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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的衍生

        家畜展人人都可以来,即便是超验主义者也不例外;于我而言,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些人,而不是牲口。我盼着再次见到那些熟悉的老面孔,尽管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在我看来,他们就代表着米德尔塞克斯的乡村,对这片土地而言,白人算得上土生土长的也就只有他们了。这些人淳朴自然,他们的衣服不是太黑,鞋子不算太亮,他们从来不戴手套把自己的手给遮起来。无可否认,光临我们盛会的有些奇奇怪怪的人物,但是来了的,我们都欢迎。我肯定又会遇上那个弱智而又古怪的家伙,他一般说来应该身体也比较弱吧,这家伙喜欢拄一根弯弯曲曲的手杖;你也许会说他手中的这玩意儿一无是处,不过是奇奇怪怪的,像一条僵硬的蛇,只适合放在陈列柜里。羊角用起来都一样方便,而且羊角不是比那棍子弯得更怪吗?他从某个镇子的某个地方带来了那么多需要人们迁就的东西,把它们带到了康科德的丛林,就好像他先前某个时候曾经承诺要带过来似的。在我看来,其实有的人选统治者也是这样,看重的是他们的扭曲。但是,依我看,一根直直的棍子可以成为最好的手杖,一个正直的人可以成为最棒的统治者。我们为什么要选一个以怪著称的人来最平淡无奇地工作呢?但是,我不知道各位是否觉得他们今天也犯了这样的错误,才会请我过来演讲。

        我以一个调查员的身份,已经跟你们中的一些人,我的雇主们,在饭桌上聊过。谈话是在我由你们的牧场上来来回回走过很多次,准确地知道农场的缺陷何在之后进行的。而且,正因为我是一个调查员,一个自然主义者,我就有了自由,习惯在各位的农场上穿行,穿行次数比你们很多人意识到的更为频繁,或许这听来有些让你们神伤。但是,你们很多人看来对此一无所知,我也就放心了;与你们某些人偶遇在农场一个幽僻的角落时,你们会有人带着些许惊异,问我是否迷路了,因为你们之前从来没有在镇上或是村里的哪个地方见过我;如果了解实情的话,如果不是怕泄露我的秘密的话,或许该我问你是否迷路了吧,因为我之前从来没有在哪儿见到过你。已经好几次了,都是我跟业主说明从他林场出来的最近的路怎么走。

        因此,看起来今天我有资格跟你们谈谈。考虑到这个资格,考虑到我们聚在一起的这个场合,我借用大家给我的一点点时间,请大家关注一个纯科学的话题,应该是无须致歉吧。

        在上面所提到的吃饭闲聊中,常常有人问我这么一个问题,正如你们很多人也被问过一样,我是否可以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砍掉松树后,常常都会长出一棵橡树,反之亦然。对于这个问题,我回答过,而且现在依然这么回答,我能说明白,——于我而言,这没什么神秘的。因为我好像也没听说过谁把这个问题说清楚过,我会把重点放在这个问题上。让我带你再次回到你的林场吧!

        在这一带,在之前没树的地方自然地冒出了一棵树或者有了一片树林,这时,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尽管在有些地方听来有点似是而非,这都是种子的作用。

        据我们所知,林木繁衍的方式多种多样,——移栽,插枝,不一而足,这些方式中,种子传播是这些条件下唯一可能的方式。这样的树没听说过从别的什么东西中冒出来的。如果有人坚持认为它是从别的什么东西中冒出来,或者根本就是无中生有,那这人会遇到麻烦,很难找到证据。

        那么,剩下的事情只是说明种子是如何从生长地运到播种地的了。这主要是通过风、水以及动物这些媒介来完成的。稍轻一些的种子,比如说松树和枫树的种子,主要是靠风和水来散播的;而重一些的,像橡子和坚果,则主要靠动物。

        所有的松树,种子外面都包裹着一层非常薄的隔膜,隔膜样子与昆虫的翅膀相似,薄膜与种子相互独立,而种子就在底座上发育着。实际上,尽管种子有可能发育不全,薄膜通常发育得非常好。你或许会说,大自然更有信心可以确保种子的运输方式,而对于供运输的种子就不是那么肯定了。换句话说,种子周围编织了一个美观的薄薄的袋子,还带一个把手方便风儿抓住,之后的事情就交给风来完成了。很明显,风可以把种子运走,拓展该物种的生长范围;风可以有效地运输这些种子,就跟专利局用另外一种袋子来邮寄种子一样有效。宇宙政府的所在地有一个专利局,局里的管理人员对种子传播的关心程度不亚于美国首都华盛顿的任何人,而他们的操作涉及范围更广、更有规律。

        那么,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假设松树是无中生有地冒出来了,而且我注意到,尽管它们繁衍的方式——靠大自然——还很少被提及,认为这些树是源于种子的,这种观点并不是我个人才有的特殊看法。在欧洲,人们用播种的方式来大范围地种植松树,在美国也正在开始这么做。

        当你砍倒一片橡树林的时候,松树林并不会马上冒出来,除非附近有或者是最近有过带种子的松树,而且种子可以从这些松树上吹过去。但是,在一片松树林的近旁,如果你禁止其他作物在那儿生长的话,只要土壤适合,你肯定令看到你的松林向那边延伸。

        对于那些不带翅膀的重些的种子和坚果来说,以下观念依然非常普遍:当结这些种子或者是坚果的树林突然出现在同类之前从未出现的地方时,这片树林源于该处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自发生成的种子或者是原理,或者是种子已经在土壤中静静地躺了几个世纪,或者是某次燃烧产生的热将种子唤醒。我不相信这些说法,我会根据我的观察,给大家讲讲,这些树林是如何种植、生长的。

        其实,这些种子当中的每一种,也以另外一种形式插上了翅膀,长出了腿脚。各种各样的樱桃树遍布各处,大家肯定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樱桃是各种鸟儿的最爱,这是众人熟知的。有许多樱桃直接以鸟儿命名,而且鸟儿还吃很多没有以鸟为名的樱桃。吃樱桃是一份像鸟儿一样的工作,而且除非我们也可以像鸟儿一样不时地把这些种子散播开去,否则,在我看来,鸟儿才最有资格吃这些樱桃。

        看到了吗?为了让鸟儿不得不运送,这樱桃种子放得多狡黠啊——就在那诱人的果肉中间,如此一来,动物要吞下这樱桃通常必须连同果核一起吞进嘴去。如果你吃过樱桃,如果你不把樱桃分两口吃,你肯定可以感觉得到——就在美味的果肉中间,在舌头上还有一大块残渣。如此一来,我们把大如豌豆的樱桃核放进嘴里,一次放上一打,因为大自然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时,可以说服我们做几乎任何事情。一些蛮野之人本能地把它们吞下,正如鸟儿慌忙中做的一样,这是处理这些樱桃的最简便的办法。因此,尽管这些种子没有植物做的翅膀,大自然让画眉鸟一族将种子吞下,带着它们飞离;它们,从另一种意义上讲,插上了翅膀,比松树的种子更为有效,因为即使逆风运输,也不成问题。带来的结果,就是樱桃树遍布远近各处。还有大量的其他种子也是如此。

        但是,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谈谈我的观察,正是这些观察,让我有了上面的发现。正如我提到过的那样,我相信我可以把事实讲得清楚一点,我相信当此处一片茂密的松林被砍掉的时候,橡树和其他阔叶木可能会马上取而代之。我只需要证明橡子和坚果,如果附近有种植的话,在这样的树林中时常有撒播;因为我认为,如果十英里之内没有橡树生长,又没有人把橡子带过来,那么当松林被砍掉时,橡树林肯定不会突然出现。

        显然,先前那里只有松树。松树砍掉,过上一两年,你看到橡树和其他阔叶林在那儿冒出来,中间几乎没有松树。人们觉得不解的往往是,种子怎么可以在地里那么久而不腐烂呢?但是,实际情况是,种子并没有在地里待多长时间,每年都有各种鸟兽定期的把种子撒到那里。

        在这儿附近一带,橡树和松树分布大致相当。如果你从最茂密的松林望去,即使是看来毫无混杂的北美脂松林也是,你通常可以发现许多小橡树、桦树,还有其他阔叶林木。之所以有这些树,是因为它们的种子要么被松鼠和其他动物带到灌木丛,要么就是风吹到那边的,这些树因为松林而处于幽暗中,因为松林而窒息。常绿树越浓密,越有可能有这样的种子撒播其间,因为播种者喜欢带着它们的粮食到最近的树丛去——它们也把粮食带到桦木林或者其他树林。这种撒播的过程每年都在继续,最先播下的种子每年都在死去;但是一旦松树被伐,这些橡树得到了它们想要的开始,确保了有利的环境,马上就可以迅速成长,长大成林。

        浓密松林的遮蔽对同类松树的不利影响超过了对其间的橡树生长的影响,尽管一旦砍掉松树,如果土里刚好有健康的种子的话,松树会大量出现。

        但是,如果你砍掉的是一大片阔叶林,混杂林间的小松树也有个类似的开始,因为松鼠把坚果都运到松树上,而不是更开阔的树林,而且它们一般都把这项工作做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如果树林年头久了,长出的芽要么就很虚弱,要么就完全不成气候,更别提土壤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养分也被这种植物消耗殆尽了。

        如果松林主要被白栎林包围,一旦砍掉松树林,白栎林很有可能继而代之。如果包围它的只是灌木——栎树的边缘,那么你会有一片浓密的灌木栎树丛。

        我没有时间详细说明,但是可以说,简单一句话,尽管风把松树的种子吹到阔叶林里或者开阔地带,但是松鼠和其他动物把橡树和胡桃树的种子带进了松树林,从而实现了植物的轮作。

        几年前我就非常肯定地断言,而后来对浓密松林的一次偶然的观察更确认了我之前的观点。很长时间以来,细心的人们就留意到松鼠把坚果埋入地下,但是我还没有留意到有人由此来解释林木定期的更迭。

        1857年9月24日,我划着船,沿本镇的阿萨贝特河顺流而下,突然看到一只红色的松鼠沿着河岸在草下面跑着,嘴里衔着什么大大的东西。它在一株铁杉属植物脚旁停下来,距离我不过两杆远,匆忙地用前爪掏了一个洞,把衔来的宝贝放了进去,然后再盖上,之后回撤到树干上。我靠近岸边,要去细看所埋何物,松鼠往下跑了几步,失去自己战利品的忧虑表露无遗,有两三次甚至想夺回去,然后才最终撤离。在那儿,我挖出了两个绿色的连在一起的山胡桃果,都还带着厚厚的壳,就埋在因为铁杉属植物腐烂的叶子而有些泛红的土里,约莫有一英寸半深——这个深度刚好播种。总之,当时这只松鼠正在完成两项任务:一是为自己储存过冬的粮食,二是为芸芸众生种植山胡桃树。倘若这只松鼠被捕杀,或者忘了自己藏的粮食,一棵山胡桃树就会长出来。最近的一棵山胡桃树都有二十杆远。十四天后,这些坚果埋在原地,但是又过了六个星期,到11月21日我再去看的时候,坚果就不在了。

        打那儿以后,我更加仔细地观察了几片茂密的树林,这些树林据说是,也明显就是只有松树,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论。比如说,我同一天来到一片虽然不大却很茂密的美国五针松林,林子大约有十五杆见方,位于本镇的东部。这些树在康科德算是大的了,直径从十英寸到二十英寸不等,完全是纯粹的松树。实际上,我选择这片树林是因为我以为它最不可能有别的东西在里面。它位于一片开阔的平原或者你也可以叫做牧场吧,只是东南面与另外一个小松树林相邻,那片松林里倒是有几棵小橡树。其他各个方向,距离最近的树林都有至少三十杆远。站在这个树林边仔细看看树林,整个林子都非常平坦,没有下木。因为大多数地面都是光秃秃,红毯铺过似的,你可能都说过林子里没有任何阔叶木,任何树龄的都没有。但是仔细地观察一下林子的地面——尽管是在我的眼睛好不容易搜寻后才看到的——我看到了与瘦瘦的蕨类植物、小小越橘丛交替出现,并非零零星星,而是每五英尺左右,带点儿规律性的,出现一株小橡树,高度从三英寸到十二英寸不等。有一处,我还发现了一个绿色的橡子被扔在松树的脚下。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例子当中,我的理论得到如此完美的论证,连我都觉得吃惊。这种植过程的主要载体之一红松鼠,一直都在好奇地观察着我,而我在观察着它们播种的过程。这些小橡树中有几株曾被牛群光顾,牛儿到这边林中来纳凉。

        经过了七八年,阔叶林明显感到,有松树在,此地不适合它们生长。这一点我观察到的一株红枫可以作为佐证,这是一棵最近倒下的病株,有二十五英尺长,尽管树上还有绿叶覆盖,找遍整个林子,枫树只此一株。

        但是,如果不砍掉松树,这些橡树无一例外都会死掉,却很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在松树的遮蔽下,可能有几年橡树可以比在别处长得更好。

        英国人所做的大范围的彻底的实验最终让它们采用了一种几乎与之完全类似的方式来培育橡树,而同样的方法大自然和她的松鼠们稍早时候就在这里用过;人们不过是重新发现了松树作为橡树护士的价值而已。英国的实验者们看来很早就发现了用某种树作为小橡树的护士的重要性。我想引用被朗顿描述为“关于种植和保护橡树问题的最后通牒”的——由亚历山大·米尔恩编辑的英格兰的《国家森林中政府官员采取的做法的摘要》。

        一开始,一些橡树被单独种在一边,而另外一些和苏格兰松混种;“但是在所有情况下,”米尔恩先生写到,“只要橡树实际上是种在松树中间,被松树包围的(尽管土质可能差些),橡树都是长得最好的。”在过去的几年里,所做的研究都只是用苏格兰松来做围笼(一种和我们的北美脂松非常相似的树),当松树已经长到五六英尺高的时候,就把四五岁的健康强壮的橡树种到松树中间,——一开始的时候,除非松树过壮过密遮了橡树,否则不砍掉任何一株松树。大约两年后,需要给松树去掉一些枝丫,让橡树得到充足的阳光和空气,再过上两三年开始逐渐把松树完全砍掉,每年移除一定数量,这样一来,过上二十年或者二十五年,没有一株苏格兰松剩下。尽管,在起初的十年或者十二年里,种植园里除了松树似乎别无他物。人们发现这种种植方式的优点在于,松树能够干燥改良土壤,将常常阻碍橡树生长、伤害橡树的杂草和荆棘清除。如此一来,无须做任何修补,因为这样种的橡树很少有长不成的。

        因此,英国的种植者们通过耐心的实验,已经有了很多发现,而且或许还为此获取了专利。但是看来他们好像没有发现这种方法之前就已经被发现,而他们仅仅是采用了大自然的方法而已,而大自然很久以前就把所有这些都申请专利了。

        她一直都在松树中种植橡树,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最后,我们派出的不是政府工作人员,而是一队伐木工人,让他们去把松树砍倒,以挽救橡树林,而看到橡树林我们又惊叹不已,似乎它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走在山胡桃树林中,即使在8月,我也可以不时听到青山胡桃果掉落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上方,红毛栗鼠把它们折断。秋天,我注意到地面上,橡树林里里外外,镇子的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粗壮的橡树嫩枝,有三四英寸长,上面有六个空空的橡子外壳。这些嫩枝都是松鼠咬断的,坚果的两面都有,就是为了让这些坚果更易于携带,方便运输。你撞栗子树、摇栗子树的时候,鸟儿在厉声尖叫,红松鼠也吱吱地抗议,因为它们在那儿都肩负着同样的使命,同行是冤家啊。从树林中走过,我时常看到一只红色或者灰色的松鼠扔下带刺的青栗子,有时候我就想,这些栗子是冲着我扔的。实际上它们太忙了,在栗子当季的时候,你在林中站上一会儿,总会听到栗子掉落的声音。我从一个运动员处得知,前一天——那是在10月中旬——看到一个带刺的青栗子掉在了我们广阔的河边草地上,这片草地距离最近的树林也有五十杆,离最近的栗树就更远了,他弄不明白栗子怎么会跑到那儿去了。有时候,仲冬时节出去拾栗子,我找到一堆有三四十颗栗子的,就在叶子下面,被普通的白足鼠置于巷道里。

        但是,到了冬天,坚果的这种运输和种植方式继续的程度因为雪而变得明显。几乎每一个树林里,你都可以看到上百处红松鼠或者灰松鼠们用爪子在积雪里刨出的坑,有时候有两英尺深,几乎总是直接掏到坚果或者松果那边,那准劲儿就好像松鼠们是从种子那儿出发向上挖的一样,——换了你我,绝不可能做到的。下雪之前,我们要找到这样的坑是很难的。当然,毫无疑问,松鼠们在秋天就已经把种子贮藏在那儿了。你可能会纳闷:它们是记得贮藏的具体位置,还是说闻着味儿找到种子的呢?红松鼠过冬的粮仓埋在地里,一般位于常绿植物的灌木丛下,常常是在一片落叶林中的一小丛常绿植物下面。如果有还带着坚果的坚果树,位置离树林还有一段距离的话,通往这些树的小径常常就是直接来回贮藏地的路。因此,我们无须假设为了撒播种子,林中各处得有橡树,实际情况是,树林二十到三十杆以内有几株橡树就足够了。

        我想我可以大胆地说本镇自然掉落在地上的所有北美脂松松果,在松果裂口种子弹出之前,几乎所有掉下的北美脂松松果,都是拜松鼠所赐。松鼠在松果成熟之前早就开始摘了,如此一来,倘若结美国五针松松果的植株不大的话(其实五针松通常都不大),松鼠在松果成熟之前就差不多把所有的松果摘了。而且,我以为,它们之所以在松果尚未成熟的时候就将其摘下,有它们自己的想法,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它们这么做部分原因是防止松果开裂种子弹出,因为这些松果正是它们在雪地里刨坑要找的,也是那个时候唯一还有种子在里面的北美五针松松果。我数过那么一堆,直径有四英尺,总共有239颗北美脂松松果的果核,全是红松鼠前一个冬天摘下剥光的。

        如此置于表面,或者刚好埋在表面以下的坚果,得到了发芽所需的最理想的环境。我时常在想,那些只是掉到地面上的坚果是如何种下的,但是到了12月底,我发现当年的栗子已经在腐烂发霉的树叶下。可以这么说,部分的和霉菌混到了一起,而那种环境刚好有坚果所需的所有水分和养料,因为是坚果先落下来的。赶上丰年,大部分的坚果就这样盖上松软的一英寸厚的一层,让松鼠找起来有些困难了。有一年冬天,正好前一年植物长得不错,我用一个耙子,在1月10日那么晚的时候还搞到了好几夸脱坚果,尽管同一天在店里买到的已经有多半长霉了,我却发现我从潮湿发霉的叶子下面捡起来的这些没有一个长霉的,要知道这些坚果已经经历了一两场雪了。看来大自然知道怎样贮藏它们,这些坚果还是很饱满很柔软。显然,尽管贮藏地潮湿,但是并没有发热。到了春天,这些坚果都会吐出嫩芽呢。

        朗顿说过,“坚果(欧洲普通胡桃树的)贮藏过冬,如果是为了来年春天播种,应该一摘下来就马上放进一个腐物堆里,上面撒些壳皮之类,冬天里应该经常翻动腐物堆。”

        在这里,他又一次抢了大自然的“风头”。要不然一个可怜的凡人如何能做得到呢?因为大自然才能找到破解难题的妙手,才能发现值得窃取的财宝。一般来说,如果只用铲背将种子按进土里,再用叶子或者草盖上,大坚果和小坚果很有可能会发芽,成活率最高。种植者们得出的这些结果让我们想起了凯恩和他的同伴在北方的遭遇,他们试着习惯那里的气候,惊奇地发现自己不断地采用当地人的习惯,变成爱斯基摩人了。所以,当我们做森林种植实验时,我们发现自己最终就是师法自然。难道一开始就向大自然请教不好吗?因为大自然是我们所有人中种植规模最大、最有经验的种植者了,埃索尔公爵们也只能望其项背。

        简而言之,那些没有专门关注这个话题的人们很少注意到四足动物和鸟类所起的作用,尤其是在秋天,在采集种子、运输种子和播种方面。秋季,松鼠几乎就没闲着,你很少能看到哪只松鼠嘴里没衔着坚果,或者不是忙着去衔坚果。镇上的一个松鼠捕猎者告诉我,他知道一棵山胡桃树,结的山胡桃特别好,但是有一个秋天,他去摘山胡桃的时候,发现一家十二只红松鼠好像知道他会去似的。他从那棵树的树洞中拿出来的山胡桃,称来足有一蒲式耳三配克,已经去掉外壳,够他和家人过冬的了。这类例子不胜枚举。带条纹的松鼠,颊囊因为坚果撑得鼓鼓的,秋天这情景多常见啊!这种动物学名花栗鼠,或者叫做膳务员,因为它有贮藏坚果和其他种子的习惯。

        坚果落下之后,往坚果树下看,看看发育完全的坚果和发育不全的坚果是个什么比例,一般你会看到的都是些壳。坚果要么已经被吃掉了,要不就已经散开到四面八方。地面看起来像杂货铺跟前的一个平台,村里那些爱说长道短的人在这里坐下来,夹开坚果,品味不及坚果美味的笑话。你会说,宴席散场了才到,奉上的只能是些空壳了。

        秋天的时候在林间穿行,偶尔你可以听到一个声音,好像有人在折树枝一样,抬头望去,会看到一只松鸦正在啄橡子,或者你可以看到周围马上就有一大群松鸦,在橡树的尖上,听到松鸦把橡子啄断。然后,它们又找一根合适的树枝飞过去,用一只脚把橡子踩住,忙着用嘴把橡子锤下,发出的声音就跟啄木鸟在敲打一般,还不时地朝着四周围望望,看有没有敌人靠近,很快就啄到果肉,轻轻咬上一口,再仰起头吞下去,而剩下的则被它们紧紧地抓在爪子里。但是,常常都是这样,鸟儿还没吃完,橡子就掉地上了。威廉姆·巴川姆写给鸟类学家威尔逊的信中所提到的事情我可以确认,信中说道,“松鸦是大自然体系中最能干的帮手之一,有助于林中树木的散播,也有助于扩散它们所食的其他带坚果和坚硬种子的植物。它们在秋季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粮食为冬天做准备。在完成这项任务的过程中,在飞跃田地,飞过树篱,飞过栅栏的飞行途中,它们撒落大量的种子。鸟儿所过之处,还有一些种子被存在了埋杆子的坑里。一个湿润的冬春之后,田野里,牧场上,满是刚长出来的小树苗,真是不可思议!只有这些鸟才能仅用几年时间让被伐的荒地重见植被。”

        我注意到松鼠也经常把坚果扔到开阔地带,这可以进一步地解释牧场上突然出现的橡树山胡桃等。因为,请相信,每一棵新苗都来自于一粒种子。我凑近细看那些一到两岁的小橡树,无一例外地找到了橡子的空壳,树苗正是从橡子里长出来的。

        至今很多人依然相信,先前曾有橡树长在此地,后来橡树没了,而种子就一直静静地躺在土里,处于休眠状态。众所周知,要想把橡子的生命力保存得稍长一点,将它们运到欧洲都很困难。朗顿在《植物园》中推荐,在运输的过程中让它们在盆栽中发芽,并以此为最安全的过程。同样是这位权威还说道,“橡子,不管是哪一种,很少可以在存放一年之后还会发芽的”,山毛榉坚果,“维持生命特质只能有一年”,而黑胡桃“在成熟之后很少能超过六个月”。我常常发现,在11月,地上的几乎所有橡子要么就已经发芽,要么就已然腐烂。由于霜冻、干旱、潮湿和虫害,大部分都已经很快地被毁掉了。但是,居然还有一位植物学作家写道:“已经沉睡了数百年的橡子,一旦翻起来,很快就发芽长大。”

        乔治·爱默生先生,在他极具价值的《本州树木灌木报告》中这样谈到松树:“种子的生命韧性惊人。上面有树林挡风遮雨,环境阴凉,它们可以在地里多年不坏。但是一旦森林被伐,温暖的阳光照射过来,它们会马上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因为他并未言及这么说有什么实际观察到的事实为依据,我怀疑他观点的真实性,而且苗木培育工的经验让这种说法更值得怀疑。

        古埃及人陪葬的一粒种子长出了小麦,在英格兰,一个据说死于1600年或者1700年前的人,腹中找出的种子培育出了悬钩子。这样的故事之所以很难让人相信,就是因为拿不出确凿的证据。

        有几位科学家,其中包括卡本特博士,已经用“海滨李在缅因州离海四十英里的内陆翻起的沙地中长了出来”的说法来证明种子已经在沙里很长时间了,还有人据此推断海岸线回退了如此远的距离。但是,在我看来,他们的论证需要标明:首先,海滨李只生长在海滨,它们在这儿并不少见,而此处相去海岸也有一半的距离了。我记得从我们这儿往北,离海边二十五英里的地方有就有一簇浓密的海滨李,结了果子每年都拿到市场去卖。至于它们在多远的内地还有生长,我不清楚。查尔斯·t·杰克逊博士提到在缅因州离海超过一百英里的地方发现了海滨李(或许它们就是这种)。

        有记载的更有名的这类事情还有很多,但是刚好也有很多类似的反例,与之针锋相对。

        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一些种子,尤其是小种子,理想条件下,生命力或许可以延续数百年。1859年春,镇上被人们唤作 house的老宅拆了,老宅的烟囱上有1703的字样。这座老宅所在的地块属于马萨诸塞第一任总督约翰·温斯洛普,宅子的一部分修建日期明显早于上面提到的日子,属于温斯洛普家族。多年以来,我在这附近找寻植物,足迹遍及各处,自以为对附近的出产还是颇为熟悉了。传说有时候人们可以在地下很深的地方挖到种子,从而培育出已经灭绝多年的植物,想到这个,去年秋天我突然有了个念头:那座宅子的地下室,长时间不见天日,说不定会生出一些新的或者稀有的植物呢。9月22日到那边去找,在丛生的杂草中我发现了一种之前从未见过的荨麻;还有小茴香,居然是非人工培育的;还有橡叶藜,我只在一处见过野生的;还有这一带罕见的龙葵;还有普通的烟叶,尽管上世纪本地经常种植,最近五十年在本镇已经见不到了,在镇北有那么一个人,自己种了一些供自己享用,这事儿在数月前我甚至没听说过。这些植物部分或全部来自于长时间埋在宅子下面或者宅子周围的种子,对此我毫不怀疑,我也相信烟叶提供了新的证据,表明这种植物之前本地就有种植。地窖今年被填平了,那些植物中有四种,包括烟叶在内,如今在那一带又绝迹了。

        无可否认,我已经给大家展示过了,动物消耗了树木种子的一大部分,也就这样,至少很大程度上妨碍了种子,让它们无法成为树木。但是,在所有这些例子中,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那样,消费者被迫同时扮演了传播者和种植者的角色,这就是大自然让它付出的代价。

        我想是林奈说过这样的话,在猪拱地找橡子的时候,其实它也是在种植橡子。

        尽管我不相信不曾有过种子的地方会长出植物来,我非常相信种子——种子作为植物之源对于我来说同样神秘。若是你可以让我相信你那儿有种子,那么我已然准备好见证奇迹了。我甚至会相信千年就在眼前,相信公平正义的年代即将开始,只要专利局,或者是政府开始分发这些东西的种子,只要人们开始种植这些种子。

        1857年春,我种下了专利局寄来的六颗种子,上面的标签我想是“大黄南瓜”。长出了两根南瓜秧,一根藤结出了123.5磅重的南瓜,而另一根结了四个瓜,总重达到了186.25磅。之前谁会相信就在我园子的一角会结出310磅南瓜呢?这些种子是我用来捕捉它的诱饵,是我遣入它洞中的雪貂,是我派去掘宝的小猎狗。我所做的不过是松松土,施施肥,然后就是静观其变了。标签上说的没错,它们为我找来了310磅大黄南瓜,大家从来没听说过我的园子出南瓜的,而之前也没出过。这些不可思议的小东西最早可能就源于美国,再回到美国,力量没有丝毫减弱。在那年秋天的展览会上,这个南瓜赢得了一项大奖,我知道买南瓜的人是看中了南瓜的种子,想把种子一粒卖上10美分。(卖这个价不是很便宜吗?)但是,我还有好多猎狗,可以找到同样的种子。据我了解,我派到较远的一个镇上的猎狗,再现其祖辈当年在别处之神勇,凭着它的本能,也直接找到了一个大黄南瓜。事实上,先前没有猎狗在那儿找到过的。

        我还有其他的种子,种下它们,我就可以在园子里得到其他的植物,不管你想要什么水果,你都可以得到,如此年复一年,直到这些植物长满整个园子。你需要做的,只是扔着帽子找乐子而已。我门下都是些完美的炼丹高手,可以不断地将寻常之物炼成无价之宝;因而我园中一角也就成了取之不尽的百宝箱了。在这里,你挖到的不是黄金,而是黄金背后所代表的价值。但是尽管耍把戏的已经说得一清二楚,自己能从口中抽出线来不过是障眼法,农夫的儿子还是会一直盯着他看,一看就是个把钟头。想必人们喜欢的,是黑暗,而不是光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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