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曹亚杰和严德标提审的一位,也打开了话匣子。
夏利顺,男,二十七岁,F4机动车盗窃团伙三号人物,车辆解码器以及破解电子锁都来自这位仁兄。据案卷显示,抓到这位仁兄的时候,光他家里能见到的车辆密码锁就有一百多种。曹亚杰对这种事比较感兴趣,他接触的首选自然是此人了。
眼前这嫌疑人满脸雀斑,头发枯黄,像营养不良,坐在那儿都打战,看样子被监狱的生活吓破胆了,说话唯唯诺诺,根本不用费劲,标哥发两句狠就诈得他屁滚尿流了。
“刚才说的听明白了?”严德标正义凛然地吼着。
“明白。”夏利顺点头道。
“你的罪行不重,要积极主动向政府坦白,这是你唯一的出路。”标哥训道。这口吻是跟治安队领导学的。
“是,是。”嫌疑人点头道。
“那就好,接下来问你技术类的问题,要撒谎,你这案子可得重新再查一遍啊。”严德标诈唬道。
嫌疑人明显全身一激灵,可能回忆起了被抓时的恐怖,忙不迭地点头道:“是……不敢撒谎……”
严德标示意了曹亚杰一眼,曹亚杰直接开问了:“夏利顺,在躲避监控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不是戴着帽子就能挡住所有探头吧?”
夏利顺一怔,鼠标察言观色,一拍桌子,那人赶紧脱口而出道:“二极管……”
“说清楚点儿。”
“发光二极管。”
“再清楚点儿。”
“就是……就是,把二极管缝在帽子里一圈,红外监控就会因为光线过度,极管周围显示白亮色,遮住了亮色周围的画面。”
“哦,是这样……”
曹亚杰掩饰着震惊,一个发光二极管不过几毛钱的成本,这个简单的技巧,可以成功地瞒过无所不在的天网探头,而肉眼根本分不出差别来。
兴趣渐浓,鼠标换了个细节问着:“密码锁呢?你是团伙里唯一精通这个的,这些原理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我当过修理工,慢慢搜集,这些不难,了解它的工作原理,很容易就能破解。”
“你指硬破解?”
“有的硬破解,有的是软破解,如果有单片机基础的话,一个解码板很容易做的,成本就是十几块的陶瓷电容,做一个类似车型的发射器,无非是多摁几次开锁而已。”
嫌疑人说得轻描淡写,曹亚杰可是听得悚然心惊,怨不得这伙车贼横行几省,能做出解码器来,那停车场几乎成他们自家的后院了。
停了片刻,曹亚杰又问着:“那GPRS定位呢?”
“用个分流器,截住车上的信号,再把这个信号循环发送……”
“就是这种设备?”
“对,循环发送后,车主就会以为车仍然在原地。”
“这样的话,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拆掉原车的GPRS定位?”
“对,是这样的。”
嫌疑人夏利顺点点头,曹亚杰盯着取证照片上一副怪模怪样的电子设备,外壳都没有,自焊的电子原件加了一个天线,也就是说,随便把这东西扔在车周围,哪怕在垃圾桶里也行,只要信号一直在发送,他们就可以从容把车开走,等车主发现,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你应该上麻省理工学院啊……”曹亚杰没看明白这种电子仪器的工作原理,有点儿受打击了,嘟囔了一句,随口问着嫌疑人,“你什么学历?”
“啊?什么什么学历?”嫌疑人愣了下。
“问你什么地方毕业的?”鼠标加重语气训了句。
“上过技校。”嫌疑人似乎有点紧张,看警察不太满意,赶紧又补充着,“后来没念完,就出去打工了。”
鼠标憋着笑,曹亚杰却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他这工科大毕业的,明显比人家差一截嘛……
另一拨提审,也慢慢进入了关键之处。
在这个罪恶的集中地,任何挑战你忍耐和思维的东西都有,就是不会有正常的东西,普通人要理解,会很有难度的。
张四海有一个母亲,嫁过四次,所以他从小有四个“父亲”,两个劳改、一个酒鬼、一个赌棍。他的少年生活,除了打架、偷东西外已经没有什么记忆,十四岁离家打工,干的是汽修学徒工的活,一干就是六年,毫无疑问,这为他日后成为偷车贼打下了“坚实”基础。
至于走上犯罪道路的起因,是因为已经有了偷鸡摸狗的习惯,还是无法受打工的底层生活,抑或是经不住社会上纸醉金迷的诱惑,这个已经说不清了。反正他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溜门撬锁、偷车卖零件了,其间被抓过两次,共服刑四年零六个月。但他不但没有收手,而且在狱中遇到同行后,又加入了以王向东为首的机动车盗窃团伙。这个屡受警方打击、反侦查意识越来越强的偷车贼,终于找到了施展自己才华的沃土,于是火并了老大,自己坐到了第一人的位置。
“你为什么要杀他?”俞峰问,感觉那个团伙的原老大王向东死得有点冤,案卷显示,两人争吵以至互殴,张四海失手杀人。
“我早就想灭他了。”嫌疑人不屑道。
“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吗?”俞峰问。
“呵呵……”嫌疑人笑了,没理会俞峰这一句。
“分赃不均是吧。”余罪插了句,无动于衷地看着嫌疑人,又道,“是不是还有他姘头的原因,王向东四十一岁,小姘头才二十几岁……你们,应该早有一腿了吧?”
这是个简单而直观的判断,却听得张四海撇嘴骂了句:“别提那个女人,他妈的……”
“那王向东就非杀不可了,你不灭他,他也会寻机灭你的。”余罪道。这杀人的故事,他说得像过家家一样平淡。
李玫和俞峰耷拉着眼,瞥着余罪,怎么感觉这家伙也像是监狱里刚提出来的。
还有更震惊的,嫌疑人一听此言点点头,不无得意道:“对,这他妈就是你死我活的事,他把人召起来想灭我……也不想想,他女人都给老子抢来了,他那点小猫腻,差到姥姥家了。”
啧,李玫听得直吸凉气,太刺激了,这么隐私的事都说出来了。
“在杀他的时候,你考虑过后果没有?”余罪问,两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
“在非干不可的时候,你有时间考虑后果吗?再说了,偷这么多车,就他妈没杀人这一项,也够得着崩了。”嫌疑人无所谓道,又伸着手。
余罪起身,又一次送上一支烟。抽上时,嫌疑人嘘了口气,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余罪,突然来了句:“你不像警察,到底是来干什么来的?”
李玫和俞峰暗笑着,余罪知道怕是对方嗅到了自己身上残留的匪气,笑了笑问着:“你觉得呢?”
如果不是警察,就进不了这儿;可如果是警察,又偏偏不像任何一位曾经接触过的。张四海想了好久,被这个问题难得目光迷离。余罪却是状如开玩笑似的问着:“别想了,我们就为聊天来的……张四海,问你个简单的问题。”
“什么?”嫌疑人侧过头来了,还是那么狐疑地盯着余罪。
“我想问啊,你不缺钱了,事实上你应该很有钱……有钱就不会缺女人,为什么你要收了老大的女人?”余罪道,两眼透出来的,似乎是一种邪光。
这个邪光同样存在于嫌疑人的眼光里,他笑了笑反问:“你真不知道?”
“我在想,应该是成就感的原因吧?就像你一直不停地偷车,并不是因为生活拮据,需要钱。”余罪道。
“对,是成就感。”嫌疑人好不得意地抹了把嘴。
余罪和嫌疑人相视而笑了,那笑听得李玫和俞峰毛骨悚然……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时的审讯结束了。F4被法警提走时,在出门的一刹那回头嚷着:“多来几回啊,兄弟,这儿除了提审都没人和我说话,快他妈憋死了。”
法警呵斥了句,那嫌疑人也不在乎,提着镣子,一步一挪地走了。三人出了审讯室,下楼和曹亚杰、鼠标会合,等出了看守所上车时,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曹亚杰完全被震惊了,一个技校没毕业的,硬是鼓捣出了解码器,还有那些层出不穷的作案上的小手段,哪一样可都是闪着“智慧”的光芒哪。
鼠标直斥他没见过世面,直道犯罪分子里头“神人”多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做不到的。
这时,曹亚杰和鼠标突然发现那一组很沉闷,面面相觑一下,鼠标问道:“咦,胖姐,咋啦,被嫌疑人刺激啦?”
“嫌疑人不刺激……”俞峰弱弱道。
“那是怎么回事?”曹亚杰关心地问。
“被他刺激了。”俞峰指指余罪。李玫却是咧着嘴道:“唉,不说了。”
凡是越不说的事,自然是越让人好奇。两人追问,俞峰说了个大概,听得曹亚杰和鼠标直喷笑,走了很远余罪才开口道:“犯罪本身就是反人类、反社会的,阴暗、龌龊和肮脏才是它的本色,你们要连这个都接受不了,我劝你们早点另作打算。”
没人接茬儿,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商榷的事。这一道坎在心上,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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