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棣纳,亲爱的,你去叫卡德利把咱们的咖啡拿来,好不好?
哦,是你敲门?
是啊,我还记得有些人家每星期必定有两次大宴会。
当然是我和我的孩子喽。
屋子里许多女客围桌而坐。博尼克太太坐在正中。在她左首是霍尔特太太和她女儿奈达,顺着下去是鲁米尔太太和她女儿希尔达。在博尼克太太右首是林纪太太、马塞·博尼克和棣纳·铎尔夫。女客们都在忙着做活。桌子上堆着好些内衣和别的衣服,有的做成了一半,有的只是刚裁好。再往后去,有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两盆花和一玻璃杯糖水,罗冷坐在桌子旁边,手里拿着一本金边的书正在朗诵,可是声音的高度只能使屋里的人偶尔听见一两个词。渥拉夫在外头花园里跑来跑去,手里拿着一张小弓练习射靶。
罗冷博士——教师
维纪兰——商人
她走到外面的咖啡桌旁边。这时候鲁米尔、桑斯达和维纪兰都从办公室走出来,博尼克手里拿着一卷文件跟在后面。
你这小傻瓜,我是做梦!你还拉那只没意思的小弓?为什么不弄支真枪打打?
希尔马先生是丑事的主角!
嗯,不舒服。
你不知道他是那件丑事的主角吗?
我说这种话是支持社会。
哼——他未必肯答应。好吧,你先去把那些信件看一遍。哦,我想起来了,你看见渥拉夫在码头上没有?
我意思是说——在马戏团里露面——
伟大的事情?这话我不懂。
这些什么?
是我?一点儿都不错,是我,快过来跟我亲热亲热。
现在你可以说了,博尼克太太的弟弟怎么样?
霍尔特太太,他品行还那么好——道德那么高。
仔细想想,其实倒是她的运气。你想,要是她在自己父母手里过日子!——不用说,那时候我们对她都关心,时常给她讲点大道理。最后博尼克小姐把她接到家里来了。
确实没好处。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半睡半醒,恍恍惚惚梦见一只可怕的海象在追我。
老实告诉我,棣纳——你为什么喜欢跟我在一块儿?
喔,我恨不能马上就走得远远的。我自己有办法,只要我不跟这些——这些——
这么说,你不是——
谢谢!谢谢!喔,棣纳,我真爱你!嘘!有人来了。棣纳,看在我面上,出去跟大家一块儿坐着吧。
啊,那是卡斯腾推翻的。
对不起,是不是铁路计划失败了?
不错,很倔强。
好吧。明天我也来。
并且还在大白天!
当然她跟家里人不通消息了,可是本地人都知道,她在美国是在酒店里卖唱过日子——
博尼克,成功失败,咱们都是一条心。
回家不一定是快活事情。
修了铁路,你不怕外头的坏风气更容易跟咱们接触吗?
露面?怎么露面?
诸位太太小姐,看样子今天大家不想再工作了。那么咱们明天见,好不好?
是啊,我也正要这么说——他看见门锁着。屋子里那个人听见铎尔夫回来了,只能从窗户里跳下去。
可是他们也做了些伟大的事情,你说对不对?
,我明白了!嗳呀,这不是鲁米尔太太吗!哦,霍尔特太太也在这儿!咱们三个人分手之后都不那么年轻了。可是,诸位善心的太太小姐,堕落的女人多等一天没关系。像今天这么个快活日子——
楼纳!
渥拉夫,你再上花园玩儿去吧。
可是那件丑事——?
市民,来客——外国水手,轮船旅客,等等
还出版了一本胡说八道的书。
喔,对待外来的人不必太认真。那些人当然不会像咱们这么懂道理,做事有分寸。他们爱怎么就怎么,碍不着咱们。伤风败俗的坏风气幸而还没沾染咱们本地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楼纳·海斯尔正在屋子里,唿的一下子她从椅子里跳起来,照准这位漂亮大方的卡斯腾·博尼克脸上就是一巴掌!
哼,这些丑家伙!
博尼克,事情当然决定了!你知道,挪威人说的话像多佛尔海峡的岩石一样地牢靠。
对,不怕做不成。咱们各人在自己熟人里头多拉拢。只要这事能引起社会上各种人的注意,地方当局自然会出来帮忙。
鲁米尔太太,其实铎尔夫什么也没看见,因为房门是在里头反锁的。
你不应该用自己的闲工夫挑拨工人在工作时间不干活。上星期六你对工人讲将来咱们厂里用了新机器新方法,他们会倒霉。你为什么说这种话?
克拉普,你瞧这封电报!
像你们这种人家——又善良,又纯洁——家庭生活达到了最美满的境界——亲亲热热,一团和气——你在听什么,博尼克太太?
真是,年头改了!现在我回想我做女孩子的时候——
博尼克先生,这是国外来的邮件——还有纽约来的一封电报。
喔,不是他!林纪太太,希尔马是博尼克太太的叔伯弟弟。我说的是她亲弟弟。
真丢人!
你没看出来她跟你说话多和气?
没什么事,我路过这儿,顺便进来看看。诸位太太小姐早安!结果怎么样?
博尼克先生叫我来的。
哈哈!妹夫!这是什么话!你当我是马戏团的人吗?不是。我倒确实做过好些事,也上过好些当——
是的。或者说得更正确些,你并没教我什么,可是我听你说话的时候,我脑子里出现了许多美丽的东西。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刚才我碰见他的秘书克拉普,他告诉我铁路计划又提出来了,博尼克先生正在跟本地三个资本家商量这件事。
哦,对不起——
没人告诉我。他们从来不说。他们为什么不说?他们对待我都是那么轻手轻脚地,好像怕我禁不住碰,一碰就会碎。喔,我真讨厌这种好心肠!
棣纳·铎尔夫——住在博尼克家的一个女孩子
那年冬天,墨勒剧团正在本地演戏。
当然。
哼!
因此他就跑到美国去了?
卡斯腾真可怜,他是不是又要操心了?
我还听说有个旅行剧团上这儿来过。
太不像话了!
不怕。你尽管放心,罗冷博士。谢谢老天,咱们这个勤苦耐劳的小城市是建筑在坚固的道德基础上的。要是打个比方的话,我可以说咱们大家一直都在做打扫垃圾的工作,以后还要继续打扫。罗冷博士,你还得在咱们的学校和家庭里继续你那对于大家有益的活动。我们这些经营实际事业的人要努力推进社会福利,范围越大越好。至于咱们的妇女——诸位太太小姐——请走近一步——咱们的妇女,咱们的妻子女儿尽管去搞她们的慈善事业,帮助、安慰她们最亲近的人,就像我的贝蒂和马塞对待我和渥拉夫——渥拉夫今天上哪儿去了?
“嘿”?这不是——?他还这么吊儿郎当不做事情,嘴里“嘿嘿嘿”的?
哦,是“印第安少女”号老板打来的。
能不能想法子改一改?
咱们这儿的船主没有一个良心这么坏。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哦,谢天谢地,他回来了,居然没出乱子。
打发你?可是我倒希望——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喔,哪儿的话。现在是假期——
喔,胡说!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有时候,我在学校闷得慌,恨不能一下子漂到狂风大浪的海洋里。
这些规矩正派人住在一块儿。
克拉普——博尼克的秘书
咱们当然不想看,我是说——
可是没学过演马戏。
你是博尼克先生船厂的工头,你首先应该对这个“博尼克公司”的社会尽责任;你要知道,咱们这批人靠它吃饭。现在你知道了,这就是博尼克先生要跟你说的话。
鲁米尔太太,不是你告诉过我在那出戏里你还扮演过女主角吗?
要是我是希尔达或是奈达,你就不怕别人知道你的心事了。
真的吗?我一直觉得我可以用自己的闲工夫——
沿海修铁路完全是多余的,罗冷博士,因为咱们有轮船。
嘿!嘿!
博尼克先生,可是你去年——
对,这主意不错吧?
后来她还想办跳舞学校。
啊,可惜新花样太多了。
从前这儿的情形真是那么糟吗?
我的好小姐,这是叫人上当。这种不安分的思想千万别让它钻到脑子里。你说“狂风大浪的海洋”当然是打比方。你意思是指好些人在里头翻船的那个不安定的世界。人家嘴里说的那种乱哄哄的生活难道真能把你迷住吗?你抬头瞧瞧街上那些人,在大太阳底下,跑来跑去,满头大汗,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咱们可比他们强多了,坐在阴凉地里,背朝着外头,眼睛看不见那出乱子的地方。
要不是为了你,我一天也不愿意在这儿待下去。
克拉普先生,博尼克先生不会这么说!可是我知道是谁闯的祸。都是那只进厂修理的倒霉美国船!那些美国佬要咱们照他们的办法给他们做活,并且——
听这故事真有好处!
喔,希尔马,你别这么说。你又没看过这本书。
邮件到了?对不起,那么我要失陪了。
嘿!嘿!嘿!
喂,诸位太太小姐,故事念完了。
当然办不成。你想谁家父母肯把孩子交给这么个女人?可是她撑了没多久,这位爱享福的太太过不惯苦日子,得了肺病,没几天就死了。
棣纳,好宝贝,把那件衬衣递给我。
舅舅,我真想去。再说,在美国我也许还能碰见约翰小舅舅和楼纳阿姨呢。
哼,我还听说那些唱戏的闹了不少的乱子呢。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怎么讲?
什么事结果怎么样?
博尼克家对着花园的一间大屋子。前方左首,有一扇门通到博尼克办公室。靠后些,也在左墙上,另有一扇形式相似的门。右墙中央是上外头去的大门。后墙几乎全是大玻璃窗,有一扇门,门外是廊子,廊下有一溜宽台阶通到花园里。廊子上张着一幅遮太阳的天幕。从廊子里望出去,可以看见花园的一角,花园周围有栅栏,栅栏中间有一扇小门。栅栏外头是一条平行的街,对面排列着一溜木头小房子,油漆得鲜艳夺目。正是夏天,太阳晒得热呼呼的。街上有人来来往往,有人站着谈话,在拐角一家铺子里,有顾客出出进进。
你说什么旅行剧团?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无论如何总比从前每次胡闹一阵子强点儿。
真是十足的美国脾气!简直不像话!
还有戏剧协会,我记得很清楚。
可是这孩子很不好对付——她受了坏榜样的影响。当然她跟咱们自己的孩子不一样——咱们对她只能将就点。
这么说,他准是又跑到海边去了!你瞧着吧,早晚会出乱子。
可是报纸上还说他那么些丑话!哦,罗冷博士,我们忘了谢谢你。你为我们花费了那么些时间,你的心肠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吗。他跟棣纳的母亲发生了——叫我怎么说呢?——发生了某种关系。我记得清清楚楚,好像是昨天的事儿。那时候约翰在上一辈的博尼克太太公司里做事,卡斯腾·博尼克刚从巴黎回来——他还没订婚——
克拉普先生,我说的“社会”不是博尼克先生的“社会”!我是工人协会主席,我不能不——
这么说,你没听说过——?嗯哼!希尔达,你上花园去散散步吧。
这就是那些被人称赞的大国家的情形。
奈达·霍尔特——她的女儿
哼!
好,好,我没工夫跟你谈大道理。反正你已经知道博尼克先生的意思,这就够了。你现在还是回厂去吧,那儿也许有事等着你。一会儿我就来。对不起,诸位太太小姐!(向女客们鞠躬,穿过花园,走上大街。渥尼悄悄从右边出去。克拉普跟渥尼谈话的时候,罗冷一直在念书,现在砰的一声把书合上了)
我觉得这种消遣不必要。
你知道我不是说着玩儿的。希尔达和奈达天天上这儿来就是让我学她们的好榜样。我不会学她们的那副千金小姐的正经派头,我也不想学。只要我能马上走得远远的,我就可以有出息。
刚才我端咖啡的时候看了那个陌生女客的脸,就知道她们在议论我。
去年情形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计划是沿海修铁路——
难道真是——
楼纳!真是你吗?
我跟你一块儿去,棣纳。
卡斯腾召集了一个会,你知道。
什么!是我?你怎么说这话,霍尔特太太?我一句话都没说!
棣纳。
谢谢,我不想喝。(坐下做活计。博尼克太太跟罗冷说了一两句话。过了会儿罗冷回到屋里,找个题目走到桌子旁边跟棣纳低声说话)
啊!
我倒很想看马戏。
哦,博尼克太太还有个不同胞的姐姐?
他先得在旅馆里洗洗干净——他在轮船上脏得像猪一样。
鲁米尔——商人
桑斯达——商人
楼纳,我不明白你的话。
这么说,那件丑事是他干的?
他看见——嗳,不说也罢,这种事实在难出口。
咖啡预备好了,太太小姐们。
诸位先生,再见,再见。别忘了今天下午五点咱们有会。
鲁米尔先生当然是其中的一个,另外两个是桑斯达和外号叫“圣麦克尔”的麦克尔·维纪兰。
跳窗的那个人就是博尼克太太的弟弟?
并且还想露面?
美丽的东西?我教给你的那点儿东西你说是美丽的吗?
贝蒂,这种事你不爱听。咱们赶紧把计划草案弄出来,越快越好。咱们四个人当然得先签名。咱们是社会上有地位的人,应该格外多出力。
当然不应该,像许多别的孩子一样,他已经注定了一辈子死守着家不出门。
嗯哼!
喔,太不像话了!
乘风破浪是水手的本行。他们的性命跟海底只隔着薄薄的一层板,那种生活真叫人兴奋——
嘿!嘿!
他名字叫约翰。出事之后他跑到美国去了。
奈达,你也别瞧他!
嗳哟,天啊,那群男人真不开眼!可是有一天晚上,铎尔夫回去得很晚——
喔,你现在不是,将来一定是。可是——呸!这些道德衬衣有一股霉味儿——好像死人穿的寿衣。告诉你们吧,我是闻惯了大草原上新鲜空气的人。
只是替我担心?没别的?
美丽东西是伟大的——并且在远处。
博尼克,你放心,我们都支持你。
汤尼森先生,你听见的是我丈夫的声音。你别忘了他在大会上说惯了话——
奈达,你也一块儿去。棣纳回来的时候跟她亲热点儿。
什么?
渥尼——博尼克船厂的工头
约翰!
不错,那是在你来之前好多年的事,罗冷博士。那个剧本只演了一次。
你自己为什么不上美国去?
我当然是指约恩说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就是你们从前叫他约翰的那个孩子。
你看咱们把帘子拉上好不好?
嗯哼!诸位太太小姐,看样子大家不想——
希尔马,将来会沾着咱们这城市,因为我们还打算修一条支线。
“我们”是谁?
我愿意。
希尔马·汤尼森抽着雪茄在右边门口出现。他一看见这么些女客马上站住。
汤尼森先生,可是那篇文章对你似乎没什么大好处。
什么事,马塞?
克拉普拿着许多信札和文件从右边进来。
在这儿有出息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么说,你真打算支持这个铁路计划了?
不错——快瞧——她把背包挂在阳伞把儿上了。她一定是马戏团的老板娘。
哼!咱们培养的这一代!咱们嘴里尽管说年轻人应该有气魄,有胆量,可是,天知道,结果全都是空话。咱们从来没认真打算把年轻人锻炼成不怕危险的好汉子。哎,傻瓜,别把你的弓冲着我拉——小心失手射出来。
嗯,不见得!后来不是大家都知道了?为了这件事,博尼克老太太不是几乎要破产?鲁米尔亲口告诉我的。可是我决不给他们说出去!
这不用说,博尼克先生。
什么事,卡斯腾?
刚才你怎么提起那件事!难道你没看见棣纳在屋里?
妈妈,我上街行不行?
行,就是别走得太远,记着。
话是不错,可是在你还是一种牺牲,罗冷博士。
你知道,他不跑不行。
好棣纳,你已经很有出息了。
不管别人怎么反对,咱们谁都不许让步,不许打退堂鼓。
维纪兰先生,你这话是不是开玩笑?
不但没失败,并且正在往前进行。
因为我是个“堕落的女人”。
贝蒂·博尼克——他的妻子
对!对!
喔,贝蒂,告诉了你,你也懂不透其中的道理。再说,我一直谁也没告诉,今天我才把事情说出来。现在事情已经到了决定阶段,咱们一定要把全副力量使出来,公开地干。即使有倾家荡产的危险,我也要干下去。
可不是吗!楼纳·海斯尔也是博尼克一家子光明幸福生活上的一个黑斑点。好,林纪太太,现在你都知道了。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要你以后说话小心点。
哼!胡说八道!
不会,舅舅,里头没箭。
是啊,他们只要谈到掏钱的事——咱们这儿不拘什么事归根结底小算盘都是打到钱上头。嘿!
对不起,罗冷博士。
贝蒂,女人不懂得这些事。
一个陌生女人快步从右边门里进来。
——他打发我把话转告给你。他说,以后不许你在星期六给工人做讲演。
有关系,并且事情还出在这所房子里!你不知道是博尼克太太的弟弟——
从前有,幸亏现在没有了,她们现在不认姐妹了。她是个怪物!说起来你也不信,她把头发铰得精短,下雨天穿着男人的靴子满处跑!
你说的美丽东西究竟是什么?
因为你教给我许多美丽的东西。
博尼克太太,别这么客气。你们大家不也是为公益事情出力吗?并且还高高兴兴出于自愿。咱们目前搭救的这批堕落的女人好像战场上受伤的军人,你们诸位太太小姐好像红十字会的女护士,给受伤的人摘纱布,用绷带给她们轻轻地包扎伤口,给她们治疗,把她们治好——
她那没出息的不同胞的弟弟跑到美国之后,本地人当然全都在他身上说长道短的——可是你猜她怎么办?她也上美国找她弟弟去了!
妈妈,马戏团的老板娘站在喷水池旁边洗脸呢。
你的孩子!
嗳呀,可不是吗,他们真来了!
嘿!
日子刚过得平平稳稳,又要出事情!
我们在路上,吃,喝,住,都跟上等人一样。当然,舱位是二等,不过我们坐惯了,倒也不在乎。
哈哈——这么说,完全是个新计划?
真枪还有点儿意思。扳枪的时候精神真爽快。
过了不多会儿,渥尼悄悄地从右边门里走进来。罗冷的朗诵稍微停了一下。博尼克太太冲着渥尼点点头,用手指指左边的门。渥尼悄悄地穿过屋子,在博尼克办公室门上轻轻敲一下,过了会儿又敲一下。克拉普从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帽子,胳臂底下夹着一卷文件。
女客们重新回到桌子旁边。罗冷关上通廊子的门,把门帘窗帘都拉好,屋子变成半黑。
我看你今天身体不大舒服。
没看见,博尼克先生。
我猜她自己一定在博尼克身上打主意。
你知道,那时候贝蒂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要是这种“伟大的事情”在这儿流行起来,恐怕不是咱们的幸福。咱们应该感谢上帝,咱们的命运这么好。当然,咱们这儿也有坏人,像麦子里头有时候长杂草一样,可是咱们会老老实实把杂草拔干净。诸位太太小姐,最要紧的是要保持社会的纯洁,要小心提防别让这个急躁的新时代强迫咱们采用冒险的新花样。
也别提博尼克太太的不同胞的姐姐。
牧师先生,我想给你们放点新鲜空气进来。
就是那没出息的弟弟!
话是不错,可是,霍尔特太太,你别忘了她动身之前干的那桩丑事! 什么?这些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太太小姐难道真是——
什么,咱们真要看马戏了吗?
这些股东老爷只顾发财,不顾十八条性命。
你说“我们”?
为什么不能?
棣纳和马塞从左首靠后的门里出去。
渥拉夫手里拿着钓竿,从街上穿过花园跑进来。
对,我正是这意思。
马塞·博尼克小姐——卡斯腾·博尼克的妹妹
海斯尔小姐,在座的都是“堕落妇女进德会”会员——
真的,怪不得刚才我听见我丈夫在里头说话的声音。
卡斯腾,你快过来讲给我们听——
家庭是社会的核心。一个人要是有个好家庭,有几个可靠的正经朋友,亲亲密密地过日子,没有什么扫兴的事情——
当真?
对,修了铁路,本地有些重要企业就会受影响。
这时候马塞和棣纳帮着女用人把咖啡端出来。女客们走到廊下坐着,她们跟棣纳说话时争着跟她套亲热。过了会儿棣纳又回到屋里找她的活计。
这话不是开玩笑。我觉得真像是天意。今年春天我有事出门,无意中走过一道从前没走过的山沟。我心里像闪电似的一亮,忽然想到正好在那儿修一条支线。我马上找工程师测量了一下。我手里这些就是初步勘查估计的材料。现在什么都没问题了。
谁在嚷?
喔,还不是为了那无聊的铁路。
天呀,棣纳!
喔,希尔马!
哧,别提了!
博尼克先生,你对家庭的事真热心!
是吗!为了什么事?
棣纳,你怎么说这话?
正在飞快地进行,汤尼森先生。
林纪太太——林纪医生的妻子
不,我是坐小船出去玩的。舅舅,你不知道岸上刚到个大马戏团,带着好些马,好些野兽。另外还有好些旅客。
这位海斯尔小姐到了美国之后怎么样?
她真是痴心妄想!像卡斯腾那么个男人——又老练,又和气——一个十足的上等人——女人全都喜欢他——
约翰·汤尼森——博尼克太太的弟弟
不错,有这么回事,这件事糟透了——
像这么一本书真能启发思想。
一支木箫和一面鼓正在吹打《扬基歌》。
我也想看。
希尔马·汤尼森——博尼克太太的叔伯弟弟
你这话很对。只要自己能发财,别人的性命不当回事。“印第安少女”号四五天里头能开出去吗?
喔,我不知道。他们在里头说话声音那么大,我的神经实在受不了。
希尔达·鲁米尔——她的女儿
诸位太太小姐,我想咱们应该避一避,咱们犯不上看这些怪样子。还是做自己的事要紧。
是呀,去年咱们好容易才把修铁道的计划推翻了。
装货开航!这班老爷们明明知道,要是出点儿事的话,船装了货会像块大石头似的直沉海底。
能,只要维纪兰先生答应咱们把“棕树”号的工程暂时搁一搁。
当然。你想,对于咱们整个社会有多大的推动力!你再想,修了铁路,大片的森林不就可以利用了吗!丰富的矿产不就可以开发了吗!还有一个瀑布连着一个瀑布的那条大河!总之,对于各种工业的好处简直说不尽。
一点儿都不错,这本书的内容跟咱们每天在报纸杂志上看见的不幸的事情正好是个鲜明的对照。瞧瞧那些现代的大社会,表面上金碧辉煌,里头藏着什么!说句不客气的话,除了空虚和腐败,别的什么都没有!那些社会没有道德基础。干脆一句话,现代的大社会像粉刷的坟墓,里头全是虚伪骗人的东西。
咱们一定得把这件事做好。
真的,林纪太太。那时候你不在这儿住,算是运气。
怪事!
鲁米尔太太,可是究竟谁也没拿住真凭实据,也许根本是谣言。
你是个小傻瓜。马戏有什么可看的?净是骗人的假玩意儿。看南美洲的牧人骑着野马在潘帕斯大草原上飞跑那才有意思呢。可是,真可怜,在咱们这种小城市——
霍尔特太太——邮政局长霍尔特的妻子
希尔马舅舅,我在海边看轮船。
并且那笔费用也太大。
他怎么样?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到这儿不久,情形很隔膜。
哼!
汤尼森先生的剧本?
喔,我不愿意提那些社会的渣滓。可是即使在那些地方的上等社会里,情形又怎么样?到处都是犹疑彷徨的景象,人们心神不安定,社会秩序在动摇。瞧瞧家庭生活给破坏得成了什么样子!瞧瞧最基本的真理受到了多么可耻的摧残!
我生下来就是这样儿。
喔,谢天谢地!
要是我在沙漠里旅行,看见了一股泉水,我也会马上——喔,那支箫真难听!
再见,博尼克先生。
不错,这儿的空气太闷了。
这么说,你真想走?
你煮的咖啡喷香,我的好棣纳。早晨喝这么杯咖啡——
孩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只当——
妈妈,那老板在冲咱们鞠躬呢。
那么,你现在仔细想一想。你说的美丽东西究竟是什么?
从一八七五至一八七七年,易卜生花了两年工夫写成四幕剧《社会支柱》。这部剧作继《青年同盟》之后,批评当时挪威的政治与社会生活。一八七七年十一月,丹麦首都哥本哈根上演了这出戏。稍后,此剧还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和德国柏林各大剧院演出,颇受观众欢迎。大约一八九六年,此剧在法国上演。剧中主人公尼克确有其人,似以格利姆斯达城的奠基人摩顿·皮德生为原型。剧作家在格利姆斯达当学徒时见过此人之墓,并熟悉他成为“社会栋梁”的传说。易卜生经过长期的酝酿,使这一原型艺术化,成为具有高度艺术概括性的典型人物。关于这个剧本,早在二十、三十年代,我国就出版了两种译名不同的中译本,即周瘦鹃的《社会柱石》(1921),孙熙的《社会栋梁》(1938)。这里采用的是潘家洵的译作(曾收入《易卜生戏剧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版),并经译者校订。
卡斯腾,你们说什么——?
别忙,咱们早晚有一天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回头我的孩子来的时候这屋子一定得豁亮通气才行。你们等着瞧吧,那孩子洗得干干净净的——
我觉得别人的嗓门也不算小。
希尔马,你别拿这些话逗孩子。
我?带着我的病上美国?当然人家不会关心我的病。再说,我对自己的社会还有应尽的义务。咱们这儿必须有人高高举起理想的旗帜。嘿,他又嚷起来了!
不知道。大概我丈夫有客人。
那个长胡子的男人一定是老板喽!简直像个海盗。希尔达,别瞧他!
胡说,棣纳!
我的好棣纳,我很懂得你在这里住着心里受委屈,可是——
我倒想打枪,就是——
“修理从简。‘印第安少女’号速启碇。机不可失。必要时可装货开航。”哼,真怪!
把每件事都看得这么美,真是天才!
贝蒂,你好!马塞,你好!妹夫,你好!
警察应该出来干涉他们。
快瞧后头那些人,牵着马,还有好些野兽!还有美国人!“印第安少女”号的水手也来了!
你也来?对不起,海斯尔小姐,你到我们会里来干什么?
真的,谁都知道。
唉!棣纳,我真替你担心。
嘿,嘿!
棣纳?天啊,跟她有什么关系?
嗳呀!
没关系,希尔马,进来。你有什么事?
这话说对了。她满心以为博尼克从巴黎一回来就会向她求婚。
喔,林纪太太,没什么。
从阁楼窗户里跳下去!
什么事?
可不是吗!鲁米尔太太,起头的可是你。
你说的不错。
喔,放假的日子可没法儿不让他出去。
大部分是天才,可是一部分是修养。最要紧的是咱们应该把事情看作庄严的使命。博尼克小姐,你说我的话对不对?你专心从事学校的工作是不是觉得脚底下比从前踏实点儿?
天啊,千万别再变卦了。
演戏的铎尔夫和他老婆都在班子里。本地的年轻小伙子都在那女人身上着了迷。
渥拉夫——他们的儿子,十三岁
那还用说,我不能把他扔下。你们大家为什么这么愁眉苦脸地坐在这阴惨惨的屋子里缝白衣服?是不是家里出了丧事?
约翰跟你一块儿回来了?
睡得很坏。昨晚我因为身体不舒服,出去散步,走到俱乐部,看了一篇北极探险的文章。那些人在冰天雪地里跟自然作斗争,看着很提神。
是,是,忘不了。
林纪太太,听我告诉你。那时候博尼克先生刚跟贝蒂·汤尼森订婚,他挽着贝蒂的胳臂走进贝蒂姑姑的屋子,打算把订婚之事告诉老人家——
不错,汤尼森先生,你的剧本就是他们排演的。
汤尼森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博尼克先生去年不是明明白白说过他反对修铁路吗?
为什么?
我也要走了。
你怎么知道没箭?也许有。谁知道?快把弓拿开,听见没有!真怪,你为什么一直没搭你爸爸的轮船上美国去?在美国你可以打野牛,再不就跟印第安人去打仗。
我不是牧师。
你说的是那浪子汤尼森。
话是不错,可是这条新路线沾不着咱们附近的城市。
反正铎尔夫的老婆没到手那笔钱,因为她——
不错,没看过,我也不想看。
啊!
有什么特别事情没有?
呸!玩玩海里的波浪——
他们在里头说话声音那么大。
当然是他喽。
可了不得,林纪太太,刚才你把我吓坏了!
你当然知道我心里多么喜欢你。
我?
喔,棣纳,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究竟是怎么回事?
嘘——她来了。是啊,你说的不错,棣纳真是个聪明孩子。喔,棣纳,你来了?我们正想赶完这些活。
你的性格很倔强。
这要看各人的性格。有人喜欢大阵仗。可是在咱们这种小地方见不着大阵仗,并且也不是人人都——(一边说一边翻看罗冷刚才念的那本书)“妇女乃社会之奴仆”。好无聊的书!
楼纳·海斯尔小姐——博尼克太太的不同胞姐姐
我不是不做事,我有病,大夫叫我休养。
也许昨天晚上你没睡好觉吧?
那是天意,博尼克太太。你可以相信,博尼克先生反对那个计划的时候他在执行上帝的意志。
这些话谁告诉你的?
什么?在大街上洗脸?
咱们?我可不想看。
怎么,她也有丑事?
真是,好像上天特别安排好的,叫咱们修一条支线。
是的,你知道,他不跑不行。
唉,棣纳,你不知道我心里有那么些顾虑!一个人要是命里注定了该做社会上的道德支柱,他就得步步留神。我希望人家别误会我。不过那也没关系,反正我得帮你往上走。棣纳,现在咱们先把话说好了,要是将来有一天我可以向你求婚,你得答应我,做我的老婆。你愿意不愿意?
鲁米尔太太
不会!真有这事吗?
马戏团的女人!老板的老婆!
舅舅,有了枪我不就可以打熊了吗?就是爸爸不许我弄枪。
是吗?牧师先生,那么,《圣经》你是怎么读的?
不能。
并且谁也没料到他要回去。
我就是受不了那份儿和气!
你现在做了——
天啊,真有这种事!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已经从花园台阶上上来了)舅舅,你让海象追过吗?
主要理由是,修那条铁路对于整个社会没好处。因此我去年反对那计划,结果才决定另修一条内地的路线。
不用往远处说,只要看看眼前在咱们这儿的那只美国轮船的水手。
为什么你不愿意跟大家一块儿坐?
真是——!
真的,你想博尼克一家子心里多难受。鲁米尔说得好,这是他家光明幸福生活上的一个黑斑点。林纪太太,以后你千万别在这儿再提这件事。
对不起,我要失陪一会儿。我想咱们还是在外头喝咖啡吧。(走到廊下,动手摆桌子。罗冷站在门口跟她谈话。希尔马坐在外面抽烟)
嗯,后来这件事——我丈夫有一回说过——就好像蒙上了一层纱,谁也不愿意再把它揭开了。
贝蒂,这是你的孩子吗?好孩子,把小拳头伸出来!你怕你的丑老阿姨吗?
是个劝人为善的故事!
卡斯腾,你为什么一直瞒得这么紧?
喔,不用往远处说,就拿十四五年前的事说吧,说句不怕造孽的话,那时候大家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时候有跳舞协会,有音乐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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