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怀特海文宅
肯辛顿戈尔
伦敦,S..
1873年6月2日
我亲爱的弗洛伦斯:
你在哪里?我原本希望在布里德维尔太太家的舞会上见到你,还有里奇蒙家的舞会,还有上周六蒙卡斯特家的舞会……可你哪儿都没有露面!给我写几个字说明你还活着。
自公园巷23号
伦敦,.
1873年6月3日
尊敬的休·皮拉斯特先生:
请答应我从此以后任何情况下也不要与我的女儿联络。
自怀特海文宅
肯辛顿戈尔
伦敦,S..
1873年6月5日
最亲爱的弗洛伦斯: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秘密信使,偷偷给你送一张字条。你为什么躲着不见我?我得罪了你的父母吗?或者——老天在上——得罪了你?你的表妹简会把你的回复带给我。赶紧写!
致以亲切问候
自斯塔沃西庄园
斯塔沃西
白金汉郡
1873年6月7日
亲爱的休:
我被禁止见你,因为你跟你的父亲一样是个赌徒。我非常抱歉,但我必须相信我父母了解最适合我的是什么。
自怀特海文宅
肯辛顿戈尔
伦敦,S..
1873年6月8日
亲爱的母亲:
一位年轻的姑娘刚刚拒绝了我,因为我的父亲是个赌徒。这是真的吗?请马上回答。我必须知道!
自惠灵顿宅
福克斯通
肯特郡
1873年6月9日
我亲爱的儿子:
我从未听说你的父亲赌博过。我无法想象有人会这样伤天害理地说你父亲。他在生意倒闭时遭受了损失,这你是知道的。此外没有任何其他原因。
我希望你一切安好,我亲爱的,也希望你爱的人会接受你。我还是老样子。你的妹妹多萝西向你亲切问好。
自怀特海文宅
肯辛顿戈尔
伦敦,S..
1873年6月10日
亲爱的弗洛伦斯:
我相信有人对你说了有关我父亲的坏话。他的生意倒闭了,这是真的。这不是他的错,一家叫作“奥弗闰德与古尔尼”的公司由于五百万英镑的损失而破产,很多债权人随之倒闭。他当天就自杀身亡。但他从来没有赌博过,我也从来没有。
如果你把这些向你尊贵的伯爵父亲解释一下,我相信一切就会好的。
自斯塔沃西庄园
斯塔沃西
白金汉郡
1873年6月11日
休:
给我写这些谎言毫无用处。我现在肯定我父母的忠告是正确的。
我必须忘记你。
自怀特海文宅
肯辛顿戈尔
伦敦,S..
1873年6月12日
亲爱的弗洛伦斯:
你应该相信我!或许我可能尚未获知有关父亲的真相——尽管以我所有的诚意,我不会怀疑母亲的话——但有关我自己,我心里明明白白!我十四岁时在德比马赛上押过一先令,输掉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任何赌博场所。我见到你的时候,我会为此发誓。
自弗詹比-麦瑞维泽律师事务所
格雷律师学院
伦敦,.C.
1873年6月13日
尊敬的休·皮拉斯特先生:
我们接到我们的主顾——斯塔沃西伯爵的指示,要求你停止与其女儿通信。
特告知于你,尊贵的伯爵将采取所有必要措施,包括使用高等法院的正式禁令来实现其意愿,除非你立即停止此类行为。
休:
她把你最后那封信交给了我的姨妈——她的母亲看了。他们带她去了巴黎,整个季节他们都会待在那儿,然后他们会去约克郡。没用的,她已经不再关心你了。
很遗憾
阿盖尔寓所是伦敦最出名的交际场所,但休从没去过那儿。休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去这种地方,虽说不是妓院,但它的名声的确不好。不过,在弗洛伦斯·斯塔沃西最终拒绝他几天以后,爱德华偶然邀请他参加自己跟米奇的一夜寻欢,他就同意下来。
休跟堂兄在一起的时候不多。爱德华一直饱受溺爱,闲散懒惰又爱欺负人,总是让别人替他做事。休一直被看成家族中的倒霉蛋,在走他父亲的老路。因此爱德华跟他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尽管如此,休还是决定尝试一下放浪形骸的乐趣。沉迷低级酒馆和浪荡女人是成千上万英国上流男士的生活方式之一。也许他们看得更明白些:也许这种萍水之欢,而非真正的爱情,才是人生的幸福所在。
实际上,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爱上了弗洛伦斯。让他气愤的是她父母怂恿她跟他反目,起因是有关他父亲的恶意谎言则更可恨。可是,到头来他并没有伤心欲绝,这让他自感羞耻。他时常想起弗洛伦斯,但他还能继续好吃好睡,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从来就没爱过她呢?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女孩子,除了他六岁的妹妹多蒂,就数蕾切尔·鲍德温了,他也犹豫过是否要娶蕾切尔为妻。这是爱情吗?他说不准。也许他太年轻,无法理解爱情这码事。或许只不过是因为他的爱情还没有到来。
阿盖尔寓所紧挨着风车大街上的一座教堂,离皮卡迪利广场不远。爱德华为每人付了一个先令的入场费,然后他们就走了进去。他们身上都穿着晚礼服:带丝绸翻领的黑色燕尾服,丝绸贴边的黑色长裤,白色的马甲罩着白衬衫、白蝴蝶结。爱德华的那套衣服是新的,很昂贵;米奇的一套就便宜多了,但剪裁式样很时髦;休穿的是他父亲的衣服。
舞厅的大舞台极尽奢华,煤气灯照得通亮,几面鎏金的大镜子让光线更加明亮。舞池里人们成双结伴,十分拥挤,一支乐队半掩在精雕细刻的镶金屏风后面,演奏出一首欢快有力的波尔卡舞曲。有些男人穿的是晚礼服,显示他们来自上层阶级,屈尊俯就到穷地方寻开心,但大多数人穿着白天穿的体面的黑色西装,说明这些人是文员和小商人。
舞厅上方的阴影里有一条游廊。爱德华指着那儿,对休说:“如果你结交上个愿意卖春的使唤丫头,再付一个先令就可以带她到上面去,那儿有绒布椅子,里面黑黢黢,侍者也不多嘴。”
休一时感到眼花缭乱,倒不是灯光晃眼,而是因为他发现这里简直可以为所欲为。围在他身边的女孩来这儿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调情!有的带着男友,也有一个人来的,打定主意跟纯粹的陌生人跳舞。她们全都装扮得花枝招展,穿着带裙撑的晚礼服,很多都是很低的领口,头上戴着让人咋舌的帽子。但休还注意到,至少在舞池里她们还一个个仪态端庄,穿着斗篷。米奇和爱德华告诉他,她们不是妓女,而是些普通女孩,是商店助理、餐厅招待和裁缝什么的。
“你们怎么认识她们呢?”休问道,“肯定不是像对站街女孩那样,上去就跟她们搭话吧?”
爱德华指了指一个身材高大、模样高贵的男人,他身穿礼服,扎一条白领带,胸前戴着一枚徽章,看上去是个舞厅监督。爱德华对休说:“那个人是司仪。如果给他小费,他就会上前引介。”
休发现这里的气氛混合了尊贵体面和放荡纵欲,令人既惊奇,又兴奋。
波尔卡结束了,跳舞的人回到了自己的桌边。爱德华伸手一指,叫道:“噢,见他的鬼,胖子格林伯恩在那儿!”
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他们那位老同学。他的块头比以前更大了,撑得那件白色马甲圆鼓鼓的。他手臂上挽着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孩。胖子跟女孩在一张桌子边上坐了下来。米奇悄声说:“我们干吗不过去掺和一下?”
休急于凑到近前好好端详一下那个女孩,立刻表示赞同。三个年轻人绕过一张张桌子走过去。“晚上好,胖子!”爱德华快活地说。
“哈喽,原来是你们,”他回答,又亲热地补充说,“现在大家都叫我索利。”
休跟索利偶尔能在伦敦城里的金融区碰上。索利在他家族银行的总部干过几年,离皮拉斯特银行很近。跟休不同,爱德华只在城里干了几个星期,因此以前从未碰到过索利。
“我们想跟你们一块儿。”爱德华不经意地说,用质询的眼光看着那女孩。
索利转向他的同伴。“罗宾逊小姐,请允许我介绍几位学校时的老朋友:爱德华·皮拉斯特,休·皮拉斯特,还有米奇·米兰达。”
罗宾逊的反应让人十分吃惊,她那涂了胭脂的脸变得苍白,说:“皮拉斯特?跟托比亚斯·皮拉斯特是不是一家?”
“我的父亲就是托比亚斯·皮拉斯特,”休回答说,“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她很快恢复了镇静。“我父亲曾在托比亚斯·皮拉斯特有限公司工作。那时候我还小,还以为‘有限公司’是个人名。”他们都笑了,紧张的一刻过去了。她又问道:“你们几个小伙子想坐下吗?”
桌上放着一瓶香槟。索利给罗宾逊小姐倒了一点儿,要侍者再拿几个杯子来。“看来,这次真的是温菲尔德老友团聚了,”他说,“猜猜还有谁在这儿?托尼奥·席尔瓦。”
“在哪儿?”米奇立刻问。听到托尼奥就在附近,他好像不太高兴,这让休感到纳闷。在学校的时候托尼奥一直害怕米奇,他仍记忆犹新。
“他在舞池里呢,”索利说,“他是跟罗宾逊小姐的朋友埃普丽尔·蒂尔斯利小姐一块儿来的。”
罗宾逊小姐说:“你们可以叫我梅茜。我不是讲究礼仪的女孩。”说着,她朝索利使了一个挑逗的眼色。
侍者送来一盘龙虾,放在索利的面前。他把餐巾往衬衫领子里一塞,开始吃了起来。
“我认为你们犹太孩子不该吃贝类。”米奇闲散傲慢地说。
索利一如既往,对此言辞类无动于衷。“我只在家里讲究犹太教规。”他说。
梅茜·罗宾逊敌视地瞥了米奇一眼。“我们犹太女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说着从索利的盘子里拿了一小块。
休对她是犹太人这一点十分好奇,他一直以为犹太人都是黑头发。他打量着她。她个子相当小巧,但她把黄褐色的头发盘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又加上一顶用人造树叶和水果装饰的帽子,这就让她显得高出一英尺。帽子下面是一张小巧但桀骜不驯的面孔,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她那栗子色礼服的领口很低,胸前有好大一片雀斑。一般来说,没人认为长雀斑有什么吸引力,但休的眼睛却一时无法从那上面移开。过了一会儿,梅茜察觉到他一直盯着自己,也回视过来。他这才歉意地笑了笑,转而去看别处。
他把注意力从她的前胸移开,去看周围的这些人,发现七年的时间里几个老同学的确变了不少。索利·格林伯恩变成熟了,尽管他还是那么胖,笑起来还是那么随和自在,但二十几岁的他已经有了几分权威人物的派头。也许这是因为家境富裕,但爱德华也很富有,可他却没有这种气场。索利在城里已经颇受敬重,尽管作为格林伯恩银行的继承人,要赢得尊重并不困难,可若是一个愚蠢的年轻人坐上这个位置,可能很快就会成为人们的笑柄。
爱德华长大了,但跟索利不同,他还没有成熟。他就像一个孩子,脑子里只想着吃喝玩乐。他并不愚蠢,但他发现自己很难把精力集中在银行的工作上,他宁愿去别的地方消磨时光,跳舞、喝酒、赌博。
米奇已变成一个英俊的魔鬼,黑眼睛、黑眉毛,加上一头留得稍长的卷发。他的晚礼服很得体,但过于招摇:外套是天鹅绒的领子和袖口,衬衫镶着荷叶边。休注意到,米奇已经引得几个邻桌的女孩投来艳羡的目光,一个个面带引诱之色。但梅茜·罗宾逊讨厌他,休猜测这不只是因为米奇说了那句有关犹太男孩的话。米奇身上带着某种险恶的东西。他显得萎靡不振,十分安静,十分警觉却又一言不发。他从不率性直言,很少表现出犹豫、不确切或软弱,他从不显露自己灵魂深处——如果他有灵魂的话。休无法信任他。
下一首舞曲结束时,托尼奥·席尔瓦带着埃普丽尔·蒂尔斯利小姐走到他们桌边。学校毕业后休遇到过托尼奥几次,但就算多年未见,他也能凭着那乱蓬蓬的胡萝卜色头发一眼认出托尼奥来。1866年的那个可怕的日子,休的母亲来校告诉他父亲的死讯,把他从学校带走,在这之前他们两个是最好的朋友。他们是四年级生中的坏孩子,总是闯祸闹麻烦,但除了挨鞭子抽以外,他们一直很开心。
这些年来,休时常会想,在水塘里游泳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根本就不相信报纸上写的故事,说爱德华曾设法营救彼得·米德尔顿,爱德华没那种勇气。但托尼奥仍然不会谈起那件事,而另外一个证人“驼峰”阿尔伯特·卡米尔已经移居开普殖民地。
托尼奥跟米奇握手时,休仔细打量着他的脸。托尼奥对米奇似乎仍然感到敬畏。“你好吗,米兰达?”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正常,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有恐惧又有钦佩。一个人面对以火爆脾气闻名的拳击冠军时,大概就是这种表情。
休觉得,托尼奥的同伴埃普丽尔比她的朋友梅茜年龄稍长,那种紧绷绷、硬邦邦的样子让她显得没什么吸引力。不过托尼奥跟她在一起很快活,抚摸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低语,逗她发笑。
休朝梅茜这边转过头来。她很健谈,很活泼,轻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英格兰东北部的口音,托比亚斯·皮拉斯特的仓库原来就设在那儿。她的表情很迷人,不论微笑、蹙眉、撅嘴巴,还是皱起她上翘的鼻子、骨溜溜地滚动眼珠,都让休感到如醉如痴。他注意到她的睫毛是金色的,鼻子上洒满了雀斑。她的美超乎寻常,但没人能够否认她是整个屋子里最漂亮的女人。
休痴痴地想,既然她跑到阿盖尔寓所来,肯定是愿意接受亲吻、拥抱,甚至晚上要跟坐在这儿的某个男人做爱。休几乎对自己接触过的每个姑娘都胡思乱想,幻想着跟她们翻云覆雨——他为自己如此过分、如此频繁地想这些而羞愧——通常这些性事只能发生在求婚、订婚和结婚以后。可是,梅茜今晚就有可能做这件事!
她又捕捉到了他的眼神,让他感觉到蕾切尔·鲍德温时常会带给他的那种尴尬,好像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拼命寻找话题,最后脱口而出一句:“罗宾逊小姐,你是一直住在伦敦吗?”
“只待了三天。”她说。
这话头太平常了,他想,但至少他们说话了。“哦,你刚来?”他说,“你以前在哪儿呢?”
“到处旅行。”她说,然后扭头去跟索利说话。
“哦。”休说。看来交谈就这么结束了,他感到失望。梅茜的表现就好像对他怀有不满似的。
但埃普丽尔对他表示同情,过来给他解释。“梅茜跟一个马戏团干了四年。”
“天哪!做什么?”
梅茜又转过身来。“无鞍跃马术,”她说,“站在马背上,从一匹马跳到另一匹马上,还有其他类似的技巧。”
埃普丽尔补充说:“当然了,要穿紧身衣。”
想到穿着紧身衣的梅茜,休简直无法自持。他叉起二郎腿,说:“你是怎么进了那种行当的?”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好像拿定了主意。她在椅子上转过身,直接对着休,眼里闪着可怕的光。“是这么回事,”她说,“我父亲在托比亚斯·皮拉斯特有限公司工作,你父亲欺骗了我父亲,一周的工钱没给。当时我母亲生着病。没有钱,要么是我挨饿,要么是她死。所以我就从家里跑了出来。那时候我十一岁。”
休觉得自己脸上发烧。“我相信父亲不会欺骗任何人,”他说,“如果你当时只有十一岁,你可能并不明白真正发生了什么。”
“可我明白饥饿和寒冷的滋味!”
“那也许是你父亲的错,”休坚持着,尽管他知道这样很不明智,“如果他不能养活孩子,那他就不应该要他们。”
“他能养活我们!”梅茜火了,“他像奴隶一样整天工作,可你们偷走了他的钱!”
“我父亲破产了,但他从来没偷没抢。”
“但是当你失败了,这就是一回事!”
“这不一样,你要硬说这是一回事,那才是又傲慢又愚蠢呢。”
其他几个人显然觉得他太过分了,就一齐上来劝说。托尼奥说:“我们不要为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争吵了。”
休知道他该住嘴,但他怒气未消。“自从我十三岁起,我就一直听皮拉斯特家的人诋毁我父亲,但我不容一个演马戏的人说这种话。”
梅茜站了起来,她的眼睛像绿宝石一样闪着冷冽的光。片刻间,休以为她会扇他一巴掌。但她说:“跟我跳个舞,索利。也许音乐停了的时候,你这位粗鲁的朋友已经走掉了。”
休跟梅茜的争吵搅散了聚会。索利跟梅茜单独走了,其他人决定去抓老鼠。抓老鼠是违法的,但从皮卡迪利广场往外走五分钟就能找到五六个经常设局的老鼠坑,米奇·米兰达对此了如指掌。
他们从阿盖尔寓所出来,去伦敦一个名叫巴比伦的地区,这时天色已晚。这里没有梅费尔那边的宫殿式建筑,但离圣詹姆斯大街的绅士夜总会很近,那是一个街道狭窄而拥挤的居住区,专门容纳赌博、嗜血运动、吸食鸦片和色情书报,尤其是卖淫活动。夜晚热得让人流汗,空气中到处是饭菜、啤酒和下水道的气味。米奇跟几个朋友慢悠悠在拥挤的街上闲逛。一个老头戴着一顶压扁了的礼帽,挤上前来向他兜售一本淫秽诗集,一个脸上涂了胭脂的年轻男子朝他挤眉弄眼,还有一个衣着体面、年龄与他相仿的女人呼啦啦地撩开她的外套,让他瞥一下她那两只漂亮的裸乳,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女人带着一个十岁左右、长着天使般脸庞的女孩供他做爱。这里的建筑大多是酒吧、舞厅、妓院和廉价的住宅,墙壁脏污,窗户很小,破破烂烂,通过窗子偶尔能窥见里面的人在煤气灯下寻欢作乐。路上有穿着白色马甲、跟米奇一样的社交人物,也有戴圆顶硬呢帽的职员和店主,瞪大眼睛的农民,敞开军服的士兵,口袋里暂时装满钞票的水手,让人吃惊的是还有很多外表体面、相互挽着手的中产阶层夫妻伴侣。
米奇很是快活。这是几个星期里他第一次设法摆脱了老爹晚上外出。他们在等着塞思·皮拉斯特死掉,好让他们做成来复枪的交易,但这老家伙就是攥着一口气不肯死,就像紧紧贴在岩石上的帽贝。跟父亲一道去音乐厅和妓院毫无乐趣可言,此外,老爹对待米奇愈发像对待一个仆人,有时候他找妓女时,甚至让米奇在外面等着。今天晚上老天赐福,实在是一个解脱。
他很高兴又碰到了索利·格林伯恩。格林伯恩甚至比皮拉斯特家还富有,或许索利有朝一日对他有用。
不过他不愿见到托尼奥·席尔瓦。托尼奥对七年前彼得·米德尔顿淹死的事情知道得太多。那段时间,托尼奥很怕米奇。现在他仍然很小心,对米奇也很尊敬,但这跟担惊受怕是不一样的。米奇对此很担心,但眼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从风车街转到一条狭窄的小巷。几只猫蹲在一堆垃圾上,朝他眨了眨眼。他回头看其他人都跟着,便走进一家昏暗的酒吧,再穿过酒吧,从它的后门出来。在月光下,他们经过一个跪在主顾面前的妓女,走近一个摇摇欲坠、类似马棚的木建筑前面,打开门。
一个穿着油腻腻的长外套、脸上脏兮兮的男人伸手要四便士进门费。爱德华交了钱,他们走了进去。
这地方灯火通明,到处弥漫着烟雾,空气中散发着血液和排泄物的味道。四五十个男人和几个女人围在一个圆坑的周围。男人都来自不同阶层,有些人穿着日子优渥的工人那种厚重的羊毛外套,戴着花点围巾,还有人穿着工装外衣或晚礼服;女人们多少有点儿埃普丽尔那种类型,邋邋遢遢,不甚体面。几个男人带着他们的狗,用手牵着或把狗拴在椅子腿上。
米奇指了指一个大胡子男人,他戴着一顶斜纹呢帽,手里抓着一条粗重的锁链,上面拴着一只戴口笼的狗。几个观众仔细审视着它。这是一条矮胖的家伙,浑身肌肉,长着一只大脑袋和强有力的颚部,怒气冲冲,躁动不定。“下一个就是它。”米奇说。
爱德华去那个拿托盘的女人那儿买饮料。米奇转身对托尼奥说起了西班牙语。当着休和埃普丽尔这么做令人讨厌,他们听不懂西班牙语。只不过休是无名之辈,埃普丽尔更算不上什么。所以怎么都没关系。“你最近过得好吗?”他问。
“我现在是驻伦敦的科尔多瓦部长的专员。”托尼奥说。
“真的吗?”米奇来了兴致。大多数南美国家认为没必要向伦敦派驻大使,但科尔多瓦派特使已有十年之久。毫无疑问,托尼奥由于家庭的关系才得到专员的工作。席尔瓦家族在科尔多瓦首府帕尔玛拥有各方面的关系。相比之下,米奇的老爹是一个外省的地主,没有任何关系可用。
“你平常都做什么工作?”
“我回复那些想跟科尔多瓦做生意的英国公司的来信。他们询问气候、货币、内部交通、酒店等各种问题。”
“你一整天都工作吗?”
“很少。”托尼奥压低声音,“不要跟任何人说,实际上多数时间我每天只写两三封信就行。”
“他们付你工资吗?”许多外交官都是独立人士,他们不拿工资。
“不,但我在部长官邸有一个房间,还负责我的所有饮食,外加服装津贴。他们也为我负担夜总会费用。”
米奇十分感兴趣。这种工作恰好适合他,他有点儿嫉妒。免费食宿,加上出入交际场所的基本费用,得到这些只需每天早上工作一个小时。米奇不知有没有什么办法把托尼奥从这位子上悄悄挤走。
爱德华端着五小杯白兰地回来,一一分给大家。米奇一口干了他那一杯。这种酒便宜,但很热辣。
突然,那只狗低狺一声,开始带着锁链疯狂地转圈子,脖子上的毛直立起来。米奇环顾四周,看到两个男人走进来,带着一只装着大老鼠的笼子。里面的老鼠比狗显得更加狂躁,互相越过对方身上跑来跑去,发出恐怖的尖叫。房间里所有的狗都叫了起来,狗主人叫喊着,让狗住嘴,一时间喧声大作。
入口被锁了起来,从里面关上栅栏。穿着油腻大衣的男人开始接受投注。休·皮拉斯特说:“天哪,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老鼠,他们从哪儿抓的?”
爱德华回答他:“它们是饲养的,专门用来干这个。”他转身对一个操控手说:“这次比赛放多少?”
“六打。”那人回答。
爱德华解释说:“就是说他们要往坑里投放七十二只老鼠。”
托尼奥说:“该怎么赌呢?”
“你可以赌狗或者赌老鼠,如果你觉得老鼠会赢,你就可以赌狗死的时候还剩下多少只老鼠。”
脏男人大声喊出赔率,收钱,然后把一块用粗铅笔潦草写下数字的纸片交给对方。
爱德华拿一个沙弗林金镑押在狗上,米奇投下一先令,赌剩下六只老鼠,他得到五比一的赔率。休拒绝参赌,米奇觉得他就像根棍子一样干立在那儿。
坑大约四英尺深,它周围另有四英尺高的木栅栏。粗糙的大烛台放在围栏四周的间隔处,将强光投入洞中。那狗的口络被解开,通过一个木门进去,木门随之关紧。它四肢僵硬地站在那儿,颈毛竖起,凝视着,等待着的老鼠。
老鼠操控手提起笼子。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期待着。
突然,托尼奥说:“十畿尼押狗。”
米奇很吃惊。托尼奥说到他的工作和额外补贴时,好像他在花钱上必须相当小心。那是瞎说的吗,还是他投下了他支付不起的赌注?
庄家犹豫了一下。这个赌注对他来说也很大。不过,片刻后他胡乱写了一张纸片,递了过来,把托尼奥给的钱装进口袋。
操控手们前后摇晃着笼子,好像打算把它整个扔到坑里。接着,在最后一刻,笼子一端的铰链哗的一下打开,一只只老鼠被甩出笼子,恐怖地尖叫着从空中飞过。埃普丽尔吓得叫了一声,米奇哈哈大笑。
狗集中起所有致命的力量对付雨点般落下的老鼠,嘴巴有节奏地咬动着。它抓起一只,大脑袋猛甩一下咬断老鼠的脊梁,扔掉它再去抓另一只。
血腥气味愈发浓烈,令人作呕。房间里所有的狗都在疯狂咆哮,围观者们也噪声不断,女人见到杀戮尖声惊叫,男人们则大吵大嚷,给狗或老鼠助威。米奇一直笑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老鼠们才发觉自己被困在坑里。一部分老鼠在边上跑,寻找出路;还有的老鼠往上跳,徒劳地试图抓住陡峭的侧壁;其他老鼠挤成一堆。几秒钟内,狗应付自如,杀死了十多个老鼠。
接着,突然之间,大老鼠一个个掉转方向,就像它们听到了什么信号一样,一齐朝那狗飞扑过去,去咬它的腿、屁股和它那条短尾巴。有的爬上了它的后背,咬它的脖子和耳朵,有一只老鼠的小尖牙咬住了它的下唇,紧贴在那儿,在那致命的下颚上晃悠着,直到它狂怒地吼叫着把老鼠摔在地上,才解放了血肉模糊的下颚。
狗仍在不停地转着圈子,抓起老鼠杀掉它们,但总是有更多的老鼠跟在它身后。半数老鼠已经死掉,它也开始变得疲乏无力。那些赌三十六只老鼠的赌徒们看到失去了机会,纷纷撕掉纸条,而押了较低数字的人则大声欢呼起来。
那只狗被咬出二三十处伤口,身上流着血。地面被它的血和湿乎乎的老鼠尸体弄得滑溜溜的。它还在摇晃着大脑袋,也在继续用那可怕的大嘴咬断老鼠脆弱的脊骨,但它的动作不再迅猛,四肢站在黏糊糊的地面上也不太稳当了。现在,米奇想,有趣的时候到了。
老鼠看出狗已经精疲力竭,便更加大胆起来,它嘴里叼到一只,就马上有另一只跳起来咬它的喉咙。它们在它的几条腿之间来回跑,从肚子下面跳起来攻击它毛皮软弱的地方。一只特别大的家伙牢牢咬住了它的后腿不肯放开。它转身去咬,但另一只老鼠跳起来去咬它的口鼻,分散它的注意力。接着它那条腿似乎垮掉了——米奇认为那只老鼠可能咬断了它的一条肌腱——狗一下子了。
现在它是举步维艰。老鼠们似乎对此十分了解,剩余的十几只老鼠一齐朝它的后部发起攻击。它疲惫地用嘴叼起它们,疲惫地咬断脊骨;疲惫地将它们丢在血糊糊的地上。但它的腹部已经露出肉来,支撑不了太久了。米奇觉得自己这一注可能投对了,狗死的时候会剩下六只老鼠。
这时那狗突然有了一股力量。它靠着三条腿转过身去,几秒钟内又咬死了四只老鼠。但是,这是它的最后一搏。它丢下一只老鼠,然后几条腿弯了下去。它又转头去咬,但这一次什么也没抓住。它的头垂了下来。
大老鼠们开始大肆撕咬起来。
米奇数了一下:一共剩下六只。
他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休的脸色很难看。爱德华对他说:“你有点儿吃不消吧,啊?”
“狗和大老鼠只不过表现了天性,”休回答说,“是人类让我厌恶。”
爱德华哼了一声,走过去再买些饮料。
埃普丽尔眼里闪闪发光,抬头看着托尼奥,这个一次赌注可以输得起十个畿尼的男人。米奇更仔细地看了看托尼奥,看出他脸上的一丝恐慌。我就不相信他能输得起十个畿尼,米奇想。
米奇从庄家那里拿到了他赢得的奖金:五个先令。这个晚上他已经赚到钱了。但他有种感觉:他从托尼奥那里了解到的东西最终会值更大一笔钱。
说到底,是米奇最让休感到厌恶。整个比赛米奇一直在歇斯底里地狂笑。这笑声让他觉得冷飕飕的,十分熟悉。一开始休还弄不清为什么,后来他才想起,爱德华把彼得·米德尔顿的衣服扔下水塘时米奇就是这样笑的。就是这种对可怕记忆的联想让他不快。
爱德华带着饮料回来了,他说:“我们去内尔之家。”几个人喝完小杯的白兰地,便走了出去。
到了街上,托尼奥和埃普丽尔离开了他们,溜进一家便宜的旅馆。休猜测他们会租个房间,待上个把钟头,甚至在那儿过夜。他考虑是不是还要跟爱德华和米奇待下去。他并不觉得开心,但他对内尔那边接着会发生什么有些好奇。最后他想,既然决定尝试放荡生活,就该通宵看个够,不能半路退场。
内尔之家在王子大街,莱斯特广场边上。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听差。三个年轻人进门时,听差正把一个戴圆顶礼帽的男人打发走。“必须穿晚礼服才能进。”一个听差对那抗议的人说。
他们看来认识爱德华和米奇,其中一人用手碰了碰帽檐,另一个给他们打开门。他们经过一个长长的通道来到另一扇门前。有人透过窥视孔察看了一下,才打开门。
进了里面,就好像走进伦敦大宅的客厅。两个大壁炉里火光熊熊,到处摆着长沙发、座椅和小桌子,房间里满是穿晚礼服的男人和女人。然而,过了一会儿就可以看出,这里并非普通的客厅。男人大多戴着帽子。大概有一半人抽着烟,这是在讲究礼仪的客厅里所不容许的,有人脱掉了外衣,领带也散开着。大部分女人都穿着整齐,但也有少数只穿着内衣。其中有些人坐在男人的膝上,吻着对方,有一两个还任人摸来摸去。
这是休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妓院。
这里十分嘈杂,男人大呼小叫说着笑话,女人们大声浪笑,一个不知躲在何处的小提琴手在拉着一首华尔兹。休跟着米奇和爱德华穿过整个房间。墙上挂着裸体女人和男女性交的画片,休开始感到内心躁动。房间尽头,在一张户外大狂欢场面的油画下面,坐着一个休见过的最肥胖的女人,她胸部硕大,浓妆艳抹,披着一件丝质长袍,看上去就像一顶紫色的帐篷。她坐在一张又大又豪华的帝王椅里,几个姑娘围在四周。她的身后是一座很宽的楼梯,上面铺着红色的地毯,可能楼上就是卧室。
爱德华和米奇走到宝座前,鞠了一躬,休也跟着鞠躬。爱德华说:“我宠爱的内尔,让我介绍一下我的堂弟休·皮拉斯特先生。”
“欢迎,孩子们,”内尔说,“快去让这些漂亮女孩乐一乐吧。”
“马上就去,内尔。今晚有游戏吗?”
“内尔之家时时刻刻都有游戏。”她说,挥手朝房间侧面的一扇门指了指。
爱德华又鞠了一躬,说:“我们去去就来。”
“不要让我失望,小伙子们!”
他们走开。“瞧她那举止,简直就像皇亲国戚!”休低声说。
爱德华笑了。“这是全伦敦顶级的妓院。有些人今天晚上朝她鞠躬,明天早上就去给女王请安。”
他们走进隔壁房间,里面有十二到十五个男人围坐在两个百家乐赌台前。每张台子上都有一道白色的粉笔线,画在离台边一英尺左右的地方。玩家把彩色的筹码推过白线进行投注。大多数人手边都放着饮料,空气里满是雪茄的烟雾。
一张台子边还有几把空椅子,爱德华和米奇马上坐了下来。一位侍者给他们拿来一些筹码,两个人都签了收条。
休小声问爱德华:“赌注是多少?”
“最少一镑。”
休盘算着,如果他赢了,就能付得起隔壁房间的一个女人。他口袋里的钱实际上到不了一镑这么多,但显然爱德华在这儿的信用很好……接着,他想起托尼奥在抓老鼠那儿丢掉的十个畿尼。“我不玩。”他说。
米奇懒洋洋地说:“我们也从来没认为你会玩。”
休很是尴尬。他不知是不是该向侍者要杯饮料,但马上想到这可能要花掉他一个星期的工资。庄家从牌托里拿出纸牌,开始发牌,米奇和爱德华下了注。休决定溜走。
他回到了主客厅。再仔细看看这里的家具摆设,就发现一切都很俗气:天鹅绒的饰布上污渍斑斑,抛光的家具上到处是烟头烫过的痕迹,地毯也已破破烂烂。边上有个醉汉跪在地上,对着一个妓女唱歌,他的两个朋友在一旁放声大笑。在另一张沙发上,一男一女在张着嘴巴接吻。休只听说过这种事,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痴迷地注视着,看那男人解开女人的衣服,开始抚摸她的乳房。那对乳房又白又松弛,带着大大的暗红色乳头。整个情景既激起他的欲望,又让他很反感。可是虽说心里讨厌,可他的鸡巴却硬了。沙发上的男人低头附在女人的怀里,吻她的乳房。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女人越过男人的头往这边看,发现了休,冲他眨了眨眼睛。
休只听得耳边有个声音说:“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也这样。”
他觉得头晕目眩,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羞耻的事情被捉住了一样。他旁边站着一个黑发女孩,年龄与他相仿,涂了厚厚的脂粉。他忍不住垂下眼睛去看她的胸部,旋即移开目光,十分尴尬。
“别害羞,”她说。“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它们就是为了让你欣赏的。”让他惊恐的是,他感到她的手在摸他的腹股沟。她摸到了他直挺的鸡巴,捏着它。“我的老天,你很兴奋呢。”她说。休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他感到自己就要炸开了。那女孩侧仰起头,去吻他的嘴唇,同时搓揉着他的鸡巴。
这简直太让人受不了了。他无法控制自己,在内裤里就射了出来。
那女孩察觉到了。开始她有些惊奇,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大笑。“我的天哪,你是个嫩家伙!”她大声地说。休感到十分屈辱。女孩看了看四周,对靠近自己的一个妓女说:“我刚一摸他,他就漏汤了!”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休转身走开,朝出口奔去。身后整间屋子里的人好像都在笑他。他不得不控制住自己,不要跑起来,最后终于走到了门口。片刻之后,他来到了大街上。
夜晚变得更冷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停住脚步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这就是尽兴消遣,那他可不喜欢。那个卖俏的梅茜粗鲁地评价他的父亲;抓老鼠令人作呕;连妓女一个个都笑话他。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吧。
一个听差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决定要早点休息吗,先生?”
“是个好主意。”休回答,离开了那里。
米奇输了钱。如果他坐庄的话,他可以在百家乐中作弊,但今晚一直没有轮到他坐庄。直到爱德华说:“咱们去找几个女孩吧。”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去吧,”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要再玩一会儿。”
爱德华的眼里现出一丝惊恐。“有点儿晚了。”
“我想把输掉的赢回来。”米奇固执地说。
爱德华压低了声音:“我来付你的筹码。”
米奇装得有些犹豫,然后让步了:“哦,算了。”
爱德华笑了。
他结完账,他们走进正室。几乎是同时,一个金发碧眼、长着一对大乳房的女孩朝爱德华走过来。他搂起她裸露的肩膀,她也把自己的前胸贴在他的胸口。
米奇扫了一眼屋里的姑娘。一个年纪稍大、模样精致、有点儿放荡的女人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朝她笑了一下,她便走了过来,把手放上他的衬衫前襟,用指甲抠着他的胸口,踮起脚尖轻轻地咬着他的下唇。
他看见爱德华在看着自己,兴奋得满脸通红。米奇急切起来,看着自己怀里的女人。“你叫什么名字?”他说。
“爱丽丝。”
“我们上楼,爱丽丝。”他说。
几个人拾级而上。楼梯平台上立着一尊人首马身大理石雕像,大大的阴茎勃起着,爱丽丝路过时揉搓了一下。雕像旁边一对男女在站着表演性事,全然不顾坐在楼梯上的一个醉汉正在看他们。
女人要分别往两个单独的房间去,爱德华把她们拉进一个房间里。“今晚全在一起吗,小伙子们?”爱丽丝说。
“我们省点儿钱。”米奇说,爱德华笑了。
“在学校你们也在一起,对吧?”她会意地说,把身后的门关上。“互相把那东西玩出来?”
“闭嘴。”米奇说,抱住她。
米奇吻着爱丽丝,爱德华到了她的后面,用胳膊搂住她,捧着她的乳房。她显得有点吃惊,但没有拒绝。米奇感到爱德华的手在他和女人的身体之间移动,知道爱德华正蹭着她的臀部。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女孩说:“我该做什么?你们把我晾在一边了。”
“把你的内裤脱掉,”爱德华对她说,“下一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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