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亚尔河边,向勃让西方面走下来离奥尔良不远的一家酒店里,一位年轻的修道士,身穿棕色法衣,头戴一顶放了一半下来的大风帽,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带着十分虔敬的注意力,两眼盯住他的祈祷经,纵使他拣了一个稍微幽暗不适宜看书的角落。他在自己的腰带上吊了一串比鸽子蛋还粗大的念珠,还有大量的圣者纪念章挂在同一条腰带上,他每动一下就响了一响。当他抬起头来望望门口的时候,人们便发现他有一只很匀称的嘴巴,嘴唇上点缀着两撇像弓似的翘着的胡子,非常悦目,这两撇胡子假如是长在一位宪兵队长嘴上,那就增加不少威风。他的一双手很白皙,他的长指甲很细心地修整过;依他那井井有条的习惯看来,没有一点说明这年轻的修道士曾经触摸过铲子或者耙子。
一个腮颊宽宽的肥大乡下女人在这家酒店里担任女佣和女厨子的职务,同时也就是酒店的老板娘,她走到年轻的修道士跟前,对他很笨拙地行了一下屈膝礼之后,告诉他:
“喂!我的神父,您中饭要吃什么,还不吩咐?已经过了正午了,您知道吗?”
“去勃让西的船还会耽搁很久吗?”
“谁知道呢?水很浅,哪能够要走就走。而且,无论如何,还不到时候,喂,假如我是您,我,我就要在这儿吃了饭去。”
“呃!我是要在这儿吃饭呀;不过,除了这间厅,难道没有另一间厅让我吃得下饭吗?我感觉这儿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
“您很敏感,我的神父。我呢,我一点也闻不出。”
“是不是有人在这酒店附近烤猪?”
“猪?呀!那倒好笑啦!猪?对,差不多吧;那可以说是猪吧,因为,据说,他们活的时候,穿的是绫罗绸缎;不过,那些猪猡呢,并不是给人吃的。我的神父,客气点讲,人们在水边,离开这里一百步光景,烧的是几个胡格诺,您嗅到的就是他们的臭气。”
“几个胡格诺!”
“是呀,几个胡格诺。难道那对您有什么影响吗?那不应该减退您的食欲呀。您说换一间厅吃饭,我可只有一大厅;所以您只好将就将就吧。嘿!胡格诺,那已经不那样难闻了。要是不把他们烧掉,那么他们或许要更加臭得厉害。今天早上有成堆的堆在沙滩上,那么高的一堆……什么!跟这个烟囱一般高。”
“您去看这些尸体吗?”
“呀!您对我说这句话,是因为他们都赤身裸体吧。不过,我尊敬的神父,死人不算什么;这在我心上比起我看了一堆死青蛙来,并不会产生更多的影响。看来他们昨天在奥尔良同样干得很漂亮吧,因为罗亚尔河从那儿大批大批地给我们送来了这种异教徒鱼儿,而且,因为水很浅,所以天天看见这些鱼留在沙滩上干着。就是昨天,当一个磨坊小伙子望望他的渔网里有没有鲨鱼的时候,他居然在那网里发现一具女人的尸首,她的胃部受了一下月牙铲的重伤。喂,那是从胃里刺进去,由肩膀中间穿出来的。他当然更高兴能发现一条漂亮的鲤鱼……您怎么啦,我尊敬的神父?……难道您要晕倒吗?您要我先替您拿一点勃让西的酒来喝,然后再吃您的中饭吗?这样才会安定您的心脏。”
“我谢谢您。”
“呃!您中饭点些什么?”
“有什么就吃什么……对我没什么关系。”
“还要什么呢?饭菜预备得很充足的,您看见了没有?”
“呃!给我一只童子鸡好啰,让我看我的祈祷经吧。”
“一只童子鸡!一只童子鸡,我尊敬的神父!呀!这玩笑开的可不小,在大斋期间您的嘴也不肯闲着!难道您得到了教皇的特许,可以在礼拜五吃童子鸡?”
“呀!我多么大意!……对,毫无疑问,今天是礼拜五……礼拜五不吃肉。给我一些鸡蛋。我很谢谢您及时提醒我,免得犯一场这么严重的罪恶。”
“瞧!”女店主低声地说,“这些先生,如果不提醒他们,那么他们简直要在斋戒日里吃起童子鸡来了,可是他们在一个可怜的女人吃的汤里发现一块不好的肥肉,他们都要大嚷大闹吓得连您身上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说了这话之后,她就忙于炒她的鸡蛋,修道士再看他的祈祷经。
“愿圣母保佑!我的女施主。”另一个修道士在马格利特夫人手里正抓着炒锅的长柄准备翻转一大团炒蛋的时候走进客店里说。
新来者是一个长了灰胡子的美髯翁,个子大、强壮而丰满;他的面貌十分红润;可是首先引人注目的,是一块庞大的膏药遮住他一只眼睛,并且掩盖了半边腮颊。他说一口流利的法国话,可是从他的语言里,听得出一种轻微的外国口音。
在他进来的时候,先前那个年轻修道士把风帽子更加拉低下来,以免被人看见,还有叫马格利特更感到吃惊的是,突然进来的修道士本来因为怕热才把他的风帽子推高上去的,可是一看到他的教会会友又赶忙把它拉低下来。
“好极啦!我的神父,”女店主说,“您来吃中饭,倒来得很凑巧;您不必等候了,您就跟您的熟人在一起吃吧。”跟着向年轻的修道士说:“我尊敬的神父,是不是,您也高兴跟这位教士一道儿吃饭?我的炒蛋的好味道刚吸引了他。啊,所以这样,是因为我并不节省牛油!”
年轻的修道士怯生生地回答,并且话说得结结巴巴:
“我恐怕使先生感到拘束。”
年老的修道士这一面呢,把头垂得很低说道:
“我是一个很平凡的阿尔萨斯的修道士……我法国话说得不好……而且我害怕陪着会友吃饭也许会使他不愉快。”
“喂喂!”马格利特说,“你们都这样拘礼吗?在修道士中间,尤其是在同会的修道士中间,只该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铺。”接着,她端了一张凳子,摆到桌边,刚好对准年轻修道士的座位。年老的就在那凳子上靠边些坐下来,当然是因为自己很拘束;他心里似乎很矛盾,一边想吃饭,一边又有点讨厌跟一个会友面对面地坐着。
炒蛋端来了。
“来吧,两位神父,赶快做你们的食前祈祷吧,等一会儿你们再告诉我,炒蛋炒得好不好。”
听了食前祈祷这几个字,两个修道士都显得更加不自在。年轻的对年老的说:
“该由您来做;您是我的前辈,这种礼节该归您来主持。”
“不,一点也不,您是比我先到这儿来的,该由您来做。”
“不;我请求您。”
“我一定不做。”
“绝对要做。”
“你们瞧吧,”马格利特说,“你们要让我的炒蛋等得冷冰冰了。难道看见过两位这样拘礼的圣方济各会会友吗?希望年老的做食前祈祷,年轻的做食后祈祷吧。”
“我只能用我的言语来做食前祈祷。”年老的修道士说。
年轻的显得惊奇,便向他的同伴身上偷偷地望了一眼。这时候,年老的修道士用一种非常虔诚的方式合拢两手,开始在他的风帽子底下喃喃地说出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随后,他重新坐下,并且不说一句话,他很快地就囫囵吞了四分之三的炒蛋,同时喝光了摆在他面前的一瓶酒。他的同伴,鼻子埋在他的碟子里,只是张着口吃东西。炒蛋吃光了,他站了起来,合拢两手,很快地做食后祈祷,中间并且结结巴巴地说了一些拉丁文,最后几个字是:“Et beata viscera virginis Maria.”这些是马格利特听得见的仅有的几个字。
“我的神父,对不住说一句,您给我们念的食后祈祷文是多么可笑!我觉得那并不像我们本堂神父念的一样。”
“这是我们修道院里的食后祈祷文。”年轻的圣方济各会会友说。
“船快来了吗?”那一个修道士问。
“忍耐吧!差不多快来了吧。”马格利特回答。
年轻的教友显得很不快活,这至少可以从他的脑袋做出的一下动作推断出来。可是他并不冒昧露出丝毫注意的神色,并且拿起了他的祈祷经,他开始加倍专心地看它。
阿尔萨斯人呢,掉过背向他的同伴,把他的念珠在他的.99lib.食指和拇指中间旋转着,一面他动动他的嘴唇,可是并没有从嘴里发出一些声音来。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两位最奇怪的而且是最沉静的修道士。”马格利特心里这样想,一面在她的纺纱车旁边坐下,她很快就把它摇动起来。
一刻钟以来,只有那纺纱车的声音打断那一场静默,这时有四个面貌很难看的武装男人走进酒店里来。他们看到了两个修道士时,便轻轻地碰了一下他们的帽檐致意,其中一个,用“我的小马尔果”这个亲切的称呼向马格利特致敬,首先向她要酒喝,并且马上要吃饭,“因为,”他说,“再不动一动上下颚,我的食管中要长起苔藓来了。”
“酒,酒!”马格利特喃喃地说,“这话说出来倒很快,布亚·多范先生。可是您付不付钱呢?您要知道日罗姆·克黎蒂去世了;您欠了我,又是酒钱又是中饭和晚饭,不止六个厄古了,说真话,我是一个多老实的女人!”
“我也一样说真话,”布亚·多范笑了笑说,“就是说我只欠了您两个厄古,马尔果妈妈,再多一个德尼埃也不会的。”他用了一种比较有力的词句。
“呀!耶稣!玛利亚!这叫什么话呀?……”
“喂,喂,别吵闹啦,我的老朋友。就算六个厄古吧。马尔果,我一会儿就连同我们现在吃的一起算给你好了;因为今天我有的是现金,尽管我们干的这一门行业赚得不多。我不知道那些贱骨头拿们的钱干什么用。”
“他们很可能像德国人一样,把它吞到肚皮里去。”他的一个伙伴说。
“臭蛋!”布亚·多范嚷道,“必须走过去看看。那些好的皮斯托尔,在异教徒的一具骸骨里,算是一块好的细碎肉,是不该把它扔给狗吃。”
“今天早上,那个牧师的女儿,她叫得好凶啊!”第三个说。
“那个胖胖的牧师!”最后一个补充说,“要笑死我了!他那样的胖,连钻都钻不进水里去。”
“那么,你们今早都干得不错啦?”马格利特带了几瓶酒从酒窖里走回来问。
“就是这样,”布亚·多范说,“男人、女人和小孩子,一起有十二个吧,我们把他们全丢到水里或者火里去。可是倒霉的是,马尔果,他们都是穷鬼;除了一个女人有几件不相干的东西之外,所有那些猎获物都不值什么钱。”“是呀,我的神父,”他向那个年轻的修道士继续说,“今天早上,我们杀了你们的敌人,这些异教徒狗蛋,我们大概得到赦罪了。”
修道士打量了他一会儿,重新看书;但是他的祈祷经在他的左手上很显然地颤动着,而且他握紧着他的右边拳头,就像是一个人被一种潜藏的情绪激动得按捺不住似的。
“提到赦罪,”布亚·多范掉过身向他的伙伴们说,“你们知道,我很想得到一次赦罪,让我们今天来吃一吃肉!我看见马尔果的鸡鸭栏里有几只童子鸡,惹起了我垂涎三尺。”
“他妈的!”一个无赖说,“吃掉它们吧,我们不会为了这罚堕地狱的。我们明天再去忏悔,就完了。”
“听我说吧,朋友们,”另一个说,“我有一种意见。我们要求那些胖僧侣准许我们吃肉吧。”
“对,似乎他们能够那样做。”他的伙伴回答。
“包在我身上!”布亚·多范大叫,“我懂得一个比这一切都好的方法,让我凑到你们耳朵边来告诉你们吧。”
四个家伙即刻头撞着头地走近过来,布亚·多范十分低声地对他们说明他的计划,这计划就被一阵大笑声接纳了。只有一个匪徒露出一些忌惮。
“你这意见是很恶毒的,布亚·多范,那会招致不幸;我,我不同意。”
“那么,住嘴吧,基乐曼。好像是把一把腰刀的刀刃给人嗅了味道就犯了一场天大的罪过似的!”
“对,但是一个受过剃度的人!……”
他们低声地说话,而两个修道士似乎在设法从他们的谈话中抓到的几个字来猜测他们的计划。
“嘿!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布亚·多范提高嗓子再说,“而且,像那样,犯罪的倒是他,并不是我呀。”
“对,对!布亚·多范说得对!”另外那两个大叫。
布亚·多范即刻站起来,走出饭厅。一分钟之后,人们听见母鸡大叫,那匪徒很快又出现了,一只手里拿了一只死母鸡。
“呀!该死的!”马格利特嚷吵,“杀掉我的母鸡!一个礼拜五!你要怎么搞呢,匪徒?”
“别嚷,马尔果,别叫我生气吧;您要知道我是一个恶汉。准备好您的烤肉的铁钎,让我自己来搞吧。”接着,走近阿尔萨斯的教友跟前。“这个,我的神父,”他说,“您看清楚这两头动物吧?呃!我很想请你们发发慈悲替我给它们行洗礼。”
修道士吓得往后退,另一个合上了他的书,马格利特开始对布亚·多范咒骂。
“要我给它们行洗礼?”修道士说。
“是呀,我的神父。我,我来做代父,这位马尔果做代母。哦,这儿是我给这两个小女孩的名字:这一个叫作卡尔泼,那一个叫作拜尔史。两个多好听的名字。”
“给母鸡行洗礼!”修道士笑笑地嚷叫。
“是呀,他妈的!我的神父;好吧,快来执行任务吧。”
“呀!坏蛋!”马格利特大叫,“你相信我会让你在我家里做那种交易吗?你以为是在犹太教徒或者沙巴教徒家里替动物行洗礼吗?”
“别理会这个多嘴的女人吧,”布亚·多范对他的伙伴说,“您,我的神父,您难道看不出造这一把刀刃的刀匠的名字吗?”
这样说的时候,他把他那把赤裸裸的腰刀递到老修道士鼻子底下。年轻的那一个修道士从他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可是他几乎即刻又坐了下来,好像由于慎重考虑的结果,决定按捺下性子。
“您怎么要我来替那些家禽行洗礼呢,我的孩子?”
“他妈的!这很容易;就像您替我们——女人的孩子们行洗礼一样呀。往它们头上洒一点水,并且说出:Baptizo tecazpamet Percham;用您那含糊不清的语言说出那一句话就行了,来吧,小约翰,给我们拿来这杯水,然后你们个个脱下帽子,默念,尊贵的上帝!”
在大家一致的惊奇之下,年老的五伤方济各会修士取了一点水泼到两只母鸡的头上,很快而且极其含糊地念出一些似乎是一篇祷告的东西。他用“Baptizo te Carpam et Percham”这些字结束,然后,他又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他的念珠,神情很平静,就像只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似的。
马格利特惊奇得说不出话来。布亚·多范胜利了。“嗳,马尔果,”他把两只鸡丢给她说,“替我们煮这条鲤鱼和这条鲈鱼吧;这是一种十分可口的素菜呀。”
但是,尽管它们受了洗礼,马格利特还是不肯把它们看作是基督徒的食品,必须那些匪徒恶狠狠地对付她,她才决定把这些临时权充鱼儿的东西放到烤肉的铁钎上。
这时候布亚·多范和他的同伴们都开怀畅饮;他们互祝健康并且大声吵嚷。
“听我说吧!”布亚·多范用拳头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一敲请大家肃静,“我提议为我们的教皇圣父的健康和一切胡格诺的死亡而干杯;并且得请我们那两位念经汉子和马尔果跟我们一道儿喝几杯。”
这个提议受到了他的三个同伴的喝彩。
他站了起来,身子有点摇摆不定,因为他已经喝得不止半醉了,他把他手里拿着的那一瓶酒,斟满了年轻修道士的酒杯。
“来吧,好神父,”他说,“祝他的健康圣洁!……呀,我说错了。祝他的圣洁健康!消灭……”
“我从来不在吃饭当中喝酒。”年轻修道士冷冷地回答。
“哦!妈的!您必须喝,要不就叫魔鬼带我走,如果您不说出为什么不喝!”
说这些话时,他把酒瓶放到桌上,并且,拿起酒杯,端到修道士的嘴唇边,修道士那时正埋头在他的祈祷经上,外表非常平静。几滴酒滴到书上。修道士即刻起身,接了酒杯;可是他并不是喝酒,而是把杯中的酒往布亚·多范的脸上泼过去。大家于是都笑了起来。他的教友,身子挨在高墙上,叉起两臂,呆呆地望着那无赖汉。
“您知道,我的小神父,你开这种玩笑并不使我高兴吗?妈的,如果您不是一个出家人,那么,为好起见,我就要好好地教导您认识您的世界。”
这样说的时候,他把手一直伸到年轻人的脸上,并且用手指尖轻轻地触碰他的胡子。
修道士的面孔涨得红红的。他一只手抓着无耻匪徒的脖子,另一只手拿了酒瓶做武器,直往布亚·多范的头上那么猛烈地一砸,这匪徒便失去了知觉跌倒在地板上,浑身浴到血和酒当中。
“太妙啦,我的勇士!”老修道士大叫,“因为这样一个坏教徒,您发了狂啦。”
“布亚·多范死了!”那三个匪徒看到他们的伙伴一动也不动,大叫起来,“呀!混蛋!我们要狠狠地揍你一顿。”他们拿起了他们的长剑;但是年轻的修道士,带着一种意想不到的敏捷,卷起他的法衣的长袖子,夺取了布亚·多范的长剑,并且采取最坚定的姿态防备着。同时,他的会友从他的法衣下面抽出一把刀刃长达十八寸的腰刀,带着同样尚武的神气凑到他身边。
“呀!流氓!”他嚷道,“我们要教训你们怎样做人,并且让你们自己看看究竟你们有多大本领!”
顷刻之间,三个坏蛋,有的受了伤,有的被解除了武装,迫得从窗口跳出去。
“耶稣!玛利亚!”马格利特大叫,“你们是何等的好汉,我的好神父们!你们替宗教争光。不过,因此死了一个人,那对这家酒店的名声上很不好。”
“哦!不,他没有死,”老修道士说,“我看他还在动;可是我马上就要给他行临终洗礼。”一面走近伤者跟前,抓住他的头发;把自己那把锐利的腰刀插到他的喉咙上,假如不是马格利特和那个同伴拦着的话,那一定砍掉了他的脑袋。
“您干什么,天啰!”马格利特说,“杀一个人!而且,照他的外表看来,还算是一个好天主教徒,尽管他一点也不是!”
“我猜想,”年轻的修道士对他的会友说,“您跟我一样,在勃让西方面,有些紧急的事情在召唤着您。这儿有船。我们赶快走吧。”
“您说得对,我就追随您吧。”他拭抹了他的腰刀,放回他的法衣底下。于是,两个勇敢的修道士,付了他们的饭钱,结伴一直向罗亚尔河走去,把布亚·多范丢下给马格利特,她首先去搜索他的荷包来补偿自己的损失;跟着,她就拔掉他脸上的玻璃碎片,然后再依着大胆的女人遇到这种情形时通用的一切方法替他包扎。
“不是我弄错了吧,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您。”年轻人对年老的五伤方济各会修士说。
“愿魔鬼带我走,如果您的面孔在我看来是陌生的话!不过……”
“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仿佛记得您身上穿的不是这一件法衣。”
“您自己呢?”
“您是……队长?”
“迭特里茨·洪斯丹,前来听您的吩咐;您是那位曾经在埃当普附近跟我一道儿吃过饭的年轻绅士呀。”
“是呀。”
“您名叫麦尔基吗?”
“不错;但是现在我不叫这名字了。我是安卜罗亚兹修士。”
“我呢,我是阿尔萨斯的安都亚涅修士。”
“好。您去?……”
“去罗舍尔,如果可能的话。”
“我也一样。”
“我多高兴碰到您……可是,鬼东西!为了那食前祈祷,您真弄得我狼狈不堪。因为我对那简直是一窍不通;我,我开头还当您真是一个修道士哩。”
“我也当您是。”
“您是从哪儿逃出来的?”
“巴黎。您呢?”
“奥尔良。我被迫躲匿了八天多。我那一帮可怜的赖特尔……我的掌旗官……他们都到罗亚尔河里去了。”
“密拉呢?”
“她做了天主教徒。”
“还有我的马呢,队长?”
“呀!您的马?是号兵这家伙偷了它,我已经杖责了他……但是,不知道您在什么地方,我无法归还给您……我就把它留下来等待着有幸再遇到您。现在毫无疑问,它是属于那一个巴比斯特坏蛋的了。”
“嘘!别这么大声说出这几个字。喂,队长,联结起我们的命运,并且像我们刚才所干的一样,互相帮助吧。”
“我愿意这样;只要迭特里茨·洪斯丹静脉里还有一滴血,他都准备着跟在您的左右以白刃跟人相见。”
他们两人快乐地互相握手。
“呀这!告诉我吧,他们带着他们的母鸡和他们的Garpam,percham,对我讲的,到底是些什么鬼故事呀?必须看清楚这些教皇党羽是很愚蠢的一类人。”
“嘘!再告诉你一次,别高声;瞧,船来啦。”
在这样密谈当中,他们走到船边,就走上了船,他们终于到达了勃让西,沿途除了看见许许多多他们的同教教友的尸体浮在罗亚尔河上面之外,没有碰到其他事故。
一个船夫提起注意:大多数的尸首都是仰卧着。
“他们向上天请求复仇。”麦尔基十分低声地告诉赖特尔队长。
迭特里茨紧握着他的手,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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