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鹰与蛇啊，你们在说什么呢？”查拉图斯特拉笑道，“当我提到沥青时，确实有点辱骂的味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同样也发生在所有成熟的果实上。我脉管中的蜜使我的血液更加浓稠，心灵也更加平静。”

        打开吧，将你的鱼和发光的蟹都扔给我！我今日要用最佳的饵来引诱最奇特的人类之鱼！

        因为等待，变成骄矜粗暴的人，有如从山里传来的神圣风暴，不耐烦地向山谷吼道：‘一仔细听着，不然我会以天谴来惩罚你！’

        岁月从查拉图斯特拉的心上溜过去，而他未曾留意。他的头发都变白了。有一日，他坐在洞穴前的一块石头上，静静地望着远方，从这里可以越过崎岖的深谷而看到大海，他的鹰与蛇则若有所思地在绕着他打转，最后站在他的面前。

        “是的，我的鹰与蛇，”查拉图斯特拉回答，“你们说得不错，而且深合我的心意，我今日正想去攀登一座高山！不过还得随身备妥一些黄的、白的、好的、凉的、金色而成波纹状的蜜，因为我要在山上献蜜作为祭品。”

        我要蜜，不过是要用它作饵，以甜美的黏液来引诱咆哮不已的熊和怪异的恶鸟。

        说什么祭品！我根本就在浪费别人所给予我的一切，我这千手的浪费者怎么能称那是一种奉献呢？

        最近我听到他说：“上帝死了，是对人类的那份怜悯害死了他。”

        唉，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有比怜悯更愚痴的事呢？同时，还有谁会做出比同情者的愚行更令人痛心的事呢？

        我的命运并没有在催促。也许它已将我遗忘？或是它正坐在一块大石后面忙着捕捉苍蝇？

        “噢，查拉图斯特拉，”它们又说，“听你说话的口气，就好像你拥有太多的善似的。你不是躺在一个幸福的碧湖之中吗？”

        我将自己的幸福远远地撒掷在各方，看看那些人类之鱼是否会接近并争夺我的幸福。

        那王国究竟如何‘遥远’与我又有什么相干？我并不会因为它‘遥远’而觉得不够真实，我的两脚正坚定地站在这块土地上。

        “我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回答道，“我早就不再追求幸福，而只努力做我自己的工作。”

        有谁在高山上钓过鱼？即使我所想做的事是一种疯狂的行为，我宁可如此也不愿下山，因为等待，变成呆板的、绿的与黄的。

        直到它们咬到我那藏在其中的利钩，就不得不升至我的高度，最斑斓的渊底之鱼被迫接近最恶毒的渔人。

        去吧！去吧！我的钓钩！到水中并沉下去吧，我的幸福之饵！滴出你最甜美的露吧，我的心灵之蜜！咬紧一切黑色苦痛的内腹吧，我的钓钩！

        充满爱心者若是不能超越他的怜悯之情，则将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

        我不会因此而憎恨这些恼怒者，反而让我觉得好笑！他们现在一定十分焦急，那些喧吵的大鼓若是此刻再不发泄，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一个充满各种鱼蟹的海甚至连诸神都想接近，而且被诱得想到那海里去打鱼，这个世界是如此地富于各种大大小小的奇事妙物！

        “噢，查拉图斯特拉，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鹰与蛇贴近他说，“然而，难道今日你不想登上一座高山吗？现在空气那么新鲜，我们可以比以前更看清这个世界呢。”

        “噢，查拉图斯特拉，”它们说，“你在探视你的幸福吗？”

        健壮而神采奕奕的不良居心啊，笑吧，笑吧！将你金光闪闪的轻蔑之笑从高山上掷下来吧！用你的光芒为我诱致最佳的人类之鱼！

        让人类上升到我这里来吧，只因我还在等待着沉降的信号。虽然我终归要回到人群之中去，我还不愿自动这么做。

        “你们这些小淘气真会引喻，”查拉图斯特拉笑着答道，“不过你们也该知道我的幸福十分沉重而不像流动的流水，它挤压着我而不想离去，有如熔化的沥青。”

        尤其是这个人类的世界、人类的大海。我向它投下我的金钓竿，并且说道：“打开吧，你这人类的深渊！

        在这永恒的土地、原始的磐石，以及最高、最坚挺的原始山，所有的风都聚集一处，然后彼此询问着所来与将去的方向，就像这里是诸风的聚散点。

        我从开始便由衷地如此，拖引、接近、举起、卸下。一个训导大师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要成为你自己！’

        然而我与我的命运，我们既不和‘现在’交谈，也不向‘永不’发话。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从容地谈话，它终将来临而无法偷偷地溜过去。

        魔鬼曾经对我这样意味深长地说：“上帝也自有其地狱，那就是它对于人类的爱。”

        看吧，我的眼睛，有多少海正围在我的身边，好一个人类未来的黎明啊！而在我上方，好一片透着微红的静谧！好一片万里无云的静谧啊！”

        “我刚才提到的蜜的祭品只不过是言辞上的一种设计，并且还是一种十分有用的狂行呢！在这高处比在隐者的山洞和家畜前更能自由自在地说话。

        真的，我非常感谢我那永恒之命运的宽缓，而使我有时间短暂作乐，所以我今日才会来到这高山上钓鱼。

        接着鹰与蛇又若有所思地绕着他走，然后再度站在他的面前。“噢，查拉图斯特拉，”它们说，“难道这就是虽然你的头发看起来像白麻，而自己却仍是变得越来越黄与越来越黑的缘故吗？看啊，你简直就像是坐在柏油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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