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兰特很不耐烦地接起第二个来电。他要回萨姆电话,该死的,一塌糊涂。他用手指搓着鼻梁。
“你好。”他的语调不由自主变得急促。
他倾听了一会儿,电话另一端的哭声传入耳膜。勃兰特抓起钥匙,向门外跑去。
路程很短,仅需15分钟,勃兰特驾车驶入老人健康中心的停车场,迎面碰上早已司空见惯的救护车。他大步走向空荡荡的走廊。到达妈妈的套间,出乎意料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不过,他也许根本就不应该感到惊讶。因为只要有任何聚会,她总是中心人物——再者,这儿的医疗应急设备绝对合格。
他快速跑向上校的套间。过了转角,放慢脚步。上校公寓门口已经聚集一堆人。
勃兰特挤入人群,看到眼前的情景,心往下沉。上校躺在担架上,已包扎完毕。一个氧气面罩遮住他大半张脸。
他拿出证件,对护理人员说。“发生什么事了?”同时俯身凑近躺在担架上的上校,只见他不仅面色灰白,而且布满皱纹,如同在阳光下长期暴晒的泥土。他虽然不省人事,但脸上的皱纹依旧深重。不过,外表没有明显的伤痕。
一位护理人员走过来。“我们发现他时,他正躺在地板上,不过他的脉搏强劲,看起来只有头部受伤。”
“头部受伤?”勃兰特弯腰靠近仔细看,但是只看到绷带的一角透出血迹。
“他很可能是不小心摔倒,撞到头了。”围观者中的一位说道。“他走路不似以前那么稳健。”
勃兰特茫然地点点头。上校大多时候用一根拐杖拄着走路。果不其然,那拐杖正倚着墙,旁边上是一个庞大的活动躺椅。房间内挤满了人,勃兰特难以前行。两位护理人员把担架抬向救护车时,他往边上退让以免挡住去路。就在勃兰特转身想去查看其他房间时,看到了她。
他妈妈坐在椅子上,下巴放在膝盖上。像小孩子一般用双臂紧紧抱着腿。她在椅子上轻轻晃动,眼中噙满泪水。
“妈妈?”勃兰特走近,紧挨着她坐下。伸出一只手臂搂着她,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胳膊。“你还好吗?”
她点头。“我会好的,只是有点难过。”
“他摔倒时,你和他在一起吗?”勃兰特轻轻拥着她,很担心她遭受打击太大。虽然平时她都性格刚强,给人感觉精力旺盛,但要是精神失衡,她会崩溃倒下的。
勃兰特给她时间镇定下来,盯着其他充满好奇的观望者。虽然大部分已经离开去找些更加有趣的事。但还有一些人刻意等待,盼望梅斯说些什么。但勃兰特并不希望任何人旁听到自己和妈妈说的话。
“来吧,我们到你房里去。”他领着她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来到她的卧室。一进门,就把她安置在一张她最喜欢的椅子上,关上房门,把那些满怀关切和善念的人留在门外。“她会好的,只是她现在有点心烦意乱。”
他转向妈妈,补充道。“我去泡茶,然后你再和我谈谈这件事的始末。”
勃兰特没等她回答,就去打开烧水壶,然后回到她身旁。“现在,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这么难过?”
她抬起头,凝视着他。眼神里满含痛苦和内疚。
“他的摔倒跟你有关系吗?”勃兰特困惑不解地问。
“我不知道。”梅斯泪眼朦胧。“今天送来好几条狗,因此大家都到会议室去观赏。每个人都天南地北地聊着天,不过,由于警方追查的那枚戒指,上校成了关注的焦点,大家想知道上校能记起什么。”
梅斯咬着下嘴唇,不再说话。
“然后……”勃兰特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我们一起走到他的寓所,然后我离开去吃午餐。吃过饭,我就回房躺下休息。”
她抬头瞟了眼儿子,下嘴唇开始往下撇。“等我醒来,打电话给他,却没人接。所以,我去敲他的门。”她惴惴不安地动了动。“他没应门,所以我用了自己的钥匙,之后……之后我就看到他。”
听到妈妈有上校的房间门钥匙,勃兰特眉毛往上一挑——不过,现在他没功夫担心这个。“所以,你觉得内疚是因为你去午休,留下他一个人?”他推测着。
“如果我和他待在一起,他就不会独自一人,不省人事地躺在那里那么久。”
勃兰特皱眉。“多久算久?”在他印象中,上校受伤是没多久之前的事。
“大约半小时。”
“半小时不必让你感到愧疚。”勃兰特伸出手,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或许你到的时候他才刚摔倒不久。”
她的眼神里含满恳求,希望他说对了。她突然脱口而出。“问题是,我离开时锁了门,但我返回时门却没锁。”
勃兰特摇摇头。“你不是说你用自己的钥匙开门进去的吗?”
“是的,我是有这么说过,只是,其实不需要用钥匙,因为门根本就没锁。”
“那么,你为什么用钥匙?”
“我拿出钥匙,想开门,发现根本就用不着,”她粗声说道,怒火在她眼中燃烧。“注意听,亲爱的。”
这就对了,至少她恢复正常了。说到不正常,他想起要给萨姆回电话。于是偷偷地看了眼手表。看来这电话还得等会才能回。
他暂时不再纠结钥匙的问题,向妈妈问道:“为什么你那么关心门是否上锁。”
“我认为他不是不小心摔倒的。”
勃兰特坐直身子。“什么?你认为发生了什么事?”他端详着她的表情。她看起来镇定自若。“你认为他遭到袭击了?”
梅斯点头。
“那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做?”
“他说过记得那枚戒指很重要,还得多想想,先把零碎信息串联起来。后来我睡着了,现在他就受伤了。”
“就算他真的记得,也不大可能有人就因此袭击他。”
梅斯身体向他靠了靠,“他们会的,如果他们真的涉及那桩案子的话。”
“事实上,我不认为这里任何一位有嫌疑。因为他们都不够强壮。”他笑嘻嘻地说道。
她吸吸鼻子,旁若无人的样子,勃兰特忍不住发笑。
“你知道,并不是这儿的所有人都是年迈的老人。我们都有家人来探视,而且这里的工作人员中,有几位还很年轻,有能力实施谋杀。”
勃兰特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点道理。不过……不大可能。“但是,怎么会有人知道上校要记起什么?”
梅斯脸色先是一阵绯红,然后又一阵苍白。她没再说什么。勃兰特好奇心大起,怂恿道。“妈妈,怎么会有人知道呢?”
她把腿向前伸直,低头盯着脚趾甲上鲜红色的指甲油。“这也许与我有关。”
勃兰特用手指捏紧鼻梁,闭上眼睛。“你没有把此事设成赌局吧,有吗?”他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她再次因为内疚满脸涨得通红。该死的。
“所以,换句话说,这栋楼里任何一位都知道这事,也许外面还有不少人知道。全都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
她张开嘴似乎想要反驳,但又慢慢合上,然后点点头,眼里满是懊悔。“我没想到这事会有危险。”她微微耸了耸肩。“我们在这儿只想找乐子。你知道的。所以,大家都在赌上校什么时候会记起来。还有些人甚至赌他永远也记不得,考虑到他的年纪之类的情况。”她说到这里满心厌恶地吸了吸鼻子。“不过他确实记起了,而且我们大家都为赢家喝彩。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记起了什么,就遭袭击倒下了。他说要等你来,第一个跟你说。”
勃兰特缩回座位。愚蠢之极,简直难以置信。如今他只能等到上校醒来。考虑到他年事已高,还不一定醒得过来。
“对了”勃兰特站起。“我们去医院看看他怎么样。”
一路两人都无话,各自沉思。一到那儿,梅西坚持呆在急症室内,坐在上校旁边的椅子上等待。他的病情基本稳定,但接下来的情况还无法预知。两个小时过去,依然如故。上校还是沉睡醒。
一位个子挺高,有点驼背的医生走过来,他穿着实习医生的绿色工作服,伸出手来。“勃兰特侦探。”
“哈啰,塞巴斯蒂安医生。你好吗?”勃兰特紧紧拧着的眉毛舒张开来,换成真诚的微笑。
“我很好,你来这里是为了公务吗?”
勃兰特朝妈妈的方向点点头,而她正低着头坐在上校身旁。“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探视一位朋友。”
“贝茨上校?”
“是的,没错,他怎么样?”
医生瞟向明显昏迷不醒的病人。“我们当时给他用了镇定剂。他颅骨骨折,有出血和浮肿现象,我们会严密关注他的病情。如果他挺过今晚,就能渡过难关。不过,考虑到他的年龄和健康状况,嗯……接下来情况如何很难预料。明早之前,他醒来的机会不大。”医生虽然没有明说,但上校显然有可能就此一睡不醒。医生朝他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勃兰特看向梅斯,她似乎正沉浸于思考。“你听到了吗,妈妈?”
她没有回答。
勃兰特走上前去蹲在她面前。“妈妈,你想在这儿再待一会吗?”
梅斯抬起头,直直瞪向他,双眼饱含痛苦,却说不出话来。
勃兰特不禁为之心痛。“对不起,妈妈,不过他在这里会得到很好的照料。要不我先离开,你再待一会儿,几小时后我会再来。”
她微微动了动脑袋,仿佛点头同意了。“找出来是谁干的,”她说,声音微弱而沙哑。
勃兰特皱起了眉头,她听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妈妈,我会调查此事,但这可能纯属意外。”
她目光变得凌厉。“这绝不是意外。有人敲了这位和蔼可亲老人的头。你得找到那个人。”她语气充满请求。目光看向老朋友时,她肩膀下垂。“找到他,勃兰特。”
勃兰特愣住了。思绪转向之前打到一半的电话。梅斯和萨姆说的话的如出一辙。
梅斯走到上校跟前,握住他的手。“你先走,我没事。”
勃兰特束手无策,唯觉沮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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