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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重又亮起灯光。整个场面繁忙热闹。人们的举动更活跃,动作匆忙。音乐。店铺商贩打开窗板,显露布景的近景。集市广场出现了。平民合唱队喜气洋洋,由渔民带领,逐渐占满了集市广场。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新鲜哪!新鲜哪!这不是一场灾难,而是夏季大丰收!(欢呼声)春天刚刚结束,夏季金黄的橙子就已经全速抛过天空,升到这个季节的顶峰,在西班牙的上方裂开,流下大量的蜜汁。与此同时,世界所有夏季的所有果实,有黏黏的葡萄、黄油色的甜瓜、满含鲜血的无花果、火焰似的杏子,都一齐滚到我们集市的货摊上。(欢呼声)鲜果呀!当初它们在炎热的蓝色牧场上面,吸收水分和糖分,开始变重了。而周围上千眼泉沐浴在阳光中,喷出清凉的泉水,逐渐汇成唯一的青春的水流,由树根和树干汲取,流进果实的心中,并且在里面缓缓地流动,宛如永不枯竭的蜜泉,使果实日益肥硕,日益沉重。果实终于成熟,从乡村飞速长跑,最后到达这里,进入人们的喉咙。

        沉重,越来越沉重啊!果实太重了,结果沉到天空的水底,开始滚动,穿过丰美的牧草,到河流登船旅行,再沿着一条条道路前进,沿途受到百姓的欢闹和夏日军号(短促的号声)的迎送,从四面八方涌入城镇,证明大地多么温柔,养育众生的上天总是准时赴丰收的约会。(全场欢呼)是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就是夏季,只有祭献而没有灾难。以后冬季降临,硬面包留给明天!今天,从平静的海上运来了鱼,鲜鱼,有剑鱼、沙丁鱼,还有海螯虾,还有奶酪,迷迭香奶酪!羊奶起泡沫,就像洗衣粉一样;而大理石托盘盖着白纸,装满了带血的肉,加了苜蓿香草的肉,同时奉献鲜血、汁液和阳光供人咀嚼。干杯!干杯!用四季杯痛饮,痛饮到忘掉一切,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呜啦声,欢叫声,军号声,音乐。在集市的四角展现一些小场景。

        发发善心,汉子!发发善心,老奶奶!

        早发善心,比永远不发善心好!

        你们理解我们。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言为定。

        不过,也许会发生点儿什么事情。

        千万要发善心。两种提防总要胜过一种。

        一条剑鱼,跟康乃馨一样新鲜!海洋的鲜花!您还来说三道四!

        你这剑鱼,就是海狗!

        海狗!老巫婆,在你来这儿之前,海狗从来就没有进过这铺子。

        哎呀,你娘的小子!瞧瞧我这白头发!

        出去,老彗星!

        所有的人都静止不动,手指按在嘴唇上。

        在维克多丽雅的窗口。维克多丽雅在铁栏杆里面,狄埃戈则在外面。

        这么长时间啦!

        胡说,咱们是上午十一点钟才分手的!

        是啊,可那会儿有你父亲在场!

        我父亲答应了。起初咱们还一口咬定他要拒绝呢。

        我直接找他,面对面同他谈,还真做对了。

        你做得对。在他考虑的工夫,我闭上了眼睛,就听见一种声响从心口儿升上来,如同远处奔腾的马,越来越近,越来越多,也越跑越快,直到弄得我浑身战抖了。接着,我爸爸说:“行啊。”于是,我睁开眼睛,看见了世界第一个早晨。在房间的角落里,我还看见了爱情的黑马,它们浑身还微微抖瑟,但从此以后便安静下来。它们正是在等待我们。

        我呢,当时既不聋,也不瞎。可是,我只听见我的血液轻微的潺潺声。我的快乐也突然变得耐心起来。光明的城市啊,亲人把你交给我终生相守,一直到大地呼唤我们的时刻。明天,我们一起动身,乘坐同一匹马。

        对,讲咱们的语言,哪怕在别人听来是昏话。明天,你就亲吻我的嘴唇。我看着你的嘴唇,觉得脸蛋儿火辣辣的。你说,是南风吹的吗?

        是南风,也烧灼我的脸。能给我解凉的清泉在哪儿呢?

        他靠近前,手臂伸进窗栏杆里,维克多丽雅则抓住他的肩膀。

        噢!我这样爱你,都受不了啦!再靠近点儿。

        你多美呀!

        你多强壮啊!

        你的脸跟杏仁一样白,是用什么洗出来的?

        是用清水洗出来的,秀气是爱情给增添的。

        你的秀发同夜一样清爽!

        只因为我每天夜晚都在窗口等你。

        是清水和夜给你身上留下柠檬的清香?

        不,是你的爱情之风,一天之间使我鲜花盛开!

        鲜花会开败的!

        还有果实等着你哪!

        冬季迟早要来临!

        但是同你在一起。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唱的歌吗,一直是真的吧?

        等我死后一百年,

        大地可能要问我,

        是否终于把你忘,

        “我还没忘”回答说!

        你怎么不说话?

        幸福塞住了我的喉咙。

        (对一名妇女)我的美人儿,你出生的时候,太阳穿过天秤星座,因此你属金星座,你的运星是金牛星座。谁都知道,金牛星座也受金星座的控制。你的性情敏感多情,脾气随和。你的命星不错,应当满意了,只是金牛星属的男人倾向于独身生活,容易忽略不用这种宝贵的品质。不过,我还看到金星属和土星属的人相结合,但是这种结合不利于婚姻和子女。这种结合也预示怪异的情趣,容易引起腹部疾病。不必迟疑,要寻求太阳,太阳会加强心理素质和道德观念,也能调节月经。小姑娘,你要在金牛属的人中间交朋友,不要忘记,你的星位定向明确,和顺而有利,能让你保持快乐。请付六法郎。

        谢谢。你对我讲的这些全是有把握的,对吧?

        总有把握,小姑娘,总有把握!然而,要注意:今天早晨,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根本没有发生的事情,可能打乱我的星象。我不能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负责!

        你们占星算一算命!过去、现在,由恒星保证的未来!我是说恒星!(旁白)如果彗星搅进来,这行当就没法儿做了。还是应该当行政长官。

        (合唱)

        一个朋友要帮你忙……

        一棕发女郎橙子香……

        长途旅行到马德里……

        要接产业到美洲去……

        金发朋友死了之后,你将收到一封棕色的书信。

        远台的一座露天舞台上,鼓声大作。

        睁开你们美丽的眼睛,可爱的夫人,还有你们,各位爷,请侧耳细听!这里登场的演员,是西班牙王国最大牌的、最有名气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才勉强同意离开宫廷,来到这集市上,投诸位所好,为诸位演出不朽的佩德罗·德·拉里巴《精灵》中的神圣一幕。这出剧会令你惊奇,它附在精灵的翅膀上,一下子就飞到世界杰作的高度。这出剧构思十分奇妙,我们的国王爱看极了,一天之内吩咐为他演出两场,而且还要看下去,假如这个无与伦比的剧团不被我拉走的话。我对这个剧团说,到这个集市上来演出,是件急迫而有意义的事,以便教育加的斯城的观众,这是全西班牙最懂行的观众!

        演出果然开始,但是演员的声音淹没在集市的喧闹中,根本听不见。

        “新鲜的,新鲜的!”

        “美人龙虾,半截女人身,半截鱼形!”

        “油炸沙丁鱼!油炸沙丁鱼!”

        “这里是越狱大王,能从所有监狱逃出来!”

        “买我的西红柿吧,我的美人儿,个个像你的心一样光滑。”

        “花边、婚礼服!”

        “佩德罗拔牙,不是吹牛,一点儿不疼!”

        (他从小酒馆醉醺醺地出来)全都碾碎。将西红柿和心都做成酱!把越狱大王投入监狱,敲碎佩德罗的牙齿!处死占星算命先生,他没有预见到这些!吃掉美人龙虾,而且除了酒,其余的统统取消!

        一个衣着华丽的外来商人走进集市,被一大群姑娘围住。

        请买呀,请买彗星绸带!

        嘘!嘘!

        他们上前,对着他耳朵解释他在胡言乱语。

        请买呀,请买天体绸带!

        欢呼声。音乐。行政长官带着随从走进集市站定。

        你们的行政长官向你们致敬,非常高兴看到你们像往常一样聚在这里,各操生业,致力于加的斯的繁荣和安定。毫无疑问,什么也没有变,这样很好。我讨厌变化,喜爱自己的习惯!

        不错,行政长官,的确什么也没有变,我们这些穷人就能向你肯定这一点。每个月都按时结束。葱头、橄榄和面包是我们每天的食物;至于炖小鸡,我们只晓得我们没口福,别人每星期天都能吃到。今天早晨,城里和城市上空骚乱起来。老实说,我们挺害怕,就怕有些事情变了,穷人突然被迫以巧克力为生了。然而,好长官哪,多亏你的关照,有人向我们宣布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们的耳朵听错了。真干脆,我们和你一起都大放宽心了。

        行政长官对此很满意。凡是新的,就没有好的。

        行政长官说得好,凡是新的就没有好的。我们这些治安法官,受明哲和岁月的委任,尤其愿意相信我们这善良的穷人,根本没有讽刺的意思。讽刺是一种破坏力,一位好的行政长官不喜欢讽刺,而看好有建设性的罪恶。

        眼下,什么也不要动,我是静止不动之王!

        小酒馆的醉汉(他们簇拥着纳达)对,对,对!不,不,不!什么也不要动,行政好长官哪!可是,我们周围天旋地转,太让人遭罪啦!我们希望全都静止不动!让所有运动都停止!统统取消,只留酒和醉话。

        什么也没有改变!现在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从前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四季围着枢轴转。明智的星辰在奇妙的天空运行,那沉静的几何图形,严厉谴责乱了规矩的星体,因为这些疯狂的星体拖着火焰长发,烧了天空的牧场。还以其惊慌的呼啸骚扰了星际柔和的音乐,以其飞驰所挟持的风打乱了永恒的万有引力,使星斗嘎嘎作响,而且每到天宇的十字路口,都要制造星体悲惨的碰撞。实际上,一切都井然有序,世界维系着平衡!现在是一年的中午,高高屹立不动的季节!幸福哇,幸福!夏天到啦!其余的又有什么关系,幸福就是我们的自豪。

        如果说上天有了习惯,那就该感激我们的行政长官,因为他是习惯之王。他也不喜欢蓬乱的长发,他的整个辖区梳理得整整齐齐!

        明智!我们要明智下去,既然什么都永远不会变。风飘的长发、冒火的眼睛、发出刺耳啸声的嘴,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将为别人的幸福而自豪!

        (他们簇拥着纳达)取消运动。取消,取消!你们不要动,不要动!让时光流逝,这个统治时期将没有历史!静止不动的季节,既然是最炎热的,又给我们酒喝,也就是我们心灵的季节!

        警报的洪亮主题已经低沉回荡了一段时期,这时突然升高,变得尖厉了,同时又夹杂着两声沉浊的巨响。在露天舞台上,一名演员走向观众,打着手势继续表演。只见他身子摇摇晃晃,一下子跌倒了,人群立刻围上去。一时间,谁也不再讲一句话,不再动一动:场面一片死寂。

        静止不动的场面持续了几秒钟,接着又是一片忙乱。

        狄埃戈分开围观者,待人群缓缓分开时,便显露出倒下去的那个人。

        两名医生来到,检验那人的身体,继而起身离开,激烈地争论起来。

        一个小伙子要一名医生做出解释,那医生连连打手势否认。小伙子受到众人的鼓励,追问并催促医生回答,还揪住摇晃他,在盘问的情急中,同他越贴越近,最后甚至同他嘴对嘴了。一阵呼吸的声响,小伙子做出姿势,仿佛同医生嘴对嘴接过一个词语。他转身离开,显得十分吃力,就好像这个词语太大。他的嘴吞吐困难,憋了好半天劲儿,才终于吐出来,他说道:

        瘟疫。

        所有的人都屈膝,人人重复这个词语,声音越来越响,速度越来越快;就在这工夫,众人开始逃窜,在舞台上围着登上讲台的行政长官绕大圈儿。绕圈儿跑速度加快,越来越急躁,几至惊慌失措,直到响起老神甫的声音,众人才扎堆停止不动了。

        到教堂去,到教堂去!现在惩罚降临了。老灾祸又降临这座城市!上天总是派这种灾祸来惩罚堕落的城市,让它们死于自己所犯下的致命的罪恶。你们的呼喊将窒息在你们说谎的口中,一种灼痛的标记将打在你们的心上。现在,祈求主持正义的上帝忘却并宽恕吧。进教堂去吧!进教堂去吧!

        有些人匆忙进入教堂,其他人在丧钟声中机械地左冲右突。在远台,占星术士仿佛在向行政长官汇报,说话的口气十分自然。

        星象图上刚刚显现,相克的星体主凶之合。这就预示干旱、饥荒以及瘟疫流行……

        这时,一群女人唧唧喳喳的议论盖过了一切声音。

        “嗓子眼儿里有一条大虫子,吸他的血,发出虹吸的巨大声响!”

        “那是个蜘蛛,一个黑色的大蜘蛛!”

        “是绿色的,是个绿色的蜘蛛!”

        “不对,那是只藻类蜥蜴!”

        “你什么也没有看见!那是条章鱼,有婴儿那么大。”

        “狄埃戈,狄埃戈在哪儿?”

        “要死很多很多人,剩下不多活人给死者埋葬啦!”

        “哎呀!若是能离开有多好!”

        “离开!离开!”

        狄埃戈,狄埃戈在哪儿?

        在这一场面全过程中,天空充满各种征象,警报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加剧了普遍的恐怖。一个满脸呈现宗教幻象的汉子,从一所房子出来,连声嚷道:“再过四十天,就到世界末日!”于是,绕圈儿的人重又惊慌失措,人人重复说:“再过四十天,就到世界末日!”警察上前逮捕那汉子。不料,从另一侧又出来一个巫婆,兜售灵丹妙药。

        蜜里萨、薄荷、洋苏红、迷迭香、千里香、番红花、柠檬皮、杏仁酱……注意,注意,非常灵验,药到病除!

        这时,刮起一阵冷风,太阳开始西沉,众人抬起脑袋。

        起风啦!起风啦!灾难就怕风。等着瞧吧,一切都会好的!

        与此同时,风又止了,嗡鸣声再次升高而变得尖厉,只听相继两声沉浊的巨响,人群中有两个人倒下。众人纷纷跪下,随即又倒退着避开二人的躯体。唯独巫婆留在原地,她脚下那两个男人的腹股沟和喉头有明显的印迹。两个病人痉挛了两三下便死去了。这时,夜色缓缓降落到人群头上。他们一直向外撤,将尸体丢在舞台中央。

        教堂里有灯火。聚光灯照亮王宫。法官家里点着烛火。轮番换场景。

        阁下,流行病蔓延极快,所有救护手段都不够用了。居民区受到感染的情况,比估计的还要严重,因此,我倾向于考虑必须掩饰这种局面,无论如何不能对老百姓讲出真相。此外,眼下重病区主要是居住拥挤的城郊贫民街区。我们虽然遭难,至少这一点还算万幸。

        靠近前,人人都当众忏悔自己所做的坏事。被神诅咒的人,都打开你们的心灵!你们相互讲述自己做过的和想过的罪恶,如其不然,罪孽的毒素就能把你们窒息,把你们带入地狱,这就跟被瘟疫吞噬一样确凿无疑……我本人也要自责,我经常做不到慈悲为怀。

        在以下对话过程中,三对忏悔在模拟进行。

        什么事儿都会解决的。麻烦的是,我本来要去打猎。这种时候总赶巧要办急事要务。怎么办呢?

        绝不能误了打猎,哪怕只是为了做个表率。让全城的人都了解,在逆境当中,您的神态能显得平静闲适。

        饶恕我们吧,上帝!饶恕我们做过和想做而根本没做的事情吧!

        法官由家里人围着,正念《圣经》中的《诗篇》。

        主是我的避难所和城堡,

        正是主保佑我避开了

        诱惑的陷阱和致命的瘟疫!

        卡萨多,我们就不能出去吗?

        你这一辈子出去的次数太多了,老婆,也没见这给我们带来什么幸福。

        维克多丽雅没有回家,我真怕她出事儿。

        你从来就不怕自己出事儿,你已经丢人现眼了。待着吧,外面瘟疫流行,这里是安宁的家。我什么都估计到了,而且壁垒森严,能抗过瘟疫流行时期,我们只要等待瘟疫结束就行了。有上帝保佑,我们一点儿罪也不会遭。

        你说得对,卡萨多。可是,不光是我们几个人,还有别人在受罪。维克多丽雅也许有危险。

        别管别人,考虑自己的家吧。比方说,考虑你儿子。凡是能弄到的食品全弄来,要多少钱都照付不误。要知道,老婆,囤积居奇,囤积居奇!到囤积居奇的时候啦!(他念道)主是我的避难所和城堡……

        你什么也不要畏惧,

        既不怕夜晚的恐怖,

        也不怕白天的飞镞,

        既不怕黑暗中行进的瘟疫,

        也不怕正晌午匍行的病疾。

        噢!伟大而可怕的上帝!

        你在沙漠中留下印迹,

        你在大海上写下文字,

        仅余下来的只有痛苦。

        维克多丽雅上。聚光灯照在广场上。

        狄埃戈,狄埃戈在哪儿呢?

        他在病人身边,他在照料求助他的人。

        维克多丽雅跑到舞台的另一端,撞见戴着瘟疫医生面具的狄埃戈。她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轻声地)我就让你这么害怕吗,维克多丽雅?

        (叫了一声)噢!狄埃戈,终于找到你了,摘下这张面具,紧紧搂住我。贴在你胸口,贴在你胸口,我就会逃脱这场灾难!

        咱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狄埃戈?我一想到你也可能染上病,就惊恐万状,跑遍了全城,找了你几小时,却看见你戴着这张痛苦和疾病的面具。摘下来,求求你了!摘下来,紧紧地搂住我!

        我一看见你的双手,就唇干舌燥了,吻吻我吧。

        (压低声音)吻吻我吧,我渴死了。你忘了吗,昨天我们彼此才说定了的。我等了一个通宵,盼到你应当用全力拥抱我的这一天。快点儿,快呀!……

        我可怜,维克多丽雅!

        我也一样,但是我可怜咱们俩。因此我寻找你,满大街呼唤,一直跑向你。我伸出的手臂,要同你的手臂抱在一起!

        躲开,不要碰我!

        为什么?

        我都认不出自己了。一个汉子,从来没有让我怕过,可是这件事却超出我的力量,荣誉对我毫无助益了,我感到要自暴自弃。

        不要碰我。也许我已经感染上了,别再传染给你。稍等一等,让我喘口气儿,我因为惊愕都上不来气儿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抱住那些男人,在床上把他们翻过来。我的两手抖得厉害,而怜悯也蒙住我的眼睛。(传来喊叫和呻吟声)你听见了,他们叫我呢,我得去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咱们。这情况会结束的,毫无疑问!

        不要离开我。

        这情况会结束的。我这么年轻,又这么爱你,想到死我真恐惧。

        (她扑向狄埃戈)还有我呀,我是大活人!

        (他连连后退)多丢人哪!维克多丽雅,多丢人哪!

        丢人?为什么丢人?!

        我总觉得害怕。

        传来呻吟声。狄埃戈朝那些人跑去。

        谁对谁错怎判断?

        想一想

        世间无不是虚幻。

        一件真事唯死亡。

        聚光灯对准教堂和行政长官府。

        教堂里唱圣诗和祈祷。首席治安法官站在行政长官府门口对民众讲话。

        行政长官命令:从今天起,禁止各种聚会和各种娱乐活动,以表示对民众不幸的赎罪,并避免传染的危险。因此……

        (她开始在人群里吼叫起来)看哪!看哪!有人藏起一个死人。不能放在那儿,整个儿要腐烂的!人真不知羞耻!应当抬走埋葬了。

        人群一阵混乱。两个男子将那女人拖走。

        因此,行政长官有把握告慰全城居民,不必担心意外降临我城的灾难的进程。全体医生一致认为,只要一刮来海风,瘟疫就会退走。上帝保佑……

        两声沉浊的巨响打断他的话,紧接着又是两声巨响;与此同时,丧钟狂敲不止,教堂里祈祷声一浪高过一浪。继而,全场令人惶悚的一片寂静。一男一女上,是两个外地人,他们吸引来众人的目光。那男子身体肥胖,穿一套制服,佩戴一枚勋章。那女子也身穿制服,但是白领白袖口,她手上拿着一本拍纸簿。他们一直走到行政长官府门前,向行政长官施礼。

        找我有什么贵干,陌生人?

        (语气十分礼貌)要您的位置。

        什么?他说什么?

        您选择的时机不好,这种放肆的态度能让您付出巨大的代价。不过,无疑我们没有听明白。您是什么人?

        我让您猜上一千次!

        陌生人,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是我知道您的下场。

        (十分平静地)您的话给我极大的震动。您说呢,亲爱的朋友,要不要告诉他们我是谁?

        一般来说,我们可是很讲方式的。

        然而,这些先生急不可待了。

        他们必定有自己的理由。归根结底,我们是来拜访的客人,来到此地,还应当入乡随俗吧。

        您的话我理解。可是,这样一来,岂不要给这些健全的头脑添点儿乱吗?

        添点儿乱总比失礼强。

        您真会说服人。不过,我还有点儿顾虑……

        二者必居其一……

        您说说看……

        要么您讲了,要么您不讲。如果讲了,别人就会知道;如果不讲,别人就不会了解到。

        这让我豁然开朗。

        够了,就此打住。在采取必要的措施之前,我最后一次敦促您,说说您是谁,要干什么。

        (语气始终自然地)我是瘟神。您呢?

        瘟神?

        对,我需要您的位置。请相信,我很遗憾,可是,我有许多事务要办。比方说,我给您两个钟头怎么样?您向我移交权力,两个钟头够吗?

        这回,您就做得太过分了。这种诈骗行为要受到惩罚。卫兵!

        等一等!我不愿意强迫任何人。我办事的原则,就是守规矩。我明白,我的行为不免出人意料,说到底,您不认识我。不过,我确实希望您不要让我经受考验,就把职位让给我。您就不能凭口头相信我吗?

        我没有时间同您讲废话,这场玩笑已经开得够久了。逮捕这个人!

        看来只好如此。不过,这一套也真够烦人的。亲爱的朋友,您来注销好吗?

        他抬手指了指一名卫士,女秘书便动作明显地在拍纸簿上划掉什么。只听一声闷响,那名卫士倒下了。女秘书上前察看。

        完全符合程序,阁下,三种表象都显出来了。(对别人,口气亲热地)有一种表象,您就可疑了;有了两种,您就感染上了;有了三种,就肯定注销了。再简单不过了。

        唔!是我的疏忽,没有向您介绍我的秘书。再说,您也认识她。不过,平时遇见那么多人……

        他们都情有可原!而且,久而久之,他们最后总该认识我了。

        您瞧,多好的天性!总是高高兴兴,知足常乐,人也特别整洁利落……

        我没有什么值得夸奖的,工作非常容易,周围又尽是鲜花和笑脸。

        这项原则好极了。不过,还是回到我们的正题上来!(对行政长官)我向您证明了一下我是认真的,这样够不够呢?您一句话也不讲?嗯,不用说,我是吓着您了。其实,我完全是迫不得已的,请相信好了。我本来喜欢友好地解决问题,在彼此信赖的基础上,您和我用话保证就行了,在一定意义上,签订一项对双方都体面的协议。话又说回来,要想做漂亮点儿,还不算太晚。两小时的工夫,您看够用吗?

        (他转身对女秘书)真叫人不痛快!

        (摇头)一个顽固的家伙!真不识时务!

        (对行政长官)然而,我还是坚持征得您的同意。没有您的允许,我不愿意采取任何行动,强迫别人是违反我的原则的。我这位合作者将注销必要的数目,直到您主动同意我建议的小小的改革。亲爱的朋友,您准备好了吗?

        我这铅笔钝了。只是削铅笔的工夫,在这最美好的世界上,一切会马上变得更好。

        (他叹了口气)没有您这样的乐观精神,这行业对我就太艰难了。

        (边削铅笔边说)一个完美的秘书就是确信,什么事情都总能办好,什么错误的账目最终都能弥补,什么未赴的约会都能够挽回。任何不幸的遭遇都有其好的方面,战争本身也自有功劳,就没有什么不能成为好生意的,就连墓地这种永久性的租让,每十年也要废除一次。

        您讲的是金玉良言……您的铅笔削尖了吗?

        削尖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动手吧!

        他指向走上前来的纳达,可是纳达醉醺醺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能提醒您一句吗?这一个属于什么也不信的一类人,这类人对我们还很有用处。

        非常正确。那就挑一名治安法官吧。

        住手!

        好兆头,阁下!

        (殷勤地)我能帮您什么忙吗,长官?

        如果我把职位让给您,那么我、我的家人和治安法官们,我们都能保住命吗?

        那当然了。喏,这是惯例!

        行政长官同治安法官商议,然后转身面向民众。

        加的斯的百姓们,我确信,你们明白现在一切都变了吗?从你们的自身利益着想,也许我也应该将这座城市,让给刚刚在这里出现的新的强大力量。我和这种势力达成的协议,无疑能避免最坏的情况;你们可以确信,在你们房舍的墙外所保留的一个政府,有朝一日你们可能用得着。还需要我向你们明说吗?我这样,决不是考虑我自己的安全,而是……

        请原谅我打断您的话。您当众说明一下您完全同意这种有益的安排,这当然是一个自由签订的协议。看到您这样做,我会十分高兴的。

        行政长官朝他们二人瞥了一眼,只见女秘书嘴叼着铅笔。

        当然了,我是在自由的情况下,签订这个新协议的。

        他说话结结巴巴,倒退几步,转身逃掉。众人也开始撤离。

        (对首席治安法官)请留步,别这么快就走哇!我需要一个得到民众信任的人,通过他晓谕我的旨意。(首席治安法官有点儿迟疑)不用说,您会接受的……(对女秘书)亲爱的朋友……

        当然了,不胜荣幸。

        好极了。在这种情况下,亲爱的朋友,您把我们的决定告诉治安法官,他必须向这些善良的人传达,以便让他们开始按规则生活。

        由首席治安法官及其参谋构思并发表的法令……

        可是,我还什么也没有构思……

        这就不让您费神了。我想您应当感到高兴,我们的办事人员精心拟定了请您签署的文件。

        当然了,可是……

        这一法令,替代完全遵照我们热爱的君主的意愿所颁布的法令,以便管理和慈善地帮助感染上疾病的公民,以便明确各种条例,让所有人员,诸如监察员、看守员、执行者和掘墓工,都必须宣誓不折不扣地执行下达给他们的命令。

        请问,这是什么语言哪?

        就是为了让他们稍微习惯一点儿晦涩。他们越是不理解,执行得就会越好。这一点交代完了,您就要派人到全城向每个人宣布这些法令,好让大家吃透精神,那些头脑最迟钝的人也不例外。这些是我们的使者,他们可爱的面孔有助于公民牢牢记住他们的话。

        行政长官走了,行政长官走啦!

        那是他的权利,百姓们,那是他的权利。国家,就是他,应当保护国家。

        国家,原先是他,现在,他什么也不是了。既然他走掉了,那么瘟神就是国家。

        这对你们又有什么关系?瘟神还是行政长官,反正是国家。

        民众乱走乱窜,仿佛寻找出口。一名使者出列。

        所有感染上病症的人家,都必须标志出来:房门正中画个半径一尺的黑星,并配以这样的题铭:“我们都是兄弟。”黑星必须保留到重新打开门户为止,否则要依法严惩。

        什么法?

        当然是新法。

        我们的主人曾经说过会保护我们,现在都丢下我们不管了。城市的四周升起可怕的雾气,越来越浓,逐渐驱散了鲜果和玫瑰的香味,污黯了好季节的光彩,扼杀了夏天的快乐。啊!加的斯,海滨城市啊!沙漠之风,昨天还吹越海峡,因为经过了非洲的花园而香气浓郁,使得我们的姑娘都伤起春来。唯独这种风能净化这座城市,不料刮了一阵却停了。我们的主人说过,永远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却让另一个人说对了,有点儿什么事情发生。我们终于陷进去了,必须逃走,赶紧逃走,别等着门全关上,把我们和灾难囚在一起。

        从今往后,日常必需的所有食品,都要交由集体支配,也就是说,合法地属于新社会的每个人,每个人都能按等量分得微不足道的一小份儿。

        到了晚上九点钟,必须熄灭所有灯火,任何人都不能待在公共场所或者在街上游荡,除非持有合法的通行证,但是这种通行证只是在极特殊的情况下,并始终以专断的方式发给。凡有违反这些规定者,将依法严惩。

        (声音渐强)门全要关闭了。

        门都关上了。

        不对,还没有全关上。

        啊!我们要跑向还敞着的门。我们是大海的儿子。我们必须赶到那里,赶到那里,到那没有围墙、没有门的地方,到那原始的海滩上,那里的沙子像嘴唇一样清爽,而眼睛看累了也望不到边。我们要迎着风跑去。去大海!一定要去大海,自由的大海,海水能洗浴,海风能让人解脱!

        去大海!去大海!

        严格禁止救护感染上病症的人,只能向当局揭发,由当局负责护理。尤其提倡家庭内部相互检举,检举亲人者有赏,可得双份儿食品,即多得一个公民的标准份额。

        去大海!去大海!大海能拯救我们。疾病和战争,又怎么能奈何大海!大海见识过并吞没了多少政府!大海只奉献火红的早晨和碧绿的黄昏,从黄昏到清晨,在繁星灿烂的一夜夜,哗哗的海浪声永无休止!

        孤寂哟,僻静,的洗礼!独自一人来到海边,在风中面对阳光,终于摆脱了这些像坟墓一样锁闭的城市,摆脱了这些吓得呆若木鸡的面孔。快呀!快呀!谁能把我从人及其惶怖中拯救出来?在一年的顶峰,我原本快乐地生活,沉湎在累累硕果中间,大自然平等对待,夏天善气迎人。那时,我也爱这世界,这世上有西班牙和我。可是现在,我再也听不见浪涛声了。这里尽是喧嚣、惊叫、谩骂和卑劣的行径。我的兄弟们也都大汗淋漓,惶惶不可终日,一个个变得迟钝,变得过分沉重,从此以后很难搬得动了。谁能还给哟,那忘却的大海、那平静的水面、那水路和覆盖隐没的航迹。去大海!去大海,趁着门还没有关闭!

        快点儿!不要碰这个人,他快要死啦!

        他有征象啦!

        闪开!闪开!

        他们打那个人。第三扇门关闭。

        噢!伟大而可怕的上帝呀!

        快点儿!带上必要的物品,床垫和鸟笼子!别忘了狗的项圈!那罐薄荷也挺鲜的,我们一路嚼着,能一直坚持到大海!

        抓小偷!抓小偷!他偷走我结婚的绣花台布!

        人们追赶,抓着并揍小偷。第四扇门关闭。

        这个藏起来好吗?把我们的食物藏起来!

        我路上一点儿吃的也没有,给我一块面包吧,兄弟!我这把镶嵌螺钿的吉他给你。

        这面包是给我孩子的,不是给自称我兄弟的人吃的。在亲情上有程度差别。

        一块面包,我的钱全掏出来,只要一块面包!

        快呀!只剩下一扇门开着啦!灾难比我们的行动快。它恨大海,不愿意我们回到海边。夜晚很平静,桅杆上方划过流星。瘟神到这儿来干什么?它要控制我们,要以它的方式爱我们。它不是按照我们的意愿,而是按照它的理解来给我们幸福,也就是强迫的欢乐、冰冷的生活、永恒的幸福。一切都固定不动,我们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嘴唇能感受风的清凉。

        神甫,不要离开我,我是你照顾的穷人哪!

        他逃了,他逃走啦!把我留在你身边吧!你的角色就是照顾我!我要是失去你,那我什么都失掉啦!

        神甫挣脱跑掉。穷人号叫着跌倒。

        西班牙的基督徒哇,你们被抛弃啦!

        (他说话一板一眼,十分清晰)时间已到,该总结了。

        瘟神及其女秘书对着首席治安法官微笑,并且相互点头道贺。

        甚至说话也可能传递病毒。为了防止通过空气传染,命令每个居民口中必须终日含着一个浸醋的布团,这样既预防疾病,同时也导致谨慎和缄默。

        从这时起,每人口中都塞了一块手帕,在人声减少的同时,乐队的音量也降低了。合唱队起初有许多声音,最后只剩下一个声音,终于变成哑剧。人物的嘴鼓胀而闭拢,在一片寂静中表演。

        不幸啊!不幸啊!只剩下我们了,瘟神和我们!最后一扇门也关闭啦!我们再也听不见什么声响了。从此,大海离我们特别遥远。现在,我们陷入痛苦之中。要在这狭窄的城中转圈子。城里既无树木,又无河流,光溜溜的高大城门紧闭,城上站满了号叫的民众。总而言之,加的斯成了黑红两色的竞技场,在这里要进行你死我活的搏斗。弟兄们,这种苦难远远大于我们的过错,不应该把我们关进这座监狱!我们的心虽然不够纯洁,但是我们喜爱这个世界及其夏季:这一点本来可以拯救我们!风却出了故障,天上空荡荡的!我们将要沉默很久。不过,趁着恐惧封住我们的嘴之前,最后一次我们还要在这荒漠里呼喊。

        乐队也只剩下钟声。彗星的嗡鸣轻轻地响起。行政长官府重又出现瘟神及其女秘书。女秘书向前走,每走一步注销一个名字,她的每个动作都伴随沉浊的声响。纳达嘿嘿冷笑。第一辆运送尸体的大车经过,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

        瘟神登上布景的最高处,打了个手势。动作和声响顿时全部停止。

        我,现在我统治,这是个事实,因而也是一种权利。然而,这一权利是不容讨论的,你们必须适应。

        此外,你们也不要误解,我统治,就有我自己的方式,说得更准确点儿:我在发挥效能。你们这些西班牙人,总有点儿爱幻想,情愿把我看做一个邪恶的国王,或者一个摆阔气的卑鄙家伙。你们需要打动人心的东西,这是尽人皆知的!然而,我不行!我呢,没有权杖,是一副下级军官的模样。这就是我作践你们的方法,因为,你们遭受作践大有裨益,什么都能够学会。你们的国王长着黑指爪,穿着笔挺的制服。他不登上宝座,只是坐在位置上。他的宫殿是一座兵营,他的狩猎小屋便是一个法庭。宣布戒严了。

        因此,你们要记住这一点:我一到来,打动人心的东西就离去。这里禁止打动人心的东西,包括另外几种无用的感情,诸如为幸福的可笑的忧虑、恋人的呆痴的面孔、出自私心对景物的欣赏以及有罪过的嘲讽。我带来组织,要取代这一切。开头你们会觉得有点儿别扭,但是你们最终会明白,一个好的组织胜过一种坏的情绪。为了说明这种美妙的思想,我首先要把男女分开:这一条具有法律的效力。(警察执行)你们那种床上的猴戏到此为止,现在要保持严肃的态度!

        想必你们已经明白了。从今天起,你们要学会按部就班地死亡。迄今为止,你们运用西班牙的死亡方式,即带点儿偶发性,可以说是大约莫。你们一命呜呼,是天气炎热之后又骤冷,因为比利牛斯山脉呈蓝色,因为春天瓜达尔基维尔河对一个孤独者具有吸引力,或者因为有些粗鲁的傻瓜为了名或为了利杀了人,殊不知为了逻辑的乐趣杀人要高雅多少倍。不错,你们的死法太糟糕。这儿死一个,那儿死一个,这个人在床上咽气,那个人在竞技场里毙命:这是无法无天。幸好,这种混乱要整治一下。规定所有的人都是一种死法,而且严格按照名单的顺序。你们都将做成卡片,再也不会随意死去了。从今往后,命运变得明智起来,按部就班地办事了。你们都将纳入统计中,这样,你们就终于有点儿用处了。对了,这一点我忘记告诉你们了,你们都得死,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你们在死后甚至咽气之前就要火化:这样更清洁,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西班牙摆在首位!

        排好队按顺序死,这是最主要的!以此为代价,你们会得到我的优待。不过,你们要当心丧失理智的念头、心灵的狂怒,当心你们所说的能导致大暴乱的小激动。我取消了这类的通融,代之以逻辑。我憎恶差异和不理智,从今天起,你们都要理智,也就是说,都要有标志。腹股沟有了征象,你们腋下就要公开戴上淋巴结炎的星状标志,表明你们已经感染上病毒了。其他那些确信自己安然无恙的人,星期天在竞技场排队的时候,就会躲避你们这些可疑的人。不过,你们也不要气恼:他们也跑不了。一个个都列在名单上,哪一个我也不会遗忘。人人都可疑,这就是好的开端。

        话又说回来,这一切并不妨碍温情。我喜爱鸟儿、初开的紫罗兰、姑娘的清新嘴唇。相隔很久有那么一次,能让人耳目一新,的的确确,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我的心……不过,我感到自己动了感情,就不愿意再往远走了。总而言之,我给你们带来了沉默、秩序和绝对的公正。我为你们所做的事是理所当然的,不希图你们感谢,但是要求你们积极合作。我开始履行职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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