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赖恩特驾车穿过迷宫般的狭窄街道,来到住宅区中间三座高层公寓前。这片坐落着五百四十座房子的区域内有两个帮派,他们给这里的居民灌输恐惧。
“德尔塔帮”是一群从达德利那边来的年轻人。“蜜蜂男孩帮”则来自两条街开外的桑德韦尔。
布赖恩特把车停在操场旁。尽管这里有秋千、跷跷板和几条长椅,但这个地方已经几十年没出现过孩子了。这个地方被人称作“大坑”,各大帮派代表经常来这里谈“生意”。据金所知,过去年中,“大坑”里出现了三具尸体,却没有找到一个目击者。
金数了一遍,有将近七十户人家可以直接看到这块地方,结果却没有人看到任何事情发生。
他们顺畅无阻地走进了斯沃洛球场。尽管这里的人不喜欢见到警察出现,但也不会阻挠。这片社区与世隔绝,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就在这里解决。帮派老大知道普通民众绝不敢把事情通报给警察,所以做事时也很放心。
“哎哟,我的老天爷。”布赖恩特说着,把手罩在鼻子上。走进大楼中部之前,金已经提前吸了一大口气。门厅黑漆漆一片,氤氲着一股尿骚味。这个地方既狭小又没有窗户。顶上挂着两个烧坏了却没有换的灯泡,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盏用网格罩着的泛黄条形灯。
“几楼?”金问道。
“八楼。走楼梯吧?”
金点了点头,走向楼梯井的底部。这种公寓楼里的电梯是出了名的容易出故障,如果他们的电梯卡在楼层中间的话,基本不用指望会有人来救他们。
是累到散架还是坐着等死?要做这个决定并不难。
才走到四楼,布赖恩特已经见到了七支注射器、三个破啤酒瓶和两个用过的避孕套。
“看看,是谁说浪漫已死来着?”说着,他们走进了八楼的门厅。“就是这儿了,老爹。”布赖恩特说道,手指指向28C号公寓房。
门的中间明显可以看到拳头击打的痕迹。一个女孩把门打开,金猜她大概三四岁。她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顾着吸婴儿奶瓶里的果汁。
“蕾哈娜,离那个他妈的门远点。”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
布赖恩特走上前,把小女孩推到一旁。金绕过小女孩,把门关上。
“抱歉,”他们走到了昏暗的走廊中,布赖恩特喊道,“警察……我们可以……”
“搞什么……”他们在一片骚动中听到这么一句话。
“早就闻到了。”金喊道,从布赖恩特身旁走过,走进客厅。客厅里的窗帘都拉了下来,但客厅中间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戴耳环的女孩脸色苍白地站着,双手在空中挥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大麻味。
“你们他妈的在这儿干什么?你们无权……”
“蕾哈娜邀请我们进来的。”金说着,差点被一个摇摇椅绊倒,椅子里还坐着一个婴儿,“我们来这里找布赖恩·哈里斯。”
“他是我爸爸。他还在床上。”
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半了。
“这么说,你是梅拉妮的妹妹吗?”布赖恩特问道。
“谁?”她一声冷笑,问道。
金听到走廊里一扇门打开了。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走来。“你们他妈的在这儿做什么?”
“哈里斯先生。”布赖恩特站到金前边,殷勤地说道。他拿出委任证,介绍了他们两个的身份。“我们来这儿,只是想和您谈谈梅拉妮。”
他突然止步,皱了皱眉头。
金开始想他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但梅拉妮很明显遗传了她父亲的身高。他身高超过六英尺,瘦得每根肋骨都清晰可见,穿着件系腰带的牛仔裤,臀部十分瘦小。骨瘦如柴的手臂上布满了自制文身。
“那个小婊子干了什么?”他站在沙发后面望着他们问道。金的眼睛对上了他的目光。一只茶褐色的斯塔福德郡斗牛犬正躺在一个专为大型约克夏犬而造的笼子里呼呼喘气。它的乳头又肿又红。笼子旁的一个纸板盒里紧紧依偎着四只小狗。金看不出那些小狗的眼睛睁开没有,不过出于某种原因,这四只小狗和母狗分开了。
和母亲过早分离的小狗在日后会出现行为方面的问题;“德尔塔帮”会利用这一点,作为身份的象征。
金望着母狗的眼睛,一有机会,他们就会让它再次怀孕。
她望向布赖恩特,后者的眼睛也停在了母狗身上。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女孩干了什么和我他妈的没有任何干系。我很多年前就把她扔了。”
坐在他们底下的婴儿开始哭了起来。
一个女人坐了下来,把右脚摆在摇摇椅后面,一手拿出手机,开始单手打字写短信。
布赖恩·哈里斯坐到他女儿一旁,用力推了她一下。
“去烧水,蒂娜。”
“自己去,你这个懒鬼。”
“给我去烧水,不然你就带上你的孩子滚蛋吧。”
蒂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走向了厨房。蕾哈娜紧紧跟在她后面。
哈里斯向前靠了靠,点了一根烟,将烟全喷到了那婴儿的脸上。
布赖恩特坐到沙发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金则继续站着。
“您能不能和我们说说上一次见到您女儿是什么时候呢,哈里斯先生?”
他耸了耸肩。“说不准。那会儿她还是个小孩。”
“你把她送走的时候她多大?”金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布赖恩·哈里斯脸上没有露出一点表情。“记不清,过了太久了。”
“她是个惹麻烦的孩子吗?”
“不是,她只是吃东西太多。贪婪的小母牛。”他一边说着,一边为自己的幽默发笑。
两人一言不发。
“你瞧,那个时候,我要养两个孩子,结果孩子那浑蛋老母自己跑了,我是已经尽力了。”
他耸了耸肩,脸上一副仿佛很快就能拿下“年度最佳父亲奖”的神情。
“这么说,她是那个不幸被你挑中的孩子?”
他皱起眉头,露出一排黄黄的牙齿。“她是个样子很可笑的小孩。长得又高,皮包骨似的,可不是什么油画美人。”
布赖恩特向前坐了坐。“你把她留在孤儿院之后,你去看望过她哪怕一次吗?”
他摇了摇头。“那样只会让她更艰难。要走就必须走得干干净净。不知道他们把她扔哪儿了。说不定扔到了他们最近挖出来的那块地里呢。”说完,他深吸了口烟。
“然后,你也没想过要联系警方,确定一下克雷斯特伍德里的受害者是不是你的女儿?”金愠怒地问道。哪怕布赖恩·哈里斯能流露出那么一点情感,她也能恢复对人类的信心。
他往前坐了些。“梅拉妮是其中一个死去的孩子吗?”
终于,金心想,这个男人终于对自己十五年前抛弃的女儿有了一丝关心。
他的表情又变回了眉头紧锁。“这不会要花我的钱吧,不会吧?”
金的双手紧紧插在口袋深处。为了自己着想,她曾希望能把自己这双手锁在衣兜里。
蒂娜回来了,给父亲递了一杯冒着气的热水。换作金,见到蒂娜脸上那副表情,绝对不会相信那个马克杯里装的就是热水这么简单。
“哈里斯先生,我们非常遗憾地通知您,尽管正式辨别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我们相信最近从地底发现的其中一具尸体的确是梅拉妮。”
布赖恩·哈里斯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肃穆,但他眼睛里那一股自私还是出卖了他。“你瞧,我很多年前就把她扔了,所以,这事真的和我没关系。”
金望着蕾哈娜绕过沙发走到笼子一旁。她的手指从笼子的铁栅间穿过,拉扯母狗的下巴,但母狗无处可逃。金走到一旁,用右脚把小女孩移开。小女孩朝装小狗的纸盒走去,但金至少不用再演戏了。
“蒂娜,把她从那儿带走。”
蒂娜又抱怨了一声,站了起来。她抓住女儿的手,把她带去了卧室。孩子一走,金再也忍不了了。她不能用拳头,但她还有别的东西可用。
“哈里斯先生,我想给您描述这么一幅图景。如果您喜欢的话,可以把这叫作最后的记忆。您十五岁的女儿被人残忍地杀害了。一个变态的浑蛋把她的脚骨砸碎,让她无法逃跑,然后把她的头砍了下来。她挣扎,哭喊,或许还喊出了您的名字,而就在这一切发生时,那个浑蛋把她砍死了。”金俯身靠向这个令人不齿的父亲的脸庞,“而知道这些事,你一个该死的子都不用花。”
她望向布赖恩特。“我们走吧。”
她从他身旁走过,走向门口。布赖恩特跟在她后面,刚准备关上两人身后的门时,他犹豫了一下。“等一等,我还要再问他一件事。”
在门外等待时,金意识到她刚刚并没有依照“告知亲属死亡消息”的规范来操作。但如果她感受到做父亲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爱意或牵挂,即便是后悔也好,她都会照规矩行事。她决定,通知其他两个家庭的事要交给其他人做。因为如果让她再次面对这种冷漠的家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持冷静。
公寓门开了,金一脸震惊地望着走出房子的同事。
“布赖恩特,你肯定是在开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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