活。请您原谅女儿的选择。虽然我也不知道何时会再回到您的身边,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您和爸爸对我的养育之恩。
宋佳看完信,抬起头来看着面色苍白、神态茫然的金亦英。她忽然觉得世界上的母亲都很可悲,也很可怜。她们无私地为子女奉献自己的青春和心血,到头来得到的却是忧伤与孤独。而且,又有许多青年女子不顾一切地踏上她们的母亲所走过的道路!也许,这就是生命延续的规律。人类的生存必须建立在一代代母亲的无私奉献之上。为了使母亲们心甘情愿地作出牺牲,大自然为她们设置了一种奖赏,也可以说是一种诱饵,那就是——爱情。宋佳的心里既同情金亦英,也理解佟琳。她想,假如有一天命运需要她在洪钧与母亲之间进行选择的话,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走到洪钧身边。不过,她担心佟琳太年轻了,不知道那个“他”是否值得佟琳作出牺牲。她隐约有一种预感——佟琳大概是白牺牲了。
宋佳问金亦英:“你知道琳琳是跟谁走了吗?”
金亦英点了点头,“他叫南国风,据说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琳琳和他是在天安门认识的,一直瞒着我。上个礼拜让我在家里撞上了。我不喜欢那个人的样子。年轻人留着大胡子,让人讨厌!”
“南国风?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既然是有名有姓的,那就不难找了。这个南国风,是南方人吧?”
“是广州人,我通过美术学院的一位朋友查到了他家的电话号码。”
“你已经打过电话啦?”
“昨天晚上打的。他不在家,接电话的可能是他父亲。那人脾气很怪,我没说两句,他就给挂了。后来我又拨了一次,他说南国风没有家,要找就到山沟里找去。”
“画家的生活确实没有规律。我想,如果琳琳真的和这个画家在一起,倒也没有太大关系。”
“怎么没关系?琳琳才18岁呀!而且,她还得准备考大学呢!真是急死人了!”金亦英说到此,忽然感觉到宋佳的话中有话,忙问,“宋佳,你说什么?如果?难道琳琳还会跟别人走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点儿担心。”
“担心什么?我现在的反应很迟钝,不太明白你的话。宋佳,没关系,你有话就直说吧。”
“我担心琳琳的出走和佟总的案子有关。这次到圣国市去,我发觉佟总的案子比原来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金亦英的嘴半张着,愣愣地望着宋佳。
宋佳要去找公安局的朋友,就起身告辞了。
第二天上午,宋佳又来到金亦英家。她请公安局的朋友帮忙打听,人家也只能查查报案记录,但没有任何结果。宋佳对金亦英说了一些宽慰的话。金亦英说她又去问了佟琳的老师和同学,也都没有消息。最后,两人都沉默无语了。
室内非常安静。墙上的石英钟发出有气无力的“嘀嗒”声。突然,电话铃骤响起来,金亦英和宋佳都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到了胸口上。
金亦英抓起话筒:“喂!”
“你是佟琳的母亲吧?”一个陌生男子压低的声音。
“对,对!你是谁?”
“你不用问我是谁。你想知道佟琳的下落吗?”
“你是南国风吧?”
“什么南国风,北国雪的。我就告诉你,佟琳在我们手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废话!如果你想让佟琳完整地回家,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做什么?”
“你家里有一幅古画,就是那幅‘仕女抚琴图’。你把它用报纸包起来。今天晚上8点钟,你把它放到西直门立交桥中层东北角的外侧路边。中层就是骑自行车的人走的那层。我们拿到画之后,立刻就让佟琳回家。我告诉你,不许报告公安局,不要跟我们耍花招。否则的话,你就甭想再见到你的女儿了!”
“我怎么知道佟琳是在你们那里呢?”
“你可以下楼去看看你们家的信箱,里面有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你女儿的照片。我告诉你,今天晚上8点。如果你不来或者去报案,那你女儿就死定了!”
电话被挂断了,但金亦英仍然拿着话筒,不知所措地看着宋佳。
宋佳没有听清对方的话,但是已经猜出了谈话的内容,便问道:“琳琳被他们绑架了吧?他们要什么?”
“他们要那幅画,还说楼下信箱里有琳琳的照片。”
“那咱们先下楼去看看吧。”
“对,对!”
金亦英和宋佳跑了出去,坐电梯到楼下,在信箱里找到一个普通的白纸信封,撕开一看,里边果然有一张佟琳的彩色照片。
佟琳穿着一身牛仔服,坐在一间屋子门后角落的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照相机的镜头。画面中的背景除了大半扇门就是半个花架,花架上的玻璃缸里用水泡着一株绿白两色的吊兰,长得很茂盛。相片右下角打上的冲印时间是1995年10月22日。照片的背面还有两个铅笔写的小字——肉参。
金亦英和宋佳回到家中,两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走进客厅,金亦英在沙发坐了一下,很快又站起来,毫无目的地来回走着,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宋佳坐在沙发上,思考一番之后才说:“金老师,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先报案。我给公安局打个电话吧?”
“不,不行!不能报案。一报案,琳琳就没命了!我想,咱们还是把那幅画交给他们吧。”
“佟总在信中不是说绝不能把它给任何人吗?”
“我不管了。我不能没有琳琳!就算那幅画能值一百万,如果琳琳死了,我要它还有什么用!”
“问题是我们把画交出去,能不能保证琳琳平安回来呢?”
“我想,他们要的是那幅画。只要把画给了他们,他们就不会伤害琳琳了。宋佳,那幅画还在你们那里吧?我们现在就去拿。对,现在就去。我晚上就给他们送到西直门去。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对吧?”
“金老师,咱们再考虑考虑?”
“不能再考虑了。我就要琳琳,别的我什么都不要了!”金亦英刚要往外走,又回身拿起电话。“我得给她姑姑打个电话。她说要过来,我让她去你们律所吧。”
宋佳陪着金亦英走出屋门。她心中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洪钧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二人坐车来到友谊宾馆,进了洪钧律师事务所。洪钧不在,宋佳用钥匙打开保险柜,她惊呆了,因为保险柜里放画的地方空了——那幅古画不翼而飞!
宋佳急出一身冷汗。她声音急促地说:“我记得清清楚楚,去圣国之前我就把它放在这里了。怎么会不见了呢?”
金亦英心急如焚,但是看着宋佳脸上的汗珠,也不好再责怪,便问道:“还有没有别人使用这间办公室?”
宋佳一边四处翻找,一边回答说:“没有别人,就我和洪律师。”
“友谊宾馆的工作人员可以进来吗?”
“他们可能有门钥匙,但是他们打不开保险柜啊。”
“还有谁能打开这个保险柜呢?”
“只有洪律师了。但他不知道画在这里。再说了,他干吗要拿走那幅画呢?”
宋佳给洪钧打了电话,但是洪钧的移动电话没有开机。她看了看手表,不无怨恨地说:“这个洪钧!上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金亦英又问:“它会不会被人偷走呢?”
“保险柜的锁是好好的,怎么偷呢?再说了,除了咱们俩,也没有别人知道那幅画在这里呀。我连洪律师都没有告诉。你告诉过别人吗,比如,佟琳的姑姑?”
“没有哇!我也没跟任何人说过,连琳琳都不知道。”
“那么,除了我俩以外,就只有一个人了。”宋佳若有所思。
“谁?”
“佟总啊!”
“他?”
“如果不是洪钧拿走了,那就只有他了。他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那个样子,就像个小孩子。”
“他到这里来过,也知道我们把画放在了保险柜里。但是,他怎么能打开这屋门和保险柜的门呢?如果真是他,那可就太神奇了!”
“我倒真希望是他把画拿走了!”
“我希望能看到奇迹!”
“可我们现在怎么办?”
“只能等洪律师回来再说了。”
两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在等待中煎熬。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宋佳连忙起身开门,进来的是佟爱贞。这几天,她一直在医院照看佟文阁,听说佟琳被人绑架了,急忙赶了过来。金亦英把情况讲述一遍。佟爱贞也束手无策,只好一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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