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旦是省里第一个被颁发A级通缉令的首富
二旦巅峰时期当过我省首富,2010年被通缉。二旦创业初期,是跟着我哥混的,两人合伙包火车皮运煤。那时二旦没房子,借住在我们家一年多,对他我们是如根知底。
二旦的爷爷是个早年丧偶的老农民,他二爷爷厉害,是四野的上将,解放后在铁道部当高官。二旦的太爷死得早,二爷爷把亲哥哥当父亲看,几次三番要把大哥接到北京养老,二旦的爷爷坚决不去,怕给弟弟添麻烦。
二爷爷做不了大哥的主,只好拼命给二旦家汇钱汇物,想方设法让哥哥在老家的日子好过些。靠着北京大干部亲戚的支援,五十年代初期,二旦家成了村里的首富,也是区、县、乡各级领导重点关照的特殊家庭。可惜二旦的母亲是个糊涂的农村妇女,搞不清楚利害关系,对老公公不孝敬,伺候得不到位。
六十年代初,二爷爷来我省视察工作,看到大哥住的窑洞藏污纳垢,穿的破破烂烂,忍不下去了,狠狠地训了二旦妈一顿。
临了,二爷爷放话了,自己要在省内视察一个月,等工作结束了,就带二旦的爷爷和二旦去北京。当时二旦五六岁,也明白点事了,听说二爷爷要带他去北京念书,兴奋得撞墙。
一个月后,二爷爷回来了,等待他的是一个晴天霹雳。他的大哥,二旦的爷爷突然死了!
怎么死的?不知道,早上敲不开门,拿板凳砸开进去看时,已经没气了。
尸体呢?已经埋了。
为什么不告诉二爷呢?不知道去哪儿找你,反正已经死了。
二爷爷怎么能相信这种解释,一个月前好端端的大哥,无缘无故地死掉了?想到一个月前,自己曾怒骂二旦妈不孝,最合理的怀疑是二旦妈去找老人滋事吵架,老人被活活气死,为掩人耳目,二旦父母将老父亲草草掩埋。
二旦后来曾无数次回忆爷爷去世前后的细节,他觉得爷爷死得突然,俚不蹊跷,外人很难相信,但爷爷的死真跟母亲关系不大。
在大哥的墓前,二爷爷气晕死过去,从此和二旦全家恩断义绝,二旦不得不继续做农村孩子。
和二爷爷断交后,二旦家的日子过得就比较潦草了,受“文革”影响,二旦书也没念成,初中没读完就务农了。二旦不甘心啊,他本是京城铁道部副部长的亲侄孙啊,长得一表人才,怎么能当农民呢。种了两年高梁地后,听说县里煤矿招工,二旦就去了。
农民苦,靠天吃饭,好一年坏两年,一辈子翻不了身。矿工也不轻松,尤其当时设备简陋,矿难频发,死亡率很高,下井挖煤,是离阎王殿很近的工作。八十年代初,二旦再不想干矿工了,在县城当起了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混子,当时叫“待业青年”
二旦打架稀松,但比较有脑子,像穿着假警服冒充警察在公路上收罚款,二旦可能是全省最早干这行的,算是我省假警察们的祖师爷。被真警察抓了两次后,二旦决定继续转型,因为派出所打人往死里打,实在扛不住。
二旦长的精神,被一个开饭店的寡妇看上了,两人同居了两年,二旦实在下不了决心娶一寡妇,被扫地出门。
二旦六岁到三十岁之间的人生充满了连绵不断的低潮,苦情得一塌糊涂。在待业青年向中年光棍的过渡期,我哥出现了,我哥当时开辆东风大卡车拉煤,认识二旦后,就让二旦跟着他跑长途。跑了一年多,有丁资本,两人就开始包火车皮运煤,迅速发了财。之后,二旦就和我哥分开了,各干各的。
告别贫穷之后,二旦的人生赢来了一个又一个的高潮年,二旦的煤焦铁路运输生意做到全省最大,买了两个储量很大的矿,并被授予五一劳动奖章,很风光。
二旦人长得体面,心地不咋样。他对当官的很尊敬,出手相当大方。但他对同行,对下面的人就很黑,结账非常不爽快,发工资异常克扣,谁要把他催不耐烦了,还老动用黑道收拾人家。
大家对二旦的评价非常差,人家根生的玩法多高级啊,被他坑了无话可说,二旦实在比较下作,爱玩阴的。
看二旦过于热衷结交权贵,我哥曾好心劝过他,没必要在官场上扎得太深,没必要认识太多的领导,不是怕花钱,而是万一哪个领导栽了,你不得跟着陷进去。这很不值得,生意是一辈子的事,跟政治粘得太近,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二旦认为我哥说的有道理,但不符合国情,等于没道理。二旦说,做大得靠综合实力强,现在官道、商道、黑道,我道道走得通,大哥你胆子太小,再过几年,我就该收购你了。
2002年,全省煤焦行业迎来了罕见的大牛市,二旦新建的机焦厂被列入全省重点调产计划,二旦抓住机会从银行拿了一大笔钱,开始筹建更大规模的焦化厂。
在省报的数次人物专访中,二旦已经成为全省煤老板们的杰出代表。他结交的领导朋友更多了,还严重地喜欢上参政议政,每次开入大会,二旦的提案厚得像本万言书,还一脸忧国忧民的样子。
二旦功成名就后,产生了从政的念头。他加入了某民主党派,打算曲线打人官场,想以民主人士的身份当个副县长之类的官。
在二旦紧锣密鼓筹备当官的节骨眼上,他的煤矿出事了,井下瓦斯爆炸,死了十几个工人。二旦动用各种关系才把这事盖住,当官的事自然再不敢想了。
为了安慰自己夭折的当官理想,二旦请了几个曾在仪仗队服过役的退伍军人当教官,在自己的工业园里培训出一支很正规的仪仗队。
那段时间,凡是有点档次的客人到他工业园,都会受到国家元首般的待遇,礼炮放21响,训练有素的仪仗队站在红地毯两侧,接受二旦和来客的检阅,阵势搞得很像新闻联播头条。
我有幸亲身体验了一遭,听着隆隆的礼炮声和军乐声,看着搞得跟真的似的仪仗队,感觉挺特别,我走在红地毯上,对二旦说,哥,你疯了吗,想当皇帝吗!
二旦笑笑,妈的,老子就是想过过官瘾。
二旦好交际,常免不了要陪高朋贵友去澳门赌博,后来就迷进去了。庄家知道二旦是省里首富,开头就故意放开了让二旦赢,让二旦创造了连赢九千万的超级记录。正是这个记录,人大代表二旦有了“赌王”的威名。
二旦不傻,但在赌桌上变二了,真以为自己赌博有天赋,常爱说的一句话是,我妈怀我八个月头上还站街上卖烤红薯,全身冷,就手热,遗传给我了。狗屁遗传,赢九千万是有数的,输起来是没谱的,二旦在和澳门庄家的博弈中,输的惨不忍睹。
午之后,环保的门槛越来越高,焦化行业整体产能过剩,二旦的航母型焦化厂在吞了他数十亿投资后,陷入了赔钱的地步,并连累二旦的集团丧失了上市谈判的资格。雪上加霜的是,二旦还欠着澳门赌场近十个亿,吓得不敢去澳门了。澳门赌场在省里有办事处,负责人是省城产的大流氓头子保平,见二旦有赖账的意思,保平隔三岔五就找二旦要钱。
二旦被要毛了,托了公安系统的朋友,把保平当作黑社会集团首犯给抓起来判了。这事在澳门赌博界引起不小的轰动,二旦敢公然挑衅赌场,等于是在公然挑衅澳门黑社会,不办他以后还怎么收账。
二旦害怕,大陆公安能不能抵挡住澳门黑社会,这事可不好试试看。二旦于是找中间人跟澳门赌场说和,说自己正在卖煤矿,很快就可以还上赌债。赌场提出,赌债自然要还,如果要卖煤矿,就必须优先卖给赌场。
二旦无奈同意。经过一番谈判后,二旦把价值六十多亿的煤矿、焦化厂以不到三十亿的价格卖给赌场控制的一家香港上市公司。合同签了,钱也付清了。市政府突然出面宣称此次交易涉嫌违规,即刻作废。赌场傻了,再找二旦要钱时,发现二旦全家集体失踪了。
我们再没有了二旦的任何消息,只是知道澳门赌场在全球范围内找他。几周后,公安部门发布了对二旦的A级通缉令,罪名是二旦通过地下钱庄向境外转移巨额资金,涉嫌洗钱。
今年春节,一家慈善机构组织了二十几个离退休耄部长看京剧,我是赞助人。
在活动现场,我意外地见到了二旦的二爷爷,八十几岁了,走路还不用拄拐。现场有对年轻夫妇找老头题词,老头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了四个大字“不许离婚”。我想如果当年他把六岁的二旦带到北京,二旦的人生或许会多些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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