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早晨，梅迪奥兰的各条街道上，人群向着中心广场蜂拥而来。

        响起了致敬的警笛声——功勋卓著的皇帝乘着御辇出现了，御辇套着一群白马，犹如一群天鹅。

        他站在御辇的高处，下面的人看他得仰起头来。只见御衣上缀满贵重的宝石，光辉耀眼。他右手拿着帝王权杖，左手拿着一个象征着王权的带有十字架的金球。

        他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脸上涂着浓重的胭脂和白粉，注视着前方，头部一转不转，仿佛是夹在夹板中一样。整个路程，哪怕是车轮颠簸，车身抖动，他都岿然不动——没有动一下手指，没有咳嗽一声，没有眨巴一下眼睛。君士坦提乌斯经过多年的苦练，才练就了这种如石头一般纹丝不动的本领，并且为此而自豪，认为这种本领是罗马皇帝神圣不可侵犯的伟大庄严气魄必不可少的标志。凡是这种时刻，他宁肯死也绝不暴露出致命的本性，脸上有汗水不去擦，不打喷嚏，不擤鼻涕，不吐痰。

        他本来身材矮小，生着罗圈腿，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是个巨人。当御辇驶到离马克西米安·赫拉克勒斯公共浴场不远的凯旋门下面的时候，他把头低下，生怕碰到门上似的，其实就连独眼巨人库克洛佩斯都能自由自在地通过这座门。

        道路的两侧，伫立着禁卫军。他们头戴金色头盔，身披金色铠甲；两排仪仗队在阳光下光辉夺目，宛如两道闪电。

        皇帝的御辇周围，旌旗猎猎，每面旗帜上都绘有龙形图案。迎风招展的紫红色的旗帜仿佛被巨龙张开的嘴咬住，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好像巨龙在嘶鸣，而这个怪兽血红色的长尾巴迎风摆动。

        驻防在梅迪奥兰的罗马军团全都集合在广场上。

        为了迎接皇帝，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君士坦提乌斯扬扬自得：这种欢呼声既不过于微弱，也不过于强大，而是事先规定好的，此起彼伏，井然有序，士兵和市民学会了一种技能，适中地而又毕恭毕敬地进行兴奋的欢呼。

        皇帝从御辇上走下来，让自己每做一个动作，每迈动一步都表现表现出庄严的风度，登上高耸在广场上的礼台——礼台从上到下悬挂着古代庆祝胜利的五彩缤纷的旗帜和罗马军团的铜鹰军徽。

        又吹起了号角，这声音标志着最高统帅希望与自己的军队谈话——于是广场上笼罩着一片寂静。

        “Optimi reipublicae defensores!”君士坦提乌斯开始说道，“国家最优秀的保卫者们！”

        他的训话冗长，充塞着学校演说术课程范本的章句。

        尤里安身穿宫廷服装，拾阶登上礼台，弑兄者给君士坦提乌斯·赫洛尔的后代穿上了神圣的恺撒紫袍。当皇帝拿起紫袍要把它披到双腿跪着的尤里安身上时，阳光穿透薄薄的丝绸——血红色的反光落到新副帝死亡一般苍白的脸上。他在心里默诵着中的一句诗，他觉得好像是预言：

        血红的死亡和强大的命运女神摩伊赖给合上眼睛。

        而此时此刻，君士坦提乌斯正在为他致祝贺词：

        “Recepisti primaevus inis tuae splendidum florem，amatissime mier.——我最亲爱的兄弟，你还如此年轻，就已接受你的皇族光辉的颜色。”

        于是所有的军团都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君士坦提乌斯脸色阴沉了：欢呼声超过了规定的程度。可能是尤里安的面孔让军士们感到喜欢。

        “副帝尤里安万岁！”他们喊起来，越来越响亮，不想停下。

        新副帝用兄弟般的微笑回答他们。

        每一个军士都在用铜盾牌敲着膝盖，这是高兴的表示。

        尤里安觉得，不是皇帝，而是诸神在他身上实现了自己的意愿……

        君士坦提乌斯有一种习惯，每天晚上花费一刻钟的时间修整和打磨手指甲。这是他唯一允许自己从事的一项娱乐，他在各个方面的习惯都没有很高的要求，很有节制，甚至接近于粗俗。

        他用小锉磨搓手指甲，再用小刷子刷，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那天晚上，他问最得宠的太监，御前大臣欧塞比乌斯：

        “你觉得如何，他能够很快战胜高卢人吗？”

        “我觉得，”欧塞比乌斯回答道，“我们很快便能得到关于尤里安战败和阵亡的消息。”

        “我会很可惜的，”君士坦提乌斯继续说，“况且我已经做了所能做的一切：他如今只能责怪他自己了……”

        他笑了，侧着头观看已经修整过的手指甲。

        “你战胜了玛克森西乌斯，”太监小声说，“战胜了威特拉尼翁、君士坦斯、加卢斯，也必定战胜尤里安。到那时便只有一个牧羊人，只有一群羊。上帝——和你！”

        “是的，是的……可是除了尤里安之外，还有亚大纳西。只要他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不落到我的手里，我就不能安心。”

        “尤里安比亚大纳西更可怕，而今天给他穿上的是死亡的紫袍。噢，上帝庇护的英明！他通过不可思议的办法一个又一个地打倒了万岁爷所有的敌人。光荣属于圣父、圣子和圣灵，过去，现在，今后千秋万代！”

        “阿门。”皇帝修整完手指甲，放下最后一把小刷子，说道。

        他走到君士坦丁大帝的神幡前——这面“拉伯龙”旗永远放在皇帝的寝宫里，双腿跪下，看着旗上用宝石缀成的花体字“耶稣基督”在长明灯照耀下金光闪闪，开始祈祷。诵读了规定的祈祷词，按照规定的数目叩了头。他怀着坚定的信念祈求上帝，就像有些人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美德一样。

        跟平时一样，三刻钟的晚祷时间过去了，他站了起来，心里感到很轻松。

        太监们给他脱下衣服。他躺到金碧辉煌的御榻上——榻的四条腿各由一个展开翅膀的二级天使基路伯给支撑着。

        皇帝睡着了，嘴上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66xs.com。966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66xs.com