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坐在看守所的会客室,望着对面的杜安·吉佛生。
他这位委托人高个子,很稳重的个性,含蓄、不冲动,颇像英国人的气质。
梅森试图将他自超乎寻常的安心里摇醒。
“你被控谋杀啊,”他说。
杜安·吉佛生冷漠地看着他。“否则我是不可能来到这里的,不是吗?”
“你对这件事到底知道什么?”
“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认识巴沙特这个人,在他生前——也就是,我猜是同一个人。”
“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把自己扮成一个大批发商。他在南非的办公室出现说要买钻石。公司的政策是不出售未加工的钻石的,除非,当然,工业用钻石例外。”
“巴沙特要未加工的?”
“不错。”
“他被告知他不能买吗?”
“噢,当然,这方面我们是经验老到的,梅森先生。巴沙特先生保证他是个好客户,他的交易概为现金支付。”
“结果呢?”
“我们给他一些切割磨好的钻石。他不要那些。他说在他的钻石买卖的习惯,买的一定是最原始未经加工的,然后再看着它们一步一步经过切割与琢磨。他说他必须能够在他的客户面前解释钻石是经过他个人挑选的,就好像他亲自在采矿现场挑选的一样。”
“为什么?”
“他没说。”
“没有人问他吗?”
“在一家英国式管理的公司里,”吉佛生说:“我们一向把私人的问题减到最少。我们不刺探人家的,梅森先生。”
“那结果怎样呢?”
“后来我们说好安排他去挑了一些钻石,我们再把那些钻石送到巴黎的分公司,在那里经过切割和琢磨,切割琢磨之后,再将成品送交巴沙特先生。”
“那些钻石价值多少?”
“批发价还是零售价?”
“批发价。”
“比零售价便宜很多。”
“多少?”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那是一项商业机密,梅森先生。”
“可是我是律师啊。”
“我知道。”
“听我说,”梅森道:“你是英国人吗?”
“不是。”
“美国人?”
“是的。”
“你为这一家英国公司工作多久了?”
“五、六年了。”
“你变得非常英国式作风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作风,梅森先生,像我们这样的公司就是这般的作风。”
“而你面对的却是一个美国陪审团要审判一个美国公民的作风,”梅森告诉他。
“如果让陪审团感受出你这种英国式作风,你想后悔你的腔调、冷漠与个人化的超然也来不及了。”
吉佛生先生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如果陪审团把个人化的作风也考虑在审判里头,我除了看不起他们以外,真的无话可说了。”
“你可伤了陪审团的心呢,”梅森告诉他。
吉佛生说:“我们可以先彼此了解,梅森先生。我是依据原则在行事的人。在原则的大前提之下,我宁可死也不愿屈服。”
“很好,”梅森说:“你就坚持你的吧。这正是你致命的地方。你和巴沙特又见面了吗?”
“没有,律师先生,我没有。那以后,所有的工作都交给巴黎的分公司去料理了。”
“欧文吗?”梅森问。
“我想不是欧文,梅森先生。我想是另外的人负责。”
“你看到了有关邮轮抵达,而巴沙特被认为自杀了的报导吗?”
“有,确实看到了,梅森先生。”
“你有向当局表示什么意见吗?”
“当然没有。”
“你可知道他携带了一批价值不菲的钻石?”
“我只以为猜想那一批价值不菲的钻石是经由我们巴黎分公司送交给他的。道理很明白,我怎么可能知道他是如何处理的。”
“你没有向当局表示任何意见?”
“当然没有。我们生意上的交易是高度机密的。”
“但是你曾经和你的合伙人,欧文,讨论过他的死亡?”
“不是合伙人,梅森先生。是公司的一个代表,一个私下的朋友,但是……”
“好吧,你的伙伴,”梅森改口。
“是的,我和他讨论过。”
“他有什么意见?”
“没有。但是我们知道整个情况有一些连系上的工作有疑问。”
“那他也认为那案子跟走私计划有关系?”
“我无意引申欧文的意见。我只说跟这次交易有关,而且有许多疑点。”
“这件事也跟欧文谈过了?”
“我以分公司负责人的身分跟同事欧文谈过。我想不必在此全盘说出,不过,别忘了,我不是以个人,而是代表公司到美国来的。”
“不错,你是代表你的公司派驻美国。但是,最好别忘记,你是以个人身分被收押在这里的。”
“我知道。”吉佛生说。
“听说警方在你的办公室找到价值相当的钻石。”
吉佛生点点头。
“那些钻石是怎么出现在你的办公室的呢?”
“我完全不知道。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我只有六小时待在公司。那栋大厦,清洁妇有备用钥匙;守卫也有。所以,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可以出入我的办公室。而且据警方说,有人曾经、或者意图侵入我的办公室。”
“是女人?”梅森说。
“听说是年轻女人。”
“你知道是谁吗?”
“完全不知道!”
“你在洛杉矶有没有认识年轻女人?”
吉佛生犹疑了一会。
“怎样?”梅森催他回答。
吉佛生迎向梅森的眼神说:
“没有。”
“一个年轻女孩也不认识?”
“是的。”
“你想掩护什么人吧?”
“有这个必要吗?”
“我可不是问你有没有必要,是想知道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女人。”
“没有。”
“你可知道隐藏证据也是罪呵!”
吉佛生反驳:
“要宣判被告有罪,除了一般嫌疑犯之外,还须证明被告确实犯了罪——据说这是美国的法律……”
梅森点点头。
“不能证明吧。”吉佛生反驳。梅森不加理会,迳自说道:
“除了这一次,我想没有机会再听你说明了……”
“要说的全都说了。”
“案子跟女人没有关系吗?”
“没有。”
“你离开南非之前,不曾写信给洛杉矶的女人吗?”
吉佛生又明显地犹疑了。半晌,凝视律师的眼睛,回答:“不曾。”
“你听警方说过,有女人入侵你的办公室吧?”
“用钥匙开门进去的。”
“你知道是谁交给她钥匙吧?”
“没有这回事,绝对没有。”
梅森说:
“如果你想掩护什么人,最好这个时候告诉我,我一定保护他。总之,我已经答应替你辩护。为你谋取最大的利益,是我的职责。我先告诉你,你要是连你的律师都欺瞒,那你就完了。希望你好好考虑,以免陷入这种窘境。”
“我知道。”
“没有掩护任何人吗?”
“没有。”
“检察官一定有理由认为你有嫌疑;而且确信如果你没有嫌疑,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连检察官都误会我。”
“总之,你是个会让律师烦恼的人。”
“我也没办法,梅森先生。你想想看,假如明天早晨,你到办公室去的时候,警官已等在那里,而且在办公室里找到了赃物,要你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你能怎么回答?”
“坦白回答所询之事。”
“你的询问我也全部回答了。”
“我总觉得你在洛杉矶有亲密的女友。”
“绝对没有。”
梅森站起来。
“那就莫可奈何了,今后的事,一切由你自行负责。”
“我可不以为然,梅森先生。你知道,这可是你的任务。”
“也许吧。”
说完,梅森向看守示意:会面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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