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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速溶尤比克带来清爽口感,犹如品味新酿的滴漏咖啡。

        你的丈夫由衷赞叹:“啧啧,莎莉,我过去以为你泡的咖啡不过如此。现在,哇!”

        乔·奇普穿着一件小丑款式的鲜艳细条纹睡衣,昏坐在厨房椅子上,点燃一支烟。他朝最近租来的自动售报机里投入一角硬币,轻拨转盘选择想看的报纸。宿醉后的眩晕尚未消失。他选择了《星际新闻报》,先扫了一眼《国内新闻》,《社会轶闻》栏引起他的注意。

        “好的,先生,”机器热情地回应,“《社会轶闻》。猜猜斯坦顿·米克,那位太阳系名闻遐迩的隐居投机者和金融家现在在忙些什么。”一卷新闻纸从狭槽吐出,发出咝咝声。版面以时新的黑体字四色印刷。新闻纸滑过新柚木桌面,弹到地上。乔从地上捡起报纸,平摊在桌上,他的头还在疼。

        整个商界都想知道:斯坦顿·米克,那位太阳系名闻遐迩的隐居投机者和金融家,现在在忙些什么?英国报界传出小道消息,这位精力充沛、为人古怪的商业巨头申请了一笔前所未有的巨额贷款!米克曾打算免费建造一支太空舰队,让以色列殖民外星球,将火星上的不毛之地改造成肥沃良田。

        “这不是轶闻,只是坊间对金融交易的揣度。”乔对售报机说,“今天我想看哪个影视明星和染毒的有夫之妇睡在了一起。”乔今天跟往常一样没睡好,至少没进入快速眼动期。他不想吃安眠药,因为共管式公寓里的自动售药机每周定量供应的兴奋剂已经不幸地卖光了。不得不承认,是他自己贪一时之快用完了配额。按规定,他只有等到下周二才能配到新药。得再等两天,难熬的两天!

        售报机发出提示:“请拨《八卦新闻》。”

        乔拨到八卦栏,售报机立即吐出第二份新闻纸。他的视线被一张洛拉·赫茨贝格——赖特的绝妙漫画吸引,只见她的右耳被画得极为猥亵。他满足地舔舔嘴唇,拿起文章一睹为快。

        前几天晚上,在纽约出席高档晚宴,遭遇扒手。警觉的洛拉右手一记猛拳击向扒手的肋部。趔趄不稳的小偷摔向和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女子就座的桌子。该女士有一对巨……

        门铃大响。乔抬眼一看,惊恐地发现香烟就快点燃柚木桌的塑料贴面。他忙不迭地搁好香烟,拖着沉重的脚步,将身子挪到门栓边的话筒旁。“谁啊?”乔抱怨道。他看了看腕表,八点不到。来人是新租的机器人,还是讨债鬼?他没开门。

        一个热情的男声从话筒中传来:“乔,我知道时间尚早,但我刚进城。我是G.G.阿什伍德。我在托皮卡市物色到一个新人,超能出众。在我引荐给朗西特之前,希望能得到你的认可。何况朗西特目前还在瑞士。”

        “我的测试仪不在身边。”奇普说。

        “那我立即开车回店里取。”

        “也不在店里。”乔不情愿地说,“搁汽车上了,昨晚没拿回来。”说真的,人吸了大麻,浑身都懒洋洋的,哪有力气打开飞车的行李箱?“九点以后再说怎么样?”他懊恼地说。就算是中午来,阿什伍德的急躁易怒也会让他烦恼不已……更别提今早七点四十他就上了门,怎不叫人发火?比上门讨债还可恶。

        “亲爱的,这是个香饽饽。这个活宝能创造各种奇迹,能折弯你的测量仪指针。公司急需注入新鲜血液,而且……”

        “反哪项超能?通灵吗?”

        “我会把人带过来。”阿什伍德宣称。“我不知道,听着,乔。”他压低声音,“这要保密,这人很特别。我站在门口大声喊可不行,会被人偷听。说真的,我已经知道一楼有个偷窥者在想什么。他想……”

        “好吧。”乔听从了劝说。阿什伍德一打开话匣子,就再也不会关上。不妨听他讲。“给我五分钟穿衣服,让我找找公寓里还有没有咖啡。”乔隐约记得昨晚在公寓的超市购物时,曾撕下一张绿色的食品券,这就意味着咖啡、茶、香烟或昂贵的进口鼻烟。

        “你会喜欢她的,”阿什伍德富有激情地说,“尽管如经常遇见的情况一样,她爸爸是……”

        “她?”乔警觉地问,“女士不宜登门。房扫机器人的服务费没结算,卫生两周没搞了。”

        “我会问她是否介意。”

        “别去问。介意。我就在楼下商店里测试,考考她朗西特的时间安排。”

        “我读了她的想法。她不在乎。”

        “她多大?”乔想,她也许还是个孩子。不少新发现的可能有反超能天赋的人都是小孩。这些小孩为了不受超能父母的窥视,开发出对抗的本领。

        “亲爱的,你多大了?”阿什伍德转过头,柔声问女孩。“十九岁。”他向乔·奇普汇报。

        果真如此,乔心想。不过他现在也开始好奇。阿什伍德故作紧张,多半是遇上了姿色女子,这女孩身上或许有这种诱惑。“给我十五分钟。”乔说。如果他手脚麻利,蜻蜓点水般地完成大扫除,不吃早餐,不喝咖啡,这点时间说不定够拾掇屋子的。至少值得一试。

        他挂断对讲机,去厨房的壁橱里找扫帚(人工或自动都可以),或吸尘器(氦电池或电插头都无妨)。啥都没找到。显然,物业从未提供过清扫工具。见鬼,事到临头才发现。他都在这儿住了四年了。

        他抄起可视电话,拨打214,联系公寓物管部。“听着,现在结清房扫服务费。机器人立即上门,扫完付款。”

        “先生,您得在机器人上门之前,一次付清服务费。”

        乔从皮夹里倒出魔力信用钥,大多已经过期,无法再用。也许他就是穷命,手头一直紧张,疲于偿还到期债务。“我用三角魔力钥支付过期账单。”他通知不怀好意的债主,“以后的账单转到别家去结算。欠你们的款项一次结清。”

        “还要交罚金和违约金。”

        “这些用我的心形……”

        “奇普先生,费里斯——布罗克曼零售信用审计与分析公司对您的资信状况作了一次特别分析。我们昨天收到报告,上面的数据我们记忆犹新。从七月份开始,您的信用评级从3G降到4G。物管部现已停止向您这样信用极低的可怜用户继续提供服务和(或)信贷。实际上,整栋大楼都是如此。一切交易都得按现金结算。今后直接付现金。事实上——”

        乔挂断电话。他不再想诱使和(或)威逼房扫机器人到他乱糟糟的房间来。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穿衣服。幸亏穿衣服不用别人帮忙。

        他穿上一件栗色运动晨衣,套一双翘头舞鞋,戴一顶流苏毛毡帽,满心期望地在厨房里找咖啡。一无所获。他到客厅里继续搜。在通向浴室的门边,他找到了昨晚围过的劣质蓝披肩,还发现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罐原产肯尼亚的半磅装咖啡,招待客人挺不错。只有偶尔想烧钱,他才会买这种东西。眼下钱包羞涩,这种咖啡更显奢侈。

        他回到厨房,摸遍口袋才翻出一枚一角硬币,终于煮上咖啡。一股异香飘散开来。他又看了眼手表,十五分钟一晃而过。他大步走到门口,转动把手,拉开门闩。

        门打不开。“请付五分钱。”

        他翻遍口袋。找不到硬币。用得一个不剩。“明天付吧。”乔冲着房门说。他再次揿下按钮。房门岿然不动。“给你钱是赏你的。没付钱。”

        “错了,”房门说,“请查阅您签的购房合同。”

        乔从书桌抽屉里翻出合同。自从签署这份协议,他发现得经常查阅。合同规定:开关门必须付费。不属小费。

        “你看我没说错。”房门得意地说。

        乔从水槽边的抽屉里找出一把不锈钢刀,开始有条不紊地拆卸吸金门螺丝。

        “我要告你。”当乔旋下第一颗螺丝时,房门说道。

        “被门起诉还是头一遭。你能把我怎么着。”

        有人在外面敲门。“亲爱的乔,宝贝,我是阿什伍德。我把她带来了。快开门!”

        “帮我投五分钱开门,”乔说,“我这边好像卡住了。”

        一枚硬币咔啦啦滑入投币口,门开了,一脸灿烂的阿什伍德走了进来。他狡黠地推着女孩进了屋,古怪的表情像是在宣示大功告成。

        女孩站着没动,盯着乔看了一会儿。这姑娘绝对不满十七,身材苗条,古铜色肌肤,有一双乌黑大眼。我的天,来一美女,乔心想。她穿着一件人造帆布工作服,套一条牛仔裤,脚蹬一双重靴,像是蹭上了泥巴。有一头亮丽的秀发,用一块红色印花头巾束在脑后。她把袖口挽起,露出晒黑的结实手臂。腰间束了一根人造革皮带,皮带上别着一把小刀,挂着一部野战电话,还配着一个装有水和物品的应急包。裸露的黝黑小臂上有一处文身,用拉丁文刺着“买者自负”的字样。乔不解其意。

        “她叫帕特,”阿什伍德说着去搂女孩的腰,以显亲密,“别管她姓什么。”阿什伍德体型方正,大腹便便,活像一块超重的砖头。像往常一样,他穿着一件马海毛披风,头戴一顶杏黄色毡帽,脚踏绒布便鞋,配一双多色菱形花纹的滑雪袜。他径直朝乔走去,身上有股得意劲,从每个毛孔里钻出来,向四周散逸。既然挖来宝贝,岂能不物尽其用?“帕特,这位是公司一流资深的电子测试专家。”

        “你是人带电,还是测试带电?”女孩冷冷地问。

        “我们公平交易。”乔回答。他突然嗅到久未打扫的房间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杂物随意堆放,析出阵阵臭气。他知道帕特早闻到了。“请坐,”他尴尬地说,“喝杯纯正的咖啡。”

        “够奢侈的。”帕特说。她在厨房的桌子旁坐下,下意识地将最近一个礼拜的报纸理成一堆。“奇普先生,你怎么会买得起真咖啡?”

        “乔赚得多。公司没他不成。”阿什伍德说道,伸手去掏桌上的烟。

        “放下。”乔说,“我都快抽没了。最后一张绿色食品券换了咖啡。”

        “我帮你付了开门钱!”阿什伍德抗议。他将烟盒递给女孩。“乔在装蒜,别理他。你看他这房间打理的,都是他才华的展现啊。天才都这么生活。乔,测试仪在哪儿?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

        “你穿得好怪!”乔对女孩说。

        “我在托皮卡基布兹维修可视电话系统的地下电缆。”帕特说,“只有女人才干得了那个基布兹的体力活。所以我去那儿应聘,没去威奇托福尔斯基布兹。”她漆黑的双眸闪出自豪。

        “你手臂上刺的那文身,是希伯来文吗?”

        “拉丁文。”她强忍着讪笑说,“我没见过这样堆满垃圾的公寓。你没找女佣吗?”

        “这些电子专家没时间废话。”阿什伍德生气地说,“听着,奇普,这女孩的父母为霍利斯工作。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会切了她的脑袋瓜。”

        “你父母不知道你有反超能?”乔问女孩。

        “不知道。”女孩摇头说,“你的侦探在基布兹餐厅里告诉我之前,我也不懂。没准是有的。”她耸耸肩说,“也许没有。他说你可以通过成套的心理测验拿出客观证据。”

        “如果测试出你有,你会怎么想?”

        帕特思索片刻。“我会感觉很——不好。我什么也没法干,不能移物,点石不成面包,没法未孕生子,不能逆转病情。更不能读心,或者预测未来。这般超能我都不会。我顶多抵消超能。完全是多此一举。”

        “作为人类的一项生存技能,”乔说,“这与特异功能一样有用,尤其对一般人来说。反超能是一种生态平衡。一种昆虫会飞,另一种昆虫便学会以网捕之。不会飞的陆生动物不也如此吗?蛤进化出硬壳保护自身,鸟儿就将蛤叼到空中,松口摔向岩石。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为了捕捉超能者而生,超能者捕捉常人。这使你成为常人之友。这整个循环体现了一种平衡,捕食者和被捕食者,形成了一个持久的系统。坦率地说,找不到更好的法则。”

        “我会被人看作叛徒。”帕特说。

        “这让你感到不安吗?”

        “想到被别人敌视,我就烦。不过我也想,只要活着,迟早都会招某些人嫌的。人都各有想法,怎么讨所有人欢心?众口难调。”

        “你有哪种反超能?”

        “难以解释。”

        “就像我说的,”阿什伍德说道,“独门功夫,闻所未闻。”

        “能抵消哪种异能?”乔问。

        “我猜是先知。”女孩看了看热情未退的阿什伍德,“你的侦探先生解释过。我知道我干过怪事,从六岁起就经常有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我从没告诉过父母,怕他们不高兴。”

        “他们是先知吗?”乔问。

        “是的。”

        “你说得对。他们要是知道了,准不高兴。这种异能只要在他们身边使用一次,就会被察觉到。他们从没起过疑心吗?你没干扰过他们的先知力?”

        “我——”帕特说。她打了个手势。“我想我干扰过,但他们没发觉。”她有些困惑。

        “让我来给你说说——”乔说,“反先知通常怎么起作用。在我们已知的个案中十分常见。先知看见各种未来,就像蜂巢一格一格并排列开。他看哪一格最清晰最亮堂,就选作未来。一旦选定,反先知就束手无策了。反先知必须出现在先知作决定的现场,而不是之后。反先知让所有未来在先知眼里似乎同样真实。这样一来,就从根本上干扰了先知的选择。当反先知出现在附近时,先知能立即察觉,因为他与未来的整个关系已被改变。就通灵师而言,类似的影响——”

        “她能回到过去。”阿什伍德说。

        乔盯着他看。

        “回到过去。”阿什伍德重复道,体味着这句话。他意味深长地扫视公寓厨房的角角落落。“受她影响的先知仍能看见一个彰显的未来,就像你说的,清晰可见的未来。他选择了这个未来,他选对了。为什么选对了?为什么清晰可见?因为这女孩——”他朝帕特的方向耸耸肩,“帕特掌控着未来。那个清晰可见的未来之所以清晰,是因为她回到过去改变了它。通过改变过去,她改变了现在,也改变了先知。先知毫无察觉地受到了影响,功能看似正常,实则不再发挥作用。帕特的反超能优于其他反先知的地方就在这里。更绝的是,她能消除先知已经作出的决定。她能在决定作出之后进入,这令我们望尘莫及。我们只能从头切入,否则无计可施。不妨说,跟对付其他超能者不同,我们不能真正消除先知力。听明白了吗?我们不就缺少这项客户服务吗?”他期待地看着乔。

        “有趣。”乔立即说。

        “‘有趣’,说得轻巧。”阿什伍德气恼地挥舞手臂,“这是目前发现的最厉害的反超能。”

        “我不是回到过去。”帕特轻声说。她抬起眼,半是道歉半是挑衅地看着乔。“我是做了些事情,但阿什伍德先生描述得过于天花乱坠了。”

        “我能读你的想法。”阿什伍德有点懊恼地说,“我知道你能改变过去。你也确实这样做过。”

        帕特说:“我能改变过去,可没回到过去。我不能时光穿越,你偏想让测试师相信这个。”

        “你如何改变过去?”

        “我脑子里想着过去。想着过去某一点,比方一件事,或一个人说的话。或那种我不想发生却发生了的小事。第一次尝试这样做时我还是个小孩——”

        “她那时六岁,”阿什伍德插嘴,“住在底特律。当然,跟她父母住一起。她打碎了她父亲珍藏的一件古董瓷雕。”

        “你父亲怎么没预见到?”乔问道,“他不是有预知力吗?”

        “他预见到了,”帕特说,“所以在我打碎雕像前一周就惩罚了我。他说注定会发生,你知道先知的功夫。他们可以预知,但无法改变。雕像打碎后——应该说,在我把它摔碎后——我忆念雕像,回想那个晚餐没甜点、下午五点就上床的礼拜,就是打碎雕像前一周。我想,上帝啊——不管当时是向谁祷告的——如何能阻止不测事件的发生?在我看来,我父亲的先知力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他不能扭转事态。我现在还是这观点,看不上。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努力复原那该死的雕像。我在心里回到雕像打碎之前,想象它完好无损……这太难了。有天早起——那晚我甚至还梦到了雕像——雕像矗立在那儿,跟往常一样。”帕特用力地向乔倾过身子,用一种尖厉而笃定的口吻说:“好在我父母都没注意。在他们看来,雕像完好再正常不过,本来就没碎。只有我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她笑了,身子向后靠去,又取出一支烟点上。

        “我去车里拿测试仪。”乔说着朝大门走去。

        “请付五美分。”当他去拉门把手时,大门说。

        “付钱。”乔对阿什伍德说。

        乔从车上把一堆测试仪抱到房间之后,让公司的侦探赶紧闪人。

        “什么?”阿什伍德惊诧地说,“是我找到她的,奖金归我。我花了快十天才顺藤摸瓜追到她,我——”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有你在场我没法测她。超能和反超能场互相侵消。它们要是不相克,这行也没得干。”乔说道。阿什伍德生气地站起身,乔伸手向他要钱。“留几枚五分硬币,让帕特和我能出去。”

        “我钱包里有零钱。”帕特低声说。

        “测我损失的场,就能算出她的反超能场。我知道你一直是这么测的。”阿什伍德说。

        “这是两码事。”乔简短地回答。

        “我身上没硬币,”阿什伍德说,“出不去了。”

        帕特看了看乔,又扫了一眼阿什伍德。“我送你一枚。”阿什伍德接住扔来的硬币,满脸困惑,随即又转变成愠怒。

        “你太叫我失望了。”阿什伍德边往投币口塞硬币边抱怨,“你们俩都是。”他咕哝着带上门。“是我发现了她。这行杀人不见血,在——”门咔嗒一声关上,说话声渐渐消失。周围一片寂静。

        “他这人就这点热情。”帕特马上说。

        “他没事。”乔说。他像往常一样感到愧疚,但愧疚程度不大。“毕竟他干了活。现在——”

        “好,该你了。”帕特说,“我能把靴子脱了吗?”

        “当然可以。”乔说。他开始安装测试仪器,检查磁鼓和电源。他试着转动每根探针,释放出特定强度的电流,同时记录效果。

        “冲澡多少钱?”帕特把靴子整齐地摆放在不碍观瞻之处。

        “二十五美分,”乔低语,“要付二十五美分。”他抬眼望去,看见她解开了上衣的扣子。“我身上没这么多钱。”他说。

        “基布兹的东西全免费。”帕特说。

        “免费?”他瞪眼看她,“经济上不可行。怎么运转?维持得了一个月吗?”

        她继续淡定地解扣子。“我们的工资上交,劳务费打在账户里。所有收入集中在一起,支付基布兹的运转费用。事实上,托皮卡基布兹几年来一直保持盈利。我们挣得多,用得少。”帕特把上衣搭在椅背上。她脱了蓝粗布上衣,一丝不挂。他注意到她的乳房:高耸硬挺,被肩肌恰到好处地支撑着。

        “你想好了?”乔问道,“我是说,你要脱光衣服吗?”

        “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

        “不记得我没脱衣服的情况。在另一个现在。你不喜欢我那样,我就抹去了记忆。所以现在——”她曼妙地站起身。

        “你没脱衣服时,我怎么了?”他谨慎地问道,“拒绝测试你?”

        “你抱怨说,阿什伍德先生高估了我的反超能。”

        “我不会那样做。不可能。”

        “在这儿。”帕特弯下腰,乳房不住地前摆。她伸手摸向上衣口袋,把一张叠好的纸递给乔。“从上一个我抹去的现在来的。”

        他接过纸,看到结尾有句评语:“发出的反超能场——量级不够。始终达不到标准。没有实战现有先知的价值。”评价是一个圆圈,中间加一杠,意即:。只有他和格伦·朗西特看得懂这暗号,那批侦探都不认得,因此阿什伍德不可能透露给她。他无言地把纸递回给她,她重新叠好放回原处。

        “你还要测试我吗,”她问道,“在看过这张纸以后?”

        “常规测试,”乔说道,“有六项指标——”

        “你这个无能的小官,欠一屁股债,穷得叮当响,连开门硬币都凑不齐。”帕特的话中带刺,在他耳边冲荡回旋。乔顿觉浑身僵硬、面肌抽搐,他羞红了脸。

        “现在是有这问题,”他回答,“但钱随时会来。弄笔贷款就成。万不得已时,还可以向公司申请。”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拿来两套杯碟,从咖啡壶里倒出咖啡。“加糖还是奶油?”

        “奶油。”帕特说。她仍然赤裸上身,赤脚站着。

        乔摸到冰箱门把,去取牛奶。

        “请付十美分。”冰箱说,“开门五美分,奶油另加五美分。”

        “不是奶油,是原味牛奶。”他徒劳地猛拉门把手。“就这一回,”他央求道,“我对上帝发誓,欠债还钱,不过今晚。”

        “十美分,拿着。”帕特说。她从桌对面把一角硬币滑给乔。“钱是应该付的,”帕特说,一边看着他把硬币塞入投币口,“给你的女管家。你的确失败了,不是吗?阿什伍德先生告诉我——”

        “不是一向如此。”乔有些恼火。

        “你想不想让我帮忙,奇普先生?”她把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除了警惕。“你知道我有这本领。请你坐下来写一份关于我的评估报告。别在意测试。我的反超能是独特的,你测不出我发出的反超能场。那个场在过去,可你却在当下测我,才有现在的结果。你同意吗?”

        “你上衣口袋里那张评估,让我再看一眼。在我决定前再看一眼。”乔说道。

        帕特平静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折好的黄纸递给乔,他又开始看。是我的笔迹,他心想。真迹,没错。他将黄纸递还给她,从一堆测试工具里抽出一张相同的簇新黄纸。

        他在纸上写下帕特的名字和得分高得离谱的测试结果,然后是结论。新的评语是:“具有无与伦比的超能,反超能场超强,或可抵消先知任何规模的集体发功。”然后,乔潦草地画上暗号:两个带下画线的×。帕特站在他身后,专注地看着。她的脸凑得太近,乔的脖子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两个带下画线的×是什么意思?”帕特问。

        “‘雇用她,’”乔说,“‘不惜天价酬金。’”

        “谢谢。”帕特从钱包里掏出一捧钞票,挑了一张给他。是张大钞。“这能帮你。在你作出正式评估之前,我可不能给你塞钱。你会停止工作,认为我在贿赂你。最后,你还会认为我不具有反超能。”说着她拉开牛仔裤拉链,飞快地脱掉裤子,动作鬼鬼祟祟。

        乔仔细检查测试评语,没抬眼看她。暗语的意思并非他刚才所说。真正的意思是:注意此人。她对公司构成威胁,是个危险人物。

        他在测试单上签上名,折好后递给她。她立即放入钱包。

        “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住?”说着她蹑手蹑脚地走向浴室,“我想可以入住了吧,我已经付了个把月的房租了。”

        “随时恭候。”乔回答。

        “打开水龙头前,请付五十美分。”浴室发出提示。

        帕特又蹑手蹑脚地跑回厨房取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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