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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站在莱蒙托夫一边

        大学生一言不发,他倒着酒(一个举止不引人注目的侍者静静地拿走空瓶子,带回装满酒的瓶子),认真地听着迸发火花的对话。他没有时间转过头来去追寻那令人晕眩的飞舞旋转的词锋。

        他在想哪个诗人让他觉得更可亲可近呢。他爱戴歌德,就像克里斯蒂娜爱戴歌德,也就像整个国家都爱戴着他一样。彼特拉克炽热的目光让他着迷。可是,奇怪的是,激起他最强烈好感的,是受到伤害的莱蒙托夫,尤其是自打歌德发表了最后一句议论之后。歌德的话让他想到,一个大诗人(莱蒙托夫确实是个大诗人)也可以面临着他这样一个大学生所面临的困难。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表,意识到他要是再不抓紧回去,就会一点儿也不差地落到莱蒙托夫被歌德所数落的那个境地了。

        可是,他不能置大诗人于不顾,因此,他站起身来,不是去会克里斯蒂娜,而是去了洗手间。他在那儿,面对着白色的瓷砖,脑中充满了崇高的思想。随后,他听到身旁响起莱蒙托夫的声音:“你听见他们说的了吗?他们不。你明白吗,他们不

        莱蒙托夫说出这个词,就像上面印着加重符一样。是的,有些词确实与众不同,那些词具备着一种特殊价值,只为一些熟悉内情的人所了解。大学生不知道为什么莱蒙托夫说这个词,就像这个词带着加重符一样。而我,属于熟悉内情的人,我知道从前莱蒙托夫读过帕斯卡尔关于敏感性精神和几何学精神的思想,他把人类分成两种:一种是敏感的,另一种是不敏感的。

        “你也许觉得他们,是吧?”看到大学生不说话,莱蒙托夫带着咄咄逼人的语调说道。

        大学生在扣着前裤上的纽扣,发现莱蒙托夫完全就像一百五十年前罗勃钦斯基伯爵夫人在日记中所描写的那样,长着一双短腿。他对莱蒙托夫心生感激,因为这是第一个向他提出一个严肃问题并等待他做出同样严肃回答的大诗人。

        “依我看,”他说,“他们一点儿也不敏感。”

        莱蒙托夫立着短腿站住了:“对,一点儿也不敏感。”然后,他提高声音,补充说:“而我,我!你明白吗,我!”

        这个词在他嘴里也是用加重符写着的,说出来以后,只有傻瓜才会去想莱蒙托夫的骄傲就像一个女孩子为她的美丽骄傲、一个商人为他的财富骄傲,因为他的骄傲是一种特别的骄傲,是有理有据的、高尚的骄傲。

        “我,我,”莱蒙托夫一路叫喊着,一路和大学生走回了客厅,那里伏尔泰正在礼赞着歌德。莱蒙托夫大发雷霆。他傲然地站到桌子前,这就让他比所有在座的人高出一头。他说:“现在,我要向你们表明我是多么!现在我要给你们说一个事情,因为我!我要对你们说的是,在这个国家只有两个诗人:歌德和我。”

        这次,是伏尔泰提高了声音:“你可能是一个大诗人,但是作为人,你只有这么高!我可以这么说你,说你是个大诗人,但是你,你没有权利这么说。”

        莱蒙托夫愣了一会儿。他结结巴巴地说:“为什么我,我没有权利说?我骄傲,我!”

        莱蒙托夫又重复说了几遍他骄傲,伏尔泰放声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他放声大笑起来。

        大学生明白他所等待的时刻到来了。他像莱蒙托夫一样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在座的诗人们,说道:“你们一点儿也不理解莱蒙托夫。诗人的骄傲不是一般的骄傲。只有诗人本人才了解他所写的东西的价值,其他人理解的要比他来得晚得多,或者永远也不会理解。因而,诗人有义务骄傲。如果他不骄傲,他就背叛了他的作品。”

        刚刚,这些人还笑成一团,突然之间,他们都赞同起大学生来,因为他们也同莱蒙托夫一样骄傲,只是他们羞于说出口,因为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骄傲这个词,只要被恰如其分地说出来,就不再可笑,反而是一个具有灵性的高贵的词。因此,他们都非常感谢大学生刚刚给他们提供了一个这么好的建议,他们中间甚至还有一个人——大概是魏尔伦——为他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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