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后,良多再次确认了行程,经过苦心安排,终于在后天的下午腾出一个小空当。医院方面表示会前往这边指定的地点。良多便把地点定在了公司旁边的酒店,指明会面时间要控制在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之间。
良多刚给妻子发完短信便收到了回复,似乎医院的事务部长会在律师的陪同下一起到访指定酒店。
有律师出席,那就不是简单的小事了,这点还是能想象得到的。难不成是输血导致的感染吗?听说肝炎的潜伏期挺长的。绿若是需要住院,就有必要考虑下对策了……
但是,良多的忧虑很快就被一波接一波袭来的工作给吞没了。
最终,没来得及想任何对策,时间已经到了周二的下午。虽说是周二,却有好几对新人在举行婚礼,酒店热闹非凡,看来是个吉日。
在婚礼同一层的会议室中,良多和绿与前桥中央综合医院的事务部长秋山和律师织间碰面了。
会议室中间是一个足足可坐下十来人的大会议桌,双方隔桌对坐。房间的气氛冷冻如冰。门外隐约传来婚宴结束后宾客喧闹的声音。
医院方摊牌后,良多和绿完全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搁在桌上之前还氤氲着热气的咖啡此时已然凉透。两人都无法相信“那事”。要怎么办才好?根本毫无头绪。
“抱错了……”
最终是良多打破了僵局。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的声音略带嘶哑,没了惯有的自信,人都有些恍惚了。这声音简直让人无法与平时思路清晰的良多联系到一起。而坐在一旁的绿却无暇去注意这些,只是失魂落魄地死死盯着旁边椅子上摆放着的秋山带来的群马招牌土特产“旅鸦”的包装纸。
“弄错孩子这种事,是我们小时候才会发生的陈年旧事了吧?”
面对良多的责问,事务部长秋山耷拉下他那细长的脸,点了点头,仿佛在说“对不起”。
秋山身旁的律师织间身材高大,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给人一种粗犷的印象。
“大部分事故都发生在昭和四十年(1965年)那会儿。”
织间继续说道:
“沐浴的时候被护士抱错,据说是当时护士人手不足导致的。”
秋山的脸有些发烧,开始说道:
“我们医院当时也以此为戒,自昭和四十四年(1969年)开始,就不再用记号笔在脚底写名字,而是改成绑姓名带的方式。自那以后到现在,再没有发生一例……”
“那为什么现在又发现出了这种事……”
良多刚一说出口便意识到多说无益,便不再往下说了。
“所以我们也是相当吃惊……”
听着秋山如此说法,良多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最受惊吓的可是我们啊!”
秋山本就矮小的身躯更加萎缩起来,连忙行礼致歉。
“当然,您说得对。”
织间连忙圆场。
“那么,对方夫妻那边的男孩是?”
秋山像早就等着良多提这个问题,立马解释道:
“是的,因为那孩子小学入学的验血结果,血型跟父母的都不匹配……”
不等他把话听完,良多就急忙道:
“我们家血型没问题。”
良多把脸朝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绿。
“对吧?”
绿没有回答,空洞的眼神看向秋山。
“你们确定了吗?”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脸色苍白,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
但秋山和织间都缄口不语。因为根本没法给出准确答复,只能说概率很高。
“庆多真的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尽管已经竭尽全力控制不要吼出来,但绿还是颤抖着,无法抑制地拔高了声调。
秋山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同时期出生的男孩有三个,您家的孩子是其中一个。还不能完全确定。总之麻烦先做个DNA(脱氧核糖核酸)亲子鉴定,之后才能得出正式的结论……”
也就是说概率是三分之一。良多和绿都说不出话来。
事后是怎么回来的,两个人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第二天是周三,良多在公司收到了绿的短信。内容是收到了成华学院的录取通知,今晚开个庆祝会,让良多早点回家。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若换作平时,绿的这条短信一定是被各种文字装饰得十分华丽,但此时这条短信却冷清得很。不过,良多完全能理解绿现在的心情。
良多从内心深处害怕面对庆多。瞧见庆多的脸,他便会不由自主去寻找跟他们二人相似的地方,去探索庆多的言行里是否有自己和妻子的影子。然后,一旦发现庆多和自己的不同之处,就会失望不已。良多厌恶着用这种目光去看庆多的自己,只昨天一个晚上已经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然而,终究无路可逃。
尽管原本计划是要加班的,他还是发了条短信,说会赶在晚餐之前回去。
良多回得有些晚,在早已准备好的庆祝蛋糕上点上蜡烛时已经过八点了。
蛋糕上镶嵌着一块巧克力牌,写着“庆多,恭喜录取!”。蜡烛的数量与年龄一致,六根。
“恭喜录取!”
良多和绿说话的同时,庆多吹灭了蜡烛。
房间的灯已事先关好了,一瞬间,东京的夜景便从窗外浮现出来。
“哇哦!”
庆多干脆利落地吹灭了蜡烛,良多发出一声赞叹。绿和庆多也学着欢呼起来。
晚餐以炸大虾为主。今天没有炸鸡块,桌上摆的都是绿亲手烹制的料理。沙拉、炖牛肉、奶汁烤菜……做得实在太多了。
良多把收在书桌里许久没用的照相机拿了出来,给正在吃炸大虾的绿和庆多拍照。拍了不只是一张,而是好多张。绿也说想拍拍看。这么久以来,她都没有起过碰照相机的念头,今天却对着庆多和良多好一顿拍,很是闹腾了一番。庆多也喊着要拍照,良多便教他也拍了几张。
“拍得太好了!”看着庆多拍的照片,良多近乎夸张地赞美道。
良多也跟着闹腾。要是不闹腾,视线就会不自觉地被庆多的脸吸引过去。他只是想将这份念头尽量抛在脑后。
三人一起躺到床上。即便躺在床上,良多和绿依旧心绪难平。
一天的疲劳沉淀下来,良多仰面倒在床上。但或许是因为过于兴奋,怎么都睡不着。庆多就睡在他身边。隔着庆多,绿躺在另一侧。良多心想,到底有多少个月一家三口没有一起睡了,上一次似乎是很久之前,以至于他竟一时想不起来。
庆多握住了满怀心事的良多的手,良多吃了一惊。
庆多把良多的手拉近自己的脸,右手则紧握着绿的手。
庆多将两人的手合在一起,让父亲和母亲的手指甲相碰,轻柔地摩擦着。
“相亲相爱,相亲相爱……”
这一瞬间,良多感到羞愧,与此同时,内心深处涌出温暖的情愫。这种情愫以前也曾体会过。早就不记得因为什么,只记得自己就一些琐碎的小事跟妻子起了争执。那时尚且年幼的庆多就这般牵起两人的手,嘴里说着“相亲相爱”,想让两人和好。
那时良多也是这样的情愫,羞愧又温暖,还有一丝困惑。
良多凝视着庆多的侧脸,视线越过庆多的头,对上了绿的眼眸。
绿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打湿。
庆多是不是敏感地察觉到今晚的父母有些反常,所以才念叨着“相亲相爱”?
良多很想问问妻子,但终究只是沉默着,凝视着妻子的眼睛。
前桥中央综合医院的事务部长秋山说过,也可以派鉴定人和见证人直接上门进行DNA亲子鉴定。考虑到工作上的安排,良多觉得这样挺好。但绿极其少见地提出了反对意见,态度坚决。
她强调“不喜欢让穿白大褂的人进自己家门”。良多何尝不知,穿白大褂根本不是反对的真正理由。她只是想让这些来冷酷无情地“判决”自己亲子关系的人,离自己的家越远越好。
最终决定在周六的傍晚,由良多抽空带上一家三口去市中心的研究所进行鉴定。在公司里告知波留奈周六要早些走的时候,被反问了一句:“呀,最近很频繁啊。是你家孩子出什么事了吗?”波留奈这敏锐的洞察力,让良多心中一乱。他压下心底的慌乱,只是简短地回了句“没事”。
市中心的研究所就像科幻电影里会出现的那种了无生趣的建筑,冰冷而阴暗。
夫妇二人把庆多夹在中间,并排走在除了实用一无是处的亚麻油毡地板上。这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墙上写着“节约用电,调低照明”,但这也实在太过昏暗、阴沉了些。
与良多的心情恰恰相反,庆多因为难得跟父母亲一同出门,心情十分愉悦,两只小手被父母紧握着,不停跳起。
走廊里回荡着庆多的欢呼声,这让良多和绿阴郁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些。
只是,根据鉴定结果的好坏,也许再听到庆多的声音就是另一番心境了。一边拉起庆多变重的身躯,良多意识到自己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良多安慰着自己,自己是A型血,绿是O型血,而庆多是A型血。没问题的,抱错孩子这种事一定不会发生在自己家。
DNA亲子鉴定是在一个类似医院诊疗室的房间里进行的。墙壁、地板都是一片白,空气中充斥着好像消毒水的药品气味。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还有一个身着西服的男人。据说身着西服的是见证人,也就是来证明此次鉴定是公正、公平的人。
他们先让良多坐在一张圆形椅子上,用棉棒从他口中采取黏膜。虽然之前自己已经表示过拒绝,可棉棒放入口中的瞬间,闪光灯一闪,还是被留下了一张“证据照”。接下来是绿,最后是庆多。
庆多一见这仿佛是医院的房间就开始紧张了。绿握紧他的手,安抚说只要跟自己做一样的动作就好,一点都不疼。庆多乖巧地坐在圆形椅子上,张大了嘴巴。
“请孩子的母亲站到那边。”
听鉴定师这般说,绿就跟良多并排站在一起,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良多也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
棉棒一放进庆多的嘴里,闪光灯便亮起了。那个瞬间,庆多受了惊吓,浑身发抖。
目睹着这一幕,良多和绿都感到愤怒。两人说不清愤怒的理由。只是,良多想起了犯人在警局被拍的“嫌疑人照片”。毫无理由地被卷进莫须有嫌疑的冤案……
离开的时候,见证人宛如机器人一般面无表情地告知他们,鉴定结果会在一周后送到织间律师那里。
之后的一周,良多几乎没看过庆多的脸。准确地说,是只看过他睡着的脸。工作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因为这件事,牺牲了他太多的时间。也因此,他离开办公室比任何人都要晚。
他心里明白,下一个周六,或许,就再也没法把庆多当亲生儿子来看待了。他只害怕自己要以暧昧不清的心态面对庆多。
深夜回到家中,绿也几乎不说话,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像无边无际的网。良多的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才十一月,这天却冷得厉害,车里的空调缓缓吐着暖和的风。可是副驾驶上的绿却依然像受不了这寒冷般,双手紧抱着自己的身体。两人都沉默无语。
把庆多暂放在幼儿园朋友的家中后,夫妻俩一同前往织间的律师事务所。织间本来说上门拜访,不过两人回绝了。这也是绿坚持要拒绝的。
事务所位于一座老旧大楼的五楼。
没有电梯,不得不步行爬到五楼。绿和良多在爬楼梯的时候依旧一言不发。在来的路上,两人也几乎没说过话。即便说话,只怕翻来覆去也是同一句——“要是庆多不是我们的孩子……”可是对于这个问题,他们谁又回答得了。
一到五楼,绿就有了逃跑的念头。忘记一切的一切,若无其事地回到家中,像往常一样,把庆多抚养成人。现在的话,一切还有可能。不要去听什么结果,就像往常一样地生活下去。“像往常一样”,这是何等幸福的事啊。
被这冲动驱使着,绿很想拉住良多。可是,就在律师事务所的门前,良多回头看了绿一眼。注视着良多的脸,绿沉默了,随后点了点头。
这就是现实,她感受到了良多那眼神背后的台词。
良多推门而入,有些年岁的金属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两人被带到事务所的会客室,里面摆着一张大沙发。沙发的海绵已经完全变形了,坐着极不舒服。
织间说道:“还是请您先看看结果吧。”随即把研究所寄来的厚厚的一本鉴定书递到良多的手上,翻到结论部分。
结论处只有用蓝色字体书写的、尚且不足两行的文字。
一旁的绿也侧过身来看鉴定书。
“鉴定结果为:资料1野野宫良多、资料2野野宫绿与资料3野野宫庆多不存在生物学上的亲子关系。”
两人逐字逐字地看着,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怎么也看不懂这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一遍又一遍……
然而,那两行文字冰冷无情地打碎了两人内心深处那仅存的一线希望。
织间提议跟抱错孩子的另一方父母见个面。时间定在下周的周五,地点就安排在前桥中央综合医院。
良多的脑海中闪过工作的事,但此时的他已经无暇再考虑其他了。
一切都按照织间的安排敲定后,他们便离开了事务所。
“开车来的吧?开车没问题吧?是不是打车回去更好些?可以跟医院报销……”
出门之前,织间看着无血色的良多,担心地问道。但良多回绝了。明天还要上班,更何况他就是想通过驾驶来排解这无处安放的思绪。
走出门时,雨已经停了。远处的地平线被染上淡淡的红色,一幅夕阳西下的光景。然而,野野宫夫妇并没有抬头张望的意思,而是径直钻进车里。
开车时,庆多的事始终盘旋在良多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突然,良多猛地踩住刹车。车身剧烈摇晃后停住了。他竟丝毫没注意到响起的警报声。实在太惊险了。要是就这样冲过去,他们恐怕就要在这公路和铁路的交叉口命丧黄泉了。此时,断路闸在眼前落下。
这个路口等得十分漫长,好几趟往返于东京和地方的列车呼啸而过。
“咚!”
车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坐在副驾驶的绿惊得全身一震。
循声望去,是良多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在了车窗玻璃上。
良多的侧脸因愤怒而扭曲着,白皙的脸庞上泛起潮红。绿从未见过良多如此强烈的愤怒神情。
“果然……如此吗……”
良多惨然地喃喃自语着,那声音仿佛是从紧咬的牙齿缝中挤出来一般。
听到这句话,绿终于泪如泉涌。她一遍遍擦干,又一次次涌出。良多话里的意味一点一点地浸染着、煎熬着绿的心。
绿死死盯着良多的侧脸。
良多并没有注意到绿的目光,他已被深深地困在了愤怒的牢笼中。
绿只觉良多的侧脸如此陌生。
出东京的私铁电车以异常缓慢的速度,从夫妻二人跟前驶过。
车一停在公寓的停车场,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真的弄错了,究竟是发生在哪个时间点?母婴手册和当时拍的照片应该还留着。把这些全部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应该能发现庆多的长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同的。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良多。
如果刚出生就弄错了,查了也毫无意义。即便查到了婴儿是什么时候变样的也一样没意义。因为就算发现前后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法推翻DNA亲子鉴定的结果。良多心里虽然这般想,但一回到房间,还是马上把储藏室里的照片等物品搬到了客厅。
首先翻开母婴手册。庆多是七月二十八日的上午九点三十七分出生的。记录的分娩时间是十个小时二十五分钟。由于出血过多,分娩后就立即把绿转移到了医疗室接受治疗和输血。手册还记录着庆多出生时的体重是2865克,身高是49.2厘米。作为一个男婴,庆多偏瘦弱了些。
第一次产检是在之前住的公寓旁的小型妇产科医院。一跟医生说起绿之前流产过,那时就曾有大出血的症状,医生便告知这是高危生育,建议转到综合医院去分娩。权衡之下,他们选择了老家的前桥中央综合医院。
所以,夫妇二人并不是欢天喜地地迎接着生命的到来,而是在喜忧参半的心情中接受了怀孕的事实。
一直到预产期之前都还很顺利。但在预产期的三天前住院后,绿马上就开始了阵痛。整个分娩过程持续了十多个小时,随后绿就因大出血失去了意识。
虽说情况危急,但多亏是在综合医院,才能迅速施以治疗。
“最初的三天根本不许我抱孩子……”
绿一边看照片,一边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哀伤。由于处理大出血,加上之后的消耗,绿只有片刻时间看看孩子。虽然有母乳,也只得挤出来,由护士拿奶瓶喂给孩子吃。
所以,并没有拍下庆多刚出生时的照片。即便家住前桥的母亲一直陪伴在侧,可惜没有带照相机,就算是带了,也没有拍照的闲工夫。
“我去的时候,是三十一日了吧。这应该是那时的照片吧?”
时间最早的照片是七月三十一日,是透过玻璃拍摄的。
一到规定时间,新生儿就会一溜排开在一间玻璃隔开的新生儿见面室里。那时,在一张小床上挂着写了“野野宫绿男孩”的牌子,孩子的脚脖子上套着一个姓名带。
照片拍得很清晰。良多为了赶上预产期的时间,提前把以前的胶片单反相机换成了数码单反相机,选的是佳能EOS的高端机型。照片里庆多的脸就像高清抠图一般轮廓分明。
“这个,是庆多吧?”
良多把照片拿给绿看。绿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照片,不太确信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是。”
现在的庆多,究竟是不是照片里这个皱巴着一张红脸蛋的婴儿长大后的样子?这个问题已经没法给出明确答案。庆多也好,婴儿也好,都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脸上或手上长个痣也好啊,可惜痣也没找见。
“就是说,这个时候已经被抱错了吗?”
绿说着把照片还给良多,又接过其他的照片。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似乎哪张照片都没什么变化,但看起来孩子的脸每天都发生着变化。
说起来姓名带上是写了床位牌的,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事到如今仍然会想,怎么可能会弄错呢?
“所以……”
良多一边从绿手里接过照片,一边说:
“我当时就说了,在那么偏僻的乡村医院不要紧吗。”
良多责备的语气让绿慌乱起来。
“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哥哥和妹妹也都是在那里出生的,所以……”
“那也证明不了那里就是安全的啊。现在不就……”
良多还要再说些什么,绿已经哭出声来。
“……可是,你那么忙,完全就……所以我才心里没底,想着最好是我母亲方便来往的地方呀。”
良多把到嘴边的话咽到肚里,别过脸去。
“我……”
绿一边流泪,一边拿着相册开始对比照片。
“……为什么就没察觉呢……我,明明是孩子的母亲!”
绿呜咽着泣不成声。
带着土特产去庆多的朋友家接人的时候已经过了傍晚六点。
良多和绿都下定决心要跟平常一样,但果然还是无法保持“平常”的状态,反倒表现得有些“亢奋过头”。
终于庆多睡着了,两人静静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审视着孩子的脸。
寻找着相似之处——寻找着不同之处——
有泪珠滴在庆多的脸颊上,那是绿的眼泪。
绿轻轻拭去庆多脸上的泪珠,缓缓擦去庆多嘴边残留的牙膏泡沫。
良多则一直凝视着庆多熟睡的脸庞。
仿佛要看穿这孩子的小小身躯,看透这小小身躯里流淌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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