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们能相信普里斯库斯对阿提拉都城的地理位置的含糊叙述,看来它应该位于多瑙河、蒂萨河与喀尔巴阡山之间,坐落在匈牙利平原上,可能就在阿格里亚或称托开伊的杰兹贝陵附近。开始时不过是一处临时营地,等到阿提拉久住以后,慢慢发展成为一个很大的村庄,用来容纳他的宫廷和追随在身边的部队,还有成群无所事事或忙忙碌碌的奴隶和随从。奥尼吉修斯发起建造的浴场是唯一运用石材的建筑物,全部材料从潘诺尼亚运送过来。由于邻近地区甚至连大木料都很缺乏,我们也许可以猜测这个皇家村庄所用的房舍是用麦秸、泥土或帐幕搭盖。地位显赫的匈奴人使用木屋,建筑物的大小和装饰,依据屋主的阶级、财富和品位而有所不同。一般而言都表现出大而无当和粗俗的样子,分布的状况倒是讲求秩序而且也很对称,建筑物愈靠近君王,则居住于其中的主人愈为尊贵。
阿提拉的宫殿在他的统治区域内比所有的屋舍都要华丽宏伟,全部都用木材建造而成,占地非常广阔,外面围绕着高耸的宫墙(或称围栏),用光滑的方木构成,在四角建有高塔,作用不完全是用来防卫,同时也是一种装饰。宫墙把整座小山的平缓斜面全部围进去,包括很多各式各样的木质建筑物,供皇室人员使用。阿提拉有众多的妻妾,每人都被分派了一所独立的房舍,不像亚洲人有那样大的猜疑之心,用严格的规定和狭隘的气量把她们监禁起来。她们能够保持文雅的风度接受罗马使臣的觐见,供给饮食的款待,就是光明正大地行拥抱礼也没有关系。
马克西明获得皇后塞尔卡接见,他赞赏她住的宫殿建筑极为华丽,有高耸的圆柱和各式各样漂亮的木质结构,它们被打磨或雕琢成奇形怪状的样子。他细心观察后发现其极富装饰的意味,而且比例非常匀称且优美。大门有侍卫保持警戒,使臣通过以后被引导至塞尔卡的私人接待室。阿提拉的妻子坐在柔软的卧榻上,也可以说是躺着接见使臣的来访。地板上面铺着地毯,侍女在皇后的四周围成一圈,还有一些宫女坐在地上,正在刺绣做活计。蛮族的武士身上穿着美丽纹饰的服装,匈奴人很骄傲地展示这些财富,这是他们获得胜利的成果和证据。各式各样的马具、所佩带的刀剑,甚至于所穿的鞋子,都装饰着黄金和贵重的宝石。他们的餐桌上摆满各种餐具和高脚酒杯,金银制作的瓶器和酒具,很多是希腊工匠或艺术家所制造的精品。只有国君摆出高傲的姿态,仍旧坚持要过西徐亚祖先单纯的生活。无论是衣着、兵器和马匹的配件都很朴素,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种颜色。皇家的餐桌上只有木头杯子和盘子,肉类是唯一的食物,北国的征服者从来不吃面包之类的奢侈品。
阿提拉第一次在多瑙河畔接受罗马使臣的觐见时,他的帐幕被英勇无敌的侍卫所围绕。蛮族的国君坐在木椅上,严肃的面容、愤怒的神色和暴躁的语调,使得生性刚毅的马克西明也不禁大吃一惊。维吉利乌斯更是胆战心寒,他非常清楚自己所面对的危险状况。要是阿提拉不尊重国家之间约定俗成的规则,就会把欺君的通译钉在十字架上,让他那腐烂的身体去喂饱兀鹰。国君亲自拿出一份很完整的清单,叱责维吉利乌斯如此大胆,竟敢欺骗他说只发现17个逃兵。但是他又带着高傲自大的态度宣称,他觉得为这些逃亡的奴隶发生争执是很丢人的事。狄奥多西把防卫行省的任务托付给这些军队,他对他们的无能表示出轻视之心。他接着说道:“在面积广大的罗马帝国境内,无论是哪种堡垒,哪种城市,如果他们自认坚固安全且难以攻克,就怀抱着能够继续存在的希望,那真是太天真了,事实上,只要我们高兴,它们就会化为齑粉!”他赦免了通译,不过,他强制要求等他们回到君士坦丁堡后要把人全部归还,同时要派地位更为显赫的使臣前来交涉。
这时他的怒气逐渐平息下来,当天家中的喜事也缓和了他那凶狠的脾气。他要与伊斯拉姆的女儿结婚,在道路上接受大家的祝贺。阿提拉在皇家村庄的入口举行奇特的典礼,大群妇女出来迎接她们的英雄也是她们的国君。她们走在前面排成两队很长的行列,列与列之间拉开白色的亚麻纱布,两边的妇女将其高高举起来,在由年轻处女组成的歌唱队上方形成一个罩幕,用西徐亚语唱着庆祝婚礼的颂歌。宠臣奥尼吉修斯的妻子带着一群女性随从,在自己家门口向返回皇宫的君王致敬。按照当地的习俗,她准备好酒和肉,用款待来表示自己的效忠之意。等到君王很亲切地表示要接受她准备的礼物时,仆人就将银制的小桌举到适当的高度,这时他骑在马背上。当阿提拉用嘴唇接触到酒杯以后,奥尼吉修斯的妻子再度向他祝福,然后他继续前进。
阿提拉的住处位于帝国中心,不会在后宫浪费时间过安逸的日子。匈奴国王要维持高高在上的地位,就不能逃离公众的注视。他经常要主持会议,召见各国使臣。他的人民把他视为上诉的最高法庭,按照东方的习惯,他有固定的时间在木造皇宫的大门口,听取人民的诉愿。阿提拉用欢宴接待西徐亚人的王侯和贵族,东部和西部的罗马使臣两次受到邀请。马克西明和他的同僚在门楣前停下来,虔诚地酹酒祝福匈奴国王身体健康、万事顺遂,然后被引导到宽广大厅的座位上。皇家的餐桌和卧椅铺着地毯和亚麻布,在大厅中央高出地面的位置有几个台阶。只有阿提拉的一个儿子、一个叔父或是他所喜爱的国王,可以陪着他共享简单而清淡的饮食。在他的两边按次序摆着两排餐桌,每桌有三到四位客人。右边是受到尊敬的上位,罗马人有自知之明,他们的位置在左边。贝里克是位名不见经传的酋长,可能是哥特族人,竟然坐在狄奥多西和瓦伦提尼安的代表前面。蛮族国君从侍酒者手里接过盛满葡萄酒的长脚杯,殷勤有礼地喝下,向最显赫的来宾祝福。这位贵宾从座位上站起来,用同样的礼节以效忠的誓词表示他的尊敬。这种仪式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每个人或者说至少是宴会中有地位的人士,全都受到国君的欢迎和祝福。只要每道菜送到桌上就要重复这种仪式,一共有三次之多,这样就已经用去相当多的时间了。等到所有菜肴全部撤下去,酒还是会继续供应。两个使臣保持清醒和正常的状态离开夜间的宴会以后,匈奴人还是继续尽情痛饮,不醉不休。
然而在他们告退之前,有幸见识到这个民族在欢乐宴会中所表现出来的礼仪。两位西徐亚人站在阿提拉的卧椅前,朗诵自己所写的诗篇以颂扬君王的英勇和胜利。大厅立刻陷入深邃的宁静,和谐的声音吸引来宾的注意,他们全部沉醉在永恒的回忆之中。武士的功勋受到赞颂,眼里闪烁着冲锋陷阵的光辉,等不及要跃马浴血奋战。老人流出失望的眼泪,他们再也无法分享战争的光荣和胜利。这种娱乐方式可以培养他们的武德。接着就是诙谐的闹剧,倒是能够达到雅俗共赏的程度。一个摩尔人和一个西徐亚人小丑,他们那种畸形丑陋的面貌、荒谬可笑的服装、滑稽逗趣的姿态、荒诞讽刺的言辞,把拉丁语、高卢语和匈奴语混淆运用,用让人无法理解的奇腔怪调,激起粗俗观众的哄堂大笑,整个大厅回响着欢呼的声音,充满快乐的气氛。在这种纵情喧闹的狂欢场合,只有阿提拉神色未改,持坚定不为所动的态度,一直到他最年幼的儿子伊尔纳克进来之前,都没有丝毫的松懈。他带着笑容用父爱的慈祥拥抱他的小孩,用手温和地捏一下他那细嫩的面颊,流露出他的偏袒和溺爱。毕竟预言家曾说,伊尔纳克在未来要成为家族和帝国的中流砥柱。
两天后,使臣再次接到邀请,有机会感谢阿提拉的文雅风度和待客之道。匈奴国王花了很多时间与马克西明进行亲切的交谈,但是殷勤的态度突然被粗鲁的言辞和傲慢的指责所打断。他之所以发怒是出于图利的动机,为了枢机大臣君士坦提乌斯的私人要求,他表现出非常失礼和唐突的行为。阿提拉说道:“皇帝很久以前答应为君士坦提乌斯找一位富有的妻室,要是让他感到失望,那么罗马皇帝就是一个说谎的骗子。”使臣在第三天告辞归国,有几名俘虏不停地向他乞求带他们回国,经过匈奴人同意并付出合理的赎金后,他们获得了自由。除了皇室的礼物之外,每位西徐亚贵族都送给他一匹马,作为最贵重而有用的礼物。马克西明沿着原路返回君士坦丁堡,与阿提拉的新使臣贝里克同行。虽然两人不小心产生争执,但马克西明只要想到自己艰辛的旅程对于维持两国的联盟与和平有所贡献,就觉得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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