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遇害者依田德一郎妻子的弟弟修二便造访了姐姐。
“姐,今早的报纸你读了没?”修二拢着蓬乱的头发问道。从发型和服饰可以判断他是个不出名的画家。
“读了。”真佐子低着头。
“太过分了。上面居然说姐夫被杀是由于男女关系招致的怨恨。姐,难道姐夫真有这种事?”
“哪有这回事。他是喜欢到酒吧去,这点我也知道,可他绝对不会跟那种女人有乌七八糟的关系。如果有,即使他再怎么隐瞒,我作为妻子是不会不知道的。”
“我也这么认为。可那篇报道是根据搜查本部的调查结果写出的。不过我想,也许是因为没有抓到罪犯他们才会那样宣布。也可以说,这事关警察的面子,要说自己什么线索都没能抓到,不如说线索是有却缺少证据支持更好。因为现在讲究证据第一,所以也无法逮捕。这样解释或许能稍微挽回点他们的面子吧。”修二叼着用旧了的烟斗,盘腿坐在坐垫上。
“那篇报道出来后,我也感到无比愤慨。一想到离去的他竟要遭人鄙夷的眼光,就连我都感到耻辱。”
“你说得没错,姐。我现在就去一趟警局,非责问他们一通不可。”
“哎,你要去?”
“我是沉不住气了。倘若搜查本部只是为自己开脱而乱说一气,我们必须得去抗议才行。”修二闭着眼睛,举起烟斗吐着烟圈。
山边修二就这么去了主管的警察署。可是,他进去后却止住了脚步,眼睛骨碌骨碌地东张西望起来。细长的桌台前,身着制服或便衣的警官就像银行的办事处里的人员一样,都伏在桌子上办公,他一时不知道该到哪个窗口去投诉。
他敞着短大衣,衣襟里露出红色的衬衫,嘴里叼着烟斗站在原地,正在办公的警官们纷纷用奇怪的眼神偷偷瞥着这名长发男子,却没有一个人率先跟他打招呼。他是个画家,眼前的情形让他有些难以应对。
最终,山边修二走向了主管交通的窗口前。
“我想问一下。”
“请说。”主管交通的人员抬起头来望向修二,视线正好落在修二邋遢的胡子上。
“我想询问有关案件调查的事情,不知该去哪边问?”
“案件的事情?”对方一脸诧异,“具体是什么事?”
这名警官一定觉得,一名普通的市民,又是这副打扮,来这里询问案件调查的事情,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其实我想问的是一个多月以前,在绿町五丁目二六一番地发生的杀人案件……”
“啊。”交通巡查立刻将视线瞥向了别处。那儿正是搜查课,几名警官正坐在桌前办公。画家与交通课警官的对话似乎传到了对面的耳朵里。
未等交通巡查打招呼,一名便衣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到柜台前。
“请到这边来。”对方向他招了招手,修二便随其走去。
“我听你刚才提到那个案子,怎么了?”接待他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瘦男人。
“我从报纸上读到警察调查的事情……”修二从嘴边拿下烟斗说道。
“您是住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人吗?”
“不是。”
“那么,是与案件当事人关系近的人?”
“是的,我是遇害者的内弟,我姐姐是遇害人的老婆。”
便衣不再回复他,而是走到一名正坐在桌子正面、四十岁上下的男子那儿商量了起来。只见他向对方嘀咕了几句,那男子瞅了瞅修二点点头。
“啊,请进这边来谈吧。”
刚才的男子返回来,把修二引到一旁,那里是柜台的开闭门。
修二并未在办公室坐下,而是穿过一条昏暗的通道,被领进一间冷清的房间里。里面只有寒碜的桌椅,若说能养眼的东西,恐怕只剩桌上那菊花花纹的小花瓶了。即使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得出,这儿是审讯室。
未等修二在椅子上坐下来继续抽他的烟斗,刚才坐在桌子正面的男子便从身后的门里走了进来。
“啊,劳您专程前来,实在抱歉。”说着,这名浓眉圆脸的男子隔着桌子在修二的对面坐了下来。
“我是本警察署搜查课的股长,名叫白石。”对方点头致意,态度诚恳,还带着一脸的兴奋,“首先,请问一下您的名字。”股长注视着修二,殷勤地说道。
“我叫山边修二。”修二表示他并没有名片。
“看样子,您似乎是一名画家吧?”
“没错。”
“是搞油画的?请恕我冒昧,是抽象画?”
“不是……是具象画。”
“是嘛。由于近来一直流行抽象画,您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您一定也是抽象派的呢。抱歉,您的年龄是?”
“二十九。”
“刚才您说,您是上次凶案遇害人妻子的弟弟,对吧?”
“是的。我就是为此事……”
“啊,您先稍候一下,您的住址是?”
“中野城山町××番地。”
“您家有几口人?”
“我单身。”
“这样啊。您以前就一直画画吗?”
“是的。从美术学校毕业后就一直……”
“归属什么团体?”
“警官先生,哦,股长先生,我是就调查一事前来咨询的。您有必要问这些吗?”
“像您这种情况,还是需要大致确认一下的。”
“我这种情况?”
“凡是提供案件线索的人,我们一般都会先确认其身份。”
修二默默地抽起烟来,一脸“你们有没有搞错”的神情。他尽管不情愿,可还是勉强答道:“我所属的团体叫‘大涛画会’。虽然我是会员,可这也算不上什么,我还没拿过一次像样的奖项呢。不过幸好,我的拙作居然也会有一些奇特的画商来买,所以,虽然生活是贫穷了点,可还未到揭不开锅的地步。遇害人依田德一郎的妻子真佐子是大我两岁的姐姐。我的原籍是长野县上伊那郡高远町××番地……这些可以了吗?”
股长道谢之后,问他来访的用意。
“关于报纸上所刊登的搜查本部的谈话,我想来询问一二。”修二用小指稍稍拢了拢垂在耳朵上的头发,说道。
“请稍等一下。也就是说,您这次来,并不是为了提供与本案有关的信息的?”圆脸的股长怅然若失地注视着画家的眼睛。
“如果有的话,我还想问问你们呢。”
“是嘛。”股长失望了,殷勤的态度也迅速消退。
“股长先生,可以问您一下吗?”修二从嘴边拿下烟斗,问道。
“什么事?”
“报纸上刊登搜查本部的意见说,我姐夫遇害是因为他平日里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因为这些男女关系才招致遇害。我想问一下,关于这一点,你们有确凿的证据吗?”
“为了侦破此案,搜查本部一直在收集信息。所以,我们是不会随便发布一些不负责任的言论的。”此时,股长的语气已完全冷淡下来。
“我想问的就是这一点,因为我姐姐对此十分悲伤。毕竟,天下所有的妻子都坚信丈夫只在乎自己一个人,而搜查本部这次的通报对姐姐的打击很大。姐夫不但遇害,甚至连男女关系的事都上了报纸。最起码,这让她连对近邻和熟人都无颜以对了。我对姐夫的性格和私生活多少还是有一点了解,可我想象不出他会有什么男女关系。他的确经常会出入一些酒吧,也嗜酒,与那些酒吧里的女人调调情也是情理之中。可我不相信他会与女人关系密切到招致怨恨,并因此遇害。”
“您的心情我理解。”股长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不过,我们还无法公开全部的资料,即使对遇害人的亲属也无法公开。现在虽然搜查本部解散了,但案件的调查还会继续。”
“也就是说,你们有我姐夫在男女关系方面的线索?”
“啊,也不能说没有。”
“不过,看了你们的通报,还有一点我想问一下。你们在报上透露了一些我姐夫与工作客户的关系和银行内的帮派关系等等,这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嘛,也是我们所收集到的资料。”
“姐夫身为一名整理课长,主要负责呆账的催缴和抵押品的处置之类。可是,他平常一直都对姐姐和我说,他从来都不会蛮横催逼。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温顺的老好人。这样的他,竟会因为工作关系招致怨恨而遇害,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能否请您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遗憾,恕我无可奉告。”
“是吗?那银行内部的帮派之争呢?”
“这也无法告诉您。”
“这么说,这一点也被你们当成是他遇害的原因了?”
“虽然我们还未确定,不过,我们会把各种情形都考虑进来,再一一进行调查。”
“股长先生,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修二吸了一口烟斗,又说道,“听您刚才这么一说,我姐夫遇害的原因,既像是起因于男女关系,又像是与工作上的人际关系有瓜葛,还可能是因为银行内部的帮派之争。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一个焦点,这三方面根本就是一样,没有明确的调查方向?”
“……”
“作为调查一方,哪怕是根据仅有的一点线索也要力争破案,揪出罪犯。你们这种心情我十分理解。可是,听您刚才一说,你们根本就没有掌握关键的罪证嘛。还在报纸上发表那样的言论,这可让人意外。”
“山边先生,您是对我们的调查心存不满前来抗议的吗?”圆脸的股长哑口无言了半天,最后皱着眉头说道。
“不,我并没有对你们的调查不满。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们在报纸上所通报的结论,到底是基于何种具体的资料得出来的……不过……”他注视着股长的表情,说道,“这些都属于调查机密,一律无可奉告是吧?”
“请不要误解。”股长的声音稍稍柔和起来,“为了告慰您姐夫的在天之灵,也为了普通市民的安全,我们一直都在全力追捕犯人。请不要亵渎我们的努力,刑警们一直都在不分昼夜地全力调查。甚至有的刑警三四天都没有回家过一次。”
“这一点我十分感谢。”修二一脸失望,握着烟斗站起身来,“只是,今后也烦请你们注意一下,搜查本部对外公布案情的时候,请一定先考虑一下整个社会对遇害者家属的印象。”
股长呆呆地目送着修二离去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门后。
修二离开警察署后,穿过车流喧嚣的马路,走进静谧的住宅区。来到车站后,他沿着铁路慢慢地走了起来。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走路,十步之后抬起头,将视线投向四周——这似乎是这位画家的一个习惯。
如深海般浓密的夕阳云朵翻滚于一丛杂树林的树梢上,云缝里透出一缕缕红色的霞光。
叼着烟斗的画家来到了第三个道口,正当他等待着一列电车通过时,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修二回过头来,只见一名四十岁上下、面部黝黑、个子不高、身子像木箱一样敦实的男人正朝他满脸堆笑。由于并不认识他,修二便打量起这名身穿褪色西装、迎着阳光的四十岁男子。男子从兜里掏出一个带有金色徽章的黑皮记事本,递到他的眼前。
“我是干这个的。”
他从记事本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修二,只见上面写着:
“那个,刚才我从一旁看到您来我们警察署跟股长会了一面……”脸上堆满皱纹的刑警跟修二一起站在道口前,说道。
修二吐了口烟。想来,这名刑警一定是在自己身后尾随而来的吧。
刑警嘴里咕哝着什么,声音却被眼前驶过的电车的轰鸣声淹没了,并未传进修二的耳朵里。
刑警也意识到这点,便跟修二一起默默地凝视着长长的电车从眼前通过。夕阳在电车轨道对面沉入云层。
道口路障终于升了起来。骑小摩托的商人载着蔬菜,钻过路杆从下面急急地驶过。修二走了起来,刑警也迈出了步子并行。他似乎有点罗圈腿。轨道的沟槽里散落着被压扁的烟蒂。
“……刚才,由于电车的轰鸣您或许没能听到……”刑警西东九郎边走边重新说道,“搜查本部的通报遭到了您的责问,股长似乎也很尴尬,不过您所说的也是在情在理。”他一面瞧着修二的侧脸一面说。
穿过道口后,路就笔直了起来,不过途中有条岔道折向了右面。
“那个,怎么讲呢……”刑警用略带方言的口音继续说,“最终还是股长输了,哎,他不该夸下海口。说实话,这次的案件,搜查本部连一样有力的材料都没能抓到。毕竟,搜查本部都解散了,身为一个股长,他也没脸如实相报,这也是人之常情,多少只是为了应付一下报道的记者们而已,没想到报社的记者们竟写得如此夸张。结果,您姐夫的男女关系啦、客户关系啦、公司的人事关系啦等等就被夸大其词地抖落了出来。如此,沿着怨恨关系一条线走下去,就出现了那样的结局。想来,这次的通报也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这么说来,对于姐夫遇害一案,你们一直都只沿着个人怨恨这一条线在侦查?”
来到岔道后,修二向右拐去。矮胖的刑警也一起跟了过去。
“那种杀人方式一看就不一般,怨恨杀人的感觉特别强烈。这也是出于我们在长期勘察现场的过程中所形成的直觉……”
“可我听说,最近科学的侦查手段不是也很发达吗?”
“您说得没错。虽然听上去很过时,可由经验产生的直觉却往往不会出错。科学侦查也是基于各种各样的数据才得出结论的。而在这次的案件中,材料严重不足,科学调查方法也不太管用。唔……”刑警抽了下鼻子。二人走上了那条道,不久便来到了通往杀人现场的私家道路的路口。
刑警像修二的朋友似的跟了过去。他的笑容真诚,说话也很直爽,透着一股亲切。
现场的私家道路呈直角状拐向左侧。修二在狭窄的私家路口上停了下来,刑警也与他并排站住,二人一起凝望着眼前案发现场的遗迹。
当然,现在已什么痕迹都没有了。路面并未铺装,但十分干净,跟这一带的住宅显得非常协调。两侧的房子虽然小,却都很新,既有日式的,也有西洋式的,风格迥异。由于太阳已经落下,风景中浓重的阴影部分已然占了上风。
“那个,刑警先生。”高个的画家俯看着身旁的男人问道,“我听说,在案件调查中,有一些机密资料无法对普通民众公布,这是真的吗?”
面对山边修二的提问,刑警西东喃喃地答道:“一般说来是会有一两件重大线索要保密的。这些嘛,也是在抓住嫌疑人时,以此来确认他究竟是不是案犯的关键罪证。比方说,一些只有案犯自己知道别人无法知道的内容,就可以作为保密材料。”刑警顿了顿,又说道,“可话又说回来,在这次的案件中,没有一份材料属于上述情形。因为我们手头所掌握的材料,说实话,几乎就是零。要是能找出击碎遇害人头颅的凶器就好了,可是我们却连这个也没能找到。可以说在这次的调查中,我们束手无策。”
“因此才搞出那么一场通报会?”
“实在是抱歉……”刑警微微低下了头,表达歉意。
刑警并没有要离开修二的样子,就像在无聊的时候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聊天对象,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那个,我有个想法,是我个人的,只对您一个人说说,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否则就麻烦了……”刑警磨蹭了半天后终于又开口,“我想,这次的杀人事件,会不会是弄错人了呢?”
“弄错人?”
“是的。面对遇害人的家属,这话实在是难以启齿。可是,之所以从任何线索上都没能走下去,就是因为找不到遇害的理由。因此,唯有改变一下调查方向才行。”
“你的意思是?”
“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您姐夫穿的是茶色外套吧?颜色有点偏红的那种……”
“没错,应该说是红茶色更妥当。”
“对,因此我想,案犯是认定了这个身穿红茶色外套的人是他要谋杀的对象,于是才从您姐夫背后发动突然袭击的。”
“哪有这种荒唐事?”
“不荒唐。案犯在作案的时候,心情其实非常紧张。犯人是从您姐夫背后突然用凶器击其后脑勺的,所以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可能犯人是在根本就没有看到您姐夫的脸的情况下,就认定了他是自己要下手的对象?”
“……”
“犯人早就知道对方会在那个时刻从这条路上走过,于是就在这一带潜伏下来。您看,这条路只有住在附近的人才会走,即使是白天行人都这么少,过了晚上十点,就只剩住在这一带的人行色匆匆地往家赶了。尤其是走这条私家道路的人更是如此。因此,我想犯人早就锁定了下手目标。”
“这么说,那名被锁定的目标就是这附近的人了?”
“没错。”
“啊。这么说,犯人所盯上的对象身高应该跟姐夫差不多?并且那人也是一只手拿着文件包?”
“身高大概是差不多吧。皮包如何虽然还不好说,但您姐夫的身影应该与犯人所盯上的对象差不多。”
“难道唯一的记号就是那件红茶色的外套?”
“照我看,案犯在作案时失去了冷静,所以那件成为标志的红茶色外套在案犯的心里被无限放大了。”
“可是,既然是泄愤杀人,最起码是掌握了下手对象与其他人的区别才对啊。”
“一语中的。我甚至还想,或许犯人连对方的面孔也不认识。”
“要杀掉对方却连对方的面孔都不认识,有这种事吗?若是抢劫的话倒还另当别论,可怨恨杀人的话,能有这种可能性?”
“入情入理。但即使一些在调查时不合道理的事情,等抓到犯人时才恍然大悟。这种事也是屡见不鲜呢。”
“这是搜查本部的意见吗?”
“不不,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事实上,在开调查会议时,我也曾一度提出过,不过被主任一口否定了,说这种想法跟我人一样荒唐。”
“那,你仍未放弃这种设想?”
“我不光有这种设想,自己还曾单独试着去调查过呢。虽然我这样的调查方法是不被允许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我这种老派的办案方式还是有好的一面的。现在什么都搞合议制,不允许刑警单独调查……啊,其实这些也都无所谓。所以,出于这种想法,我就自己尝试着调查起住在这附近的、身穿红茶色外套的男人来了。”
“哦?”修二打量一下矮个刑警的脸,“那你找到这样的人没有?”
“没有找到。很抱歉,身穿那种红茶色外套的人,这附近就只有您姐夫一人。”
修二没有吱声,只是不断抽着手中的烟。
“搜查本部作出了那种不负责任的通报,给你们造成了如此大的麻烦,所以,作为我个人也深感歉意,才与您分享一些我的想法。其实,像我这种底层的刑警,也没有资格来向您道歉。这个想法也算不上什么内部秘密,不过,我还是只将它告诉您一个人。”
“原来如此。”
画家点点头,也分不清是否真的认同了刑警的解释。这时,疾驰而过的电车发出一阵轰鸣,打破了眼前一带的静谧。
“于是,你就以这儿的私家道路为中心,调查起身穿红茶色外套的男人来,只是,除了姐夫之外,并未发现有穿这种衣服的人,对吧?”他又向刑警确认了一遍。
“是的。这是我独自花了二十多天的时间偷偷调查的结果,不会有错的。”刑警回答道。
四下已完全暗了下来,私家道路两侧间隔七米的街灯放出橙色的光。
“这儿的街灯可真新潮啊。”
刑警与修二并立在原地,聊起了橙色灯光来。
“这一带是新建的街区,所以街灯用的也都是这新潮的式样。”
修二听说搜查本部所谓未公开的材料只是故弄玄虚后,不由得显出失望的神色。对于这位刑警,他也存有一丝怀疑。
天空中,刚才那片青黑色的云在黑暗中消散了,暗淡的星星从透着黄昏余光的裂缝中依稀显露出来。
二人就这样肩并肩伫立了三分钟。画家的个子很高,刑警的头顶还不到他的脖子,看上去很不谐调。宽阔的路上,只有从刚才靠站的电车上下来的上班族们三三两两地走过。
修二仍吸着烟斗,刑警却闲得无聊。于是,他从压扁的香烟盒中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摸摸上衣两边的兜儿,又拍拍裤子。
“找火柴吗?”修二问刑警。
“对。我应该是带在身上的。”
修二从旧外套的兜里摸出火柴盒,点着了火递向刑警。
“啊,不好意思。”
西东刑警弓起身子,把香烟的一头朝火柴头挨过去。尽管他使劲吸了几口,可还未等香烟点着,火柴便熄灭了。风很大。
修二于是又擦着了第二根。
“真过意不去。”
就在刑警借火的时候,修二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火柴盒的标签上。不知为何,他竟突然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仔细地打量起标签来。那图案上的烟斗反白了。
接着,他又扬起脸来望了望橙色的街灯。
一旁的刑警也被吸引,同样望了一眼街灯。
修二把火柴装进兜里,接着又展开自己外套的前衣襟,查看胸前。
“您怎么了?”刑警问道。
“没什么,烟灰落到上面了。”他用手指掸了掸衬衫的前胸部说道。
此时,私家道路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狭窄的私家道路正如透视画法的画帖一般,延伸向远方的一点上。
“啊,好像是搬家的。”刑警说道。
刚才发出强光的是一辆卡车的前车灯,而现在转为手电筒一样的细小光束来回晃动。有三四个人影正在搬运东西。
私家道路的尽头是另一条公共道路,从过了车站的第三个道口上岔出来,与二人来时的道路平行。
如果将路型比作是h型的话,两侧的竖线便是两条公共道路,而中间的横杠则是连接公共道路的私家道路。
西东刑警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低声说道:“那座公寓里的住户看来有变动啊。”
在这一带调查了二十多天的刑警对此处的情况自然很熟。
“哦,那边还有公寓?”修二这才知道。
“有,是座两层楼的新公寓。房主是拥有这一带大片农地的地主,由于这边地价卖得很高,他便经营起公寓来。那是座相当高级的公寓楼,差不多住进了十户人家呢。”
看来,为了那个身穿红茶色外套的人,他已调查过那十户人家了。
“那么,请恕我就此告辞。”西东刑警突然点头说道。
“多谢您。”
“刚才所说的事,您一个人心中有数就行了。”
刑警又叮嘱了一遍,然后与修二一同走到依田家门口,不过他没有停下,而是迈着罗圈腿继续向对面走去。
搬家的卡车正在他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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