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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重生·苏珊·桑塔格日记和笔记(1947-1963)1963年

1963年

        热爱真超过想要善。

        问:这个人能激发起我身上的善良吗?不问:这个人美吗、善良吗、有价值吗?

        [只标明1963年4月,波多黎各,包括十张从笔记本上撕下又订在一起的纸]

        美貌是一种武器。我害怕(羞于?)使用我的武器。

        “女小说家缺乏执行力”(斯蒂芬·马库斯几天前的一个晚上说)——一种和其自身之间的不同的关系。以感受力取胜。

        我讨厌独处,因为独处时我感觉自己老出十岁。(胆怯、拿不定主意、不自在,怀疑自己是否获许做这个、干那个,因此苦恼不堪。)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我能从对方身上借来成人身份+自信。

        在宾馆这里:——今天早上怎么打电话问时间;我能不能把浴室的毛巾带到海滩去;我能否兑换个人支票,等等

        昨晚做的两个梦

        ——一个男人(我丈夫——疯了?)要自杀——打开水管——让房子(混凝土建筑)里灌满了水——我和孩子逃到上面的小山上——他追过来,骗我,把小孩带下山去,他们俩在那里死了。

        ——一个学生(因为,等)在班上指责我。(玛尔·沃尔先生)我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恨我。班上没有人站在我一边。一开始,是他吹口琴(吹得太动听了)——我开始讲话,让他别吹了,但他不听。我火了+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口琴。回到讲台前。他又拿出一把口琴。我告诉他我会让他不及格。于是,他说起来。

        在(哥伦比亚学院)另一个班上,也发生了一场骚乱。我正在略带批评地讲美国——突然,所有的学生都拿出一张张小方纸+把它们点着。(这是在一个小礼堂。)一片寂静。我停下来。接下来,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宣言、一个信号、一种魔法。他们都是(我后来修正为五分之四)一个学生法西斯组织的成员。我被判有罪。梦里接下来是在办公室里等着见一个院长,向他解释。我找到弗里斯。随后,他变成一个老女人——他(她)忙,得回家,但在我等的时候,陪我。我解释说我有多么惊讶。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类似这样的事还从未发生过——而且两件事情同一天发生。我决定我会承认——我16岁时,不过再也没什么了。

        我不明白这次我为什么要出来旅行,除非是希望这么不开心当中有一种好处——就像是我大量的不开心会耗尽+只剩下快乐似的。我无时无刻不在一种糟糕的、迷惑的状态下感觉凄凄惨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淡化它,或者转移我的注意力。像一种病。我希望要是我一直带着戴维就好了。

        我和I.之间特可怕的事情之一就是我们无休止地在打口水仗。每次谈话都是一次新的伤害——辩护+反辩护,解释+反解释。就像我的电影趣味这件事一样——一次新的受伤,一次新的怨恨。

        本田宗一郎,闻名世界的本田摩托车公司老总,他的座右铭:“追求速度是人的权利。”我做的关于疯狂的梦:再也不能作出努力去与人交往。赦免了,因为疯狂。

        从我到达这里——超过24小时了——就一直眩晕+昏昏欲睡。“真的我”,没有生命的我。我,部分的,逃离的我,和其他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懒人。那个睡觉、醒来又一直饿的人。不喜欢洗澡、游泳,不会跳舞的人。去看电影的那个人。咬指甲的那个人。叫她苏。

        我身上两样矛盾的东西K给激发出来了:活力,与她缺乏活力相对照;恐惧,她所缺乏的恐惧是有传染性的。两种情感都令人讨厌(相互依赖,又相互吸收滋养)。

        我为什么从来都不努力去掌控与I.的事情?有意识地控制,我是说。不去隐瞒或逃避,而只是让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处理得更好。我从来都不这样做!相反,我对这些事情听之任之,甚至挑起那种让我们火冒三丈的谈话。“阿尔弗雷德怎么样?你们在一起谈什么?”等等。四年了,我该知道地雷埋在哪里。我的确知道。但我懒惰、自我毁灭。

        我厌恶操作、厌恶看到自己处于有意识的控制之中——这是X的来源。X=把我自己置于他人保护之下的欲望。在为这一保护所交的预付款中,我主动提供我乖巧的无助。

        工作=置身世界

        爱,被爱=欣赏世界(但不置身其中)

        不被爱,不爱=发现这个世界了无趣味、毫无生气

        爱是评价、喜欢的最高样式。但它不是一种生存状态

        [没有其他评论,SS用古斯拉夫语拼写记下了列宁和斯大林的名字。]

        [未标明日期,除了“星期天晚上”,但显然是波多黎各日记的一部分]

        在过去的两天里想I.想得心痛——这种痛的成分是什么?失落感;挫败;怨恨?那个?如果是那个,只是那个吗?我感觉到她的捉摸不透——我抓不住她。她逃避我、躲我——但我忍不住还是想和她做爱。她对我所做的判断像刺,像箭,像有倒刺的钩。我痛苦不堪。我想走开+我想她拉住我,同时都要。我立马得平静下来。和阿尔弗雷德的这档子事情破坏了气氛,因为是我造成的。如果我大度些(+不那么需要),那么,我不会在乎——要么是因为我不喜欢艾琳,要么是因为喜欢。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都不该在乎。

        什么正在灼伤我?指责没有社交生活。和我在一起的每个晚上,她都告诉我她要去工作。那就是,去市中心她的社交俱乐部。

        我恨I.说的话。我恨她总是在订计划+只完成计划的十分之一的这种做派。我恨她泡在浴缸里一小时+半小时这种做派。——不是因为我恨懒惰,恨邋遢,而是因为这不符合她的男人婆+紧张的德行。我讨厌她凡事要我听她的做派。

        和两人在一起,不拒绝任何一个(叫其中一人当电灯泡)!我为什么做不到?[SS可能在想她与艾琳和K的关系。]

        这种歇斯底里——强迫性地猛提问题——怎么引起的?是因为想建立联系而不顾一切地努力吗?

        并不是我要阻止那两个人在一起。如果她们待在一起,我会感到宽慰的。不过,我又千方百计不让这件事成。

        总是和另外一个人——只是一个人——在一起。我写的东西可以证明。没有三人在一起的场面——

        我太羞愧。我想躲起来。

        神态——比两性之间的拥抱更亲密(让人专注),因为其中没有疏离的空间;手势太简洁

        亨利·詹姆斯语言极其贫乏无力的风格

        优柔寡断的持久而奢侈淫逸的痛苦(每种痛都有办法找到它的快活!)

        “乐趣”——即美国人快活的替代品

        害怕被独自留下

        没有安慰,没有温暖,没有人来消除我的疑虑——

        冷冰冰的世界——无所事事

        我躺下时更焦虑

        站起身来

        洗个澡

        失去、失去、失去

        生活是一种扛住的营生

        我的肠胃是空的

        戴维走的时候,会有什么情况?

        我想今晚跳上一列火车,那么遥远:

        我害怕抓住,害怕放手

        持续的欺骗>内疚>焦虑

        ……

        怎么一切都这么糟?我怎么才能摆脱这一团糟的局面?

        ……干点什么

        干点什么

        干点什么

        法语vs英语

        1.来自职业、没有吸收进一般语言的词语[比如,各式各样的干活工具等]

        2.词汇更少(英语作为暹罗语的姊妹语言)——一切都翻倍

        3.更抽象的词汇,更少具体词汇,尤其是更少动词(更少主动动词)

        4.陈述文体

        5.更少使用的隐喻

        6.更少表达即时情感状态的词语

        在法语里,一个词接另一个词,这一点比英语里明显——选择更少。

        [未标明日期,但几乎肯定记于1963年9月]

        我的创作总是关于分离——“我”与“它”的分离。

        承担责任这个问题——里以嘲笑的方式处理这个问题。希波赖特淡定地声称对他的行为负责,但他显然比自己承认的更加焦虑不安……

        +两个短篇小说是对分离性的既成事实及其危险+报偿的思考。

        是令人羡慕的。他没有失去自我——他吸收这个世界。

        这因为总是“我”vs“它”。

        我创作的作品里没有人。只有鬼魂。

        从幼年起,我就一直享受对获得知识的狂喜。但狂喜就是狂喜。

        知识的“渴求”就像性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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